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烟:“嗯。”
那侍女欣喜道:“那真是太好了。说起来,奴婢一直都觉得,小姐值得更好的人,那王公子并不把小姐放在心上,小姐也不值得为他付出这么多。”
说着,还信誓旦旦道:“我们城主府的大小姐,应该被人捧在手心才对!最好像民间的话本子那样,一对佳偶良缘,注定生生世世的缘分,即使分离一百年,也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彼此……”
季烟:“……”这话本的内容听起来有点耳熟。
她现在对话本这类东西真的tsd了,也不知道在书的世界里看书,还会不会穿了。
季烟不自然的咳了咳,认真地反驳道:“这世间人有千千万万,当成最少一亿人口算的话,如果说女人有一半,那也是五千万,有五千万分之一的概率,一百年三万六千五百天,当他一天检查完一百人,还不算其他换身体的特殊情况。如果运气极差,也不可能找到我,能找到的都是踩了狗屎运。”
那侍女听得迷迷糊糊,目瞪口呆:“狗……狗屎运?”
她不知道大小姐在说什么,感觉很厉害的样子,就是最后一句有些太粗俗了些。
季烟撇了撇嘴。
可不是狗屎运嘛,被苍溟打伤,她虽然不疼了,可今天一整天都觉得没力气。
醒来之后,还是像做梦一般。
身边空荡荡的,昨夜出现的熟悉面孔,也全都消失不见了。
季烟吹了一会儿风,整个人就困乏了起来,她也习惯了自己这一天到晚孱弱的样子,被侍女搀扶回阁楼,低头喝了口茶,就靠在床边,昏昏欲睡地打起盹来。
脚踝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刺得季烟一个激灵,她低下头,正好对上殷雪灼的眼睛。
他半蹲在她面前,一手握着她的脚踝,一手托着她的鞋,慢慢褪下鞋袜,温柔地用手把她冰冷的双足焐热。
她没有动,就这样望着他不说话。
他把她的小脚放回床上,将她抱进起来,让她躺下,低头在她脸颊边碰了碰,动作有些小心翼翼的,“我找得到的。”
季烟:“?”
他的眼睛倒映着她的模样,眼尾微微朝下耷拉着,显得漂亮而无害,“即使极为困难,我也找得到你,一百年找不到,可以两百年,三百年,一直一直找下去。”
他听到了她之前说的话。
她不信可以重逢,可他万分笃定,他连逆天而行的事都做过,即使再逆十几回天,都也要找回她。
季烟想起那一百年,睫毛颤了颤,原本就肿起来的兔子眼,又有些红了。
一百年是个轻描淡写的数字,甚至对这个世界上的人来说,转瞬即逝,可她来说,却太可怕了。
殷雪灼看着她红彤彤的眼睛,又说:“你昨夜哭是为了心爱之人,烟烟还爱我。”
那是应付侍女的话好吗!
“……”季烟被他的厚颜无耻惊到了。
她沉默了好久,偏头不看他,低低的咕哝了一声,“……你少自作多情了。”
殷雪灼神色微僵,但被否认也不沮丧,手指她的发间穿梭,眼神温柔地要滴出水来,轻轻地叫她:“烟烟,烟烟……”
他沉溺其中,语气痴迷。
季烟:“殷雪灼,你好吵。”
时隔这么久,她叫他的名字,还是一样软软的语气,猝不及防往他心上狠狠一撞。
殷雪灼的眼睛里满是兴奋。
他没叫她了,还是这样挨着她,他的身影挡住了大片天光,罩下一片浓重的阴影,让她觉得被他压着,莫名紧张。
她忍不住了,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你回魔域去。”
“我会一直陪着你。”他握住她伸出来的手,眼睛无辜地望着她,还藏着几分委屈,“就算离开,也会带你一起。”
“我魂魄虚弱。”
“交给我。”
“你又要血祭么?”
“不血祭。”他眨了眨眼睛,“不让你难过。”
她抽回手,实在是没忍住,吸了吸鼻子,盯着角落的一处看,嗓子哑哑的,“我习惯一个人了。”
明明说是习惯了,眼泪又啪嗒一声,落在了手背上。她的心太软,每次故作冷漠的时候,眼泪都要拆她台,把所有狼狈都暴露在他的面前。
殷雪灼看了也心疼。
那个侍女说,她应该被捧在手心疼的。
他昔日捧在手心宠爱的烟烟,不小心在外头受了委屈,只要稍微哄一哄,就会哭出来,其实还是在赌气,还是在怕。
他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哄好她。
只能这样悄悄靠近,一点点试探,即使变得被动卑微,他一点也不难过。
甚至感觉满心都是欢喜。
她现在这副样子,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幸的是一百年已经无可转圜,万幸的是,她还那个熟悉的烟烟,每个小动作都是他刻在脑海里的样子,只不过是受伤了而已。
伤是会好起来的。
他曾遍体鳞伤,因她没有万劫不复,没有她的话,也没有安然无恙、再也无人欺辱的殷雪灼。
这一回,他来救她。
第101章穆穆云瑶6
殷雪灼在身边,季烟是睡不着的。
她每次都闭着眼睛假装睡着,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就在她的头顶,如今如此靠近,让她根本忽视不了他的存在,可以前需要他的时候,他偏偏又不在。
殷雪灼可以发现她的伪装,无论是故作冷漠,还是假装睡着,他伸手在她后颈轻轻一按,她便睡着了。
殷雪灼给她盖紧了被子,甚至起身去关了窗户,免得冷风让她生病了,然后就坐在她身边,仔细观察着她的魂魄。
季烟的魂魄和他猜想的差不多,比从前更加虚弱,但好在,她也只是虚弱而已,没有受其他的伤,以后只要耐心调理,是可以养回来的。
殷雪灼从前一直担心着,若她在这一百年前遇到了修为稍微高点的人,或许就会被人一眼察觉出魂魄异常,若是心思歹毒之人,她一定凶多吉少,如今既然安然无恙,便足够说明,她之前生活的环境,并没有修为那么高的人,或者可以说极少。
许是在少有修士的凡间,也难怪,他手下众魔年年寻找魂魄离体之人,都没有找到她。
她也没有办法回来。
殷雪灼抬手摸了摸她冰冷的脸颊,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她做梦似乎也极不安稳,眉心不自觉地蹙起,时不时手指抽搐一下。
殷雪灼垂下眼,忽然站起身,走到窗边,冰冷的目光透过窗棂,从阁楼上往下望去,将一部分城主府收入眼底。
他的眼神有些迷茫,偏头问乌桓,“这是什么地方?”
乌桓从黑暗中现身,低声道:“是天旋城,这座府邸的主人是天旋城城主穆康宁,是您当初亲自留他一命,如今将天旋城治理得倒是不错。”
殷雪灼抬手揉了揉眉心,还是很疑惑,“穆康宁?不认识。”
乌桓:“……”
乌桓心里腹诽:您这记性还真是差,自己做过的事都没别人知道的清楚,除了床上那小美人之外,您还记得什么呢。
趁着季烟睡着,殷雪灼干脆在这城主府里四处看看。他看到很多丫鬟在长廊别院中穿梭,除了城主府的侍卫是有修为的之外,其他人都似乎只是普通的凡人,和季烟一样弱小。
但没有季烟好看。
没有季烟性格可爱。
没有季烟从前活泼,看起来都很无聊,连脸都记不住。
殷雪灼一一点评,把整个城主府转了一圈,府上的女孩子都被他点评了一顿,看得乌桓都要绷不住冷漠的冰块脸,他又回到那座阁楼,看着季烟的睡颜,一脸岁月静好的温柔。
乌桓:忽然觉得魔主很卑微。
但他似乎很享受。
季烟是被穆康宁的声音给吵醒的。
她的午觉睡到了天黑,穆康宁就闯了进来,一边进来一边喊着“乖女儿”,季烟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直接腾地坐了起来,呆呆地望着走到床边的穆康宁。
穆康宁一看见她有些发肿的眼睛,便心疼地拉住她的手;“乖宝儿,爹看你一整日未曾用膳,是不是又不高兴了?哎哟,怎么还哭了,还是在那个姓王的吗?”
隐着身被挤到一边的殷雪灼:“……”
这哪位?
乖宝儿?他都没叫得这么肉麻过。
姓王的?谁?和季烟有什么关系?
他面色倏然阴沉下去,漆黑的瞳孔狠戾地盯着穆康宁拿着季烟的手,一种久违的暴躁想杀人的冲动涌上心头,恨不得把眼前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给捏死。
可他忽然忍住了。
殷雪灼从前杀人随心所欲,对他而言,并没有无不无辜的概念,只有该死和死不死都一样的区别,他对人动手也从不讲道理,对这样的强者而言,比你强就是道理。
向来狂妄自大,即使受伤也不会停手,他只懂伤人,不懂惜命,甚至包括是自己的命。
可后来,意外还是出现了,给他上了刻骨铭心的一课,这一百年,他把从前的事情回想了千万遍,终于明白,季烟其实一直不喜欢他的一些作风。
她不喜欢他滥杀无辜,不喜欢他因为不高兴就轻描淡写地捏死人,不喜欢他为了她牺牲别人,他的烟烟太善良,如果没有人得罪她,她是不会伤人的。
他甚至后悔过,没能在拥有她的时候,待她更好一些,这一百年来受了不少的煎熬,有时愤怒,有时恐惧,有时候又有一种心口隐隐作痛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他杀孽太重,天道才如此惩罚他忍受一百年的离别之苦。
如今重新得到她,他已学会了妥协,目光不善地盯着穆康时,但没急着杀。
乌桓看他眼底翻腾着杀意,想了想,还是悄悄过去告诉他一声:“这就是穆康宁。”
说完,怕魔主还是没懂这位现在的特殊地位,又补充了一句:“是穆云瑶的爹,也就是这位季姑娘此刻躯壳的爹。”
殷雪灼冷笑一声,依旧是一副阴恻恻的神情。
从前不管何时,季烟最能靠近的只能是他,能触碰她的也只有他,其他人若是没有他的默许,别说触碰到她,就算只是靠近她,也被他往死里整。
偏偏此刻,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极为碍眼的穆康宁,还拉着季烟滔滔不绝——
“儿啊,你还是要多吃一点,饿坏了怎么好。”穆康宁十分担忧,“是不是昨日做的太荤腥了,今日才没胃口?爹让厨子做的清淡一些。”
季烟朝他笑着弯了弯眼睛,“爹爹不用担心我,我随便吃吃就好了,爹您也要吃饭呀。”
穆康宁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爹也吃,爹和瑶瑶一起用晚膳吧。”
说着,穆康宁直接招呼下人去上菜,很快,阁楼的西角房被收拾干净,侍女上了菜,季烟和穆康宁相对坐下,每回一道用膳,穆康宁都似乎很高兴,季烟猜想原主或许极少陪他用膳,也许还因为喜欢上别人,一直对这位爹不冷不热。
如今季烟肯陪他,在他眼里便是女儿忽然乖巧懂事了,自然是极为高兴的。
又是和昨日如出一辙,拼命给她夹菜,季烟捧着碗一一接下,一低头,就哭丧着一张小脸,很是为难地啃着那些肉。
……这怎么吃得完啊。
季烟一边吃,一边又忍不住想到了殷雪灼,分明睡前他还在她身边,可一醒来,他又不见了。
殷雪灼应该是不在的。
如果他在,也许当场就不会放过穆康宁。
晚膳才用了一半,便忽然有人闯入阁楼,向穆康宁禀报道:“城主!城西忽然起了大火,那火不知是什么火,一时难以扑灭,好几个百姓被困在了里面。”
穆康宁脸色微变,搁下筷子,腾地起身,“什么?为何难以扑灭?”
那侍卫神色慌张,“属下揣测,不知是何方修士暗中作祟,若是凡火,不可能烧这么久……”
季烟吃饭的动作顿住,有些惊讶。
穆康宁此刻无论如何也用不进去晚膳了,便转头对季烟柔声道:“瑶瑶,你先自己吃好,爹先去处理公事。”
季烟乖乖应道:“爹爹注意安全。”
穆康宁笑眯眯地应了,一转身,面色又变得凝重严肃,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脚步声渐远,季烟忽然听到了人体倒地的声音,她太熟悉这样的声音了,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什么人出现了。
“乖宝儿?”有人不满地在她耳边说:“我都不曾这样叫过你。”
他的语气里酸意明显,季烟只当不曾听到,低头夹着菜,慢悠悠地吃,谁知筷子刚夹了一片肉起来,刚刚张口咬在唇间,还没来得及嚼,便忽然被他扣住了下巴。
殷雪灼低头,一手扣着她的下巴,一手扣着她的后脑,低头凑进她的唇,在她的注视之下,将那块肉从她唇间衔走。
季烟:“……”
他咬住那块肉,又凑过来要亲她,季烟忽然抬手捂住唇,他的唇在她手背外顿住。
殷雪灼睫毛轻轻一眨,漆黑的眸子,含着水光,像是被她拒绝而委屈难过。
“烟烟。”
他用嗓子发出含糊的字眼,嗓音喑哑低沉,那块肉就悬在他唇间,他像只去给雏鸟喂食的母鸟,叼着肉,就等着投喂给她。
“这是别人的身体。”季烟再被他的眼神弄得心软,也不曾动摇分毫,“你不要对我动手动脚的,你要是亲了她,你就娶穆云瑶吧。”
“……”没想到她这么说,殷雪灼微怔,随即将那块肉吐了出来,似乎也觉得有道理,眼神露出几分嫌弃,可转瞬间,瞳孔里又迅速染上一层兴奋,双手握着她的双肩,十分克制地喊了一声:“烟烟,你不喜欢我亲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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