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嘶吼,奥雷亚斯化成一只黑豹,跃向雏鸟,将之扑倒在地,利爪摁住雏鸟的头,然后慢慢地从他的体内撕下鬼魂。
幼兽看见了鬼魂,惊叫着冲过去,“这是我的朋友,请允许我先和他说两句话!”
奥雷亚斯松开爪,变回人形。幼兽激动地想和他的朋友拥抱,但是扑了个空。鬼魂歪着头悬空乱飘,似乎在疯狂地寻找可以附着的人。
“Archer!defgrrhydigakhcai!”幼兽追着鬼魂呐喊着,可是鬼魂没有理睬他,甚至像是躲着他似的四处乱窜,一回头是一张看不清正常面目的脸。
此时楼下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而来的是老板娘的怒火,“见鬼!先是不吃不喝,现在又闹鬼!都不想吃饭了是吧!”
奥雷亚斯眉头一紧,张开神子之骨,鬼魂随着被吸入其中。
老板娘的声音越来越近,艾布纳灵机一动,一把扯掉自己的背心、弄乱自己的衬衫和头发,然后抓着奥雷亚斯的手臂开始嚎啕大哭:“太、太、太可怕了!鬼、鬼鬼啊啊啊啊啊啊!!”
老板娘一听哭声,连忙赶来,脸刚露出长廊,就看见银弓城的权势者、高贵的王辅之子、未来的阿波卡瑟里公爵、银弓城最有实力的单身贵族之一、千万小姐梦想中的脸蛋、坚硬的钱袋子、肖恩?马尔杰里殿下的挚友、神的爱子、龙之幸运儿……艾布纳?阿波卡瑟里少爷正抱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的大腿瑟瑟发抖,这个男人弯下腰悉心安慰。
老板娘的脑子嗡嗡起来,小碎步拼命抖起,“诸神啊,你们对我的好少爷做了什么?”
艾布纳一抬头,指着身后的幼兽和躺在地上的雏鸟,更加撕心裂肺地哭起来,语无伦次:“啊——他太可怕了,他、他、他被鬼附身了!!我我我好不容易逃出来,眼睁睁地看他把那个人打到在地,啊——不行,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不然我就砸了这里!!”
老板娘的脸剧烈一抽,左一口“好少爷”、又一口“好少爷”地安慰起来。
艾布纳趁机对幼兽使了眼色,幼兽的眼睛一瞪,立马抄了张椅子,对着地上就是一顿猛砸。整个长廊都咚咚直晃,艾布纳捏了把汗,担心幼兽演过了头。好在老板娘脸上的横肉一抖,大声嘶吼道:“给我住手!!!!”
嘶吼声在狭窄的过道里反复回荡,幼兽停了手,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烂椅子。
老板娘又笑嘻嘻地安慰道:“我的好少爷,您瞧,他没事儿的,不会再伤害您。”
那我岂不是前功尽弃?艾布纳一发狠心,跳进奥雷亚斯的怀里,死死搂住他的脖子,头刚一探过奥雷亚斯的肩膀,就立马缩了回去,全身不住地发抖:“鬼啊啊啊啊啊啊!!!!他是鬼!!!!!!!”
这一次幼兽算是脑袋开了光,立马配合着嘶吼、乱跳、做出狰狞的表情……
“滚出去!!!!!!!”老板娘愤怒的尖叫声把楼外看热闹的一群鸟都吓跑了。
幼兽一顿,回头看了眼众人,然后飞速跳下悬梯,消失得无影无踪。
艾布纳脸埋在奥雷亚斯的怀里,更加剧烈地抖动起来。
老板娘轻声说道:“好少爷,我把他赶跑了,他不会再出现再这里了,您别害怕……”说着,她那胖胖的手试图抚向艾布纳的后背,被奥雷亚斯黑着脸打掉。
艾布纳躲着的脸其实已经笑到抽搐,他努力不让自己出声,但是无法控制住因情绪过于激动而不断颤抖地肩膀。许久,他压着嗓子冷声道:“奥雷亚斯,我们走。”
“少爷,”老板娘的脸色发白,“您等等,为了赔偿您这次的损失,我得送您些礼物。鹰爪,快去我的房里,把最里面柜子的最上面一层的蓝木盒拿过来!”
艾布纳依旧埋着脸,肩膀的抖动稍有好转,老板娘努力说着好话:“少爷,您可好心消消火。真见鬼,要不是看他长得还端正,我就是下地狱也不会让他进来。不会有下次了,您可就好心些,照顾照顾我们的生意吧。”
鹰爪拿来了盒子,老板娘恭敬地奉上。艾布纳还是不露脸,但是接住了盒子。
“走吧,奥雷亚斯。”艾布纳低声说道。
奥雷亚斯一手托着艾布纳的屁股,一手稳着他的后背,走出蓝阁。刚出蓝阁,艾布纳就笑出声,随着离蓝阁越来越远,艾布纳的笑声越来越大。奥雷亚斯拍拍他的后背,以防他笑到昏厥。
两人走进蓝阁后的林子深处,艾布纳终于抬起头,疯狂地笑起来。奥雷亚斯随他笑得全身抽搐,把他的领口整理好,又给他穿上背心,一个个扣好扣子。
艾布纳终于笑累了,拍拍脸,让奥雷亚斯放自己下来。
他低头看看自己整齐的着装,对奥雷亚斯吹了个响亮的口哨,“你的手真灵活,还能单手扣扣子。我有点后悔把你送到温斯那儿当骑士,也许我跟父亲说说,能把你安在我身边。不过这个手续可能更麻烦些。”
奥雷亚斯淡淡一笑。
艾布纳望着密密的树林,叹息道:“我当时应该跟幼兽说好在哪会合,现在他去了哪呢?”
“不会走太远,我们就在这里等他。”
艾布纳点点头,晃晃盒子,“让我先来看看,这里都有些什么,还挺重。”
盒子是用蓝颜料涂遍的雪松木盒,上面镶有厚重的铜质扣锁。艾布纳不禁哼起小调,期待地打开盒子,紧接着眼睛一瞪,小调停止。他连忙盖上盒子,若无其事地扣好扣锁,继续哼起小调。
“老板娘送了一些黑岩国特产的薄荷茶。”艾布纳对眉头微蹙的奥雷亚斯说道。
奥雷亚斯疑狐地瞥了眼木盒,没有说话。
艾布纳瞥过眼,随即想给自己一个耳光,茶叶有那么重吗!
“还有……一组茶具。”艾布纳小声补充道,低着头,不敢对视,不知为什么在奥雷亚斯面前演技就大打折扣,心里发虚,总怀疑自己哼的小调在走音。于是他随意拔了根长草,叼在嘴里,劈了块草,坐下来。
他一边嚼着草,一边望着地上斑驳的树影。脑海里却突然闪现出盒子里的东西。他偷偷瞥了眼奥雷亚斯,奥雷亚斯正倚着一棵树,静静地看着自己嚼草,哦不,也许是在看盒子。艾布纳的耳根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突然远处传来类隼的长啼,霎时树叶飒动,草木惊抖。一片黑影挡住了日光,斑驳的光影消失了,艾布纳抬起头,只见一只纯黑的巨隼穿过树的间隙,向自己飞来。
“居然有纯黑的海东青?”艾布纳瞪大眼,一用力,嘴里的草咬断了。
第30章幼兽3
海东青未飞至地面就变回了幼兽,艾布纳吐掉草,连忙走上去说:“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黑的海东青。”
幼兽愣了一下,眼中充满复杂的情绪,缓缓说道:“其实我本来也是白色的,但是……”
艾布纳连忙打住幼兽的诉说欲,“我懂我懂,黑的挺好,黑的显瘦。”
幼兽:“……”
幼兽真诚地问:“我很胖吗?”
艾布纳倒吸一口气,微微一笑:“不胖的,诸神在上,你这是让人嫉妒的健硕。”
幼兽的脸上发光。
艾布纳问:“你的原名是什么?既然出来了,就忘了‘幼兽’这个可笑的名字吧。”
“Christopherglennherbert。(克里斯托夫葛伦赫伯特)”
艾布纳:“……”这名字真的像他的废话一样长。
艾布纳挠挠头,又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实在太难记了,“能再说一遍吗?”
“ChristopherglennHerbert。”
艾布纳:“……”面露难色。
幼兽倒是有耐心说第三遍,“Christopher……”
“打住,”艾布纳的太阳穴隐隐作痛,“你就没有什么小名?好记一点的那种。”
幼兽一愣,低下头,小声道:“小瘸子。”
艾布纳:“……”
随即他轻咳两声,说道:“我听你名字的最后像是‘赫伯特’,我叫你‘赫伯特’,行吧?”
幼兽点点头。
艾布纳拍拍他的后背,“走吧,赫伯特。”
“去哪儿呢?”赫伯特问。
“先给你在城里找个旅馆住,今晚先好好歇着,明天我们去找你。”
“不能和你们在一起吗?”赫伯特一脸受伤。
艾布纳也诚恳地回答:“你在蓝阁呆过这么久,我怕多伦宫里有人认出你,到时候会很麻烦……”
三人走了好一阵,才走到大道,行人与车马络绎不绝。赫伯特突然踟蹰起来,频频转过身子,望向身后的羊肠小道,尘土飞扬。
“怎么了?”艾布纳问。
赫伯特轻叹气,“我这样直接走了是不是不太好?毕竟收留我那么久……”
艾布纳瞪大眼,“你还不知道自己被拖进的是妓院吗?!”
“妓院是什么?”
艾布纳感觉自己被人掐住脖子,半天接不上气,他努力深吸一口气,转向奥雷亚斯,“你来解释!”
奥雷亚斯沉思一阵,用他们的语言对赫伯特解释了很久。其间赫伯特的表情丰富不已,震惊、惊恐、愤怒……最后他就像吃了过于黏稠的焖豆,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脸又黑又红。他茫然地找了个树桩坐下,沉默地低着头。
奥雷亚斯皱起眉看着他。
艾布纳小声对奥雷亚斯说:“让他一个人静静。”
良久,赫伯特抬起头,脸色好了很多,缓缓说道:“这里真可怕。”
艾布纳耸耸肩,“诸神在上,虽然我不知道你们那儿是怎样的,但难道你们就没有类似妓院的地方吗?”
赫伯特认真说道:“没有,我们终生只有一个伴侣,永远不会背叛对方。”
这次轮到艾布纳震惊,“所有人?”
“是的。”
“如果其中一个去世了,另一个怎么办?”
“我说了,每个人只有一个伴侣,跟死亡有什么关系呢?”赫伯特语气淡淡的,像是在回答一个无聊的问题,“而且这一轮的肉体消亡后,灵魂会很快进入下一个轮,只要灵魂不散,早晚会再相遇,为什么要着急呢?”
艾布纳一颤,本想向奥雷亚斯质疑,但奥雷亚斯认真地点点头。艾布纳深深地咽了口唾沫,嗓子还是干得很,自头顶向下,直至脚底,都燃烧着无名的火,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如此热,他沉沉说道,“你们那儿,真好。”
接下来,轮到艾布纳沉默了,直至到了城里,喧嚣的环境让他的干燥感缓和了不少。他到拴马的那家旅馆,给赫伯特安顿了一间房,又吩咐老板给赫伯特张罗些合适的衣服。
天色已不早,艾布纳和奥雷亚斯策马回多伦宫。一路上,艾布纳一句话都没说,脸色凝重,奥雷亚斯放慢速度,腾出一只手给他捋捋后背,不放心地问:“怎么了?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会儿?”
艾布纳摇摇头,“没事,我只是想起了一个连样貌都记不清的人。”
奥雷亚斯一顿,“谁?”
“我的母亲,”艾布纳缓缓说道,“我自出生起就和她分开,但她还没等到我记事,就去世了。”
奥雷亚斯抚摸着他额前的碎发,继续听他说:“我在想,如果我们这儿也和你们那儿一样,我的父亲终生只有一个伴侣,那么我的母亲死后,他会怎样度过这一生?他不会娶瑞亚,也很有可能当不上王辅,我们会一直住在家族的庄园里,度过这一生。这样想想,也许很好。但是,奥雷亚斯,很多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我清晰地记得我的祖父并不像传言中所说的多么反对父亲的婚事,我的父亲又的确是爱着我的母亲,但到头来却还是变成了吟游诗人所热爱的题材:平民与贵族的生死之恋。不,奥雷亚斯,事实真的不是这样。”
奥雷亚斯认真聆听艾布纳的话,自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但是艾布纳喜欢这样的状态,他提出问题并不是要对方给出答案,他只是想要倾诉,这样痛快的发泄他已经憋了很久。
艾布纳抓住奥雷亚斯握着缰绳的手,认真说道:“我敢相信,你们那儿没有这么多复杂的顾虑,应该很纯粹吧?”
奥雷亚斯眯起眼,“不,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不会有纯粹。”
奥雷亚斯搂紧艾布纳,策马加鞭,绝尘而去。
回到多伦宫时,温斯和他的手下正在用晚餐。长长的桌子边挤满了人,温斯坐在最中间,其余人有说有笑,大嗓门把木地板震得咯拉咯啦,旁边的侍从忙着满上一杯杯啤酒。
温斯朝艾布纳打个招呼:“不介意的话,在这里吃点再走?”
艾布纳一笑,“乐意至极。”父亲又不在家,他可保不准会和瑞亚在桌上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