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靠近的那瞬间,他迅速伸手,抓住眼前的梯子。
“小心些。”
还未回过神时,便听得耳边有一道轻缓的声音响起。
他攥着梯子的指尖一紧。
“神女大人……”
祁温瑜忽地反应过来,自己在修缮神殿,那方才能够救他的便只有主殿内的神女大人了。
他的神情顿时又变得有些激动。
“大人!”他开口,刻意压低了自己声音。
只是半晌过去了,四周除了呼啸的冷风,便再无旁的响动,似乎方才的事情不过是他的幻觉罢了。
他心中顿时又有些失望。
最终,对方也没再出现,祁温瑜也顺着梯子安全下了地。
提着手中空了的朱漆桶,他走到一个坐在角落处歇息,本应与他交班的人跟前。
“我做完了。”他说着,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对方跟前。
“这么快?”那人本以为祁温瑜怎么着也要三个时辰,自己便偷偷来躲懒,谁知对方上去不过两个时辰便下来了,心中不由地不高兴,“你别是偷懒了吧?当心我告诉监工大人,抽你的鞭子!”
那人说着,拿过跟前的朱漆桶,正待要再骂,却突然顿住。
只见原本盛满了朱漆的桶中,此刻已然干干净净,除了边缘和底部还有些实在弄不出的,便再无其它。
“你……!”他不敢相信祁温瑜竟真的这么快,抬头准备问,眼前却已经空无一人。
于是只得自认倒霉地提起朱漆桶,走老远的路重新盛满。
而另一边,离开了的祁温瑜一路往主殿走去。
他走得极快,且又挑的一条无人关注的小道走,再加上极少有人在意他的去处,故而也就无人发现他已经不在。
神女的神殿修建年岁早,因而占地极大。从他先前所在之地行至主殿,以他的速度,竟也走了小半个时辰。
当终于到了时,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殿前偌大宽阔的平台,上面什么都没有,原本殿门外冬至布置好的祭祀台也早被撤去。
因着王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主殿,因而整个殿前安静得可怕,甚至人在上面行走的脚步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祁温瑜有些紧张。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起,双眉也有些微皱。
眼前的神殿恢弘而气势威严,单是看一眼,便叫人心中生出一股敬意。
这是他第一次来神殿。
似他这样身份,以往莫说来神殿修缮了,便是提一句,都被当做是对神女的亵渎。
他以前是不信神的。
因为觉得若神女真如旁人所说那样,庇护大陆,那为何他从来得不到神女的福泽,自出世便只能以这样的身份活着,忍受着旁人的欺辱,遭受那些所谓良民的白眼。
可当他真正见到了神女后,才明白,为何那些人提到神女时,眼中总是带着崇敬与憧憬的神色。
神女真的就是那样好。
便是面对他这样卑贱的人,也丝毫不会露出鄙夷的神色。
只有在神女面前,他才觉得自己是个人,而不是个人人可欺的贱籍。
神女大人啊。
光是想想,他的心中便已经变得十分炙热了。
那样圣洁悲悯的神女大人,若是那双纯粹的双眸能一直看着他,只看着他一人,该有多好?
这样的念头忽地从他脑中冒出。
他脚下步子一顿。
此时的他已经行至神殿殿门前,却因为自己阴暗的想法而不敢推门进入。
他……怎么可以这样想?
神女大人那样神圣,他怎么能用这样卑劣的想法去想大人?
他将自己狠狠唾弃了一番,心中的某个角落,方才的念头却又在自己不知道时,深深地落下,只待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那日。
最终,他还是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殿内昏暗,外间的光亮照不进来,再加上地处背阴处,便是夏日都觉着寒凉难耐,更不说眼下这朔风侵肌的冬日了。
祁温瑜推开殿门的瞬间,殿外呼啸的冷风顺着门缝席卷进去,若非殿门高大,只怕此刻也会被吹得“嘎吱”作响了。
他一进去,便迅速将门关上。
殿内一片静谧,没了殿外的凛冽寒风,显得越发安静。
他站在高台下,还未来得及寻找,便忽地听见一道声音。
“你在找我?”
第26章窥觊神仙的凡人(七)
进了神殿后,祁温瑜才知晓,这里面并不似他想到那般,如殿外一样恢弘巍峨。
殿内很空,除了四周玄色雕瑞兽支撑着大殿的廊柱,和中间高台上巨大的神像,以及下方的参拜用的缎制蒲团,便再无旁的东西。
偌大的神殿内,显得空旷而寂静。
他还未来得及搜寻,便忽地听见平缓的声音响起。
“你在找我?”
祁温瑜一怔,随即抬头。
声音似是从高台上的神像处传来的。
“神女大人?”
他开口。
这声音听起来是神女的,但自己却并未看见对方,他不禁有些奇怪。
祁温瑜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神女大人时,对方同他说的话。
自己应是能在神女并未现形时看见对方的,可自打他进了神殿后,便只看见了高台上同神女面容极相似的神像,其他的什么都没见到。
而眼下对方开了口,他也是一样不知道对方在哪里?
“您……”他有些迟疑地开口,“您在何处?”
突然看不见神女的事实让他有些心慌。
难道自己并不是特殊的那个,上回能见到神女不过是个意外?
想到这,他不知道该如何了,原本心中的那点不为人知的庆幸,此刻都尽数散去,唯余下慌乱。
而隐在神像内的戚弦衣,听得他的话,也是一怔。
方才她就感觉到有人站在殿外,只是那人迟疑了半晌才进来,站在殿外不知在做什么。而进来后,她看着对方有些瘦弱的身躯,和破旧的衣物,方忆起这就是上回在那小院落中见着的人。
她还记得,上次自己并未现身,祁温瑜便能看见自己。
戚弦衣以为这回也一样,因而也没有特意出来,只是在对方做出一副搜寻模样的时候先开了口。
谁知对方听到她声音后竟显得有些惊讶。
戚弦衣双眸微眯。
看来他是真的看不见自己。
那上回又是怎么回事?
正当她脑中思索时,下方的祁温瑜一直得不到她的回答,便大着胆子,又开口问了句。
“神女大人,您还在吗?”
“……”戚弦衣顿了顿,接着道,“我在。”
听到她终于回应自己,祁温瑜被长发遮掩住的面上带了些高兴。
大人回他了,证明大人并没有不想见他!
他顿时放下心来,接着又开口:“您……在哪儿?为何我看不见您了?”
祁温瑜说着,便再次转头在殿内搜寻起来,可看了半天,也没发现除了自己外第二个人的存在,不禁有些沮丧。
“难道先前的都是错觉吗?”他声音听上去有些低落,“原来我同旁人一样,都是看不见神女大人的。”
感受到对方有些失落的情绪,戚弦衣眉梢一挑。
“你真看不见我?”她道,“我就在这神像中。”
她觉得有些奇怪。
上回的事她记得清楚,也确定自己不曾无意中现了形,祁温瑜一定是在她隐匿时看见她的。
但看着对方眼下的模样,似乎真的看不见。
而听了她说自己在神像中后,祁温瑜便忙抬起头,往高台处看去。
那里除了栩栩如生的神像,并没有生灵的存在,神像的面容同神女无异,同样姿容绝世,双眸带着悲悯。
但在祁温瑜看起来,神像却怎么也比不上活生生站在自己跟前的神女。
神像是冰冷无情的,但神女大人是鲜活而悲悯的。
想到那天夜里见到的神女,再看着眼下巨大的神像,祁温瑜再次开口:“大人,我……看不见您。”
他说着,头慢慢又垂了下去,仿佛受到了十分打击。
戚弦衣闻言沉默片刻,脑中略转了转,最终从神像中出来。
“现在呢?”她站在对方跟前,忽地问道。
听着原本距离遥远,此刻却近在咫尺的声音,祁温瑜似乎受到了惊吓,双腿稍稍往后退了退,接着身子带上了些微颤。
他抬头,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神女。
“您……”他似乎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半晌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您是愿意现形了吗?”
他还记着自己方才看不见对方的事。
见他如此,戚弦衣才确定了件事。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能在她未现形状态下看见她,只除了一种情况。
就是她隐在神像内时。
根据方才对方的反应,戚弦衣发现,只有自己在神像内,祁温瑜才见不到她,甚至只要她不出声,对方连她的存在都不会发现。
但这又是让她觉得不解的一点。
原本以为对方能在她不现形是看见她已经是特殊,未料到还会有这样情况出现。
这同她一起诞生的神像,似乎有不为人知的力量。
那这样的事,原主究竟知不知道呢?
戚弦衣不得而知。
因为她得到的记忆是不完整的。
想到先前自己脑中一闪而过的场景,她忽地有了新的想法。
也许在未来囚禁了原主的,另有其人。
先前她根据旁人的那句“王上”,便暂时以为那人应是怀鸿朗,可眼下细想,原主的记忆都是残缺的,那有没有可能,她恰好没得到的这段记忆中,就隐藏着未来的真相。
虽然不一定能知晓究竟是谁囚了原主,但至少可选择的范围要大上许多。
先前的她,一直都在怀鸿朗身上寻找蛛丝马迹。
但她却忘了系统的提醒。
系统消失之前告诉她,这个世界难度会很高,危险度也会提高,让她不要轻信任何人。
这个不轻信人任何人,究竟何意?
是不是系统在告诉她,耳听为虚,一切不要过于武断地去判断。
那么……
她指尖不自觉地婆娑着。
祁温瑜能在她不现形的情况下见到她,但只要她在神像内,这样的能力便失效了,是不是代表着,对方和原主也有一定的牵扯?
思及此,戚弦衣看着眼前的人道:“许是因为白日,故而你先前一时见不着我。”
她不打算告知对方,这神像对她似乎有保护机制。
因为她不能确定,对方同原主究竟有何种渊源。
在原主的记忆中,是没有这个人存在的痕迹。上回在那小院落中,才是戚弦衣第一次见到这人。
祁温瑜也未同她说过自己的身份。
原主常年隐匿在神殿中,极少离开,更不会如她这般往王城跑,因而并不知晓眼下的大陆是什么样的,也不清楚大陆上各个阶级之间的情况。
但戚弦衣却是知晓一点的。
她来了这个世界后,有仔细做过研究。
才知道,大陆上已经有完整的一套阶级体系。
原主是大陆唯一的神,自然受到所有人的敬仰。
但有的人不一样。
有些人生来就卑微如尘埃,若是入了贱籍,便是永世不得翻身的。
她先前的任务也有类似的阶级差异。
而上次去的那个院落,她同怀鸿朗交谈时曾经问起过,对方告知她,说那地方虽在王城之中,却是贱籍聚居之处。
因为那些人属贱籍中最低微的官奴婢,受奚官局管辖,因而便是王的私人所有物,自然是居住在王城之中。
根据这个,戚弦衣便知晓,祁温瑜其实是贱籍。
许是觉得难以启齿吧,因而那日才只说了自己名字,却丝毫不提及身份一事。
不过戚弦衣也不在乎这些。
虽然身为攻略者,或者说,她出意外前的世界是不存在奴隶这一说法的,但她既然身在任务世界,就没有资格说替这个世界做改变。
她对自己的记忆似乎已经模糊,但脑中却朦胧记得,这应是历史的必然趋势。
也许总有一日,会真正的人人平等,不会再有剥削和压迫。
但在这之间,这些都是历史的必经之路,不是单靠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去改变的。
她所能做的,也不过是自己不去歧视这些贱籍罢了。
而这边祁温瑜听了对方的话后,心中稍定。
原来自己还是能看见神女大人的,先前的一切并非幻觉。
“大人。”似乎因为对方离他太近,他的头又微微地下,声音也变得有些小了,“您,会怪我贸然来神殿吗?”
他说着,耳尖却不自觉地有红晕蔓延开来。
“怪你?”戚弦衣不解,“为何要怪你?”
gu903();她并不明白对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