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语迟就知道她肯定要当面下自己的脸,只是没想到这么直接。他硬着头皮开口跟她解释,“我那时没办法,当时被你哥……”突然想到关二哥说的话,关裕是为了保护他才把他赶走。他又不能埋怨关裕,一时语塞,“就是……我也是没办法,我是去找我家先生的故交!”
关祺故意冷着脸接着说:“你家先生的故交在八大胡同?你都跟着你家先生学了些什么?”
陆语迟听了这话,又急忙开口,“我没有!先生说在京里遇到难处再去找钟奶奶。我这不是被逼无奈才去的嘛!”陆语迟越说话越急,越说不清楚。
关祺依旧冷着脸,慢悠悠地说:“哥哥说得没错,你这些年在外面果然是学不了什么好!”
陆语迟一听又火了起来,质问她:“你哥都说我什么了?我自小跟着严先生读圣贤书,我怎么不学好了?“
关祺见他生气了,自己也不着急:“你急什么?满京里面像你这么大的公子哥谁不去那种地方?去就去呗!你跟我说的着嘛?”说完就抬眼看着陆语迟。
陆语迟听了她这话才想起来,自己也确实没必要跟她解释这些。自己这样子倒是有点儿急于在她面前证明自己,想想也是不应该。
他忙低头咳嗽了一声:“我就是……我就是不能让你误会我家先生,我家先生也是正经的读书人!“
关祺见他嘴硬,还一幅道貌岸然的样子。她笑着问他,“你家先生是正经的读书人?那你呢?“
陆语迟见她笑呵呵地盯着自己,她笑起来真是好看!被她盯着自己又开始慌乱,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的问题。
陆语迟一脸认真地想着,怎么能即谦虚又不失客观的评价一下自己,“我……我……“
见他还真的打算认真回答自己的玩笑话,关祺再也忍不住,就哈哈大笑起来。
陆语迟这才看出来,她这是故意开自己玩笑。顿时就面红耳赤,自己心里又生气又是无奈。为什么每次见到关祺自己就变得愚钝?恨自己总是在她面前丢脸!
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望着在外面吃点心的陈湘和关二哥,听着身后的笑声没好气地开口问:“你……你今天干什么来了?“
关祺收敛了笑声,“我来自己家的院子,还需要什么理由嘛?没事就不能来嘛?“
陆语迟佯装恼怒,“能!我忘了,是我寄人篱下!“
关祺听见他赌气的话,努力的把笑声抑制住,“大哥昨天告诉我,你要去天津了,我今天是来送送你!”
其实关祺气他损他,他倒是还好,最多不理她就完了。最怕就是关祺说一些直白露骨关心他的话,他就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办了。
解除婚约
这次他去天津卫也不知道要多久,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其实心里有点儿忐忑。一直以来他们两个人婚约的事儿,谁都没当面提过。陆语迟总觉得作为一个男人,如今舒家落寞了,仇也没能报。来京的这段时间,自己也是多亏关家的照顾才平安的活下来。现在的关家和舒家也不是门当户对了,他实在也不能再提当年的那个婚约了。但也不能这么不清不楚的对待这件事儿,还是要跟关祺说清楚。
陆语迟转过身对着关祺认真地说,“这段时间真的是谢谢你和关大哥了!还有……我家先生跟我说过,你我的父亲曾经为我们定过娃娃亲。我……我家如今落寞了。这桩婚事你也不用在放在心上了!”
关祺听了他的话,原本笑呵呵的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陆语迟,你可真不知好歹!先不说我肯不肯嫁给你。但就算我关祺毁约,也绝不是因为你舒家落寞。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陆语迟想开口解释自己并不是那个意思。
关祺腾得一下站起身来俯视着他,又说了一句:“既然你说婚约你不放在心上了,往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说完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在院子里的关二哥听见大小姐生气的提高了嗓门儿,说取消婚约的事儿,又怒气冲冲的走了。他赶忙跑进来问陆语迟:“小姐怎么了?”
陆语迟一脸懵地看着他:“不知道啊!我……我就是想说我家落寞了,她想取消婚约也没关系的,她就……”说着指了指关祺走的方向。
关二哥皱着眉头说:“陆爷,你说的什么话?你……你不喜欢我家小姐啊?为什么要取消婚约啊?“
陆语迟支支吾吾地:“我……“
关二哥见他这样也不像是不喜欢他家小姐,“她要是想取消婚约,还能让关大哥收留你?照顾你给你买吃的穿的,时不常来看你嘛?“
陆语迟也没想到,自己就说了一句话,就把她给气跑了。其实自己也不是那个意思,这是不想让她因为父辈的约定而为难。他自己也是一肚子的委屈,“她这脾气也太大了吧?我就随口说了一句,也不等我把话说完,说走就走了!“
关二哥又咧着他的大胡子呵呵地笑了,“陆小爷,你啊!真是糊涂!“
陆语迟是糊涂,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糊涂!以前跟小荷妹妹相处的时候,自己可是说一不二,小荷妹妹什么都听自己的。自从遇见了关祺,自己的脑子就不使了。还总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这一夜他前思后想,还是要跟关祺说清楚自己的意思。父亲的约定他当然会遵守,并且虽然她总是让自己不自在,但是好像还真的是挺喜欢她的。他趁陈湘睡着了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一封信,既然当面说不清楚了,就得在信里面写清楚。第二天一大早,陆语迟就拜托关二哥带着陈湘去了关家,还嘱咐陈湘一定要把信送给关祺。
临行前的忐忑
陆语迟这次随姐姐去天津卫心里还是很忐忑的,总觉得可能要出什么事情。他想来想去还是不带陈湘去了。原本打算送到庄家拜托庄赫照看一段时间,但是他突然想到了钟奶奶。钟奶奶毕竟是个女人,照顾孩子比较细心。如果是钟奶奶帮忙照顾陈湘,万一自己真的出什么事儿了,陈湘也不至于再次无依无靠。
他问狗子叔要钟奶奶家的地址,带着陈湘就上门了。到了钟奶奶家,她听说要让陈湘在他家带一段时间,开心的不得了。一个劲儿的跟陆语迟说,只管放心去天津卫,去多久都行。言谈当中似乎都不想让他再回来了。搂着陈湘就是又抱又亲的,陆语迟见她这样也就放心了,原本想走了,被钟奶奶叫住了。
钟奶奶问他:“你找到你姐姐了?”
陆语迟点头:“嗯,找到了。这次就是跟姐姐一下去天津卫看望大哥。”
钟奶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你姐姐和大哥是打算要报仇吗?”
“我……不知道!”
钟奶奶叹了一口气,“既然你们姐弟三人都活着,这报仇的事儿就不是你一个人说的算的了!哎!但是你可记住了,活在这乱世当中,保住小命儿最重要!”钟奶奶说的也是动情,陆语迟自然明白她是担心自己,“谢谢您!陈湘就拜托您了!我会尽快回来的!”
钟奶奶见他也下定决心,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嗯,早去早回!”
几天后凌晨,天边露白。陆语迟从施家胡同关家宅子的后门出来,看见了姐姐的车已经等在外面了。
舒玉质坐在车内,看着陆语迟上车。很快到了火车站,他们一行人登上了去天津的火车。
一路上陆语迟不怎么开口说话。他一直看着舒玉质,他觉得舒玉质和小时候自己见过的姐姐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样子变了,语气变了,像是彻彻底底变了一个人。他想问问姐姐这些年怎么过的,但是想来也不好过,也就没开口。
到了天津,司机已经等候在出站口了。
万箭穿心
陆语迟非常好奇大哥当年怎么跑出来的,这么多年怎么不回北京呢?
他问舒玉质:“姐,大哥当年怎么逃出来的?他为什么不回京?”
舒玉质看着陆语迟犹豫了好一会儿,“大哥这些年不好过,他不能回京了。”
不能回京了?为什么?陆语迟见舒玉质没有要跟他解释原因的意思,忍不住又开口问了一句,“大哥……怎么啦?”
就见舒玉质动了动嘴,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掉下来了。
陆语迟有点慌了!他印象中的姐姐不会轻易落泪。她是个桀骜不驯、冷漠傲娇,爱看熊瞎子表演,胆量不俗的女子。
大哥究竟怎么啦?他越来越好奇,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但是此刻姐姐的眼神透着伤心和绝望,他实在不敢再问了。
原本以为舒玉质不会在开口了,但听见她哽咽着又开口了,“三年前的腊月,我接到东北张家的消息赶赴奉天。一位姓刘的副官带我到了一处私宅,大哥就被关在那座宅院的地下室。”
舒玉质到死都忘不了当时的情景。进了那座私宅弯弯绕绕的走了许久,下到一个地下室。未进门就闻到一阵恶臭,地下室底端光线昏暗。她模模糊糊看到有一个东西在那边蠕动,大约三岁孩童一般身高,那个东西的毛发很长,遮住了整个身体。那个东西见有人进来了,开始疯狂地蠕动起来。
舒玉质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她还是大着胆子走到那团东西的面前,蹲下身想仔细看清楚是什么。刘副官告诉她,这个人就是舒宴!当时舒玉质盯着那个东西看了许久。这怎么能是个人呢?怎么可能是大哥?没有双臂,也没有双腿,只有一咕噜肉身子和脑袋。
舒玉质颤抖着手,伸到那团东西面前。撩起了那团头发,看到一张脸,确实是个人!他的嘴上钉着一个铁嚼子,铁钉已经将他的脸颊磨出了茧子。舒玉质再仔细看他的眼睛,那个人也惊恐的盯着舒玉质看。这一眼对视,那双眼睛她太熟悉了!这就是她的哥哥舒宴!
看到哥哥的这一刻,舒玉质撇下了心中所有的善念!她要变成最恶毒的魔鬼,去惩罚那些人!让他们一起下地狱!
舒玉质抹掉眼泪继续说:“大哥的双臂和双腿都被砍掉了。你待会儿见到大哥……不要太吃惊!”
陆语迟太震惊了!他也曾想过大哥如果死里逃生必定要受一番苦楚。可是怎么也想不到,大哥会受到这种非人的折磨。
她冷静了一下,接着说:“关押大哥的宅子是汪山海小舅子的田产,刘副官把他小舅子收了监。拷问下得知,大哥在这里关了五年,每日只喂些流食,确保他不死就可以。为了答谢张家,我包下一趟火车,从上海运来三车皮的古董玉器,其余数十个车厢装满了军火。”舒玉质不惜一切代价换回了仅剩一口气的舒宴。
难怪他一直觉得跟姐姐再次重逢后,她的性格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单纯孤傲的女孩子。或许是残酷的现实使姐姐也跟着脱胎换骨了。
车子缓缓行进了一座院落,这里的洋楼完全不同于北京大宅院。
下车进入洋楼里面,舒玉质带着陆语迟上楼。
大哥舒宴
姐弟二人到了二楼顶头的一个房间的门口。
舒玉质停下脚步,回头对陆语迟说:“大哥在里面。”
陆语迟吸了一口气,冲着舒玉质点点头。
舒玉质开门进去,陆语迟跟在她身后。房间内阳光明媚,窗边的书桌旁停放着一个轮椅。轮椅上有一个人,正在向窗外望着,边儿上站着一个佣人。见有人进来,佣人将轮椅转过来。
舒玉质开口叫了一声:“大哥,这是语迟!”
舒宴看着陆语迟,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陆语迟虽然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可见到大哥后,他还是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兄弟二人上次见面是12年前。那是大哥还是一个斯文挺拔的少年,现如今被折麽成了这个样子!
他不由得喉咙哽咽,强忍着泪水,开口叫了一声:“大哥!”
舒宴点了一下头,有动了动嘴,依旧没说话。
陆语迟看到大哥的两侧脸颊有铜板大小的疤痕,想是嘴巴也受了伤。
舒玉质说:“大哥当年被伤到了嘴,现在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陆语迟忍住眼泪,点点头。
舒玉质带着佣人去给舒宴准备晚饭,告诉陆语迟陪大哥说说话。
陆语迟蹲在大哥面前,把自己离家这些年在观中的生活和近期到京里的种种都说了一遍。大哥一直听他说,时常点头。
等陆语迟说完,大哥用极微弱的声音说了一句话。陆语迟没有听清楚,俯身将耳朵贴近舒宴的嘴巴,就听见他悠悠地说:“别报仇!”
陆语迟听见了舒宴的话,目光一转定定地看着舒宴。舒宴眼神里全是担忧。
陆语迟开口说:“父亲给我的遗书当中也说不准我报仇。但是要找到你们。”
舒宴用力的点点头。
陆语迟盯着舒宴的眼睛接着说:“但是不行!”
陆语迟把手放在舒宴的肩膀,又说:“大哥放心,我会保护姐姐!我不会让那些人在伤害她的。”
舒宴摇摇头,又要说话,陆语迟俯身听见他说:“地图,锦盒里。”
陆语迟皱了皱眉,有点迟疑,问了一句:“锦盒里有东西?地图吗?”
舒宴点点头。陆语迟说了一句:“大哥,你等一等!”扭头跑出房间,冲到楼下把他们的行李打开,取出了锦盒,又慌忙跑上楼。
暗藏玄机
陆语迟拿着锦盒回道大哥的房内,打开了锦盒端在大哥的面前,“是这个吗?”
舒宴点点头,又要说话,陆语迟再次俯身靠近舒宴,“暗格,下面。”
陆语迟将锦盒翻过来,用手敲敲底部,觉得好像还真是有点空空的声音,“这怎么开啊?”
舒宴动嘴,陆语迟俯身,“左上右下,对角用力按。”
陆语迟按照大哥的指使,果然中间的木板错开一个小缝。陆语迟推开挡板,漏出来一层夹层,夹层当中有三个圆形的却空,陆语迟再问:“这是?”
舒宴动嘴:“三块玉璧。”
陆语迟明白了,大哥说的是他们说那个人都有的那个玉璧。他先将自己的玉璧放进去,然后下楼将舒玉质请过来,放入了第二块儿玉璧。舒宴摇摇脖子,舒玉质从舒宴的脖子上取下来第三块,放进来盒子内。用力转动玉璧。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