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也没来由的亲近或许就说明了阿渊与燕王存在某种相同的特质,才会让秦慕也觉得熟悉,想要亲近。
“阿语,我们先前去宫里参加宴席,还有明王府那次,并没有人注意到我。”
唐时语松了口气,“说的也是。”
或许他与燕王殿下并不相像,又或者……他像母亲更多一些。
“那你母亲……”
少年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胳膊支在桌上,托着腮看她,“我当真不知她的事,自你及笄后,我们离开清心庵回了唐府,一直都没有再见过她,或许她已经不在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哪怕提到母亲可能去世,他也没有半分波澜,当真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唐时语狐疑道:“那你的意思是,你先前见过她?在清心庵?”
“见过几次。”少年厌恶地皱着眉,“她要带我走,我没有理会,于是她便留下了些医书和武学秘籍什么的。”
“她并不是想要真心带我走的,不然也不会在我还很小的时候便将我遗弃。”
唐时语错愕地看着他,心里泛起丝丝的疼。
他表现得越平静,越淡然,她越难过,越心疼。
也不知道阿渊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
心里想的话竟是不知不觉地问了出来。
少年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记忆实在有些久远,他重生在与阿语相遇的那一年,那之后他一直陪着她在庵里静养,孤苦无依的那段童年时光还是上辈子经历的。
他语气和缓,淡淡道:“怎么过来的……记不太清了,大概就是像个小乞丐吧,捡捡别人不要的垃圾吃,偶尔骗一骗有钱人的钱花……”
说到这,他尴尬地咳了声,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飞快地把这一句略过,继续道:“下雨了找个破庙躲一躲,困了就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睡一觉。”
啪嗒,啪嗒。
“阿语!你怎么哭了!我真不该与你说这些!”
他大惊失色,懊恼地探身过去,笨拙地为她擦着眼泪,可那眼泪越擦越多,他根本就擦不过来,抹不干净。
每一滴泪都砸进了他的心里,泪水滚烫,在他的心上烫出一块又一块伤痕。
到最后他放弃了,唇贴了上去,将泪都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吻也吻不掉,泪水越来越多。
电光火石间,女孩将他一把推开,把他按回了座位,随后压了上去。
顾辞渊怕她摔,本能地搂住她的腰,帮她稳住身形。
她知道在他怀里很安全,所以干脆就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她毫无章法地亲着,啃咬着他的唇,莽撞又慌乱,毫不温柔,好几次都咬痛了他。
因着她毫无预兆的突袭,顾辞渊的心底掀起巨大的波澜。
他还是头一次,被她这样粗暴对待。
“呜呜……”她突然离开,头埋进他的怀里,压抑地痛哭。
少年的心都要被割碎了,血肉被无情地翻出,她的泪洒在上面,叫人痛不欲生。
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极尽温柔地安慰着她,手慢慢理着她的长发。
“阿语就像是神明,毫无预兆地降落到了我的面前,让我觉得,从前经历过的一切都只为等你的到来。”
唐时语回想起他们的初遇,那时他还骨瘦如柴,看着可怜极了。
她睁眼的那一瞬间,小少年的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好像是终于看到了什么珍宝一样。
那时刚刚重生,正好是被清心庵的师父们救回去,听说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才醒过来,那期间都是阿渊在一旁守着她,怎么都不愿意走。
她当时还很奇怪,为何这个素未谋面的少年要日夜不离地守着她,庵里的师父们也不清楚缘由。
她想,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她醒来时,许多事都记不太清,除了死前经历的那些折磨还刻在脑海里,其他的记忆都很模糊。
她上一世的最后一段时光经历了太久的黑暗,来到这一世,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光,还有他。
而后便一直都有他。
他才是她的光啊。
少年无奈地叹息,弯腰把她抱在腿上,像是哄小孩那样。
“你不记得了,被拐时,我骗了你的钱啊。”
她忘了,他记得。有关于她的一切,这一世的,上一世的,他全都记得,并且每个画面都十分清晰。
☆、第42章
“骗……钱?”
唐时语一头雾水,呆楞地看着他。
她哭得鼻子红红的,此刻呆头呆脑的样子,看上去格外好欺负。
“嗯。”顾辞渊语气平淡,用袖子给她把脸上的泪痕擦干,末了点了点她的鼻子,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话说到一半才最让人难受。
她不依不饶,扯着他的衣领,“你说清楚,什么骗钱?我们不是在清心庵遇到的吗?”
她仔细地翻了翻记忆,没错,就是她醒来一睁眼才看到的他。
“不是。”顾辞渊见她不记得,心里倒是也没多大的遗憾,毕竟此刻他仍有机会陪伴着她。
在唐时语的坚持下,顾辞渊终于将初遇的情景娓娓道来。
“那日很普通,我又看到了那伙人贩,他们时常在那一带拐小孩,只不过那天多了一个你。”
“你太显眼了,穿得衣服华贵,身上还带着金锁,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儿。”
顾辞渊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胸膛里,把自己的心跳给她听。
“我那两天没有吃东西,很饿,趁着那伙人不在,就悄悄溜了进去,想看看你们那里有没有吃的。”
说到这,他笑了起来。
唐时语疑惑地看着他。
他轻声感叹,“大概是命运吧……”
即便时间相隔已久,他也依旧忘不了那日的种种。
小阿语是所有人里最好看的,最干净的。
他一眼就注意到了。
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少年动作娴熟地从狗洞钻了进去,他看到了屋里关着五个小女孩,而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娃娃。
她长相乖巧,一身贵气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只是她无精打采地抱着膝盖缩在地上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刺眼。
于是小少年猫着腰,悄悄靠近她。
他默默盘算着,她看上去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身上一定有很多钱,他只需要偷走一件,这半月的口粮便有了。
那些人贩就喜欢拐女娃,劫走了就卖到青楼去,长得好看点的还能卖个好价钱,因此小阿语的待遇其实还要更好一些。
盯上她,总没错。
午夜时分,他小心翼翼地接近,没惊动任何人。
可惜,还是被小女孩发现了。
小少年悄悄摸向了别在腰后的那把偷来的菜刀,静息屏气,蓄势待发。
“咦?你也是被坏人抓到这里来的吗?”小女孩声音压得很低,略微抬头问道。
她生怕被人发现似的,说完还立刻环顾四周。
女孩的大眼睛水灵又透亮,鬼使神差地,他挪开了摸在刀把上的那只手。
“你来,坐这。”
小阿语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男孩,这么瘦小,还脏兮兮的,一定是个小可怜。还有他这双眼睛,怎么看都好看,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一双眼睛,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
她大着胆子把对方拉到自己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摊开手帕,里面包着几块桂花糕。
“喏,你肯定饿了,快吃吧,那帮人都不给她们饭吃。”她低声说着,指了指另外一边角落里的几个女孩,眼里的光暗了,“说是饿了就不会逃跑了,你肯定也一样吧?”
“……”
“哎,也不知道爹娘能不能把我救出去……”
“……”
“你吃吧,我吃过了,这些本来想留着明日再吃的,但是看你好像很饿,所以你先吃吧!”
“……”
“我头好疼,好热,好难受……你别吵我,我想睡会……”
声音越来越小,很快没了声响。
小少年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手里的桂花糕还在。
他抓了一块放在嘴里。
软糯、甜腻……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吃到这么甜的东西,是新鲜的,没有食物腐烂的馊味,形状完整,没有被野狗啃过的痕迹,更加没有灰尘。
一尘不染、完整无缺的食物。
原来是这个味道的。
原来这么甜,这么好吃。
温柔的月光从破烂的窗柩中洒了进来,小少年悄无声息地,狼吞虎咽。
三更天了。
他该走了,不然会被人发现的。
小女孩说完最后一句话以后,便再也没有动静。
小阿渊抿着唇,紧张地把手探了过去,放在她鼻子下面。
松了口气。
他把那块手帕小心翼翼地叠好,揣进怀里,准备从狗洞里爬出去,爬了两步,又折了回来。
他再离开时,小女孩脖子上的金锁不见了。
转天他再回去时,发现那里人去楼空。
后来听人说才知道,那伙匪徒被抓进了官府,小女孩们跑的跑,逃的逃,只有一个看上去像是千金小姐的女孩,被路过的尼姑救走了。
她被救走,是因为她发了高烧,昏死在破庙里,失去了行动能力。
小少年坐在街边巷角,听着百姓闲聊。
从怀里掏出那块金锁,扯了扯嘴角。
本来还想着,今日去找她,带她逃出来,现在看来……
她也真是命好啊……
咬了一口手里凉透的硬馒头。
皱了皱眉,却没有吐出去。
“……啧,难吃。”
……
顾辞渊把人抱得紧紧的,头埋进了少女的脖颈,“阿语……”
他呼出的气息喷在她耳边,痒痒的。
唐时语听完了他的讲述,脑海里渐渐勾勒出了当时的画面。
那会她以为他们同病相怜,却没想到,是个小骗子。
她问:“那我的小金锁呢?”
“在我屋里。”
还有那块手帕,也在那个匣子里,里面都是她的东西。
顾辞渊偏过头,吻落在她的脖子上,在舔咬之间吐出灼热的呼吸,亲吻中带着滚烫的爱意。
她浑身抖了抖。
少年眸色深沉,愈发变本加厉。
上一世他们是那样相遇的,后来他知道她去了清心庵,但是并没有去找她。直到多年后他们又偶然遇到,她已经长大了,也不认得他。
那时顾辞渊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记得这个给他吃桂花糕的小女孩。
大概是老天垂怜,让他重生回来,睁眼时他又听到了路人的议论,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奔向清心庵。
这一次,他主动去寻她,一定不再错过。
“阿渊……太紧了……”
她轻声在他耳边哼哼,简直就是折磨!
“所以……你是因为那两块桂花糕,所以追到了清心庵,日夜守着病重的我,想要报恩吗?”
少年干燥的唇在她滑腻的皮肤上摩挲着,努力将体内翻滚的情、欲压下。
随口敷衍,“嗯。”
“那你后来呢……”
也还是报恩吗?
他笑了,笑她天真好骗,小时候是这样,现在也是。
前世他没回去,因为自己好像没什么资格也没什么理由再出现,他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好,还能再做些什么呢。
把她救出来,便是他仅剩的那一点良心能做到的所有了。
只是那时她已被人救出,他的愧疚也瞬间消散了,只是她带来的丝丝温暖,还在心底的某个角落残留点点余温,挥之不去。
不知不觉间,那抹温暖被他尘封,直到长大以后,才再次被他发掘。
顾辞渊松了松手臂,却依旧牢牢抱着她,坏笑道:“你好看,想赖着你。”
唐时语心里有些吃味儿,别别扭扭道:“倘若是别人对你好,恰好她也好看,那阿渊岂不是会喜欢上别人了?”
说到最后,她挣扎了起来,也不知道在别扭什么,在矫情什么。
少年笑得愉悦,抱得很紧,唇贴在她耳畔,语气轻缓,“不会,没有人像阿语一样傻。”
???
“傻到在那样困难的环境下,还把东西分给别人。”
若是他,可能会将人都杀光,然后把东西全部据为己有。
她哼了一声,故作高傲,“我那是看你可怜。”
他低眉浅笑,纵容着,“好。”
“还看你好看……”她声音极小,但顾辞渊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他眼带笑意,唇角上扬,“那我们彼此彼此。”
“……”
唐时语觉得阿渊似乎从很早的时候就在伪装,好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狼,也只有她才会觉得阿渊像个纯良的小狗狗,居然还把他与小白类比,当真是看走了眼。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变得成熟,不再需要她哄。
而是反过来,他总是宠着她,让着她。
两个人腻腻呼呼地吃完了晚膳,又带着棋盘去了院里的石桌前坐下。
在唐时语无数次的悔棋都没能赢他之后,好心情又一扫而空。
芸香看着自己姑娘气成了包子脸,捂着嘴打趣,“姑娘向来不争输赢,怎得到了渊公子这里,就全然不同了?”
唐时语把手里的黑子扔了回去,颤抖着手,怒道:“你怎么不让我?!”
话本上说了,男子若是真心爱一个女子,在任何事上都会让步的。
她也不需要阿渊事事都顺着她,只是这点小事他都要较真吗?!
顾辞渊使了个眼色,芸香知趣地退下,去睡觉了。
院里寂静无声,只有少年气定神闲,女孩气势汹汹。
“你说话呀!”
顾辞渊失笑,揉了揉她的脑袋,“今日如此暴躁,情绪起伏又大,是……”
他见她不明白,可有不方便直说,“是要到四月十七了。”
四月十七?是什么日子?
今日是四月十六,四月十七不就是明日了?
他只能继续委婉地提示,“上个月。”
“…………哦。”
上个月,三月十七,她来葵水的日子。
唐时语的脸又变得很红。
“那也不一定啊,初次和二次之间,又不一定规律。”刚说完她就羞窘地捂住了脸。
天啊!她在说什么!
怎么能和男子讨论如此私密的事!
顾辞渊却一本正经地握着她纤细的手腕,仔细地为她诊脉,“阿语不相信我的医术吗?我对你的身体了如指掌。”
她连忙抽回了手,捂住了他的嘴,面红耳赤,气急败坏。
“胡说八道什么!你不了解!”
“我了解的,我为你施针,为你治病,早就看过很多次了,阿语,你在害羞什么?”
“你居然还有心思乱想乱看!”她崩溃地失声尖叫。
“嘘……”他眼底的神色格外无辜,“别把大家吵醒了。”
少年的笑容落在她的眼里,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
唐时语想当场死去。
“阿语莫要冤枉我污蔑我,我有身为医者的职业操守,我什么都没想。”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真话,那时她情况凶险,他若是再想那些不该想的东西,岂不是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