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宴》TXT全集下载_32(2 / 2)

秋夜宴 Doings 4732 字 2023-09-05

梁嘉善紧咬牙关。

“早几年坊间盛传一时梁太尉的诗章,我侥幸见过真迹,太尉笔锋雄奇,颜筋柳骨,鸾跂鸿惊,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这封公文应该是出自太尉之手吧?”

“谢意。”梁嘉善急急道,他眼里起了火,却只燃烧了他。

见他如此反应,谢意心中猜想落实,看来他早就知道了。

她仍旧淡淡笑着:“你知道吗?在踏进红子坊前,在断绝与云中谢家的关系时,其实我选择了你。”

那时她放弃了当今徐家的天下,选择相信他,甚至想同他一起承担圣人的猜忌,可他却连夜派人杀了袁少夫人?

为什么?左不过追查袁今的死因下去,会牵扯到李重夔罢了。

“梁家投靠了李重夔,是吗?”

梁嘉善垂首道:“是。”

“李重夔与……”她闭上眼微微地吸了口气,才继续说道,“李重夔与匈奴勾结,合剿了袁家满门,以此逼迫圣人低头,以调兵为由交出半壁江山,是吗?”

梁嘉善说:“我事先并不知情,但我料想应当如此,否则袁家不会全军覆没。”

袁家一向忠心耿耿,也不参与党争,对圣人而言即是最后一张保底的王牌,可为了逼他就范,李重夔不惜叛国也要釜底抽薪,如此得来的天下他能安心吗?

“你、你们梁家和李重夔,迫害了我父亲,毁了整个袁家,逼死了我的晚晚,而当今圣人,呵,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尚不自知,昏庸无度,如何堪当大任?”

她忽而转头看向身旁一言不发的少年,“七禅,这天下还有我选择的余地吗?”

少年凝视着她。

他知道她不是在问他答案,选择与否,她心中早有思量。这是一场鸿门宴,既是梁嘉善的,也是他的。

“范增一去无谋主,韩信原来是逐臣。小姐,比起当今圣人,主上已万分宽和。”

“果真是你。”谢意笑了。

“小姐是如何知道的?”

谢意抬手,饮去半杯酒,目光凄迷地盯着月下婆娑的树影,说道:“筱雅临去前曾指向千秋园,我知道她一定是想告诉我什么。她陪在我身边多年,这座花园的一草一木她都很熟悉,还记得有一次我与她玩笑,说将来要在千秋园的花农里为她挑选一位夫婿,她娇羞地低着头,小声说她不嫁人,要陪我一辈子。”

谢意的目光动了一下,落在一丛饱满的、像贝肉一样的草本植物上。

那就是筱雅当时低头假装在摆弄的景天科石莲花,和紫罗兰女王有点像,仔细分辨又有不同,同科不同目,是从外邦引进回来的名贵花种。他们告诉她,它叫做蓝安娜,火焰杯。

也可以叫做“秋宴”。

“祝秋宴才是你的本名,对吗?七禅。\"

“小姐派人调查了我的身份?”

“原本不应该这么难调查的,不过有人刻意为你扫去了痕迹,去请江溪先生那一夜,我抱着侥幸心理问他有没有见过一个叫做秋宴的少年,他回忆起来,说有点印象,随后给我指了一些线索。顺着线索调查下去,我才知道原来秋宴就是你。你的阿婆很疼你,她曾烧火劈柴的酒楼仆役都知道你的名字,他们还说你文采很好,是个小童生。”

四年前,在她奇谋救驾的那一年,若不出意外的话,他会用赚够的束脩进入学堂,参加那一年的院试,成为秀才,然后在三年后的乡试成为举人,次年参加会试,以他之才蟾宫折桂,胜券在握。

若然如此,当日在浣纱河畔见到的新科状元,或许就是他了。

可阿婆突然罹难,从此他销声匿迹。再度归来时,朝堂风起云涌。

就在昨夜,姜利回来了。他循着线索一路调查,最后在南方找到了筱雅的母亲。筱雅的母亲透露了当年重病时救她的少年,这个少年通过筱雅,来到了一位小姐面前。

蛰伏,等待。

除谢融,利用谢家巨富引徐穹入局,他则作壁上观,以坐收渔翁之利。看似的黑,实则为白,看似的白,实则为黑。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和徐穹究竟谁是范增?谁又是韩信?或者他们谁都不是,只是他手中一枚棋子罢了。

“这几年你一直在青州?”

“是。”

祝秋宴看着面前的女子,犹如泅了水,变成一望无际的水波,渴望她投身进来,变成那颗挑起微澜的石子,但她始终淡淡地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平和,注视着他。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祝秋宴思来想去,结果已在眼前,那些过程还重要吗?他张了张嘴,因为无法吐露的隐情,他沉没了下去,好像是被一片沼泽给吞噬了。

他摇摇头,谢意再次问:“你真的什么都不想说?”

“谢意。”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去见主公。”

“不必了。”

谢意说,“你们走吧。”

她的平静让人感到害怕,如果她想较量,他们或许还有胜利的成算,可当她放弃了一切的选择,用一种无法窥探的眼神随意打发他们的时候,他们才明白,真正的较量还没有来。

梁嘉善忽的看懂了她的反击,祝秋宴也窥见了她的刺芒。

他们离开千秋园,至谢府门前久久徘徊,梁嘉善终究没忍住问道:“她是否从未想过嫁给我?”

祝秋宴说:“是。”

梁嘉善笑了:“那你呢?”

“我只想要她活着。”

可如果她想死,那就是她给他的刺芒。

——

如果时间和空间

是永恒的巨流,

而你是一粒细沙

随着它漂走,

一个小小的距离

就是你一生的奋斗,

从起点到终点

让它充满了烦扰,

只因为你把世事

看得过于永久,

你的得意和失意,

你的片刻的聚积,

转眼就被冲走

在那永恒的巨流。

——穆旦《劝告》

舒意再次醒来天已然黑了,她坐在床边,目光像一只爬虫,锁在窗户的缝隙里,那里窝着一缕忧伤的月光。

她有种身体被抽干的空虚感,当装满了东西的脑袋忽然彻底地空掉之后,衍生出一种茫然的、不知所措的感觉。

她知道这种感觉不会持续太久,因为有新的目标正在酝酿。

她的脚离地面还有几厘米,脚尖去够的话可以碰触到实在的感觉,但她只是悬空着,在摸索与现实的距离,然后摸了摸后颈的位置。

梁嘉善进来的时候,有些讶异她已经醒了过来,更讶异的是她醒着居然没有任何反应,让他的心跳忽然漏拍了一下。

“小意。”

舒意转头看他,眼神里夹杂着柔风般的温柔,看不出更多的情绪。梁嘉善用早就想好的说辞,解释道:“我找关系拿到了手机定位的位置,现在没事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她的东西递了过来,一只手机和一枚袖扣。梁嘉善的目光考究地落在袖扣上,精巧的设计,牡丹花全是手工雕刻,天然之态栩栩如生。

舒意瞥他一眼:“你喜欢?”

“不是,只是觉得做工很巧。”

“是吗?”她没再说什么,把袖扣随意塞进衬裙的口袋里,起身问道,“我之前看到了巴雅尔的妻子和孩子,他们怎么样了?”

“已经离开了。”

“回蒙古了吗?”

梁嘉善摇摇头:“不是,她说要带孩子回俄罗斯,离开前她留了一个联系方式和电话给你。如果你有事的话,可以再联系她。”

“好。”

从值班室出来,舒意看到倚在门口的姜利。

男人的目光依旧如一柄锋利的刀,不管白天黑夜始终闪烁着寒光。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忽而舒意朝他笑了一下,姜利有点莫名,下意识摸了下鼻尖,没有脏东西吧?

见舒意只是一瞬,随后又变作平静的模样,他压下帽檐。

“周叔怎么样了?”舒意在他跟上来之后问道。

“情况不是很好,一时清醒一时昏迷。”

“在哪家医院?”

姜利报了个地址,梁嘉善在旁边说:“你被关了一天一夜,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下,再去医院看他吧?”

“没关系,我不累。”

她坚持,他们拿她没办法,半个小时后到了医院。舒意把刚才路上看到的新闻拿给姜利看,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城市跑酷?热搜第一?

姜利颇为头疼的样子,解释了一番那天她被带走后的情形,有人把祝秋宴在老城区屋顶上飞掠的视频拍了下来,上传到网络,自然是不小的风波,这一天到处都是他的相关报道,整个城市都在找他。

姜利回过头来,又道:“也好在他有这个本事,送医及时,否则……”

“否则什么?”

他想说否则周奕估计已经在黄泉路上,她可能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但一看她的眼神,话到嘴边咽了回去,只道:“没什么。”

“他人呢?”

“谁?”

“祝秋宴。”

姜利顿了一下,直觉哪里不对劲,但还是说道:“这边的主治医生联系了一位海外的专家,专家连夜赶过来,他去机场接人了,应该快到了。”

想了想又说,“他原本想去接你,不过我不会英语,听不懂老外讲话。”

“他会讲吗?”

“难道他不会讲?”姜利也不确定了,他一直以为祝秋宴会说英文,他看起来就是无所不能的男人。

舒意微微笑了一下,他心底那一丝奇怪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你笑什么?”

“我想单独和周叔说一会话。”

姜利一时没反应过来,对上她的目光后忽而觉察出什么。这句话是对他的说的,不算命令,也称不上请求,但就是让他有一种感觉,她在向他交代什么。

他尝试着同她确认:“你的意思是不想让其他人听到?”

“对,任何,其他人。”

姜利看着走廊那一头刚停完车走过来的梁嘉善,还没转明白她的意思,就见她走了进去。门关上后,他摸了下额头冒出的冷汗。

医院凉气开得跟殡仪馆没什么两样,阴测测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短短片刻冒了一身冷汗。

他的目光探究地落在梁嘉善身上。他们从没有单独谈过什么,但他们都知道对方的存在。

“你……我给你打了一百二十八个电话。”

“我知道。”

“为什么那么晚才接?”

梁嘉善看着他:“你以什么立场来责问我?”

姜利:……

他忽然有一种感觉,讲不清楚的感觉,关于这一天,在某一个时刻他接到了一个原本他以为永远不会再响起的电话,然后一个原本他以为会第一时间出现的男人,却莫名其妙找了一个借口短暂地消失了,紧接着一个意想不到的开端从他这里划出了界限分明的线。

他隐隐约约似乎被划到了另外一边,然后找到了一个原本他以为绝对不会存在的立场。

奇怪,太奇怪了。

一切都很奇怪。

他清晰地认知到有什么发生了改变,而这些改变暂时被他遗忘了。他透过梁嘉善看向空调的出风口,等身体的凉意消散后,又转而看向门内。

他看到舒意握住了周奕的手,周奕正在同她说着什么。她的表情很温柔,一扇门隔开的好像是两个世界的她。

舒意很难让自己不温柔,她生怕自己流露出一丁点类似不开心的情绪,就会让面前的这个长辈带着遗憾离开。

周奕的情况很差,他全身插满了管子,说一句话都觉吃力,嘴微微张着,很长时间只有喘息的气息。

他问舒意:“阿九,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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