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双方商量起正事,互市、军队驻扎的事宜商讨之后,其琛道:“若是大宴与东突厥结了秦晋之好,金城这座城池便会归还大宴。计划赶不上变化,大宴给东突厥五十万银、五万匹绸缎、纱缎,以及五千斤茶叶、瓷器,这座城池便还给大宴。”
宴席上文武百官愤愤不平,“其琛皇子难不成是强盗?金城本来就是中原的领地,哪有赎买回来的道理?”
其琛唇角噙着冷笑,“弱肉强食,金城被我东突厥占领了,自然就是我东突厥的领地,我愿意归还给大宴,足以彰显我的诚心。”
比起无耻,大宴的子民还是差远了。
百官愤懑不已,皇上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思忖着到底要不要掏银子赎回金城。
金城虽然远离上京,生活在那里的百姓也不多,但地理位置及其重要,拿回金城,东突厥便无法顺着金城直攻上京。
皇上朝中书令和尚书左仆射等询问,“你们怎么看?”
尚书左仆射回答,“皇上,依臣愚见,不管东突厥提什么意见,金城势必要拿回来。”
皇上叹口气,“五十万银啊,不是小数目。”
四皇子裴行煜趁机道:“父皇,五十万银确实不是小数目,但一旦与东突厥开放互市,所得的利润远远不止五十万。再者,这赎银的数额也是可以再商量的,彼此都退一步,应当会少一些银子。”
皇上又长叹一口气,“那就按照你……”
他话还没说完,裴行璟淡漠的声音响起,“父皇,四弟,哪怕只有一两赎银,我大宴也不能退让。”
“太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太子有更好的主意?”裴行煜有所不满,“太子用兵如神,曾经大败过东突厥,你以为可以出兵将金城从东突厥手里抢回来?可是三哥要知道,百姓在休养生息,不能再挑起战争了,用平和的手段将金城拿回来,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裴行璟瞥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裴行煜脸色挂不住,刚才太子看他的目光,像在看傻子一样。
裴行璟气定神闲,不慌不乱,“其琛皇子要我们拿出五十万白银拿回金城。不知其琛皇子听过完璧归赵的故事没有?一个城池重要的不是一座城墙、屋舍,也不是土地和资源,而是生活在那里的百姓。东突厥当时攻占金城时,杀害城中数千百姓,放火烧毁城中不少屋舍、寺庙。这些损失值多少银子,还请其琛皇子算过之后,尽数赔偿给大宴。”
其琛呼吸粗了几分,对上裴行璟,他算是一点好都讨不到,若裴行璟成了大宴下一代君主,攻占中原更是难上加难。
☆、第59章
其琛吃了瘪,形势一下子反转,本来在收回金城一事上处于下风的大宴,瞬间扬眉吐气起来,席上的百官心里舒畅不少,还是太子有能耐,要不是有太子在,怕是皇上就要答应掏出五十万银白银了。
沈钧儒身为朝中肱骨之臣,他和太子的想法一致,“要想让大宴拿五十万两白银赎回金城,未尝不可。只是,我们要的是当时未被东突厥占领的金城,城内少了一个百姓,少了一座屋舍,我们不要。”
“东突厥当年占领金城的时候,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数千百姓丧命,掠夺不少财产,还请其琛皇子仔仔细细算过之后,这这些损失赔偿给大宴。”
大皇子习武,也是心怀家国的人,附和道:“是啊,其琛皇子赶快将这些损失赔偿给我们。”
其琛忍着怒气,前朝皇帝和皇子都是一群懦弱的东西,向东突厥议和的时候畏畏缩缩,不管东突厥提出什么要求,前朝皇帝和皇子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所以哪怕新朝建立了,其琛在骨子里还是轻视当今皇上和太子的,他以为,只要东突厥主动求和,就能趁机从大宴这里获取利益。没想到,从他来到大宴的第一日起,没有得到一丁点儿好处。
其琛脸上透露着不满,“成王败寇,金城被我东突厥占据,城里的百姓和房舍、宫殿、钱财,自然就是我东突厥的,哪有再赔给你们的道理?”
“怪只怪前朝皇帝太没用。赎回一座城池,百万银子也是使得的,我只让大宴拿出五十万白银,这已经是一笔极划算的买卖了,足以彰显东突厥的诚心。”
其琛语带威胁,“东突厥是带着诚心来求和的,可我没看到大宴皇上以及太子的诚心。若是大宴拿不出这五十万银白银,我也不强求,金城仍旧是我东突厥的领土,把它当成将士们操练的地方好了。”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皇上眉宇间带着沉沉怒意,席上的官员也紧皱着眉头。大宴和东突厥短时间内不可挑起战争,究竟要不要拿出五十万白银呢?
四皇子裴行煜有意在皇上显露他的能力,“父皇,若是激怒了其琛皇子,大宴无法再经历一场战/争了。依儿子见,答应他的要求才是上上之策,然后与他和谈,趁机降低赎银,索要更多的好处。”
“三哥有一身傲骨是好事,可三哥也要知道,万民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如若这次的和谈搞砸了,谁来承担这个责任?韩信尚能忍胯下之辱,当务之急,是要维持大宴与东突厥的和平。”
其实皇上也更同意裴行煜的说辞,用银子赎回一座城池,并不是头一遭,之前的朝代有不少这样的例子。两国要和平共处,总要付出些银子的,哪能平白无故就想得到好处?
沈钧儒沉声道:“皇上,万万不可用银子赎回金城。”
裴行煜反讽道:“沈太傅倒是和三哥一样,是个有傲骨的人,真是令本皇子佩服。”
沈钧儒一字一句的道:“人要是没了傲骨,一辈子也站不起来。”
裴行璟视线调过去,似泛着冷光的刀刃般锐利,还带着几分嘲讽,“四弟所谓的上上之策,便是拿着大宴国库的银子给那些番邦?”
“其他邦国都在观望这次的和谈情况,高句丽侵占了辽东地区,西突厥也占据了两座城池,若是这次开了赎回金城的先例,以后还要再拿出多少个五十万白银?”
裴行煜方方面面被裴行璟的光芒所掩盖,迫不及待的想要趁着机会来彰显自己的能力,他已经想好了,如果皇上同意用银子赎回金城,他再跟着鸿胪寺的官员与阿史那·其琛进行谈判,降低金额,到时间功劳都在他身上。
可是太子嘲讽的视线,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个不中用的傻子一样。
裴行煜很是不服气,“难不成太子有什么高见?”
其琛以为凭着几番话就可以刺激大宴同意赎回金城,但他不明白,裴行璟上过不少次战场,东突厥也曾是裴行璟的手下败将,裴行璟又岂会惧怕他的威胁。
裴行璟身上的气势浑然天成,“国库之银,取之于民,自然要用之于民。天下初定,商贸、练军、农田水利耗资巨甚,不管国库有多少库银,都要用在百姓身上,所以这五十万白银,大宴绝不会拿出来。”
他手中拿着酒盏,虽然没有刻意震慑东突厥使臣,但他身上的气势无需故意外露,便十分摄人,声音淡淡,“东突厥常年征战,抢夺了不少战利品,想来国库十分充盈。既然颉利可汗与其琛皇子欲和大宴交好,正好,商贸、练军、农田水利等需要银子的地方,还需要东突厥施以援手。”
其琛简直不敢相信方才他听到的话,裴行璟不仅不愿意掏一分银子,还妄想让东突厥倒给大宴白银,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他才不会傻到给大宴银子,看目前这架势,想要从大宴手里拿一个铜板,都是极困难的事,若是再反过来被大宴缠上,那可就不妙了。
其琛心里怒火中烧,若是依照他的性子,恨不得立刻掀桌子走人,但他不得不忌惮裴行璟,去年裴行璟率两万精兵,大败东突厥五万将士。
即便大宴现在不适宜进行战争,但其琛丝毫不怀疑,若是惹怒了裴行璟,裴行璟无惧和东突厥交战,甚至还会处于上风,绝不会轻易放他离开上京。
两方谈判,总要有人退让一步,其琛忌惮裴行璟,又担忧再被大宴缠上要银子,中原人可是狡猾的很呢。
两掌握成拳,其琛深吸一口气,“东突厥地处北边,常年天寒地冻,资源匮乏,库银亦不盈余,对大宴施以援手,实在是有心却无力。东突厥求和之心天地可昭,既如此,金城就此还给大宴。”
皇上紧皱的眉头突然伸展开,没想到其琛竟然退让了,白白给大宴省下来不少银子。
席上的官员也是惊喜非常,形势突如其来再一次调转,他们不禁感概,若不是有裴行璟这样的储君,大宴今天只能将银子给东突厥。
皇上当即道:“其琛皇子的诚心,朕感受到了,大宴亦诚心与东突厥结秦晋之好。其琛皇子以及颉利可汗可以放心,大宴不会违反今日和谈内容。”
艰难的谈判就此落下序幕,最终的结果出乎大宴所有人的意料。
初时,他们觉得想要拿回金城,肯定要让东突厥尝一些甜头,没想到,最后大宴没掏一个铜板。而这次和谈的大功臣,正是太子裴行璟。
后半段宴席,大宴天子及官员各个喜笑颜开,相比之下,东突厥的使臣可就不那么高兴了。
其琛冷着一张脸,他的计划一个也没有成功,他筹谋着要与大宴和亲,再让晚月成为太子侧妃进入东宫,这样一来,可以和东突厥里应外合,传递大宴情报。
计划赶不上变化,和亲一事没能成功,太子也没看上他的妹妹晚月。其琛当即决定要用金城换取一大笔银子,这样子东突厥还是占了上风,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大宴不掏一个铜板、不动用一兵一卒,就成了谈判获利的一方,稳居上风。
宴席结束时,皇上笑着道:“万寿节过去了,但其琛皇子还有其他番邦使臣远道而来,大宴作为东道主,自是要好好招待来客。后日,朕要去骊山行宫狩猎,特邀其琛皇子和晚月公主一道前去。”
其琛脸上的冷意还在,连称呼都变了,“本皇子来到来到上京,确实好几天没骑马狩猎了,多谢皇上邀请,本皇子与晚月定会前去。”
不过他自称其琛,还是自称本皇子,没有人在意,东突厥使臣来到上京,送上了贡品,最后连一个铜板都没拿到,就让他在口舌上面占些便宜吧。
与东突厥谈判的结果很快传了出去,上京的百姓都在称赞太子,甚至为了庆祝谈判成功,不少商铺降价售卖物品,一派繁华热闹。
皇上对裴行璟这次的表现也很满意,在关键时刻是裴行璟力挽狂澜,早朝的时候,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称赞了裴行璟一番。
他对太子的感情很复杂,他的这个儿子实在是优秀,让他自豪。可正是因为太子太优秀了,也让他忌惮。
裴行煜冷眼听着皇上对裴行璟的称赞,这一段时日他可以感受到皇上有意让他和太子打擂台。
皇上虽然没给他们兄弟几个授予正式的差事,但兄弟几个,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差事远不如他的差事,皇上将他安排到工部,还让他修建皇家别苑,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工部虽不是握有实权的部门,但实打实的让他得了不少油水。在太子清查户部之后,皇上紧接着又将他安排到了户部,让他享受了太子的功劳。
等于说,皇上一步步的抬高裴行煜,让他来牵制裴行璟。
他费了那么多心思讨好皇上,他可以看出来皇上对裴行璟的忌惮,但即便是这样,他依旧比不过裴行璟,关键时刻解决危机的仍是裴行璟。
这样下去,尽管皇上忌惮裴行璟,在大宴国力未壮大之前,皇上是不会废除裴行璟储君之位的。
各方面不占优势,他要取而代之成为储君,实在是太过困难,徐徐图之已经来不及了,他一定要好好想个除掉太子的法子,这次的狩猎是个机会。
裴行煜去到宋贵妃宫里,“儿子向母妃请安。”
宋贵妃瞧他不是很高兴,自然知道他为何心情不好,“煜儿,成大事者,要沉得住气,太子锋芒太过,对他绝不是好事,你只要笼络你父皇的心思就好了。”
裴行煜应道:“母妃说的是。”
宋贵妃又道:“这次狩猎我和皇后也会跟着去,傅家、沈家的姑娘也会去骊山,趁着这个机会,你多和傅家姑娘相处相处,尽量争取傅家的支持。狩猎过去后,邦国使臣离开,太子还有你们几个皇子的亲事就要正式定下了。”
提起傅令容,裴行煜心情越发不好,很明显,傅令容想当太子妃,东突厥的晚月公主不计较身份,上赶着要伺候太子,宋清辞也愿意和太子亲近。等哪一日太子失势了,看他还怎么风光!
风阳阁,荔枝给宋清辞绞着头发,“公主,奴婢已经收拾好去狩猎要带的行礼了,将您平常惯用的弓也带上了。”
宋清辞轻轻“嗯”了一声,大宴与东突厥的谈判落幕,没有因为她不去和亲而对谈判造成影响,她心里的最后一块大石头落下。
按照惯例,去骊山狩猎女子是不能跟随的,只是这次外国来使中有像阿史那·晚月这样的女子,所以宋清辞她们得以前去骊宫。
“公主您不知道,谈判的时候,太子可厉害了,东突厥大皇子脸青白青白的……”
荔枝边给宋清辞绞头发,边向她讲述着谈判时的事情。荔枝三句不离太子,俨然将裴行璟当成了威名赫赫的大英雄一样。
前朝至今,天子与东突厥及其他番邦议和的次数不少,但真正居于上风的,只有这一次。太子以一己之力,洗刷了前朝数年来积累的耻辱。
宋清辞唇畔浮起柔柔的笑,其实这些事情她已经知道了,但此刻再听荔枝说着,她也不觉得厌烦,而是觉得骄傲和自豪。
裴行璟无愧于他的储君之位,他真的是一个很有人格魅力的男子,不管他是何种身份,只要是他,便会让其他人臣服和崇敬。
荔枝的立场已经发生了动摇,“公主,奴婢以前觉得,您和太子在一起,对您来说,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经历了这些事情,奴婢觉得,太子是值得依靠的。不过,还是要看公主您的选择,奴婢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公主可以找到一个能真心疼惜您、呵护您、不让你伤心的驸马。”
宋清辞接过她手中的帕子,轻轻一笑,“我心里有数的。”
顿了顿,她特意交代了一句,“荔枝,你今晚不用在外间值夜,若是我不唤你,你也不用来我的寝间。”
“好的,公主。”荔枝没想太多,宋清辞在宫外长大,时常不让她们晚上的时候值夜。
明月皎皎,流萤似星,宋清辞觉得裴行璟今晚应该还会来凤阳阁,她没敢睡的太熟。
裴行璟掀开珠帘走进去,宋清辞听到动静,从床上起来,掀开帐幔下榻。
裴行璟有些意外,“怎么会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