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都说,皇后肚子里的是个皇子。
魏琇耐心地等着,便是个公主也无妨,这是他跟皇后的第一个孩子,他一定要用心去宠。
乡间小径上,林荫蔽日,清风徐徐。
翊安看着满地的尸身,惊惶不定,甚至犯恶心。
齐棪拉着她便跑,出声安抚道:“殿下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
挽骊的刀上染着血,紧紧跟着他们。
齐棪仅剩的三个侍卫殿后。
赈灾一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便是齐棪现在回京,也不会有大的影响。
为长久安顿一些流民,齐棪在溱州修建了水利工程,如今刚开工不久。
他怕翊安待在院子里无趣,特地领她出来,一同看看乡野村光。
谁知,在这里碰见了杀手。
京城那边,这么多日不见动静,齐棪还以为将他忙忘了。
不成想还是这个路数,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急着要他的命。
这回一看便是阮镛实的手笔,与阮间当初派一个人不同,一批接着一批。
已经打退两批刺客。
马匹尽数中箭而亡,旁的随行官员跑得倒快。
他们若只靠步行,跑不远,下一批刺客很快便会追上来。
只能寻个地方躲。
一时慌不择路,也不知道绕到哪儿去了,直到夜幕时分,才发现前面有个村落。
乡下歇息得早,才过了晚饭时分,便关了家门,不再往外去。
只一户人家的门庭打开,门前点着两个红灯笼,看上去家境颇为殷实。
翊安此时耗尽了力气,全由齐棪搀着,一行六人悄无声息地走过去。
一刻钟不到的功夫,又来了十来个骑马的蒙面人,正考虑要不要一家一家地砸门搜寻。
却见有家院落灯火通明,连院门都没关,径直便过去了。
院子里面比外面看上去还要宽敞,几间气派的大屋,庭院里种着各类花草,香气袭人。
院里一个身穿罗裙的姑娘,正接着月光在浇花,美得十分诡异。
不是寻常的乡间村姑,有几分姿色。
她看见他们,惊慌之余怯生生的问:“几位爷,可有什么事?”
“半夜浇花?”
“这花借着月光才开得好,总要辛劳些。”
领头不想为难一个姑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冷声道:“有没有看到几个外来者?”
“外来者?”
“约莫四五个人,穿得讲究。你告诉我,他们可曾露过面?”
那姑娘摇头,“我们这村子不大,若有外来者,早就稀奇地传开了。妾身不曾听过有人来,别说四五个,哪怕只来两个人,寻常人家也不好腾地方住啊。”
那人打量她:“你家不就挺宽敞,你一个人住?”
“还有我丈夫,他正在里头做小木凳呢,我喊他出来。”女子娇滴滴地喊了一声:“相公。”
里面人应:“哎,来了来了。”
领头的陡然失了耐心,“我们走。”
天色已经黑下,猎物随意找个地方一藏,便不好找。
这村子的确不像来过人的样子。
这家人就更张扬了,大半夜点着红灯笼,生怕旁人不晓得他们富裕些。
猎物哪敢如此堂而皇之地留在这里。
人走后,又过了半刻钟,那女子漫不经心地上前,阖上院门,再走回主屋。
温婉地笑说:“王爷,长公主,人都走了。”
翊安方才万分紧张,若他们冲进来,能跑得掉是不错,可这院子日后就不清净了。
齐棪不发一言,看着坐他对面的男人。
那男人憨然一笑:“放心,睡觉的地方有,大家挤一挤就是。”
翊安微笑:“麻烦江公子和江夫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1、可见,不是大大们吝啬写车,实在是网站太绿色了。
上章开车,超麻烦,又要修改,又要想办法放在别处。(微博名是“不见扶桑”,不用关注,没看的可以去看,过两天我就删了。因为害羞,哈哈哈)
2、打算收尾了,驾驭不住长篇,在情浓时收正好。会写番外,想看什么,可以说。
☆、村姑
在此地遇到江州来跟封浅浅,实是翊安没想到的事情。
原以为这俩人既然潇洒地拍屁股走人,“害得”齐棪被免职,陪她在府虚度光阴、日夜颠倒多日。要么是回了家乡南境,要么会去无人能找得到的地方。
怎么也不会在离京城不远的溱州。
果然是灯下黑,眼皮子底下,才让人想不到呢。
得知翊安他们还没吃,逃命逃了几个时辰。
江州来立刻跑去厨房煮饭做菜,齐棪手下的人想帮忙,都被他赶去了一旁歇着。
翊安见他忙里忙外,对封浅浅道:“你嫁得不错啊,男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齐棪面上无动于衷,在桌下暗暗踩她一脚,表示不瞒。
翊安不甘示弱地踩回去,齐棪这辈子都没摸过锅呢,跟人家不能比。
方才相见,江州来喊了她一声长公主。
翊安笑了,“怎么不喊我境宁王妃了?”
“浅浅说,没这个规矩,我不当那样喊。”他老实回答。
自从得知江州来的另一层身份,翊安想起此人,便当他是城府深、手段阴的江湖老手。
现在碰着了面,几句话一谈,人家非但没有半分拘束,反而如见故友一般地热情。
说话还是那样憨直,从心底里透着一股真诚,怎么看都是老好人。
做事更是周到,不仅很快想出对策,替他们打发追来的人。又给他们安置住处,现在还忙着做饭。
看上去跟“坏人”不沾边。
翊安将目光挪回自家那口子身上,暗中叹气。
这人太会装了,自见到封浅浅和江州来,便不苟言笑起来。
老实人江州来曾经杀人盗窃,穷凶极恶。
正经人齐献枝背后也正经不到哪儿去,唬人倒有两把刷子。
翊安知道自己是在躲杀手,理当应该很恐慌才是。
可她在齐棪身边,竟什么也不害怕,就像出来玩似的一样自在。
反正天大的事情塌下来,有齐棪顶着。
她搬了个小木凳坐到亭中,凉风徐徐,月光净澈。
静谧得像诗人笔下的夜。
齐棪看她一眼,眉眼缓和下来,他家娘子真是心大啊。
连他都惊魂未定,生怕今日与翊安交代在这里,她还有闲暇赏月。
封浅浅随他的目光看去,“乡下的夜色最好,看来殿下喜欢。”
齐棪听她开口,眼中的那一点柔光瞬间收了起来:“前几日布置庭院,采办来的花开得甚好。我询问才知,是一对年轻夫妇所种。正想等忙完后派人来寻,谁知,这么巧。”
封浅浅微惊,睁着水汪汪的眼睛,衔泣地问:“王爷,您不会还要抓州来吧?”
戏很好。
齐棪早前不晓得,只觉得女人麻烦,说两句就能哭。
后来见识了翊安说笑就笑,说怒就怒的本领,他方知,女子生来便会骗人。
封浅浅这套把戏,他实在腻。
面露不耐地问:“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封浅浅拿起帕子,在那双根本没有眼泪的眼睛下稍稍擦拭:“那都是从前的事情了,我只知道,如今他是我的夫君。”
“当初是你主动跟他走的?”齐棪语气平淡。
“他骗我骗得辛苦,甚至想趁着我不知道,一走了之。我一时冲动,便随他来了。”
“那你也太冲动了。”翊安听见,回头道:“但你过得不错,我瞧你都胖了。”
封浅浅表情一僵,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好像的确比从前有肉。
按下不表,转而笑意盈盈地回:“彼此彼此,长公主也没瘦,浅浅瞧着愈发丰腴富态了。”
翊安咬着银牙道:“多谢夸奖。”
齐棪感觉出来气氛不对,颇觉诧异,长点肉不好吗?
他还巴不得翊安胖些,抱着更舒坦。
眼看这话就要跑偏,齐棪出来控场:“当初,谁放消息给你们,让你们走的?”
江州来用木盘端了几碟菜进来,笑回:“王爷猜不到吗,自然是你们听竹卫的人。”
“阮间。”
“不错。”
齐棪又问:“为何不走远些,不怕被抓回去?”
“原打算直接回南境,路过溱州时,浅浅说喜欢此地,于是我们商量暂住个年把再回。”江州来低头摆着碗筷,不紧不慢地解释。
翊安循着饭香过来,蹭着齐棪坐下:“你俩把潜逃过得像浪迹天涯。”
江州来与封浅浅对视一眼,笑道:“一样的。”
翊安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人有恃无恐,根本不怕齐棪抓。
齐棪虽嘴上威胁两句,也没有抓人的想法。
毕竟今日还多亏他们。
翊安帮挽骊盛好饭,让她多吃些,“养精蓄锐,姐姐全指着你了。”
挽骊言简意赅:“好。”
“全指着她?”齐棪醋意上头:“我是死了吗?我今天没有拉住你跑一路?”
“你还好意思说,连有刺客这种事,你都不曾提前想到,还把我拉出来遭罪。我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逃得像丧家之犬,看我回京……”翊安忽而想到什么,不吭声。
“我又不是神仙,谁知道他们挑今日。”齐棪耍赖:“你若回京告我,我就说不是我要你来的溱州。”
“那我是为了谁?这么没良心的话你也能说出口。”
挽骊就像没听见,面色自若地夹菜吃,任由炮火在饭桌上互轰。
“……”
江州来与封浅浅俩看得瞠目结舌,他们素日是这般相处的?
匪夷所思。
吃过饭,拉着齐棪赏月时,翊安终于问出口:“齐棪,你说,刺客会不会是玉奴派来的?”
“为什么呢?”
“你最近风头正盛,溱州又是下雨又是编童谣来传颂你的功绩,太平盛世里‘万岁’这样的词竟从百姓口中喊出。你信不信,京里肯定许多人上书,说这是你的阴谋诡计。”
“所以陛下恼怒,明面上做贤君,暗里派人将我杀了,以绝后患?”
“这样说,说得通啊。”
的确说得通,有几个君王不忌惮臣下呢。
齐棪前世就因此误会太多。
“华华,陛下怎么忍心伤他的姐姐跟姐夫?”齐棪没心没肺地笑:“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齐棪的意思是她不该怀疑,对不起陛下的心。
翊安自是晓得。
但她生在皇家,这些事不得不多想,尤其事关齐棪。
她也不希望是魏琇,那是她的亲弟弟啊。
“说的是,你也没什么了不得的。玉奴连阮镛实都忍让到今天,何况你这么个无权无势的小驸马。”
“……”齐棪:“我哪小?”
翊安:“滚。”
烦死了,小命垂危,寄人篱下,还有心情在这跟她说浑话。
当夜暴雨来得急,因屋子不大,床榻在窗边,那雨就像随时要破窗而入。
齐棪跟翊安挤在一张小床上,各自穿着江州来与封浅浅的寝衣,以最快的速度睡了过去。
虽是头一回住这样简陋的地方,但可称得上是睡得最香甜的一次。
许是白日耗费了太多力气。
翌日天色未明,齐棪手下的三名侍卫,避开村里的人,各自朝三个方向去了。
齐棪蹑手蹑脚地起身,见翊安正睡得香,心疼她跟自己受苦。
他若出什么事也就算了,翊安但凡伤到一点,他都不肯原谅自己。
院子里,一派雨后清新的样子,花色更艳,空气宜人。
封浅浅向他打了招呼,说早膳快要好了。
齐棪试探地问了一句:“你认不认识颜辞镜?”
封浅浅如实道:“听说过,不认识,我没去过那样的地方,怎有机会认识。”
齐棪点头,“行,没事了。”
看来前世,颜辞镜搭上封浅浅这条线,是在他养伤期间。
且是蓄谋已久的,先派人假扮成挽骊,再让人夺取封浅浅的清白。
最后以帮她的方式出现,只为了讨自己的命。
煞费苦心。
颜辞镜的来历,齐棪来溱州之前,具与翊安说了。
他是东盛国人。
二十年前,北祁与东盛曾打过半年的仗。
当时朝中无人,南境平稳,齐棪的父亲只好亲自率兵前去。
东盛国挑衅在先,滥杀大祁子民,为威慑其君,京里下旨屠了座城。
颜辞镜因此家破人亡。
他手下之人拼死护住他,奉他为少主,入上京复仇。
这些年他们潜在京中经营,有了氿仙阁这样看上去光鲜亮丽的地方。
然而仅凭赚些银子,不足以复仇,于是他又攀上阮家,与之合作。
阮家控制下的许多朝中大臣,家中都有一位美艳的妾室,都出自氿仙阁。
阮镛实自然知道齐棪查到了这一层,所以一定不会坐以待毙,否则等待他的就是诛九族之罪。
翊安当时听罢,平静分析道:“所以,我只是他的棋子之一。细想想,我的确是在玉奴赐婚后认识的他。他投我所好,备了各类酒赠我,想是事先了解过。”
“做足了功夫。”
“他恨魏家,亦恨齐家。”翊安极为宽容地说了句:“却只是让我不能生育,倒算手段仁慈。”
齐棪见不得她心底这般善良,“不是仁慈,他还用得上你,许在你不经意间,套取了大量你以为无关紧要的话。况且,他若动了你,便等于打草惊蛇,所以按兵不动。”
翊安笑:“我是讽刺他的,你没听出来吗?记得,让他死得艰难些。”
齐棪点头。
那个人害了他们夫妻两辈子,若不赐他千刀万剐,实在对不住颜辞镜的一番苦心了。
便是现在,翊安还随身带着药丸服用。与汤药一样苦,只是好入口些。
齐棪感慨道:“年少时候,总要瞎一回,才能看得清。”
她同意:“嗯,这是我最后一次。”
他笑:“我从前就是瞎了,才对你不上心。如今我慧眼如炬,抓住你就舍不得松手。”
翊安搂他:“我夫君真会说话。”
等翊安穿着封浅浅的衣服走出房门时,表情丧得像刚死了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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