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但见木屋之外是一条小路,串联着零零丁丁的几户人家。
伏心臣扭头看着自己躺着的那个木屋,总觉得有些眼熟,细细想来,却什么也记不得,只是头疼起来了。
狂花山人只说:“这是你小时候住过的屋子,不记得吗?”
闻言,伏心臣心神划然一振,迷糊中隐隐约约瞧见了一个轮廓,半晌憾然说:“记得一点点……”
狂花山人无奈摇头,说:“你这个PTSD啊……”
“我的PTSD?”伏心臣一惊,“你是说我得了PTSD吗?”
狂花山人道:“不然,你为什么不记得事情?”
伏心臣怔住了。
他原以为岳紫狩得了PTSD,却从没想过自己也得了PTSD。
伏心臣举目四望,一片惶然,慌慌张张地问狂花山人:“难道你查出了什么?”
“是啊!”狂花山人也没卖关子,直接回答,“你让我查岳紫狩出生的地方嘛,罗家村。然后我查到,你也是在这儿长大的。”
“不可能!”伏心臣惊叫,“我明明是在采薪县……”
“你不是不记得吗?”狂花山人问。
伏心臣闭上了嘴。
确实,他不记得了。
他记事起就是在采薪县的。
伏心臣仔细一想,说:“但按照我的档案,我是在采薪县出生的,幼儿园、小学什么的也是在采薪县上的。”
“不错,你是在采薪县出生的,但你两岁那年,伏建丰得罪上司,被调职到了这条鸟不拉屎的罗家村。因此,你们一家三口都到了罗家村来了。”狂花山人答道,“你五岁那年,罗家村出了命案,伏建丰破案立功,又被调回了采薪县当差。”
伏心臣愣住了:他对此完全没有印象。
狂花山人带着伏心臣往前走,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
开门来迎接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伏心臣瞧着这老人十分面善,却又叫不出名字来,更加头痛了。
老人老眼昏花,自然也不认得多年未见的伏心臣,只让二人进屋,笑道:“这村子好久没来人了。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狂花山人指着自己一身道袍,说:“我是受人之托来做法事的。”
要说,狂花山人长得俊俏、冠冕堂皇,还真能唬得住人。
老人便信了,说:“哦,原来如此,道长是为什么人做法事啊?”
狂花山人回答:“我的客户有祖坟在后山,让我来迁坟。说这个地方风水不好。”
老人黯然:“这儿确实风水不好。村里的活人能跑的都跑了,现在连死人的坟墓也待不住呀?嗐……就我一副老骨头,是跑不动,只能烂在这儿了!”
伏心臣疑惑:“怎么就风水不好了?”
老人独居久了,也没有人说话,现在碰着有谈话的对象,话匣子便关不住,主动地交待起来:“这村子原来是个鬼村。大家都管这儿叫‘罗刹村’。”
“罗刹村?”伏心臣心念一动,耳边闪过细碎的杂音,仿佛记起了什么,但仔细想又没有头绪。
狂花山人为了引导老人说得更多,自己也加入谈话:“是啊,我好像也听说过!说是这儿在百年前出过罗刹鬼,后面被无名寺的高僧镇压。是有这个传闻吧?”
“是,是!”老人点头,“道长知道得也真多。”
“既然要来做法事,当然要好好了解。”狂花山人摆出了一副敬业的模样,“不过我也只知道这些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老人听到这话,便说:“以前这儿还有个罗刹塔,相传是当年无名寺高僧建好用来镇压罗刹的,上面还刻着一句‘所谓罗刹,乃暴恶鬼名也。男即极丑,女即甚姝美’。也就是说,男罗刹长得十分丑陋,女罗刹却美貌得很,能迷惑人的心智,是一等一的邪物。”
伏心臣皱起眉来:“是么?”
“唉!这也是鬼谈!原本做个谈资也就罢了,偏偏在罗刹村里却世代相传。”老人脸露忧伤,只说,“因此,只要谁家出了个极丑的男孩儿、或者出了一个极美的女孩儿,都会被视作邪物托生,要送去罗刹塔关起来。”
伏心臣大惊:“还有这种事!”
“嗯,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了。”老人道,“二十多年前,罗刹塔被毁之后……就再没有了。”
“罗刹塔为什么会被毁?”
“是无名寺的住持来了。”老人说,“咱们村里身在大山之中,远离人烟,也没什么王法,出了人命事故后,村里一个刑警……嗯,好像是姓伏的吧!这位刑警很热心,知道自己劝不动村民,便跑去把无名寺的住持请来。无名寺的住持知道这条村子因为百年前的传说而一直虐待丑男、美女,便十分惊愕,说这是作孽的事情,不可以再做了,又下令毁了罗刹塔。这样才断绝了百年以来将丑男、美女囚禁的传统。”
伏心臣便关心起岳紫狩来,岳紫狩既然在村里长大的,是不是也受这个传统的影响呢?但仔细一想,岳紫狩又不是丑男,也不是美女,大概也不会因此被囚禁才是。
但伏心臣又想起,岳紫狩说从前被村人霸凌,被称作“子兽”。
因此,伏心臣忍不住问:“老人家,您知道一个叫‘子兽’的孩子吗?”
老人一听,脸色大变:“你怎么会知道子兽?”
伏心臣摸了摸鼻子,淡淡说:“我……我有个朋友就叫做子兽。”
老人闻言,往后一退,说:“你是子兽的朋友?!”
狂花山人摇头叹气,说:“子兽的疯病已经好了,老人家别怕。”
老人闻言抿了抿唇,抖了两抖,说:“谁怕他?”
伏心臣忍不住问:“子兽是什么人?”
老人却不肯开口了,只说:“我累了,你们走吧!”
伏心臣有些懊悔贸然提起子兽了。本来老人家还说得滔滔不绝的,一听到子兽的名字就三缄其口,这可让人懊恼。
然而,狂花山人又不是个好性子的,见老人不合作,他也不装友善了,直接一脚踹翻面前的桌子,骂道:“老东西,不要给脸不要脸!问你话,你妈的就回答!”
老人吓了一跳,都抖了起来。
伏心臣不忍心,拉着狂花山人说:“你别吓人,老人家不禁吓的。”
狂花山人呸了一声,说:“那欺负小孩儿的时候怎么那么孔武有力?”
老人闻言脸色发青,反驳道:“我没有欺负小孩!”
“你没有欺负子兽?视而不见也是欺负的一种。”狂花山人哼了一声,“还有子兽的母亲……”
老人更加惊惧:“你……你怎么知道……?”说着,老人软倒在椅子上:“你既然都知道,还问我做什么?”
狂花山人只说:“老子想听你说,你快说!不然我沙包那么大的拳头就落在你的骨头上了!”
这狂花山人架势十足,吓得老人喏喏应声,只说:“我确实没欺负过他们母子……但你要我救人的话,那怎么救呢?我也没本事啊。”
伏心臣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人眼眶湿润,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悔恨,只颤声道:“子兽的母亲是个OMEGA女,长得很美,村人都说她是罗刹女,便将她关进了罗刹塔里。有一天,她却怀孕了……”
伏心臣大惊:“她被关起来了,怎么会怀孕?”
老人支支吾吾的:“我怎么知道?横竖不是我干的。但村里也没有ALPHA承认和自己有关。有人便说,罗刹女怀孕,一定是怀的鬼胎。村里的人都同意了,都说是鬼。”
伏心臣听得一阵心寒。
狂花山人也冷笑了:“真是好笑,这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何必搞什么春秋笔法。你就直说村里好多ALPHA都去塔里逼奸了罗刹女得了。他们敢做不敢认,便编造了那个什么鬼胎的无稽之谈。”
老人脸上一红,羞惭无比,却没有应答,只继续说下去:“子兽出生后,很多村民都觉得他不吉利,因此对他不好。大概是因为这样,他也得了疯病,十分吓人……可是,我从未欺辱过他。”
“是,我知道了,你不用三番四次地强调自己没有欺辱子兽母子。”狂花山人言语中充满不耐烦。
“我说得是真的!”老人以为他不信,大声强调,“我确实没有伤害过他们。”
“我当然相信。”狂花山人点头,“你要是真做了什么,也活不到这把岁数了。”
老人闻言,也一阵心惊:“是啊……那些侮辱过他们母子的人,在这些年里死的死、残的残,想必是报应吧。”
第65章
老人的眼珠子呈现一种混浊的深灰色,苍白的嘴唇哆嗦着,颤悠悠地诉说着不愿想起的曾经:“罗刹女是个名副其实的大美人,生下来的孩子也是个俏的,幸好不是个女娃,否则也得跟他母亲一般……”
伏心臣闻言,心中触动:岳紫狩可以说是伏心臣见过的最美丽的人。伏心臣虽然没见过岳紫狩的母亲,但从岳紫狩的长相就能推断其母必然是美人。但又听得老人家说,岳紫狩的母亲就是因为美貌才遭到不幸,心中不觉十分悲伤。转念想到岳紫狩因此所受的苦楚,更是感伤不已,顿时就红了眼眶。
老人没留意到伏心臣脸色的变化,只继续说道:“那孩子本来也被放在罗刹塔里养着,很是可怜。后来,村里来了个警察,说原来是在外头一个富庶地方做刑警的,因为得罪人来了咱们村当小警察……”
老人想了想,又说:“是姓伏的。”
“姓伏的警察?”伏心臣心中一惊,“叫什么名字?”
“不记得了。”老人家摇摇头,“他是带着老婆孩子来的,孩子才两三岁吧,长得也很是可爱……”
伏心臣觉得对方在称赞自己,便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老人家却不知道眼前的伏心臣就是当年的孩子,便又说自顾子地说道:“那个警察发现塔里锁着人,就很震惊。跟他说了我们村里的传统后,他也不肯‘入乡随俗’,非要说这是犯法的,要把人放了。村里就他一个外地的,别的警察都是本地人,都笑话他太过呆板,也有威吓他不要多管闲事的。”
伏心臣怔忡:“那个警察肯定不会轻易妥协的。”
“你怎么知道?”老人家好奇地问。
伏心臣却不说话了,心中只暗道,自己的爸爸什么脾性,难道还能不知道吗?
老人家见伏心臣沉默,便不问了,继续说道:“那警察打听到,这个传统是从前的传说来的,这传说是无名寺高僧镇压罗刹鬼。他想着,那解铃还须系铃人。村里的人既然迷信固执,不听警察的,但总是会听高僧的吧?于是,他跑去无名寺,跟老住持说明了状况,老住持听见后也很震惊,说一定会处理这件事。于是,老住持带着寺里一队僧人来了,做法三天,又把罗刹女接出来,亲口说罗刹女没有不祥,又给子兽看相,说子兽绝对不是鬼胎。最后,他还说这个罗刹村的鬼气早已解了,让随行的僧人拆毁了罗刹塔,改建了一个小土庙,苦口婆心地劝村民们要积善积德。”
伏心臣心里很是感动,说:“这警察和住持都是好心人。”
“然而,就算住持说了子兽母子没有不祥,但经历了这么多,村里的人也没法当二人是一般人对待了。住持在的时候还好,等住持带着僧人们走了之后,村民就不假客气了,对母子二人冷眼相待。连罗刹女的家人都不愿意收留他们二人了。”老人家絮絮地说着,“还是姓伏的警察好心肠,将子兽母子二人接到了自家住……唉!”
伏心臣听到这一声“唉”,总感觉千言万语都不够这一声叹息让人心疼。
“不过,子兽的性格也很孤僻,并不好相与……还有疯病。”老人家又说。
伏心臣问道:“你们说子兽的疯病是怎么回事?”
“子兽在塔里经常发疯咬人,跟个小蛮兽似的,所以才叫他‘子兽’。但被放出来、住进了姓伏的家里之后一直挺安静的,”老人家说道,“乍看他还是正常的,只是不爱说话。但其实是很聪明的,知道在姓伏的家里是别人赏口饭给他吃,他会主动帮着干活,还能带孩子。”
“带孩子?”伏心臣眼皮一跳。
“是啊,不是说了,姓伏的孩子当时才两三岁吗?姓伏的家里就一个OMEGA夫人,又要操持家务,又要照顾罗刹女和小孩子,怎么忙得过来?——罗刹女被折腾坏了,身子、脑子都得了病,是要费心的。也只有姓伏的一家够好心,肯伺候着了。”老人家絮絮说道,“子兽当时也是个大小孩了,也不犯疯病了。伏太太便索性让子兽带小孩。那孩子来的时候两三岁吧?离开村子的时候大约五六岁,在村子里的这几年前都是子兽在帮忙带的。”
狂花山人闻言忽而一笑:“哦!这么说,子兽说不定还曾经给小伏把屎把尿!”
伏心臣一下呛住了,心中腾起一种怪异的感觉。
“这也不奇怪。”老人家说,“子兽这孩子平常孤僻,总冷着脸,但对小伏还是很爱护的。小伏那孩子长大了一点后也很乖巧,跟在子兽后面,总是‘子兽哥哥’地叫个不停,俩人比亲兄弟还好。要不是后来出了事……”
“后面发生什么事了?”伏心臣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老人家叹息着说:“后来,有一天,伏太太去警局给姓伏的送饭,在警局里唠嗑了一阵子,便回家里去,这一回家里,就看到屋里躺着个老大爷,子兽发了疯病,举着刀一直在捅他,捅得满身都是血窟窿,满地都是血,恐怖异常。他们家小伏都吓昏过去了。可怜这小娃娃昏过去大半天,醒来之后只会哭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伏心臣听到这里,心惊肉跳。
“这案子怎么定?”狂花山人看起来一点不意外,仿佛早就听说了这件事一样。
老人家深吸了一口气,说:“还能怎么定?子兽虽然年纪小,但杀人就是杀人了。”
“子兽说了他为什么杀人吗?”
“子兽说,老大爷偷摸进屋打算猥亵他母亲,他要保护母亲才杀人的。但这话站不住脚,因为没有任何证据指明老大爷要伤害罗刹女。而罗刹女神志不清,无法提供证词。但检查得出,罗刹女身体并没有遭到侵犯——按子兽说的,那是老大爷还没来得及干什么就被捅死了。但也是死无对证了。”老人家回答,“老大爷是他们邻居。老大爷的妻子一口咬定,说老大爷是过来借盐的,不是干坏事的。加上医生判定,子兽有精神分裂。法官便认为子兽产生了被害妄想所以杀了无辜的老大爷。”
伏心臣脸色煞白地听着。
老人家却微微一叹,说:“但其实我知道,那老大爷看着是个和蔼大爷,但从前是进过罗刹塔干坏事的。说不定,子兽的话是真的……他确实是瞅着伏家家里没人,想摸进去搞子兽的妈。”
狂花山人冷笑:“你现在倒会说人话了,当年子兽被审的时候你怎么不去说呢?”
老人家哑然。
当年子兽被审的时候,村里好几个人去做证,说老大爷生前是个体面人,绝对不会做混账事的。尤其是老大爷的妻子,鼻涕眼泪一起流,一口咬定说:“我老伴儿都六十了!能做什么坏事?确实是家里没有盐了,他去老伏家里借盐的。”
伏建丰和老大爷是邻居,彼此也和睦,也不会觉得老大爷是个强奸犯。倒是子兽忽然变得疯疯癫癫、言行无状,使人无法相信他的证词。
于是,子兽便被送去了精神病院了。
子兽被抓不久,罗刹女也病亡了。
年纪小小的伏心臣大约是被吓傻了,好几天说不出话来,让伏建丰很担心。
这回事件闹得挺大的,伏建丰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局里领导怕再出问题,又将他调了回采薪县。
伏心臣在采薪县养了一阵子后,又渐渐恢复了正常,只是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
伏建丰和乔蓉容看到伏心臣这样,便放心了一些,更不敢提起过去的事情,怕刺激到了伏心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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