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她本就打算与程迟保持距离,用不着那醋坛子提醒,她也会照做的——天底下怎会有这样小心眼的男人?有时候她竟还觉得萧易成可爱,真是疯了。
凝霜摇摇头,将全副精神拿来绣那幅喜帐,当然萧易成交代她的香囊她也没忘记,只是时不时拿出来绣两针,免得太快弄好,萧易成又得吩咐她做些别的差事——这人惯会得寸进尺的,凝霜气鼓鼓地想。
等她终于慢悠悠将那只香囊大功告成时,府里却传来一个震撼的消息,傅凝婉要嫁进二皇子府了。
仿佛一滴水滴进滚烫的沸油里,傅家顿时炸开了天,就连凝霜都忍不住起了些八卦的心思,傅凝婉长时间按兵不动,一出手却是这样一鸣惊人,这人也太秀了吧?
阮氏脸上却颇为嫌弃,“哪是正正经经嫁进皇子府,不过是个侧妃,也值得这样满座哗然。说是她们诗社里的几个女孩子误打误撞闯进了西山围场,可巧陛下同几位皇子在那儿狩猎,二皇子的箭不偏不倚插在了你姐姐胸口上,当时就晕了,二皇子遂慌忙将人抱回来,这一下,可不就非娶不可了?”
众人心知肚明,皇家围场岂能擅入,多半是傅凝婉买通了看守故意躲进去的,目的就是守株待兔,可算叫她得逞了。步贵妃浸淫宫中多年,怎会看不出这女孩子的诡计?她当然不肯上当,虽然答允了傅凝婉纳入皇子府,却只许以侧妃之位,至于要不要扶正,还得看傅凝婉日后的本事——对外是这样说,步贵妃却想着为宝贝儿子另外结一门强大的姻亲,才不肯让一个没落侯府的女儿做上正妻之位呢,何况这傅家还是与萧家结了亲的,更叫她膈应。
凝霜对此并不意外,她只有些奇怪,傅凝婉明知结局最好不过一个皇子侧妃,她为何会挑中二皇子,太子不是更好的人选么?
阮氏点点她的脑门,白道:“你以为她不想啊?傅凝婉跌倒的时候,太子殿下就在跟前,谁知人家掉头就走,正眼也不肯瞧她一下,可不只有二皇子吃这哑巴亏了?”
凝霜:“……”这位太子殿下真是朵奇葩——褒义上的。
阮氏叹道:“大房这样急急的许了人家也好,否则到时候妹妹先于姐姐出阁,总是难免遭人闲话,如今咱们就轻省多了。”
大概程夫人也抱着同样的想头,生怕傅凝婉再拖下去会拖成老姑娘,才忙忙地帮女儿出此下策,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六月底,傅凝婉悄无声息地进了二皇子府,因她那一箭伤得过重,连挣扎着起来拜堂都不能,只好先过了门再说。
傅家更显安静,凝霜本以为,离自己嫁人还有两个月,可以慢慢准备不迟,谁知二皇子纳妃后不久,承恩公府却传来一个严峻的消息——萧世子自那日围场归来,至今仍卧病在床,已有半月,且眼看着一日坏似一日。
据说来问诊的太医只扔下一句“准备后事吧”,便匆匆赶回去复命,似乎生怕染上干系:既无良药可医,这生死之事可不就剩听天由命了。倘若病人死在他们手里,回头家属闹起来,那才叫惹一身臊呢。
京中议论纷纷,凝霜的小香居却十分安静,她因是将嫁女,并没人拿这些混账话来打搅她,因此凝霜也就全然蒙在鼓里。
凝霜还是偶然在花厅内听见众人议论此事,彼时她正打算将香囊送去承恩公府,满心想着差人递什么话,要不要亲自写封信去,闻言手指倏然一松,那精工刺绣的荷包便骨碌碌滚落下去,沾了遍地的尘埃。
她整个人却似完全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别担心,这是甜宠文哦,女主不会真当寡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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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冲喜
室中倏然安静下来。
凝霜知晓自己失态,忙弯腰将那枚香囊拾起,吹了吹表皮的灰,一面笑道:“正想问问府里几时开饭,不想祖母和母亲都在,是我莽撞了。”
阮氏叹道:“瞧你,怎么慌慌张张的,若饿了,就先回房吃些点心吧,厨子应该快好了。”
她情知女儿很可能已听见适才那番话,可兹事体大,阮氏并不想女儿伤心,故而打算能拖一时是一时再说。
凝霜嗯了声,便要告退回去。
老太太却是个有见识的,一拍膝盖道:“行了,老三家的,你这样瞒着也不是个办法,二丫头大了,她总得学着自己拿主意的。”
因将现今京中的消息娓娓道来,七分真三分假,唯独有一条是可以确定的——承恩公府的萧世子的确病得不轻。
老太太说罢,便长长叹了口气,“二丫头,你看该怎么办?”
现如今是两头为难,若是退婚,难免会被人议论傅家薄情寡义落井下石,二丫头再想寻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也难;可若是依原样嫁过去,萧世子眼看着活不长了,难道等着做寡妇?
阮氏想到此处,只觉心中无限酸楚,不由得拿帕子轻轻拭起泪来。
凝霜面上镇定,心中却已一片恍惚,她没有想到萧易成会这么快不久于人世,总以为待两人成了亲,还有两三年的日子好过——足够她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谁知这一世许多事都发生了变化,她都认命了准备嫁进承恩公府,结果忽然间,这门亲事却如镜花水月一般消散,她都不知该同情萧易成还是同情自己。
可是——或许事情并不像外头传说的那样。萧易成这样聪明又有野心的人物,不该一支小小的弩-箭就叫他丧了命,他最终落得命丧九泉的下场,更多是因为运气不好喝了一杯毒酒——而非现在这出小小意外。
不行,她得先将事情弄清楚,才能知晓今后该怎么做。凝霜轻轻抬头,缓慢而坚定的道:“祖母,我想亲自去承恩公府看一看。”
老太太立马就答应了她,心道还是二丫头机灵,知道小孩子说话有时候比大人还管用,这时候若由南明侯府出面,难免会落人口舌,倒不如二丫头亲自去承恩公府诉一诉委屈,卖一通惨,让萧家主动退了这门亲事,那才叫两全其美呢!
凝霜坐上府里的马车,很快就来到萧家门前。
萧夫人最近虽颇为事忙,可得知准儿媳妇前来,还是亲自出门相迎,只是凝霜在瞧见她的时候,心却重重地向下一沉——萧夫人比她先前所见憔悴太多,鬓边竟已出现斑发,足可见得传言属实。
凝霜按捺下胸中惊涛骇浪,袅袅屈膝下去,萧夫人忙将她搀起,叹道:“好孩子,无须多礼了,快去看看成儿吧。”
放在平时,哪怕订了婚的未婚夫妻也不能随意见面,可萧夫人知晓事态紧迫,自然顾不得那些俗礼——谁知道是不是最后一面。
凝霜头一次来到萧易成的卧房,觉得比自己想象中简朴太多,许是萧夫人嫌那些华丽的装饰病人看了碍眼,才叫仆妇撤了下去。
除此之外,便是一股浓重的药气,从窗棂一直延伸到回廊,府中到处弥漫着愁云惨雾。
揭开纱帘,凝霜犹豫了一瞬,方挪步进去,她其实并没多少与病人打交道的经验,听闻重病的人多半脾气不好,喜怒无常,万一哪句话不对头争执起来……她怀疑自己过来是个错误。
然而在见到萧易成的刹那,凝霜所有的担忧消失于无形。萧易成确实卧病,不过精神看起来仍很好,见到她时,还有空朝她一笑,“想不到你肯来看我。”
就是脸色着实太差了些,若说从前萧易成是翩翩如雪的浊世佳公子,如今却连半点血色都没了,他探出来的一截手臂亦是枯瘦的,能看到皮下淡青色的经络,哪像是生病,倒像是中了毒。
凝霜寻了张锦杌坐下,不露声色的道:“听说世子爷身体已大好了,因此过来瞧瞧,如今见着果然不错。”
病人是受不得刺激的,哪怕明知是假话,也须竭力安慰,这是人之常情。
萧易成笑了,“你我之间还须这样客套?”
心中却有一股暖流滑过,只为了女孩子体贴他的一番心意,他想他理应知足。
凝霜轻咳了咳,不自然转换话题,“果然是那日围场出的事么?”
难不成是蝴蝶效应,傅凝婉这辈子剑走偏锋去勾搭皇子,由此也就造成了一系列不可预知的后果?
萧易成眼中掠过一丝古怪,又怕凝霜起疑,遂轻轻撇过头道:“为太子殿下挡了一箭,这伤受得还算值。”
将来若是他死了,看在这救命之恩的份上,太子多少会对母家多几分眷顾。凝霜如此想着,心中颇不是滋味——从前是她错看他了,萧易成其实比她想象中有情义。
这令她亦有了几分不舍,凝霜忍不住道:“你一向身子健壮,怎的胳膊上中了一箭就伤得这样厉害?宫里的太医都是摆设吗?”
看来她真是急昏头了,竟会忘记素日的闺训,公然称一个男子“健壮”。萧易成唇角微弯,看得凝霜脸上变了颜色,方黯然垂眸道:“伤口不大,只是那箭镞上涂抹了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太医们皆不能识别,母亲正在京中为我寻访良医,但想来多半也是无用的。”
凝霜无话可说了,她对医术一窍不通,可想也知道,就算萧夫人有幸寻得扁鹊华佗那样的神医,等人赶到时,萧易成早凉了,那时又有何益呢?
她将袖间塞着的荷包取出来,幽幽递向对面,“上次你托我绣的香囊,现在方才做好,正好拿来给你,放在枕下安睡。”
萧易成珍而重之地接过,“多谢。”
他注视着凝霜微红的眼眶,轻声道:“我知自己命不久矣,再过两三日,我会命母亲去傅家取回聘书,不会耽搁你的终身。”
“那你的终身呢?”凝霜默默地望他一眼。
萧易成自嘲般的一笑,“我这么个废人,除了家中亲眷,还有谁会怜我心疼我?既无挂牵,这么走了也挺干脆。”
凝霜心口微微的揪疼,有那么一刹那,她疑心萧易成故意装病来骗她——但,这也装得太像了些,毕竟他看起来确是一副快死的模样。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凝霜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婚事不必取消,我会请家中准备,尽快在半月内完婚,只当是冲喜。”
萧易成没有拒绝她这番好意,或许是知道心口不一便成了虚伪,于是他选择安静的接受,只道:“委屈了你。”
或许是有点委屈,但其实凝霜权衡利弊之后,觉得直接退婚也好不了多少。一则,她不可能找到比这更体面的婚事;二则,就算拒了婚,萧易成总还是要死的,当个望门寡,还是直接守寡,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既然如此,何不为自己收获美名?积点阴功,等下辈子再寻个合适的人家罢。
凝霜微微瞬目,道:“你不必替我为难,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门亲事对我只有好处而无坏处。”
她谈的是利弊,萧易成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头,他浓黑的眼睛像两汪深潭,稍不留神就会被吸进去,“你是真心想陪伴我么?”
凝霜替他掖了掖被角,避开那两道过分惑人的视线,点头道:“是,一直到你死,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反正他也没多久好活了,这样说并不困难。
萧易成眼中终于迸出点笑意,像亮烈的晨星,他温柔道:“我也是如此。”
凝霜心道他怕是烧糊涂了,都回光返照,还做着长相厮守的美梦呢,不过萧易成这样可怜,凝霜自不忍打击他,只将桌上的汤药喂他喝了两盏,便急匆匆的告退——头婚纵使一切从简,还有不少事要料理,她忙着跟府里打招呼呢。
萧易成将药碗放在床头,便靠着玉枕出起了神,唇边笑意如涟漪般缓缓荡开。他从未像现在这般幸福过,从来没有。
凝霜自告奋勇要嫁进承恩公府冲喜,这在傅家虽是件大新闻,却也谈不上惊世骇俗。老太太只觉得萧家真是狡诈,不定使了什么诡计,才哄得二丫头晕头转向、心甘情愿嫁过去当寡妇,但,牛不喝水强按头,二丫头愿意上当,她这个老人只好罢了。故而老太太由着三房忙乱,自个却不多加置喙,她年纪大了,早该退居深宅享享福,小儿女的事就由他们自己去操心吧。
阮氏深知自家闺女外表骄傲,心肠其实相当柔软,别说如今萧家遭逢不测,换了寻常平头百姓,她也不肯坐视不理的。故而阮氏虽心疼女儿,却并不阻拦她的决定,更抱了点痴心妄想——说不定这一冲就把人冲好了呢?
当然,若是不好,等日后再想办法。霜丫头未曾给萧家生下一男半女,那就不必守着,到时候将人接回来另寻一门可心的亲事便是;若萧家执意不肯,那就由族中做主,抱养一个年岁小的又乖巧懂事的记在名下,总好过无依无靠。
计划已定,阮氏便一心操持起女儿出阁的琐事来,只是因惦记着前路莫测,脸上便少了些笑模样,府里人亦不敢纵声取乐——谁能保证冲喜一定管用?说不定这一冲倒把萧世子冲去阎王庙了呢?这也不是没可能的。
满府里要说真正高兴的,大概就只有程夫人了。她瞧着三房丧事喜办的惨淡模样,只觉心中无比舒坦:还嫌弃她的女儿给人做小?三房有能耐,抱着牌位成亲去吧!
因此她借口帮忙操持婚事,时不时便跑去找阮氏说话,实则是给对方添堵。阮氏被她扰得不胜其烦,只好回禀老太太。
程夫人可不怕老太太,以为抬举了三房就能压过她了?做梦!她的婉儿现今可是皇子侧妃,日后保不齐能捞个贵妃当当,运气更进一步,做皇后也不是没可能的,三房有什么?一堆骨头渣子罢了。
傅老太太瞧着程夫人趾高气扬的模样,便知这个大儿媳妇又飘起来了,连婆婆都敢不放在眼里。她倒也不跟程氏计较,只闲闲抿了口茶,含笑道:“老大家的,先前你答允将公中的嫁妆分出三成给二丫头添妆,不知可还作数?”
程夫人满面喜气化为乌有,这老不死的,原来还记得这桩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更是补昨天的缺,不出意外的话,晚十一二点左右应该还有一更(太晚了,大家明早起来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