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胡小陌没进来之前,他们大概都在议论什么,个个神色凝重,有些惶惶然。此时齐齐静静看向她,有审视,有期盼。
这些就是那些生活在两个世界的灵体了。
有一个从人群里挤出来,他双手握住胡小陌的手,急切道:“你要振作些。尽快好起来。现在的情况,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快点振作起来。”
胡小陌有些茫然,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因为自己之前昏迷了一个月吗?可又似乎有点奇怪。说起来相互并不认识,这样太信任对方了吧。
其它人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
“那边已经乱七八糟了,到处都是洞。”
“人死得没有几个了…………”
“灵子为了开洞门,已经陨落”
“但还有灵一些在顽抗…………”
它们能感受到另一个世界的一切,但实体在那边,灵体却卡在这里。
有一些生来胆怯的,竟小声哭了起来“这边世界有一些同伴并不足够强大,陡然失去实体,灵体便也消弥了。”
看着一张张急切的脸,胡小陌从来没有这样感受到肩膀上沉重的压力。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叫这些灵镇定下来。“你们有没有办法重新打开门?”
那些灵体面面相觑,有个小姑娘细细声说“能的。开是能开。”但说着表情有些迟疑。另一个老人接她的话“但只能开很短的时间,灵还好说,但恐怕只能通过一个人。”胡小陌心情更沉重,这意思不就是只有她自己能过了吗?别人没有钥匙过不了,带了钥匙就超过人限了。
想到什么,才有意动。另一个声音补充“并且开一次很伤的,要歇好久的。”她心又沉了下去。
“如果门开了,你们能穿过门吗?”胡小陌提起精神来又问。
大家齐齐摇头,有个少年虎声虎气说“我们卡住了。卡在这儿了。就好像一米的毛线绳,在刚好一米远的两个柱子上打了死结。”
胡小陌再次失望,但又鼓起了劲“那你们有能力完全毁掉门吗?”
有个油腻的中年人犹豫“我们没有实体……”实体和灵体分得这么开,它们并没有什么力量,做人都做得很勉强。
“有的话呢?如果你们有实体了。”
灵体们愕然,但还是点头。
胡小陌扫视着这些注视自己的人们,做了个深呼吸,叫王历文拿纸笔,对他们说:“把你们实体在哪里,长什么样子,要怎么才能挖出来带走,写下来。”
王历文愕然:“你干什么!”
“我去把它们挖回来。”
王历文从来没有这么震惊,他讶异着,心中又腾起无名的怒火“你疯了吗!你知道它们实体是什么样子你就挖!你以为拔萝卜啊?”
胡小陌反问他:“那你说怎么办?”
王历文无法回答。
胡小陌把纸分发下去“写吧。”
当先的小姑娘不肯接纸笑,仰头看着他,眼睛都是红的。
胡小陌到有些不是滋味。做出不在意的样子“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是不死之身。”会痛,会受伤,会掉胳膊掉腿,可意识无法和身躯分离,不会死,这是那个声音说的,经过了之前的实践,似乎也确实是实情。后来重月给她药,也只是治好了骨肉之伤,又没有还她自由。
最严重的后果,无非是像之前那样胸口破了个大洞,抱着头四处乱跑罢了。
嘁。有什么可怕。反正事情成了这样,总归大家最后都是要死的。妈的。
她把纸笔塞在小姑娘手里“哭什么?写!”
灵体们默默上前,一个一个领了纸笔下去。
小姑娘最先写完,她拿着纸过来,低头站在胡小陌面前良久,才鼓起勇气,细细声对胡小陌说“小姐姐,要是……要是很危险,就不用带我回来了。我……我不怕的。”她眼里的泪珠儿直打转,努力做出坚强的样子。
出发
小姑娘身后的中年男人也站出来,他有些犹豫,但还是对胡小陌说“你要是受了伤,手里又有我的本体,可以咬几口来吃。我治伤很好用的。”
同时却还是很不好意思地要求“就是,你能不能别咬头。先从不要紧的地方咬,是吧……我再长出来就行了。”
其它人到有些怨言“你脑袋长不出来的?”起哄骂他。
中年男人急忙辩解:“长脑袋难一点嘛。”
旁边的大妈挤兑他,扯着嗓门对胡小陌喊:“别吃他了,吃他有甚用。你咬大妈我,姑娘,你随便往哪儿咬,我不像有些人。这里咬不得那里咬不得。”
又转头号召“你们得把药效写上。到时候出了事儿,一瞧就知道得咬谁。”怕胡小陌认不出谁是谁“简图也画上。得画得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你。”但凡有相熟的灵体一时不能来的,也帮朋友写上画好。
不一会儿胡小陌手里就收了厚厚的一叠。
小姑娘胆子大些,敢走来给她,其它的灵体却不肯过来,绕开了路,交送到王历文手中。
王历文帮她订起来,做成册。
小姑娘还帮她画了地图,从哪儿到哪儿,该怎么走。把各灵体本体的位置都在地图上标出来。一群人围着她七嘴八舌。
哪里有条河,是死水,不好走的。
哪里看上去没路,摸着也没路,退远一点冲过去就有路了。地图上画得密密麻麻。
年纪大一些的灵体围在一起,在包间角落,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矮矮的看上去胆小极了的男人被推了出来,他跑过去,跟王历文嘀咕了半天,不知道给了王历文一个什么东西。
王历文想让他自己说,他连连摇头,转身跑开回到人群中去了。
王历文无可奈何,点点头,过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胡小陌。
胡小陌接过来是个小珠子,莫约只有小指头尖大小,但里面云雾缭绕,时不时会露出些一闪而过的景像,好像是个屋子。
“小世界。很小。但这是他们能做出来最大的了,装本体与行李绰绰有余。”
胡小陌不明白“怎么进去?”
“你看着它,焦中注意力。”
胡小陌按他说的,凝视着珠子,随着她的凝视,珠子里的云雾越来越稀薄,露出一个小院子的景像。一间木屋子,一个小院子。她还没反应过来,一切突然变大,她就已经在珠中了。但她手上却还是有珠子在,只是向珠子中望去,能看到的变成了会所包间里的场景。
因为角度关系,王历文的脸看上去有点变形。
想必这珠子只是一种传输的工具。
胡小陌扭头看,这里真的非常小。百步见方的院子,院子外面是无尽黑暗,一片虚空。
但院内头顶有阳光、有云彩,脚下有草地,院中有井水,屋子里面有床,但她试了一下,家具看上去是木制的,但其实,它们与石头屋子连成一体,是同一种材料。连地上的椅子,也不能移动分毫,与地板长在一起,这屋子就好像是有人用整石雕了一件粗糙的工艺品,虽然仔细地着色,却难掩其细节的失败。但这已经是他们能做得最好的了。
胡小陌走出去认真看了看草地,泥土是真实的,水也是真实的,草叶折断了,挤出绿色的新鲜汁液。
了解大概情况之后,她闭着眼睛,集中注意力,又回到了现实之中。珠子也仍在她手中。
她确认了一下,向里面望去,仍然是院中的景像。
王历文立刻去准备了些东西,比如吃的、衣服、帐篷、手机、充电宝什么的,包成大包,几大箱子都叫她带到小院里去,最后还推了辆摩托车进来。
会所的服务人员跟在他后面,不知道老板推这么个东西到包间干嘛。
王历文推来问胡不陌“会骑吧?”
胡小陌点头“会。”王历文教过她的。现在想想,心情可真复杂。
“本来我觉得车要好一点,但想想,那边情况不明,越野车四轮的,太大,行动不是很方便。有些地型不如这种摩托车。摩托力速度快,行动比较敏捷。”
胡小陌边清点东西,边问“我们要去路口才进能门吗吗?”
小姑娘连忙说:“不用。你在哪里,就能从哪里进去。”
“行吧。”
胡小陌把最后一包东西运回小院,出来时已经换上了利落些的打扮,深深吸了口气“我准备好了。”
王历文有些犹豫:“你要不要等两天。”补充道“不然见见管涌。”
胡小陌犹豫了一下,摇头“算了。你们也不用管他,危机解除,汤子业自然会放了他的。”危机如果没有解除,放出来的意义也不大。
灵体们看着胡小陌的眼神很复杂,即崇敬带着感激,可隐隐有些敬畏。其中最年长的那个,沉声地胡小陌说“我们商量过了,胡小姐待我们厚义,如果胡小姐到了时候没能回来,我们也不会畏死,以自绝保天下的道义还是讲得起。”
有个妇人小声道:“到时候我们拼死,也会把门毁了。”一时个个脸上戚戚然,可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胡小陌心里涌动的,也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如果自己真的为这个死了,如果这些灵体真的为这个死了,大概也像分天阵中的牺牲者一样,并无人知晓。
但那些死去的先贤,若是在天有灵,能看到今日今时,想必心中多少会受到些慰籍,不至于以为错付。而这世界,将来也不知道会遭遇多少艰险,可也总是会转危为安。
因为总有些像她这样不自量力的人,想要逆风而上,发出自己微弱的光芒。
看着面前这些灵体,胡小陌一时竟也没有什么能表达自己的心情,只郑重地对他们躬了躬身。
她这个普通之及的人,没有想到自己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那么,便叫世界见识见识女子的豪气吧!
而灵体也肃穆回礼。
“开始吧。”她没有再多说什么。
灵体们一个牵着一个,围着她站成了圈,仰头闭上眼睛,很快,他们身上散发出不同的光芒,这些光芒在圈中间胡小陌头顶上汇集成为一个点。
胡小陌集中注意力,想着那道雾,果然那片雾又出现了,但这次非常小,只勉强形成一个不高的人的形状,只够她一个人走进去,薄得如纱一般。
王历文站在圈外,看着她要举步,突然叫住她“胡小陌!”
她停下来,回过头。
王历文嘴唇微微开合,眸中有些晶莹。一时竟不能说什么。
胡小陌朗声问他:“我是不是挺帅!”
王历文点点头。
“等我回来,这牛B要吹一辈子。”
王历文想说什么,但没能说出来。
胡小陌笑了笑,随后便举步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胸章
张仪被关了一夜,第二天才放出来。看到站在派出所门口抽烟的管涌有些意外。
管涌脸上有很多伤,眼眶是青的,手上扎着绷带,耳根后面有一条长的伤痕一直延生到衣领里面,这些伤很新,会有血渍从衣服里浸出来。但他身上穿的整体来说还算得上整洁。
见到张仪掐了烟,对她说“你女儿的事你不要再管了。”
张仪愣了一下,可那是自己的女儿,就算她再怎么不好,再怎么不听话,都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一块肉。上前几步想要辩解,管涌对她摇摇头“不要再管了。这已经不是你能管的事。我会找的。如果我有她的消息,一定会告诉你。”
武关长为了救管涌,才把张仪扯进来的,最后事情一团糟糕,谁也不得到好处,胡小陌却不见了。最后还是汤子业主动放了管涌。
管涌知道,汤子业放了自己这是想通过自己顺藤摸瓜,但他走时,也跟汤子业讲了老实话“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你派人跟着我,只是浪费时间。她不是我这边的人救走的。”人家相不相信,就是人家的事了.
跟张仪说完话,管涌转身打算离开了派出所打车回家,走了几步回头看,张仪还站在门口。
虽然她年纪还并不大,但身形看着已经有些佝偻。叫人看了心酸,管涌声音缓和了些:“张阿姨,保重你自己,你女儿不会有事的。你也说了,她打小就跟别人不一样。”
gu903();张仪没有应,但说“那麻烦你了。如果有消息,一定告诉我。你记得我的手机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