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衡目光虽然落在杜听夏身上,但耳朵一直高高竖起,听到枝可依居然敢在老板面前睁眼说瞎话,他立马惊得望向对方,眼里半是敬佩,半是讶异。
若这里只有枝可依,保不定杜听夏就会相信对方的说辞,但眼下她身边有个猪队友,用夸张的神情爽快出卖了她。杜听夏挑起眉飘上前,扫了一下江之衡桌上的同人小说,忽地侧起头像是若有所思,然后便轻轻放过了枝可依,没有继续再追问下去,改为问及一些工作上的事。
江之衡眨眨眼,有些不适应杜听夏的突然转变话题,但仔细一想刚刚跟枝可依说话时她也是这样子的,想必是把杜听夏那套学过来。
居然敢教坏女孩子,杜听夏真是没鬼在身边管住不行的。
脑内忽然绷出这么一句,江之衡这下不止吃惊,而是直接被吓住,毕竟不是第一次自己对杜听夏萌生一些……一些倾向管教类的想法,平白没事他为什么要跑去管堂堂杜氏的总裁?
他这思想有点危险。
再说,他不过个区区小记者,又有什么资格去管教和自己没有关系的杜听夏?
一想到这里,江之衡胃部有什么东西顶着,都快要顶得他呼吸不了,这种难言的痛苦维持了几秒,他才后知后觉想起——他根本不用呼吸,呼吸不了个屁。
江之衡快速描了一下已飘到另一边的杜听夏和枝可依,幸而他们正认真谈论公事,不然让他们看到自己临时加戏的样子还真是尴尬得要死。
而为了掩耳盗铃不让他们发现自己出糗,他顺手就拿起桌上的小说装读,可装着装着,他就不自觉专注起来,到后来下班回家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看了整晚同人,反之预定打算整理的录音稿,则被他无情地扔在一边。
被迫捧着一大堆小说回杜家后,江之衡本想匆匆洗澡后倒头就睡,哪知杜听夏不知何时换上了一套毕直的西装,神情略带严肃地开口叫住他:「之衡,有空可以跟我到书房说两句吗?」
「唔?好、好的。」
江之衡被杜听夏的表情吓住,反射性的点头应下,然而回神过来后他仔细一想,现在的杜听夏好歹也算是他的老板,无论他反不反应过来,他到底也是跟对方过书房的。
☆、爱情(五)
江之后跟着杜听夏身边默默地飘,好几次都忍不住斜眼望过去偷偷打量,杜听夏这身条纹西装,明明是严肃专业的正装,可略为宽松的外套、微微往上拉的袖子,再配上那条小白点领带,使得他虽然依旧英气高雅,但也多少带上点随性不羁的痞痞气息。
简单点来说,就是帅,且还是非常非常的帅,帅得连身为同性的江之衡只要多看两眼,黑眸就会变成爱心形状。
杜听夏一进书房就开始跟江之衡说正事,可江之衡却没心听对方说话,他呆呆地看着那线条优美的薄唇在他面前张开又合上,心里不知怎的浮起了《洛神赋》的诗句,总觉得里头的形容,放在杜听夏身上完全没有半点违和。
不愧是地府界的洛神,眼前的杜听夏完全是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再配上靥辅承权,江之衡这下他觉得不只眼睛,连他的大脑也快要变成爱心了。
意识到自己好像陷进这兄控洛神的惊鸿貌美中,再也没有什么比这还要糟糕透的事了。
「之衡,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杜听夏说到一半时突然停下,叹了一口气,伸手轻轻弹了下江之衡的额头,可语言间的纵容,和眉宇间的无奈,无一散发着莫名暧昧的味道。然此时的江之衡不但脑塞还鼻塞,半点闻不到这不对劲的气氛,满心都是发现自己喜欢上杜听夏的不安,即使对方弹了他额头,他也不过随口回应:「我在听,是在说……在说……那什么小说的事,没问题,我没意见。」
「谁跟你说小说的事。」杜听夏揉了揉太阳穴,好气又好笑道:「亲爱的,我在跟你讨论婚礼的事。」
「哦,是婚礼的事。」江之衡下意识重复了杜听夏的话,然后才意识到不对劲:「婚、婚婚婚礼?婚什么礼?」
「我们下个月都要结婚了,你到现在还慌?」杜听夏笑了一笑,飘上前半环住了对方的腰,再道:「小心点,都是要当妈的鬼,心情大起大落对安胎不好。」
杜听夏轻笑的样子,正好对应《洛神赋》中的「皎若太阳升朝霞」,温柔得来还带着阳光的味道,可如此美色江之衡却没心欣赏,他只觉突然化身了恐怖电影的主角,可最恐怖的是,杜听夏没有突然拿出一把电锯威胁要把他切成块,而是指他肚里怀了个龙种。
「什、什么安胎……」江之衡发现自己的声音是颤抖抖的,杜听夏口中的「婚礼」、「安胎」已经够恐怖的了,但对方用充满母爱的眼神望着自己肚子干什么?那里除了脂肪什么也没有好吗?
再说,都已经是死了一次的鬼,哪来的魂魄来培育新的下一代?
杜听夏现在是吃错药还是怎么,第一他是男鬼不可能怀孕,第二他们根本没有发生过关系,还是说杜听夏天赋异禀说上一整天话,其他鬼就能扑通一声怀上了?
「之衡,你现在是跟我抗议吗?」杜听夏不但没有安抚江之衡的惊惶,反而脸露担忧,侧起头道:「果然之衡你是不满我没有跟你求婚吧?」
什么求婚!
江之衡觉得自己快要昏过来,不、是他怎么不昏过去,再这样下去他绝对会忍不住对杜听夏崩溃咆哮,难道就没有鬼来把杜听夏绑上床灌药吗?
对了,枝可依、不,这里是杜家,那……那阿冬应该在吧?再不济南管家至少也在的吧?
就这样任着杜听夏发病真的好吗?
「听夏,你先放开我。」想通了的江之衡强逼自己冷静下来,用尽量温柔的声音道:「阿冬在哪里?我忽然有急事要吩咐……」
「叫老公,都说了好几次不要那么生疏的叫我。」杜听夏忽地脸一黑,硬生生打断了江之衡的话。
「老……老、老公……」江之衡一边告诉自己不要和未吃药的病鬼计较,一边艰难开口叫出了对方指定的称谓,努力把话题回来:「阿冬在哪里?」
「阿冬不就在这里吗?他一直在你后面。」杜听夏轻轻拨开江之衡额前的几条刘海,温柔的样子有如一阵春风拂过,可被他如此触碰的江之衡,不但没有春天的感觉,反而露出被闪电击中的表情,就差没有当场尖叫出来。
不怪江之衡一副活见鬼的样子,他背部和身后的墙距离不到三十厘米,阿冬平白没事飘在他背后,不觉得很毛骨悚然吗?
杜听夏没有感知到另一半的惊骇,还贴心补充道:「看,不只阿冬,阿西、小枝和南管家都在呢。」
江之衡一双眼瞪得老大,所以他后方挤了四只鬼?在排队等杜听夏召见?
一想到身后有四只鬼排队,江之衡顿时不害怕起来,他回首一看,只见身后的墙不知何时消失,变成一块泛着白米色光茫的大空地,那四只鬼并排飘在他身后,一脸感动地朝着自己拍掌,而当中的佼佼者正正是自己的贴身管家阿西,他正咬在一块帕子,泪流到整脸都是,被枝可依强势抱着怀里。
「阿西和枝秘书……」江之衡迅速回头,眼下的情势已非单单杜听夏有问题,明显他的员工也跟着出事,然而话到一半他忽然止住——杜听夏趁他往后看的时候悄地单膝跪下,手里还捧着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红玫瑰,一脸爱意看着自己。
江之衡觉得不只一道闪电,他可能被至少十道闪电击中,不然他怎会像个女生按着胸口,眼瞩不自控涌出湿意?
他居然想哭,这又什么好哭?要哭也是因为自己被一群神经病围着吧,但心底那狂喜是怎么一回事?
「之衡,也许我们恋爱的步骤错了,但我是真心爱你的。」杜听夏的眼神好像带上电流,被他这么盯着,江之衡整只鬼动也动不了,只能呆呆飘在原地继续听他道出惊天地泣鬼神的雷鬼台词:「我会让你们母子幸福的,请你嫁给我吧,我的之衡。」
江之衡已无力吐嘈眼前一切,但听到自己和肚里的肪脂被当成母子,他还是觉得要反驳一下,可他的嘴动了两动,半点说不出他想说的话,反而一些他想也没想过的观点,倒是很流畅的从口里道出来:「那杜哥怎么办?」
杜听夏脸上笑容不减,闪亮的眼神有如天上星辰,亮得江之衡都快要睁不开双眼了,他半点不介意半瞇双眸的伴侣,道:「那是我少不更事的错误,现在我已认清,你才是我的真爱。」
听了这句话的江之衡太阳穴忽地痛起来,他觉得自己被硬生生撕成两半,一边不知怎的莫名兴奋,心里充斥着苦尽甘来的味道,而这心情也反复刺激着他的泪腺,让他潺潺泪流个不停;而另一边则是黑洞般的绝望,脑内有股声音在疯狂叫嚣着,不想承认也拒绝承认杜听夏口中的「少不更事的错误」。
江之衡不知自己怎么了,都已经痛苦到不能自已,他的嘴还是可以不受控的吐出「我愿意」三个字。他看着杜听夏用欣慰的表情站起来,看着对方的手指温柔地刷去脸上的泪痕,看着那张俊脸缓缓接近自己,后知后觉地终于领悟到一个骇异事实——杜听夏想吻自己。
阎王在上,杜听夏要放大招了。
江之衡只来得及想出这么一句,杜听夏的唇已试探性地印上他那没什么吸引力的嘴,温热又带着点点冰冷的触感让他当场怔住,杜听夏理所当然视之为不抗拒的反应,就再也没有克制,直接就来个肆意缠绵。
被突如其来之吻吓了一跳的江之衡,胡里胡涂就配合起杜听夏起来,只要一个暗示,他就下意识到顺从起来,到最后自然是他和对方吻了个难分难舍,在别鬼看来是异常激烈的深吻。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吻技不太行的江之衡终于因为嘴唇隐隐作痛回神过来,可杜听夏吻上瘾不肯退开,他微微挣扎了好几下,却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杜听夏的嘴里头,怎么硬绷绷成这样?
杜听夏的舌头,怎么肿大得像团毛巾塞进自己口里?
杜听夏的唇,怎么好像愈来愈湿?
江之衡忍不住推了杜听夏一下,骇然发现对方的身体居然是柔呼呼的,吓得他这下不止用手,连脚也用上,拼了命使劲想推开杜听夏。然而对方像是早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任着他动手动脚不止,更进一步收紧对懔中鬼的钳制。江之衡真的急了,力度也不自觉加大,挥舞的动作也愈来愈激烈,到最后咚一声,后脑忽地传来一丝剧痛,他禁不住惊呼一声,眼睛用力眨了好几下,再睁开眼时,那个病发的杜听夏凭空消失,后方那四个有问题的杜家员工也跟不见,眼前只有熟悉的客房布置和……从床上掉到地板、使劲咬着枕头的自己。
枕头上满满的口水,湿淋淋有如一杯水被倒在上头,江之衡松开那罪恶的证据,撕咬布料的不舒适感让他牙耸好一会,直到眼角瞄到手机时钟,发现距离起床时间还只有不到三十分钟,便赶紧什么也不顾直接重新躺下睡觉。
这一躺,他的头又躺回事发的枕头上,又黏又湿的触感让他重新弹起来,刚才的梦又重新在脑内回播,小脸瞬间烧了起来,即使没有外鬼在场,他突然羞得想直接一死了之。
☆、爱情(六)
江之衡自觉自己愧对江东父老,显然,他完全忘了这里是地府,不但没有人间的江东流域,也没有什么所谓父老让他认亲认戚。
阎王在上,他怎么会作了个如此糟糕的梦?
梦到自己喜欢上杜听夏都算了,怎么会……怎么还会怀上兼准备嫁入豪门?
他这是疯了吗?!
江之衡忍不住把自己抱成一团无声哀号,今早他是和杜听夏一块回来,顺道吃了个早餐,短暂交流了一会,然后就各自回房休息了,如此正常的行程,按道理不会刺激到大脑作个如此惊世骇俗的恶梦来?
哎,不对,他突然想起自己在公司里看了些什么了。
他在看枝可依强烈推荐的《总裁心里的豆蔻嫦娥》,内容讲述O型杜鸣春因一夜风流被A型杜听夏标记,先婚后爱的二人经历了一连串的狗血事件,包括但不限「带球跑」、「失忆」、「疑似替身」、「你不爱我时我爱你,到你爱我时我罹患绝症」等的经典桥段,但到最后竟是大团圆结局的HE。
他在看之前有偷偷上网查过,这书原来的主角是杜听夏和一名叫「李可恬」的女子,然他看的那本已被枝可依硬生生把她的名字改成「杜鸣春」。
肯定是因为那本书的关系,江之衡愈想愈觉得有道理,毕竟他不只是阅读,还拿出纸笔仔细列出书中杜听夏的性格,和作者如何刻划其个性,完完全全是真爱粉才会做的事。
不过是受了影响而已,自己才没有对杜听夏有什么特别想法,江之衡得出结论后当场松了一口气,可当视线落在枕头上的污物,他又情不自禁想到正是这东西被自己在梦里认成杜听夏,还吻了个天昏地暗,好不容易平伏下来的脸颊又再次烧起来,同时也是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的心魂又再次提心吊胆起来——既然他看那么入神,按道理应该是他代入书中杜鸣春的角色,而不是他以原身接受求婚,还问出「杜鸣春重要还是我重要」的相似问题才对。
平白没事的,他怎会擅自加了一个角色进去?
杜鸣春的事外界基本无鬼知晓,书里也没有三角恋的情节,和杜鸣春比较完全是自个儿想出来,且搞不好还是潜意识隐隐想着、却一直没有被自己发现的。
都说梦境在某程度都会反映自己的真实想法,江之衡脸色一白,莫不成他真的……喜欢上杜听夏?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