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拿下!”
七八个凶悍家仆得了指令,转身齐齐像辜雪存扑来,周娘子看清他容貌,眼睛先是一亮,继而惊声叫道:“石公子小心!”
只是几个凡人,辜雪存并不欲伤其性命,便只是在掌上和小腿附着了少许灵力,他身材较之这几个彪形大汉纤细了不止多少倍,灵敏如游鱼一般仰头一个下腰从第一个朝他挥拳过来的大汉臂下划过,抬手在他后颈猛地一个手刀。
那大汉应声倒地,竟然当场就被他劈晕了过去。
不过半颗功夫,七八个大汉就应声倒了一地,辜雪存抱着双臂慢悠悠的走到那个豆芽菜一般的猴脸管事面前,扯了扯嘴角笑道:“怎么,你也要试一试吗?”
那管事指着他的手指羊癫疯一般乱颤,突然兔子一样跳起来往客栈门口跑去,歪七扭八的彪形大汉们见老大跑路,也都跟着一阵风一样溜了。
店小二急道:“公子怎的放走了他们?他们是越京衡阳侯府的家仆。”
辜雪存坐到桌前,一边给自己倒茶一遍道:“那还能怎么办嘛,把他们全杀了?你觉得这样那衡阳侯府就会放过你家掌柜的了?”
小二一时被他给噎住,“这”了半天也没“这”出个所以然。
周娘子看着辜雪存,眼眶泛红,哽咽着道:“石公子,若不是今天你回来了,妾身……妾身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说着说着眼泪就开始往下滚,“可……可就算现下他们回去了,肯定还会回来的,吴文良不会放过我们的……”
周娘子说着便无力的滑坐在桌边,埋着头呜呜的哭了起来。
那小二也哽咽了起来,半晌才擦擦眼泪,恨声道:“掌柜的你莫怕!明日天一亮,我就去衙门报官。”
辜雪存道:“报官?我见那猴子刚才听你们说报官好像并不害怕,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小二沉默了一会,低声回答:“衡阳侯府的人……怕是早就把官府的人收买了。”
周娘子却突然不哭了,她突然抬起一张抬起梨花带雨的秀美脸庞,看着辜雪存道:“石公子,你快跑吧,赶紧离开这里,你今天把刘三他们打了一顿,那刘三最是记仇,等他回来,定是不会放过你的!”
辜雪存道:“不必,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不放过我,再说我跑了你怎么办?”
周娘子抽抽搭搭道:“我一个弱女子,又能如何?左不过一头撞死在他衡阳侯府的门前罢了。”
辜雪存问:“要抢你去做填房的是衡阳候吗?”
小二答:“并非,要抢我们掌柜的回去的是衡阳候的小舅子,她姐姐做了衡阳候第三房小妾,眼下很是得宠,这吴文良一个多月前便从卞阳乡下来投靠了他姐姐,因会一身功夫,他姐姐又得宠,很是得衡阳候看重。他自缠上我家掌柜的,每隔两天就要派人来闹一回,直闹得我们如今一点生意也没了。掌柜的推诿了几次,今日他们便终于按捺不住,带着人上门来强抢了。”
辜雪存摸起一把桌上的瓜子,哼笑道:“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呢,原来不过是条哈巴狗,你们明天只照常开门做生意,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周娘子和店小二惊疑不定的相视一眼,但毕竟刚才亲眼看过辜雪存喝水样的轻松收拾了七八个彪形大汉,又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得也信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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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那刘三果然又带了十来个大汉上门来了,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脸黑面方的高大汉子,那汉子一进门就四顾一圈,很快就把目光停在了正无聊的坐在一张方桌前打苍蝇的辜雪存身上,沉声问道:“就是你昨天打伤了我七八个兄弟?”
辜雪存扭头看了他一眼,把打苍蝇的蒲扇往旁边一扔,道:“你就是吴文良?”
“不错。”吴文良昂头,“小兄弟既有一身好身手,不如到我衡阳侯府来当差,吴某绝不亏待。”
辜雪存听他这么说,愣了一下,莫名其妙:“你不是来抢周娘子的?”
吴文良字正腔圆道:“美人难得,小兄弟这般好的身手更难得,吴某哪个都不想错过。”
辜雪存让他逗乐了,冷笑一声,道:“你想的倒美。”
十来个大汉一拥而上,不到片刻功夫就又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
吴文良倒和猴脸的刘三不一样,很是事先士卒的冲在最前面,结果也被揍得最惨,乌青着眼圈昏迷不醒的被一群东倒西歪的大汉爬起来抬走了。
周娘子和店小二猫在柜台后,见他再一次大发神威,看的俱是目瞪口呆,等那群人都走了,周娘子才从柜台后走出来,震惊道:“石公子,你的身手竟这样好。”
辜雪存笑了笑,道:“还成,我有一事想向掌柜的相求。”
周娘子忙道:“你救了我,我感激你都来不及,有什么求不求的,石公子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差遣便是,妾身只要能做到便绝不推脱。”她说着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之前公子嘱托我交给路家那个包裹,我已送去了,他们也收下了。”
“多谢。”辜雪存笑了笑,“我准备在广陵小住一段时日,这里我人生地不熟,不知道周娘子可愿意收留我做个护院,让我混口饭吃?”
周娘子和店小二听了他的话,俱是目瞪口呆:“护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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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夕客栈以前的主人是一户周姓人家,周家老掌柜和老周娘子一把年岁只得了一个儿子,偏偏这个儿子胎里不足、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十来岁的年纪就染上了肺痨。
老夫妇两个遍寻名医也没治好儿子的病,只能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风水玄术,听了不知哪里来的游方术士的话,想让儿子早早成亲冲喜,只可惜他家儿子是个短命的痨病鬼,哪家的父母愿意将女儿送到他家做媳妇?
老夫妇俩只得从人伢子里手里买了个瘦巴巴的小姑娘,给那小周公子冲喜做了娘子。说来也奇怪,自从这小姑娘进了周家的门,那小周公子的病竟然也日渐好转起来。
只可惜好景不长,三年过去,小周公子的肺痨始终是没能治好,还是被拖死了。
老夫妇两个晚年丧子,大受打击,也前后脚的驾鹤西去了。
偌大一家客栈,竟没了主人,顺理成章的落到了小周娘子一个小姑娘手里,幸而小周娘子聪慧好学,自嫁入周家便一直学着帮老周夫妇俩理账管家,公婆和丈夫过世后,竟也能一个人把云夕客栈好生经营下去,不叫这间百年老店关了门。
但一个年轻小寡妇守着一间不小的产业,就不免要遭人惦记。
衡阳侯府的人三番五次来闹,四邻八舍纵然有心相帮,但他家毕竟是越京中数得上号的权贵,平民百姓又哪里敢与他们做对,也只是私下替她悄悄报了官。
只可惜广陵的官府不愿得罪衡阳侯府,报了许久的官,竟也没见过有半个造吏衙卫来管过这光天化日强抢民女的烂事。
幸而小周娘子不知从哪里雇了个身手十分不凡的护院,那护院看起来竟然只不过十六七岁模样,长得白白净净文文弱弱,一张小圆脸笑起来十分和气,虽然看起来完全没个护院模样,却回回都能把十来个臂粗腰圆的大汉给收拾的服服帖帖。
衡阳候的那位小舅子倒也十分锲而不舍,每半个就带着人来闹一会,只是日子久了,大家每隔半个月就看着一群鼻青脸肿的打手从云夕客栈歪七扭八的爬出来,竟也渐渐习惯了。
这事渐渐传开后,甚至还有特地挑那衡阳侯府的小舅子上云夕客栈闹事时、到他家打尖住店吃茶看热闹的。
客栈的生意日渐好转不说,云夕客栈有个身手了得的小护院这事也渐渐传开,广陵的泼皮混混每每闹事,都要特意绕他家二里地远,生怕触了眉头被那位姓石的护院“路见不平”一番。
辜雪存倒没太在意这些事。
他数着日子,每日晨起修行到日落,天黑后就神识离体飞到城南路府去看看路夫人的胎养的怎么样了,每隔半个月又有吴文良和他的小弟们上赶着上门来给他松松筋骨,日子过得倒也平静而惬意。
冬去春来,时光飞逝,城南路家夫人怀胎十月,终于诞下了一个男婴。
第70章归魂
路老爷老来得子、喜不自胜,有了前面几个夭折掉的孩儿为鉴,对这个小儿子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爱的和心肝肉一般,足足请了四五个老郎中在府中替小儿子照看身子,生怕出一点差错。
路家小少爷满周岁那天,流水席足足摆了一天一夜。
路老爷正在和宾客交谈,满脸褶子笑的层层叠叠,忽听到背后有人唤他,转头便看见一个绯衫少年正微笑着看着他。
“不知老爷可否还记得一年多前,城北云夕客栈周娘子曾今交给你过一个包裹?”
路老爷一愣,脸上神色一肃,惊道:“你……你是?”
少年道:“那包裹是在下交给周娘子的。”
路老爷嘴唇一颤,转头对刚刚交谈的宾客们告了个罪,这才对少年道:“这里不便交谈,可否请尊驾借一步说话?”
两人行到了路老爷的书房,等路老爷屏退下人后,少年才从袖口里摸出半块碧色玉佩,笑道:“当初包裹中的另外半块玉佩,不知老爷是否还留着?”
路老爷见了那玉佩,胡子抖了抖,立即从书架上取下一个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果不其然正是另外半块玉佩,两块玉佩并在一处,严丝合缝、浑然一体。
路老爷这才颤声道:“当日内子生产之时,多亏了尊驾送来的药,内子和小儿这才母子平安。尊驾大恩,路伯景不敢忘怀。”
少年笑了笑,道:“我这么幅少年模样,路老爷一口一个尊驾,岂不折煞我也?”
路老爷道:“似尊驾这般仙门中人,自然不可以常理度之。”
少年听了他这话,眉毛一挑道:“你怎知我是仙门中人?”
“仙长送来的灵药效果神异,伯景多年来自问也算得上见多识广,竟从没见过这等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仙草灵药,这等神物,普通人岂能拿得出来?”
少年半倚靠在桌边,轻笑道:“路老爷倒是个聪明人,那在下也就不兜圈子了……你这小儿子,生来便与寻常人不太相同,路老爷不会没发现吧?”
路老爷愣了愣,并未回答。
“想必路老爷应该也早就发现了,这孩子自从出世就不爱哭闹吧?”
“这……确有此事,但……”
“但也可能只是他性子淡漠?路老爷,那这孩子长到一周岁了,你与路夫人叫他的乳名时,他可曾有过半点反应?你府中的乳娘和嬷嬷逗他时,他可曾笑过一次吗?”
路老爷沉默了片刻,终于艰声道:“纵使这孩子心智不全,也总是我和内子唯一的儿子,路伯景不求他日后金榜题名、登阁拜相,只求他无灾无病、平安长大。”
那少年听了路老爷的话,沉默了半晌,他脸上神色似乎有些恍然,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他并不是心智不全,而是只有一魂一魄。”
“寻常人有三魂七魄在身,主生灭之天魂、继祖德之地魂、承因果之人魂,除此以外,又有喜、怒、哀、惧、爱、恶、欲七情为魄,而他身上如今只存有主生灭之天魂、七魄亦只存一魄了。”
路伯景听得脸色一白:“这,怎会……”
“所以贵公子才会对外界无爱无欲、无知无觉。魂魄不全并非心智不全,但他若一直这样下去,就算长大了,也只是一块不会说话没有知觉的木头罢了。”
路老爷沉默了一会,面色有些灰败:“我原以为,当年父亲的报应,这么多年来我与内子已将其消解了,不想原来老天爷还是不愿放过我们路家……”
“路老爷不必灰心,在下来这里就是为了此事。”那少年轻声笑道,“他与我有些缘分在身,他的其余魂魄,我或许有办法可以将其补全。”
路老爷愣了愣,半晌才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那绯衣少年道:“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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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雁去雁返,广陵的春天来了又走,十二年光阴如弹指一挥、转瞬即逝。
已经十二岁的路家少爷却无法像其他人一样感知到这段飞逝的时光过去的有多快,尽管路夫人和路老爷的身形在他眼前一日比一日的佝偻了下去,尽管那个从小就一直在他身边的绯衣人的面貌,也在一点点变化的让他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路家少爷仍然没有产生任何情绪。
他好像活在一个玻璃罩子里,能看得见外面世界的一一切,却对他们的喜怒哀乐连一个表情也欠奉。
有时候路夫人来看他会抹着眼泪低低的抽泣,他也只是站在这个别人让他叫娘的老妇人面前,静静的看着她流泪。
有时候那个教他练剑和修行的人也会愣愣的看着他出神,但是和路夫人不同,那个人并不会哭,甚至也不说话,只是那样默默地看着他,好像在通过他看什么别的东西。
但是和对路夫人的感觉不同,路家少爷对这个人好像有种天生的关注,虽然他感受不到任何情感,可是这种骨子里如影随形的关注,却总是让他的目光不自觉的跟随者那个人的身影。
然而他无知无觉的生活终于中止在了十二岁这年。
那个人在外出了一年多后回到了路府,路少爷被他们带着进了一间空旷的房子。
他听见那个人跟路老爷说:“此次一试,虽然犯险,但若是成功了,地魂与六魄则尽可回到他体内。”
“……若是不成,也许我会昏睡过去,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三五年。”
路老爷和路夫人好像十分激动的和那个人说了什么,但路小少爷没听清楚。
他们很快离开了这个房间,只剩下他和那个人。
绯衣人走到他身边看了他很久很久……又是那种眼神。
良久,一块黑色石头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承托在了阵法的正中心,静静的漂浮着。
他听到那个人正在轻声念着什么,房间地面上金色的奇怪图案一点点亮了起来,路小少爷察觉到很多画面正不知道从哪里争先恐后的涌入他了他的脑海。
有点痛……
没错,是痛。
那些画面他好像曾经见过,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究竟何时见过。
他突然感觉到,那个好像一直把他盖在里面的透明罩子,正在被一个小凿子一点一点的敲裂,一个全新的世界在他的感知里一点点呈现。
被微凉的晚风吹拂在皮肤上每一个毛孔上的愉悦,听到窗外聒噪吵闹的蝉鸣隐隐约约的烦躁……
还有看到那个人紧闭着眼睛的脸时……心底升起的那股莫名情绪。
但是,路小少爷不明白那是什么情绪。
蜿蜒如迢迢星汉,金色光芒如河水般从那块黑色石头连绵如浪地涌入了他的身体。
他终于感觉,这个世界和之前变得不太一样了。
阵法的光芒一点点褪去,那人好像彻底精疲力竭,突然喷出一口殷红的血来,阵中的黑色石头也似乎失去了所有的灵力,“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门外的路老爷和路夫人听见动静,有些不安的隔着门询问,绯衣青年这才缓缓走到门前,他脚步有点虚浮,险些一个趔趄,路小少爷本能的就想去扶他,却被那人微凉的手轻轻拂开了。
“我没事,不必担心。”
路小少爷的心底又出现了一种陌生的情绪。
gu903();他不知这种名字叫什么名字,但是却本能的觉得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