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陈炎鲜血迅速浸湿囚衣,再加刑这家伙怕就熬不住了。
和他计较干什么呢?
连秋后的蚱蜢都算不上。
她好笑:“你以为你家主子万能吗?”
还肯定成这样了。
行吧,既然不是招供,就不要浪费他们时间了,裴月明嗤笑一句,拉着萧迟回去。
嗅嗅袖子肩膀,“咱们还是先沐浴吧。”
好像沾了点血腥味,洗洗再吃,以免影响心情。
“嗯。”都听她的。
……
畅畅快快洗了个澡,然后甩开膀子把全鱼宴吃了,一个字,就是爽!
天色还早,吃完就在甲板散散步,欣赏一下夕阳漫天,回去后,葛贤蒋弘就把草拟的折子送上来了。
有关鄣州之事,萧迟一道六百里加急折子已经送往京城了。
但那个折子是比较简略的,等回到京后,还需再上一封详细的折子。
这折子当然是萧迟写的,不过有关整件事的时间线和详情,这些琐事自然不用他整理。
葛贤和蒋弘合作,已经把从踏上黎州后发生的所有事都整理妥当了。重点放在从怀州准备出发开始。
窦广的配合安排。
昌平县令谭章的掩护,大堤开始检测,从东边一直往牟县,然后到谷乡。
正失望于打道回府之际,意外发现通往鄣州的山道,山道上可疑当初车辙。
穿山道而行,抵达鄣州,发现空心大堤。
召钦差团火速前往,……
裴月明提笔在顶头添上两行。第一行,在京得举报,心生疑窦命人盯梢朱伯谦;第二行,五月十五日卯晨,发现封州行辕朱伯谦遣人随泔水车潜出,跟丢,因而对祈州起疑。
挺详细的,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一句没说,葛贤蒋弘这附章写得挺好的。
只是,……
……
萧迟见过葛贤蒋弘,勉力了几句,让二人下去,这几日好生歇息。
然后,就转回内室。
撩起珠帘,便见裴月明坐在炕几旁,正盯着刚送来的那张奏表,微微蹙眉在沉思。
“怎么了?”
萧迟撩袍坐下:“是葛贤和蒋弘的折子没写好?”
他坐得太近了。
直接就挨着裴月明身侧坐了,大腿和大腿都贴在一起。
干嘛了这是?
不过萧迟表情和动作都很自然,和平时也没什么区别,加上裴月明此刻心不在焉,她根本就没留意这个。
觉得挤了她就往里头挪挪,将那份草拟好的奏表指给萧迟看:“……萧迟,我总是有一点什么感觉。”
五月十五日,他们巡视到怀州,当时钦差工作都差不多要结束了。正心生失望,甚至有了朱伯谦命不该绝,他们大概要无功而返的关口,突然得到封州密报。
事情因此有了巨大突破,他们锁定祈州。
到了祈州后,敲敲打打仔细检查了整条大堤,连谷乡都没放过一路到尽头,还是没有任何发现,正在要失望离开的时候,又发现了山道。
山道,空心大堤,赵之正突然死亡,就在陈炎差一点就成功斩断鄣州和朱伯谦的联系的关键时刻,裴月明又得到了甘永福和书信的消息。
真够柳暗花明,峰回路转的。
每每走到尽头死路的时候,最后总会出现转机。
这……
会不会过分凑巧了点儿?
陈炎癫狂裴月明不以为然,她更不认为朱伯谦万能,但今日下午的事情,难免在她心里留下一点点痕迹。
把诸事排列成表后,一目了然十分清晰,看着看着,不知为何,裴月明心中一动。
凑巧。
然后她想起了陈炎的话,忍不住就顺着这个方向去想了想。
朱伯谦不是万能,但他素来都是一个谨慎的人,在鄣州并不在巡视范围,也没引起任何人注目的情况下,他为什么要去信陈炎?
为了嘱咐当心提防吗?
那会不会有些多此一举?弊大于利了?
如果她是朱伯谦,她会这样做吗?
裴月明代入了一下。
答案是不会。
倘若她是朱伯谦,哪怕山崩海陷,这关口,她都不会给陈炎去信的。
“萧迟,我觉得太凑巧了。”
晕黄的烛光下,萧迟神色也严肃起来了,他接过奏表,细细端详,眉心慢慢蹙起。
裴月明抬眼,盯着微微摇动的烛光,“……总感觉,有人在一步步引我们过去。”
推动他们,去揭开鄣州之事。
推动他们,成功狙击朱伯谦及梁国公府,重创东宫。
作者有话要说:中午好呀宝宝们!今天又是肥肥的一章!嘿嘿,我们明天见啦!(*^▽^*)
爱你们!!
阿秀吃饭去也~~
第75章
若真有。
会是谁?
这人又是通过谁的手,去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
并不是想推就能推的,想要不动声色完成引导,非得有一个局中人去具体操作不可。
那这人又是谁?
裴月明和萧迟对视了一眼。
船行正至湍急处,平稳如钦差大船也有些颠簸了起来,一起一伏,前后晃动。
室内很安静。
骤烛火爆了一下,“啪”一声轻响突兀,相对而坐的二人仿佛被惊醒了过来,炕几上两支笔在滚来滚去,互相看了一眼,裴月明和萧迟各自拿起一支。
蘸了点墨。
笔尖落在雪白的宣纸上。
顿了顿,一点,点横折钩,她慢慢写了一个“窦”字。
窦广,窦安。
裴月明真不想对窦广生疑,窦广勤勉廉政多年如一日,是个难得有能力有坚持又品行上佳的好官。
她对窦广和牛氏真的非常有好感。
但,萧迟的钦差工作一直是窦广在陪同的,要说最清楚进展程度的,他算一个。另外,得到封州消息以后,不管是协助的昌平县令谭章,抑或引路的窦安,他们能很顺利掩人耳目地检测祈州大堤,窦广的配合安排至关重要。
然后,检测祈州大堤到了尽头,是窦安提醒山后还有一个谷乡。
这发现那条关键山道的功臣,也是窦安。
再然后,还是窦安,他持公函先打进鄣州刺史府,这是后续得到陈炎追杀甘永福消息,让裴月明继而推测出赵之正藏信的关键所在。
每个关键的转折,都有窦广窦安的身影,这对父子虽然没建立什么重要功勋,但每每在最关键的时刻总会发挥积极作用。
这个作用,往往承上启下,促使事情发生巨大转折,然后进入下一环。
发生的时候总是不起眼的,感觉很自然很正常,让人根本察觉不出来它来,但认认真真抽丝剥茧之后,裴月明不得不将窦广列为最大嫌疑人了。
也是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嫌疑人。
假若真有推手的话。
裴月明慢慢放下笔,抬眼往萧迟跟前望了望。
雪白的宣纸上,墨痕簇新,两个不大的字,“窦广”。
他搁下笔。
两人对视了一眼。
萧迟神色冷了下来,下颌绷紧:“既然有怀疑,那就查一查。”
他吩咐把冯慎叫过来。
“查窦大人?”
冯慎很诧异,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主子们一眼,“这,这窦大人他……”
看来,对窦广观感十分好的,并不止裴月明一个。
“我们怀疑鄣州之事背后还有人。”
裴月明将事情简单说了说,冯慎略略忖度,悚然一惊,“娘娘说得对!”
之前没往这方面想过,现在易地而处,朱伯谦为什么要往外传信呢?假如他是朱伯谦的话,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在这个关口往外传信的。
这么一想,确实可疑!
萧迟吩咐:“明日傍晚大船泊岸,你安排人随采买的一同下船,悄悄折返黎州,暗查窦广。”
没有大动作,萧迟此时该归心似箭的,大船最多会在补充食水的时候靠岸,顺便进行一些采买,到时让冯慎混下船去。
裴月明补充:“查窦广的人际交往。钦差旨意下达前后,有什么人接触过他?还有窦广和那些官员交好?另外一个,多年来,他和京城有什么联系没有?”
总而言之,广撒网,再抽丝剥茧。
现在黎州刺史张祥等人投了萧迟,另黎州还留了两名护军。在鄣州受了伤,恰好他二人祖籍就是黎州,索性给他们放了养伤兼探亲假。
这段时间和监察衙门混得挺熟的,这两人正好可以负责打探这方面的事。
如果顺利的话,很快就能发现端倪。
“是!”
冯慎一一记下,领命而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沉默盯了晃动的珠帘半晌,裴月明回神,对萧迟道:“我们写封信给舅舅吧?”
“嗯。”
萧迟正有此意,吩咐取信纸来,他提笔,裴月明给他研墨,略略斟酌,他蘸墨飞快写。
主要是询问窦广的履历及生平。
一旦生出疑心,现在萧迟都开始怀疑窦广大奸似忠了,要细扒他的人生轨迹,看是否能从中窥出一二痕迹。
这事儿问段至诚最合适,他可以直接调吏部的档案。另外,段至诚段至信久经宦海,窦广河南道监察使从三品大吏,二人肯定有印象甚至可能认识。
萧迟将奏表抄录一份,然后详述自己的怀疑,最后询问。
写好以后,装封用蜡,叫来邬常,吩咐他待明日大船泊岸的时候,叫人携信笺一道悄悄下去,然后以最快速度将其送往京城。
……
翌日傍晚。
大官船泊岸,为了方便行事,萧迟还特地传令地方官员不必拜见,勿要扰民。
一大清早,晨雾的弥漫的大码头已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站在船舷一角,目送采买队伍陆续下船,冯慎等人混在其中,很快不见。
邬常来了,萧迟问:“信送出去了么?”
邬常拱手:“禀殿下,已命罗迁星夜送往。”
“好。”
萧迟没再说什么,眺望片刻,对身侧裴月明道:“晨早雾大,我们回去吧。”
裴月明点点头,该安排的都安排了,现在就等结果。
盯了人潮片刻,她跟着萧迟转身。
其实在情感上来说,裴月明还是希望不过自己多心。窦广和牛氏是她来了这里这么多年来,所见唯一的一对符合后世观念的真心相爱的夫妻。
这样的感情,在这个古代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的会心一笑。
“诶,希望不是窦广吧。”
她有些惆怅。
萧迟看了她一眼,大约女孩子总会多一些多愁善感的,但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实话实说的好:“窦广嫌疑最大,要真幕后有人,十有八.九,借的就是他的手。”
也免得她到时失望了。
裴月明翻了个白眼,她不知道吗?她不知道窦广是唯一嫌疑人吗?
“还用你说?”
那点点惆怅就被他搅没了,裴月明没好气:“行了,回去吃早饭吧。”
被白了一眼,萧迟倒挺高兴的,他就是不爱看她情绪低,快走两步跟上去,“我这不是提醒你吗?”
“很热啊,你甭靠这么近,去去!”
“不是有冰吗?”
……
嬉闹一番,心情好歹轻快些。
但接下来,萧迟吩咐稍稍放缓速度,没有再紧着急赶回京城。
给冯慎和段至诚调档回信留出一些时间。
溯游而上,本来就没这么快,再稍稍放缓速度,来时五天,返程就足用了九天,回到沁水码头后登岸,还有两天的陆路。
在距离京城东门还有大半天的路程时,当天傍晚,萧迟宿在茌乡官驿。
夜里,段至诚段至信骑快马赶到。
王鉴急急拍门,萧迟和裴月明惊醒,忙忙起身穿衣梳洗,迎了出去。
段至诚段至信骑了半宿的马,正解了斗篷坐在榻上,两个小太监正给他们揉按大腿,一见萧迟二人,摇了摇头:“年纪大了,比不上年轻时啊!”
“哪里?舅舅们怎么过来了?”
萧迟问是这么问,但心里已明白了过来,算算日子明天恰好是休沐,段志诚二人也不回信了,索性自己过来。
果然,段志诚就是这般说:“明日休沐,我们便来了。”
幕后推手这事,并不是一件小事。若真,对整个局面影响是巨大的。他们必须重新评估,后续部署也要因此作出大幅度调整。
“黎州鄣州等地水土不同,饮食可适便?”段至诚段至信细细端详萧迟:“瘦了,也黑了些。”
是瘦了点黑了点,但人眼看沉着了许多,外出历练一番,效果果然不错。
舅甥几个许久不见,不免互相询问关心一番,但到底心里存着事,稍停一阵就匆匆往书房去了。
四人坐下,段至诚立即打开自己带来的包袱皮:“有关窦安的履历生平,我都使人抄录了一份。”
一本半指厚的册子,有关窦广任地考评政绩等等详细记录,这些段志诚二人都亲自看过了,并将重要事件和转折摘抄了出来。
“窦广,字先陵,中和二十年的进士,当年殿试榜眼,……”
萧迟接过摘抄,裴月明凑过去一起看,他往她那边侧了侧身。
中和,是先帝的年号,先帝在位三十一载,而窦广为官已足有三十多年了。
“进士及第以后,窦广进了翰林院,为翰林院编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