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差点呛着,忙别过头去,小心抚了抚胸口。
萧易成亦脸上微红,竟觉得有些难为情:怎么看失神了?跟登徒子一般。
可想起傅凝霜适才白皙的手背与娇艳的红唇,以及小口小口啜饮泉水的优美情态,萧易成难免觉得喉咙干渴,心底亦微微发痒起来。
正心猿意马间,忽见那女孩子稍稍揭开轿帘,定定凝望着他道:“萧世子,您是不是喜欢我?”
萧易成突觉心如擂鼓。
第13章失窃
她是认真的吗?还是自己的举动太过明显,以致于令她察觉了什么?
萧易成望着女孩子白皙小巧的耳垂,下意识舔了舔唇,其实这问题不难回答,只消直说便是了——临阵脱逃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他张了张口,正待服从本心,傅凝霜却已先他一步淡漠道:“我知道世子您的意思,也知道您对我颇有好感,但,有些事不是光靠好感就足够的,世子,我是傅家的女儿,而非花街柳巷那些任人采撷的玩物,您明白么?”
萧易成的态度,和青春期那些想方设法意图引起心仪女孩关注的毛头小子简直一模一样,凝霜若真处在十四五岁的年纪,或许会对这样的少年郎动心,但,她毕竟是穿越的,比起感情,她更愿意服从理智。她所求的,是一段务实而稳定的婚姻,是今后几十年细水长流的平静生活,而萧家的复杂情况绝非她所能掌控,就算萧易成真的喜欢她——就算是真的,又能维持多久呢?谁能保证不是出于一时新鲜。
凝霜定定望着他,小嘴紧抿着,俨然一副戒备的情态,像极了花圃里带刺的红蔷薇。
萧易成本想告诉她不用对自己这样提防,可在瞥见凝霜冷静的眸子之后,一颗炽热的心终是渐渐冷下去——就算他真命人去向傅家提亲,他能给傅凝霜提供安稳的生活么?连他自己的前途都是未知之数,更何况……
仅仅是一刹那的迟疑,轿帘已重新合上,仿佛将里头人隔绝在另一个世界里。凝霜清清淡淡的道:“世子爷对小女子的心意,小女子十分感激,但,先前雪地相救一事无非偶然,世子爷亦已做出相应的报偿,实在不必过于挂怀。”
这段时日相处,她对萧易成的印象已渐渐改观,他并不是个坏人,或许心肠还很不错,但,她与他真的不合适——两个人要长长久久地过日子,光靠一点激情是不够的,既如此,不如多花点时间冷静一下,她相信用不了多久,萧易成就会将注意力从她身上挪开——他这样的身家相貌,按说是不会缺少狂蜂浪蝶前赴后继的。
萧易成准确无误的听到这层心声,他唯有苦笑,虽说他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丈夫,可傅凝霜也着实将他想得太浅薄了些:见过了她之后,眼里哪还容得下旁人?
到底还是缘分不够呀。
萧易成轻轻叹了一声,心中五味杂陈,可话已谈到这个份上,再说下去就该尴尬了。萧易成只得顺从地踏上马蹬,催命车夫继续上路。
眼看南明侯府就在前方,凝霜及时探出头来,脆声道:“世子,送到这里就行了,您也早些回去吧,否则承恩公夫人会担心的。”
萧易成便是整个承恩公府的眼珠子,稍微迟些一时半刻,怕是整个公府都能闹翻天。而凝霜也不愿别人瞧见她跟萧易成走动过于频繁,她到底还未嫁人,须得爱惜名声,免得引起误会——她在这方面一向是清醒而又理智的。
萧易成站在黑暗里,眼瞧着那女孩子敏捷的跳下马车,如一只灵活的小鹿般提着裙子跑回南明侯府,唇边不禁露出一丝淡淡微笑。似乎在他眼中,再没有比这更可爱的举动了。
凝霜穿过角门,还未来得及去向阮氏报平安,就见自己所住的抱厦跟前已密密匝匝围了不少人,傅凝婉傅凝妙姊妹亦在其中——似乎人正是他们带来的。
凝霜只当被人瞧见萧易成送她回家,心中倒有些发虚,及至上前问了一问,方才冷笑道:“我当是为了什么,大姐姐丢了东西,为何不回秉太太,倒来此地找寻,以为我这里是贼窝吗?”
傅凝婉自那回因萧皇后赏赐丢脸后,心中便对傅凝霜颇存芥蒂,不过家中一向以仁爱著称,自然不好在仆妇跟前争执,当下挤出一脸笑意,“不过是件小事,何必打扰母亲她老人家?二妹也莫误会,我并不是针对你,就连我自己连同丫鬟房里都尽数搜过哩。”
傅凝妙则在一旁拱火,“二姐若清清白白,为何怕人搜检,难不成做贼心虚么?”
凝霜敏锐地从她眼中瞥见一抹躲闪之色,心内便有了计较,傅凝婉犯不着用这样拙劣的手段来陷害她,还闹得家宅不宁,傅凝妙倒是很有可能私自拿了那枚镯子——前儿她还没皮没脸地来跟自己借首饰呢,只是不成功罢了。
傅凝妙性子急,生怕事情耽搁会有变故,忙不迭地要将罪名按在傅凝霜头上,便要带人冲进去。
凝霜一个眼色,示意甘珠等人上前拦住,这厢却笑吟吟地望着傅凝婉道:“大姐,若搜不出什么,你该如何?”
傅凝婉望见她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便来气,更加认定她是在虚张声势——那枚金镶玉的镯子不是被她拿去还能有谁?唯有她知道这东西的真正用处,说白了,傅凝霜就是不想她攀上这样一门高贵的亲事,才处处从中作梗,天底下怎会有这样自私自利的人?
傅凝婉脾气上来,也懒得再装姐妹情深了,索性板着脸道:“若真是误会一场,我自当亲自向你赔礼。”
凝霜摇摇头,半点不着恼的道:“那可不成,大姐姐若向我赔礼道歉,若让太太知道了,只怕以为我在拿乔,今后更不待见我了。”
傅凝婉见她连程夫人都敢诽谤,愈发怒从中来,无奈她还惦记着那枚镯子,只得暂且按捺下来,忍着气道:“那你待如何?”
凝霜笑眯眯的,“不如就到松竹堂那里讨个说法,由老太太做主,将大房公中的嫁妆分给我三成,你看怎样?”
三成!她可真敢说!傅凝婉胸中不由涌起惊涛骇浪,她从未见过这样厚颜无耻之人,她以为婚事是什么,做交易么?
傅凝婉冷笑道:“二妹身为女子,张口闭口尽是嫁妆,不觉得有失身份么?”
凝霜假做谦逊地摇摇头,“不敢当不敢当,家父本就为商贾,我自然不嫌弃铜臭味的。倒是大姐姐外祖家便历代书香,这点小钱一定不放在眼里,是不是?”
她又不傻,若真叫人搜这院子,一旦传出去,她自己的名声便废了,何谈说一门好亲?流言总是愈传愈烈,哪怕污水不是泼在她身上,而是涉及甘珠等这些下人,那凝霜也难免落得一个管教不善的罪名。
既然存在这样的隐患,凝霜自然得将后路打算好,多得些嫁妆中饱私囊,底气总会充足些——世上没有谁会嫌钱多的。
她轻轻叩着手指,一派宽宏大度的模样,“如何,大姐姐觉得我这主意还好么?”
傅凝婉气得脸色铁青,大房不比三房有门路钱生钱,谁知这个傅凝霜贪心不足,倒来算计她的东西。傅凝婉立意要嫁进承恩公府那样的高门华第,本就担心嫁妆少了会被人瞧不起,这会子倒要她忍痛割肉,她怎么肯!
傅凝婉不愧由程夫人一手教导,能屈能伸,勉强挤出一副和气面容来,“瞧二妹说的,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我方才不过故意试你一试,谁知你竟这样坦荡,我又怎能怀疑你呢?”
说罢故作亲昵地捏了捏凝霜的肩膀,便要带领仆妇撤退。
没能让傅凝婉出点血,凝霜着实有些失望,可人来都来了,她自然不可能就这样放傅凝婉离去——三人成虎,若不趁早揪出贼犯,谣言难免波及于她。
望着傅凝妙那张僵硬紧绷的脸,凝霜笑盈于唇,“大姐姐,我还有个办法,可以找出那鼠窃狗偷之辈,你想不想听听?”
作者有话要说:别担心,作者菌不会虐的哟,霜霜跟萧易成正式定亲快了,估计在二十余章的样子,大家耐心等候便是~
第14章看人
傅凝婉还未发话,傅凝妙脸上却先显出几分不合时宜的慌乱来,嚷嚷道:“少来,你当哄傻子呢!大姐姐可不会被你三言两语糊弄过去。”
傅凝婉终于察觉有些不对,凌厉地看了傅凝妙一眼,“三妹,二妹还未说怎么查呢,你慌什么?”
“我……”傅凝妙张口结舌,亦只能强撑着楚楚可怜道,“她一向诡计多端,我这不是怕大姐姐被人愚弄么……”
“原来在你眼中,我是这样蠢钝之人,”傅凝婉冷笑,显然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当事人并不舒服,“身为姊妹,你不思敦睦友好,反倒出言毁谤,这是傅家教你的体统么?”
她对凝霜的态度反而略微好转了些,“二妹,你有何主意,不妨道来。”
傅凝妙不敢说话了。
凝霜看了眼故作公正的傅凝婉,又看了眼噤若寒蝉的傅凝妙,方才盈盈一笑,“其实不难,大姐姐你也知道,那镯子并非新物,而是戴久的了。”
傅凝婉眼中出现一丝躲闪,她当然知道,那本不该是她的东西,不过是她冒领的,遂干咳一声,“有话直说便是,扯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凝霜也懒得卖关子,“且那镯子看着成色极好,其实不然,亦非赤金打造,而是玉质外表裹了铜粉,再鎏金而成,徒有其表而已。”
傅凝婉焉能听不出这话里的讥刺之意,无非指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由得涨红了脸,却又不便发作,只得别过头去嗽了一声。她对于凝霜的话并不疑心,想也知道,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傅三老爷纵然慷慨,又怎会贸贸然给她这样价值不菲的东西,多半是些仿冒品,用来哄孩子玩的。
傅凝婉略一思忖就明白过来,“你是说,那镯子经年累月,外漆难免有所脱落,谁要是偷了镯子,衣裳必然沾有金粉的微粒,只消一查便知。”
凝霜微笑,“大姐姐聪慧过人,远非我所能及。”
傅凝婉情知对方并非真心恭维自己,听了这话自然高兴不起来,只漠然扫过院内众人,“既如此,就各自将衣袖展开,以证清白吧。”
其余人虽有些嘀咕,却也乖乖听话,唯独傅凝妙面露迟疑,两手背后轻轻搓着,显见得不怎么情愿。
傅凝婉冷笑道:“三妹,你为何躲躲藏藏?”
“我……”傅凝妙的嘴唇不由哆嗦起来,有心说自己衣裳勾破了不能见人,却又知晓这样拙劣的谎话骗不过去,只能白着脸任人诘问。
事已至此,傅凝婉再无二话,“来人,去三姑娘房里搜一搜。”
连衣裳都不用看了,傅凝妙心虚到这份上,不是她还能有谁?
须臾,便有大房的老妈子捧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镯出来,“大小姐请看。”
傅凝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宫里赏的东西,因听说萧皇后那枚镯子并非凡品,因起了偶然一观的念头,原打算两三日之后便还回去的,谁知傅凝婉天天命人擦拭,才到黄昏便发觉了,这才话赶话将事情闹到这份上。
傅凝婉气恼不已,“你要想看,何不同我直说呢?白白叫二妹受了好一顿冤枉。”
傅凝妙心道你这会子倒会装好人,平时怎不见你这般慷慨,何况要不是你本就看不惯傅凝霜,怎的我一说你就气势汹汹来抄家了?这会子却将责任都推到我头上,好没道理。
可傅凝妙深知自己前程尽系于大房之手,故而并不敢得罪,只得软语哀告,只求傅凝婉别将此事告诉太太,能私了还是私了为好。
傅凝妙本就由大太太教养长大,她出了丑,大太太面上也过不去。傅凝婉适才出言恫吓不过是做做样子,自然不可能真当面处罚这位三妹——等带回大房后,想怎么罚都行。
眼看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妈妈将神情恹恹的傅凝妙带走,傅凝婉这才朝凝霜挤出一个笑,“让妹妹受惊了,好生过意不去。妹妹累了一天,还是早些回屋歇息吧,明日我会让母亲给你一个交代。”
所谓交代,无非是送些食补药补的东西,连银子都是轻的,凝霜自然不放在心中。她望着傅凝婉当宝贝般揣在怀里的那枚镯子,莞尔道:“姐姐不会以为我方才说的是真话吧?”
“你什么意思?”傅凝婉感触到她的视线,仿佛被毒蛇舔遍全身,满心的不舒服。
凝霜的神情却愈发和悦,“我是说,镯子的成色好不好,姐姐难道不曾亲见,仅凭三言两语就认定我所言无虚么?”
傅凝婉终于醒悟,眼中露出难以置信来,她用力摩挲着怀中之物,哪有什么掉漆的金粉,分明与崭新无言,可傅凝霜适才说……
凝霜似乎觉得她的模样极为有趣,微微笑道:“你没想错,我的确没有这样价值连城的东西,所以这枚镯子根本不是我的,事到如今,你还以为那日进宫十分顺利么?”
傅凝婉紧紧握着镯子,指甲几乎钳进肉里,她似乎并不觉得疼,目中反是一片茫然之意——镯子并不是救命之人失落的,萧皇后故意拿它出来,无非是存心试探,看哪一个会上当;亏她还以为是件美事,谁知已经中了别人的圈套。
难怪傅凝霜处处让着她,并不跟自己相争,因为根本就没必要。这种情况下,就算她做了世子夫人,又如何在萧皇后和萧夫人面前立足?想到那言笑晏晏背后,却是暗暗瞧不起她,傅凝婉只觉心中冰凉。
日后进了府,迎接她的又会是怎样的下场?她的假面具早已被人戳穿了。
眼瞧着傅凝婉失魂落魄离去,凝霜方才觉得心情大好。她并非睚眦必报之人,不过傅凝婉总爱没事找事,也该让她尝尝美梦破碎的滋味了——本来也就是虚幻一场。
她并未告诉傅凝婉,自己的确失落了一枚镯子,不过是纯白玉的,有什么必要呢?反正傅家不会跟萧家结亲,就让这件事成为永远的秘密好了,无须再起波澜。
话说回来,她跟萧易成模模糊糊也见了好几次面了,怎么萧易成一次都没提将镯子还给她的话?凝霜又不好自己张口去要,这个人心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呢?
傅凝婉自那日回去后便病下了,饭照吃水照喝,人却是一点一点的憔悴下去,本就瘦得一副衣裳架子,风吹吹就能倒,这下更如纸片一般了。
程夫人心急火燎,请了好几位名医轮流入府来诊治,却都说像是苦夏的症候——荒唐,还是春寒料峭的时节,何来苦夏?
将那些庸医骂了个狗血淋头,傅凝婉的病却并不见好,程夫人无法,只得每日亲自陪伴床榻,指望母爱的关怀能让女儿好转起来。多亏傅凝婉的身子占去全部心神,她倒是没工夫来找旁人的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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