凝霜望着那硕大的红亮蹄髈,脸上难得显出囧态,她在家确实喜欢大鱼大肉胜过吃素,但,傅凝婉究竟杀了几头猪啊?这就是喂相扑力士都绰绰有余了吧?
凝霜当然不愿勉强自己,“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刚用过晚膳,不如让我带回去享用,也好让府里人都能尝尝鲜……”
满以为这话已足够委婉,谁知傅凝婉却变了脸色,“我好心好意招待你,你竟看不起我?”
她最恨人家驳她的面子,尤其如今怀了皇嗣,更是膨胀得不知天高地厚,简直普天之下唯我独尊。
凝霜见状不能善了,只得暂且服软。“既是姐姐的心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接过侍女手中的托盘,试着咬了一口,只觉那块肉又肥又腻,且炖得也不十分软烂,跟牛蹄筋似的,一口下去,牙关几乎酸倒——显然是故意为之。
傅凝婉还故意问她,“滋味是否可口?”
凝霜只能回答,“很好吃。”
傅凝婉笑盈盈的将大氅裹紧些,“那你就多吃些,我这里备了好多呢!”
室中生着火盆,那蹄髈又热又辣,没一会儿凝霜就觉得脊背都汗湿了,无奈傅凝婉死命催促,还亲自给她夹菜,凝霜却之不恭,只得狠狠心又撕下一块带肉的筋皮塞进嘴里,只觉苦不堪言。
傅凝婉看在眼中,心情却畅快极了。她最看不得凝霜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适才又瞧见萧易成两口子在宫门前你侬我侬,更叫她怒不可遏——凭什么她就得忍受宫中种种屈辱,傅凝霜却能享尽清福,还有人不离不弃地护着她?
如今时移世易,傅凝婉总算找到点地位上的平衡感,借着腹中孩子的势,正可以让傅凝霜吃点苦头,谁叫她没本事令肚子鼓起来呢?技不如人,受罪是应该的。
傅凝婉笑吟吟的往凝霜跟前又添了碗肉。
放在平时,就算用过早膳,凝霜也还勉强用的下,可最近不知怎么回事,胃口一阵一阵的坏,就算平日喜欢的东西,凝霜都懒得动筷子,何况是这些冒着油星的荤物?
她不得不举白旗,“姐姐,我实在撑不下了。”
傅凝婉当然不信,几乎强迫性的给她又喂了块肉,这回凝霜再也忍耐不住,只觉胃里一阵恶心,趴在地上呕吐起来。
众人都惊着了,一旁侍候的丫头小心翼翼扶她起来,只见这位世子夫人面色发白,唇边还沾着污渍,看起来着实难受。
她不免心生恻隐,道:“娘娘,夫人的身子似乎不太舒坦……”
傅凝婉却打量她在装病,不过吃几块肉而已,怎就这样娇弱了——她自己平时也常用这招来摆脱步贵妃,自然屡见不鲜。
傅凝婉正要戳穿她的假象,另一个年长些的宫婢打量凝霜片刻,却犹豫道:“我观夫人的模样不似生病,倒像是……害喜。”
傅凝婉吓了一跳,再看向凝霜时,目中便带了些难以置信,她沉声道:“快,宣太医来。”
第44章有孕
傅凝婉自然不是真心替她着想,不过是想当面拆穿凝霜的诡计——想的挺美,装着吐两下就以为自己真有喜了,怀孩子哪那么容易?傅凝婉当初不知吃了多少催孕的方子才勉强得来这一胎,傅凝霜却轻轻巧巧就有了,怎么可能?
故而傅凝婉比当事人还显得焦急十分,素日懒怠走动,如今却咬唇在殿中踱着步子——不蒸馒头争口气,她是断不肯看着凝霜好过的。
凝霜大吐了一阵,意识仍有些模糊,还是方才搀扶她的侍女担心她失了仪态,特意打了盆水供她洗漱。
凝霜低声说道:“多谢你。”
侍女忙道不必,一面艳羡的看着凝霜,同为姊妹,这位世子夫人的脾气却好多了;侧妃娘娘看着文文雅雅,私底下却是块暴炭,每每在步贵妃那儿受了气就来打骂她们这些丫头,浑不将她们当人看。
难怪都说龙生九子,各个不同。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一个提着药箱、须发皆白的老丈匆匆而来,正是素日为傅凝婉请脉的吴太医,原以为是侧妃娘娘的身子有何不妥,及至听说是娘娘的姊妹,他就显得镇定多了,含笑道:“这也不难,是否害喜,验一验就知道了。”
因让凝霜将手腕伸出,又从药囊里取出一块丝绢垫上。
傅凝婉焦急问道:“如何?”
吴太医捋须片刻,肯定道:“脉象流利,滑如走珠,应是喜脉无误。世子夫人的身孕,想来已一月有余。”
凝霜还未来得及发表意见,傅凝婉便惊呼了一声,难掩妒恨地看向她,“妹妹好福气啊!”
瞧她的模样,像是很后悔刚才没把凝霜给撑死。
凝霜正要说话,忽见门帘霍地被人掀开,萧易成一阵风似的进来,紧紧将她抱住,继而捧着她的脸急问道:“霜霜,你怎么样?”
傅凝婉肺都快气炸了,谁许这莽夫擅入的?尤其见他搂着傅凝霜卿卿我我,更叫傅凝婉看不入眼。她对萧易成虽早已失去年少时的那份深情,可凡事都是得不到的好,傅凝婉绝不容许他在自己面前跟外人如此亲密——内人也不行。
她便冷笑道:“我原以为承恩公府是最重规矩的地方,如今瞧来不过如此,皇后娘娘的侄儿,就能擅闯皇子内室么?”
她故意将罪名夸大,为的就是将这对夫妻吓住,谁知萧易成半点不怕,只抱着凝霜冷淡道:“什么规矩不规矩,我只知人命关天,侧妃娘娘仗着位高权重,就能任意草菅人命么?”
萧易成虽在皇后宫里,却始终命人密切注视重华宫中动静,见那丫头慌不择路去请太医,他便知晓事情不妙,这才辞别了萧皇后急急赶来,还好他来得及时。
他细细端详凝霜面容,见她有气无力,面白唇青,声音愈发冷峻,“你究竟对霜霜做了什么,为何闹到要叫太医过来?”
傅凝婉几乎气结,她请人来验喜脉倒验错了?倒好像她要谋财害命一般。
那吴太医也跟个死人似的,干坐着不说话,傅凝婉恨不得踢他两脚——到底谁才是这老东西的主子?
殊不知似吴太医这等老狐狸最会装聋作哑,压根懒得掺和皇后贵妃两派争斗——在宫中活得长久自然是有道理的。
傅凝婉自矜身份,亦不便出言解释,好在凝霜此刻神智清醒了些,拽着萧易成的衣袖轻声道:“别担心,我没生病,吴太医方才说,我不过是有身孕了。”
萧易成的脑子微微短路了两秒——他听到了什么?身孕?谁有身孕了?
懵逼之后是遏制不住的狂喜,他紧紧抱着凝霜,恨不得将整副身躯嵌进去,随即又赶紧松开,怕力道过重伤着她。
他牢牢抓住凝霜的手,仿佛仍不能相信,“真的吗?”不是做梦?
“真的。”凝霜点头,无奈道,“不信你问吴太医。”
吴太医总算寻着说话的机会,上前道:“恭喜世子,尊夫人胎像稳健,只是月份尚浅,仍需好好静养才是。”
心中微微自忖,看来可以多领一份赏钱了。
萧易成彬彬有礼,“有劳您了,回头还请您开一副安胎的方子送去我府上,我定会重赏。”
一面回头看着凝霜,嗔道:“既然有身孕为何不早说,害我白担心多时!”
凝霜嗫喏,“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若非被傅凝婉强逼着吃那些肥肉,她也不知自己害喜已害得如此厉害,真是误打误撞,因祸得福。
萧易成目光转顾,亦瞧见案上那数碟油汪汪的蹄髈,冷声道:“傅侧妃,这是怎么回事?”
傅凝婉正为一家子和乐融融的景象而不平,冷不防听见萧易成质问,愈发怒从中来,“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会在肉里下毒吗?”
她自觉已经够宽容了,不过赏傅凝霜几碟肴肉而已,难道这也算过分?
“不敢,只是侧妃娘娘的好意,我和霜霜实在承受不起,还请您以后不必如此。”说着,他便一脚踢翻桌案,让酱汁淋漓的肉块洒落一地狼藉。
傅凝婉尖声叫道:“萧易成,你疯了?”
京中不都说他是个君子么?哪有这样跑到人家里来撒野的君子?傅凝婉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显然萧易成所作所为已超出她的预期——这人竟连面子都不顾了!就为了一个女子?
萧易成迎向她充满诧异的目光,亦懒得搭理她,只淡淡道:“侧妃若要告状,只管向二殿下告去,只不过,我也得向皇后娘娘说道说道您的所作所为,看看您究竟是如何对待内子的!”
说罢,便自顾自带上凝霜出去,连句告退都不说。
傅凝婉看着那两人挺得笔直的背影,忽觉腹内一阵绞痛,险险晕倒过去。
重华宫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眼看着快至宫门,凝霜发觉自己仍以半抱的姿态依偎在萧易成怀里,难免有些害臊,“你放我下来。”
萧易成当然不肯,只道:“你怀有身孕,方才又经一番折腾,定然虚得很,我不放心你独自行走。”
凝霜只得将脸埋在他胸口,避免被那些侍卫认出来——虽然是个人应该都能猜到身份。
不过真的很羞耻啊,她又不是小姑娘了。
萧易成自顾自地将她抱上马车,又将座椅下的火盆生好,还悉心将布帘拉开一道小缝——免得炭气熏人发生意外。
凝霜舒舒服服躺在软垫上,瞧他里里外外忙碌,心中既熨帖,又有些吃醋,“你是因为孩子才对我这么好的吗?”
原来她也会问这种傻问题。
萧易成拧了拧她的脸,笑道:“当然不是。”
至少不全是。如今她跟孩子两人都是萧易成所爱惜的珍宝,他自然不愿让她俩出事。
其实他纵回答是,凝霜也不会太介意的。她知晓萧易成对这个孩子多么渴念,应该说萧家上下都很渴念,萧家嫡脉几代单传,到了萧易成身上,因着他自幼病躯,加之不愿近女的古怪脾性,承恩公与萧夫人想必早就急得冒火,只是不曾明说。如今有了她腹中的这块指望,两口子想必都能安心了。
至于凝霜自己,她当然也是盼着孩子快来的,毕竟这是她后半生的指望。
萧易成还处在当父亲的新奇体验中,他小心翼翼将一掌贴在凝霜腹部,却不敢按压,而是小心翼翼探知里头的动静,“它知道我在碰它么?”
什么傻话。凝霜忍俊不禁,“一个多月的孩子,你指望有多聪明。”
若非今日机缘巧合诊出来,凝霜根本无从察觉——它太小了,小到别人根本无法发现它的存在。
萧易成想起倒有点后怕,“你也是,明知底子不好,还天天去铺子里操劳,万一出点岔子,旁人该多担心?”
凝霜辩道:“你以为我想啊,还不都是因着过年的缘故。”
做生意的都会偷奸耍滑,凝霜若不亲往盯着,那些管事们只怕就该在账目上做手脚了,凝霜可不想半年的心血都打水漂。
好在如今关门的关门,回家的回家,她这厢也轻省多了。既然知道有孕,她自然会以养胎为要。
想到二房有个虎视眈眈的张氏,凝霜又叹息道:“要是晚两个月发现就好了。”
如今是在傅凝婉宫里验出来的,她定会嚷嚷得人尽皆知,张二夫人那头也瞒不住,看来还是得见招拆招。
萧易成将她拉到怀中,拥着她的肩膀笃定道:“放心,我不会容人伤害你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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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较量
淮安站在大门前翘首以盼,心中十分不平世子爷为何不带他进宫,明明他这样赤胆忠肝,干着出生入死的活——假如有机会的话——他也想尝一尝宫中的点心,见一见青春年少的宫婢呢。
唔,虽然那些宫婢多数规矩谨肃,死板着一张脸,笼统看起来还不及夫人身边的甘珠漂亮……
正胡思乱想着,就见一辆马车在长街的拐角处停下,继而甘珠风风火火的从里头下来,推开他吩咐道:“快,让人将棉衣捎来,多带几个汤婆子,还有,后院地上那些小石子也须拣一拣,当心夫人滑倒……”
淮安都被她说糊涂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样大张旗鼓的,莫非又有人要成亲?可府里总共只两位少爷呀。
甘珠不满的瞪他一眼,心道粗人就是粗人,她都暗示得这样明显了,居然还不明白!
她也懒得废话,“照我说的做便是,夫人现有身孕,可不许有人怠慢!”
淮安懵懵懂懂点头,随即才反应过来——夫人有身孕了?
他再不敢耽搁,一叠声地吩咐二门上的几个小厮办去,自个却眼疾手快的奔向马车——当然是要好好表现,亲自扶夫人下车。
甘珠恨恨地骂了一声马屁精,抱着汤婆子亦快步赶去,唯恐落于人后。
gu903();然则这两人都做了无用功,待淮安赶去时,萧易成早扶着凝霜下车,瞧他那小心翼翼的神态,仿佛世间最稀罕的珍宝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