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说完,在场的众人反应各不一样。
那些个同戚玉成一起被请至公主府的世子见状心中明镜似的,霎时就清楚这是对方入了长公主眼的征兆。
戚玉成自己也是没想到,面上顿时有些错愕。
而站在戚弦衣身旁的岑温言闻言,整个人一怔,半晌没有动静。
倒是戚弦衣见状,便道:“怎的不动?本宫如今说话不好使了?”
她说这话时,眉梢微微上扬,艳丽的面容上带着几分厉色。
岑温言很少见着她这副模样。
莫说上一世了,便是这一世,对方也并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便是他留在公主府后,长公主叫他做什么事,眼中都会带着一点笑意。
可眼下没有。
不仅没有,反而用这样冷厉的眼神看着他。
原因不过是他慢了一点,并未照着对方的话去替戚玉成将位置挪到跟前来。
岑温言隐在袖中的手愈握愈紧,最终在长公主开始不耐时,低声应了声。
“小的这便去。”
说毕,便绕过跟前的屏风,走了出去。
说是叫他替戚玉成换位置,实则也不是要他亲自动手,那有旁的候着的小厮,早就乖觉地将一切都整理好了,因而当岑温言走出屏风时,他只需要将戚玉成引至左前方的位置坐下便是。
“世子。”岑温言走到对方跟前,看了对方一眼,便低下头道,“请跟小的来。”
戚玉成这才如梦初醒,低声道了声谢,接着便跟着对方往前走去。
待他坐下时,正要再次道谢,一抬头却见到那领着他的人转过了身,接着径直离开,绕回了屏风后。
戚玉成:……
不知道为何,他感觉到方才那人似乎并不喜欢他。
六位世子原本就是在午膳之后来的,因而几人同长公主聊了好半天,直到天色见晚,方知机地起身告辞。
“诸位世子若是不嫌弃,便留下来在本宫府上用了晚膳再离去也不迟。”
戚弦衣说着,手压着暮夏的掌心起身,正要离去时,步子顿住。
“对了。”她往屏风后看着,接着道,“鲁王世子回去后,替本宫向鲁王问声好。自本宫及笄后已经许久未见着鲁王了,你替本宫说一句,若是日后的了机会,本宫亲自去府上问安。”
说着便在诸位世子的稽首之中离开了院落。
她离开后,原本寂静的诸位世子之间,才忽地一下变得有些激动起来。
先前长公主的举动便叫众人瞧出来了,这鲁王世子应是入了长公主的眼,可他们也未料到,殿下竟会这样快就将驸马的人选定下。
想起长公主离去之前说的那句话,众人都觉得这戚玉成是撞了大运了。
虽则未明说,但聪明点的都能听出来。
长公主这样的身份,虽辈分上是鲁王的晚辈,但若论在陛下跟前,整个大衍都没人比得上长公主。
且从爵位上来说,鲁王便是见着了长公主都是要向对方见礼的。
可长公主最后说的那句,有机会了亲自去府上问安。
若还是眼下这样的身份,她便是一辈子都不必向鲁王问安,除了一种情况。
思及此,旁的几位世子眼中都带上了点说不清的情绪。
原以为这回来不过是见一见,日后还要继续接触才能确认谁最驸马的人选,未料到便来这么一回,他们就完全失了机会。
仔细想想,也只能说是自己没那个本事,叫长公主上心。
但来这一回也不算白来,他们几人好歹是长公主亲自叫人下了帖子请来的,更何况,驸马的人选就在他们之间,若是眼下能同戚玉成关系亲近一些,对自己日后也是有好处的。
思及此,旁的几人将心中那一点点小不甘压下,接着上前去同对方攀谈。
正说着,便见有小厮来说,膳间已经备好晚上,请他们过去。
因而六人便一齐跟着那小厮去了。
另一边,戚弦衣一路从院中回了自己的房中,将一身繁琐尽数卸去后,她换了一身缭绫做的裙衫,一头青丝随意披在肩旁,面上的妆容已经全部洗去,瞧上去素净无比。
她坐在贵妃榻上,身子靠在身后的凭几,莹白纤细的指尖撑着自己的额间,闭目养神。
她身边是春暖同暮夏。
两人一个替她打着扇子,一个替她将青提的皮剥去。
暮夏将去了皮的青提放在瓷白的小碟子里,接着递至她跟前。
“殿下。”
戚弦衣睁开眼,看着眼前诱人的青提,说了句多谢,接着拿起碟子旁放着的银质叉子,将青提拿起。
“果真是味道好。”将口中的青提咽下去后,她方开口,“过会子你去找孟元忠,叫他派个人入宫,替本宫带句话。”
“什么话?”暮夏问道。
戚弦衣一笑:“替本宫去告诉陛下,今日来公主府的世子,都极为优秀,但本宫还是觉着鲁王世子实乃佼佼者,可为驸马人选。”
“殿下?”暮夏闻言一怔,“您就这样定下了么?”
一旁的春暖听了也是有些不解:“殿下,您这便定了鲁王世子吗?”
见她二人这反应,戚弦衣有些好笑。
“怎么,你们觉着有什么问题吗?”
暮夏和春暖闻言互相看了眼,接着春暖啊开口道:“殿下的决定,奴婢原是没有资格置喙的,只是奴婢觉着不过见了这一回便定下来,实在有些……”她说着顿了顿,似是在考虑要不要说出口,而一旁的暮夏便没有这样的顾虑。
暮夏一向有什么说什么,眼见春暖这样犹豫,她便直接接过对方的话道:“殿下您这样决定实在有些草率了!”
“嗯?”戚弦衣挑眉,“怎么草率了?”
“您这样的身份,奴婢说句不中听的,整个大衍多少人看中了您驸马的位置。况,您的驸马应当要仔细挑选才是,怎的这样就决定了呢?那鲁王世子,虽瞧上去是好的,但……”
“好了。”戚弦衣打断她的话,缓声道,“你也说了,他瞧上去是好的,有这点便够了。本宫的驸马不需要有多大才干,又或者有多好的家世,只要本宫自己觉着满意便好了。”
“殿下……”
她二人还待要劝,可见了对方的面色,便都自觉闭了嘴。
半刻后,暮夏方福身道:“奴婢过会便去找孟大人。”
“嗯。”戚弦衣无可无不可的应了声,便再次闭上眼,不再说话。
半刻后,暮夏才往屋外走去,刚一走到门口,便看见站在那里的岑温言。
“你怎的在这里?”暮夏皱眉,“殿下不是说了,眼下不必你在这里轮值吗?”
第55章养不熟的贵公子(二十)
暮夏原是打算出门去找孟元忠的,不料刚走到门口便看见站在那里的岑温言。
她于是问对方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先前从院落中回来时,长公主便下令说了眼下不需要他在此处轮值,叫他自己回去便是。
因着不喜欢这个人,故而暮夏的语气听上去并不好。
只是岑温言从不在意对方的态度。
尤其是现在,他仿佛没瞧见跟前的暮夏一般,只是微抬着头,目光幽幽地往房门内处看去。
许是他的眼神瞧上去过于幽暗,暮夏不知怎的心中忽地一紧。
岑温言自被长公主救下后至今,在公主府已经待了差不多两个月的日子。
可无论是最初那一个月,还是后来留下来做小厮的这个月,暮夏都从未见过对方遮这样的神情。
面上不带任何表情,可那双眼,眼神幽深,一眼望不到底,仿佛能够吞噬一切。
这个人,看上去有点太过陌生,以至于暮夏一时间不知要说什么。
半刻后,当暮夏终于回过神时,才发现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你怎么了?”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叫暮夏吓了一跳,她双睫连着眨了几下,才转过身子。
“是你啊。”看着身后的春暖,暮夏开口道,“你怎的出来了?不在里面伺候殿下?”
“殿下想吃青团,叫我去厨房拿。”春暖道,“倒是你,不是刚才就说去找孟大人吗,怎么还在这里站着?”
“我……”暮夏张了张口,想把自己刚才看见岑温言的不对之处说出来,可最终也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并不是想替对方遮掩什么,只是思索后自己便觉着,适才的事情也算不得什么重要的事,岑温言虽则在公主府这么些日子,但毕竟也不算太久。
对方先前是什么样的,没有人知道,说不定对方原本就是这样的。
无论怎么样,这都与她关系不大,只要岑温言不会做出什么伤害殿下的事就好。
思及此,她摇了摇头。
“没什么,方才出了会子神。”她道,“我这边去找孟大人。”
说毕便转身离开。
留在身后的春暖见状有些不解。
“真是奇怪。”
很快春暖也离开了这里。
今日天气尚好,并不算热,岑温言步履沉沉走回仆役院子中,接着直接进了自己房间。
许是因着眼下那些被邀请来的世子尚未离开,故而府上大部分奴仆都不在自己房中了,因而岑温言回去的时候,整个房间便只有他一个人。
将门关上后他在角落内的桌子便上坐下,眼神往前望着,不知落在何处。
他俊逸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中带了点冷意。
他的脑中一直浮现着先前在院落中长公主对那鲁王世子的态度。
岑温言不知道上一世是不是也有这样的事情,长公主叫人下了帖子将那些个世子一个个都请至公主府来,然后同他们一一交谈。
上一世他被逐出公主府后没多久就听说了长公主定下了驸马人选,就是鲁王世子,名唤戚玉成的。
岑温言没想到,重活一世,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这人成了驸马。
其实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戚玉成,上一世便是成了亲,长公主也从不同戚玉成一起出现在人前,就连旁的人都极少提起这个驸马。
而后来他回昊国继承了国君之位后,长公主便直接同戚玉成提出和离,从此之后也不再说起这个人。
仿佛这个人只是一个过客一般。
上一世的岑温言尽管有时想起会觉得嫉妒戚玉成,但毕竟他同长公主之间只做过一年的表面夫妻,且最终长公主还和离了,因而岑温言便也不是这样在意。
可这一世不同。
这一世的长公主显然同上一世不同。
上一世长公主是为了他的安危,才选了这么个人做自己的驸马,匆匆成亲,可这一世,长公主什么都不知道,却还是选了戚玉成。
难道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永远都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嫁给别人。
且这回他再没了机会。
也就是说,若是戚玉成真的成了驸马,一切便无法改变了。
思及此,岑温言忽地笑了声,不带任何温度。
“都怪你。”他低低开口,也不知道在同谁说话,“明明都不是我做的事,凭什么要我承担后果?你自己看上了柳妍妍,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柳妍妍……哈!”他面上神情变得有些扭曲,“这个女人……太多余了,为什么要存在?”
“为什么要存在?!”他说着猛地站起身,将桌上放着的茶壶同杯子一并用力扫到地上。
沉沉地喘息着,他看着地上碎了一地的碎片,和洒在一旁的碎茶叶,眼神越来越偏执幽深。
这些事情,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些人,又为什么要存在?
孟元忠做事极为迅速,暮夏去寻他的第二日,宫内便来了人。
“孙大人。”戚弦衣坐在贵妃榻上,看着眼前站着的人,“今日来本宫府上是为了驸马一事?”
孙渝躬身:“正是。”接着道,“殿下派人进宫传的话陛下都知晓了,陛下并未有什么意见,只是叫臣来问殿下一句话。”
“哦?”戚弦衣来了些兴趣,身子稍稍直起,“什么话,大人直说便是。”
孙渝先是沉默,半刻后方道:“陛下问‘皇姐可是认真选的人,日后都不会后悔’?”
戚弦衣闻言指尖一顿。
“陛下多虑了。”她笑了声,“本宫自己的驸马,自然经了深思熟虑的,又怎么会后悔?”
“若真是如此。”孙渝道,“那便没事了。”
他说着从袖中拿出一道圣旨。
站在一旁的春暖同暮夏便直接俯身下拜,而戚弦衣见状手撑在炕几上,正要起身下拜,便听得孙渝开口。
“殿下不必拜,陛下特意嘱咐了。”
“……”戚弦衣身子顿了顿,最终坐了回去。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