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吃得不多,有点饿,但主要还是生物钟原因,差不多这个点她总会醒一会,没事再睡回去。
今天被吓醒了。
不着痕迹揉了揉膝盖,……感觉怪怪的。
说着她坐起身了,萧迟有点点失落,不过一听她说饿就转移了注意力,也跟着起身,忙道:“那就起罢!”
不用出声,守在外头的王鉴听到动静,小叩几下门扉,推门领着人鱼贯而入。萧迟吩咐传膳,王鉴忙忙应了出门去了。
好吧,起就起吧。
漱口洗脸,穿衣束发,然后裴月明觉得萧迟今天心情格外地好,神采飞扬,迎着晨曦看过去,一张脸好像会发光似的。
这家伙还哼了两句小调儿。
“诶!”
她用手肘碰了碰他:“怎么了?”
什么好事儿?
萧迟睨了她一眼,唇角微翘:“不是饿得慌么?还不走快些?”
两人正往稍间饭厅行去,提着填漆膳盒的小太监正流水价般沿着廊道快步行来。。
切,不说算了。
两人进了饭厅坐下,小太监们也到了,王鉴立即指挥布膳。
“快吃吧!”
在山里饥寒交迫滚了几天,再看着热气腾腾的的粥品点心简直人间天堂,裴月明顾不上多说,冲萧迟露齿一笑,埋头苦吃了起来。
萧迟见了忙道:“留点肚子,等会还得喝姜汤呢!”
这般淋雨法,哪怕是炎夏,驱寒也是必须的,厨房几个时辰已熬了一锅酽酽糖姜汤了。
萧迟还叫了府医来,就候在外面,吃了早膳就诊诊脉。
他让她留在家中,喝了汤药睡个回笼觉,不要走动,好好养一养给养回来。
裴月明就不大服气了:“你不也淋了雨吗?”
斜了他一眼。
萧迟挑眉:“你能和我一样吗?”
好吧,是不一样的,他打小骑马习武,两人身体底子根本不是一回事。另外,女孩子确实更容易积寒,也更受不得寒。
裴月明只好同意了。
行,那她就在屋里补觉了。
她微微皱了皱鼻子,不吭声了,低头喝粥,抬起眼睛睃视桌子上的点心面糕,如果看到想吃的,眼神就会亮一亮。她微表情十分丰富,一张脸很灵动,正如她的人。
见她听自己的,萧迟心里很高兴,抬头在桌上巡了一圈,吩咐王鉴对面桌边的糯米烧麦笼子端过来。
她很喜欢吃这个,但放得远的话,叫夹太多次的话哪怕都是自己人也不好意思,比如今天。
澄皮剔透颤巍巍的糯米烧麦,喷香!裴月明给他一个你小子上道有前途哈的眼神,高高兴兴地吃起来了。
“喏,给你俩吧!”
这烧麦萧迟也喜欢吃,他照顾自己那裴月明也不好意思独占了,本着公平的原则,先夹了两个给他,一人一半!
萧迟低头看了看烧麦,翘唇。
这顿早饭两人都吃得有滋有味,完事了,就把府医叫了进来。
问安见礼,仔细听了脉象,府医拱手:“娘娘无大碍,只略见疲乏,休养两日就好。是有些受寒了,不过只是轻微,喝碗热姜汤发发汗即可,不需要用药。”
很好。
萧迟很满意:“赏!”
命王鉴去端姜汤,挥手让府医下去,被裴月明叫住,裴月明说,让给他也诊诊。
“反正都来了,不差这点功夫。”她如是说。
萧迟就听她的,坐下,也让府医给把把脉,结果很好,一切无恙,他身体果然比他强。
不过这姜汤吧,裴月明让他也喝:“淋了雨,喝一碗驱驱寒,没什么不好的。”
反正熬都熬好了,王鉴也端上来了。
酽酽的颜色,浓浓糖姜味儿,裴月明递了一碗给他,自己捧了一碗低头啜着:“快喝了吧,喝了再出门。”
实话说,萧迟是一向不爱这玩意的。老姜辛辣,加入大量红糖,齁甜齁甜味道十分古怪,往日这姜汤要进他嘴里可不容易。
这回被按头,却喝出了甜滋味,端着被她塞过来的青花瓷碗,看了她侧脸一眼,低头啜了口。
甜津津的。
……
喝完了热腾腾的姜汤,一身汗,两人不得不去换了一身衣服。
萧迟换的外出衣裳,而裴月明就直接寝衣上阵。
她继续睡大觉。
挥挥手,直接钻帐子里去了。
萧迟不舍,但可惜他没法多留,他还得紧着去处理鄣州的后续事宜。
天刚大亮,王驾已至鄣州刺史衙门。
鄣州的大小官吏还没敢散去,忐忑这么多天,人人熬得一脸憔悴两眼通红,忙忙迎出中庭。
陈炎一见步履从容神采奕奕的萧迟,脸色当即一沉。
萧迟与他对视一眼,冷冷令:“将此贼押入大牢,容后再审!”
“看紧他,不许自尽了。”
寂了一瞬,哗声大作,裴月明在南郊州兵营说的一席话已悄悄流传开了,这意思是,真的?!
震动鄣州乃至朝野皆惊的空心大堤案随即拉开帷幕。
但其实对于萧迟来说,到了这一步,已经很简单了。
第一时间,叫人把另寻摸的仵作带过来,连同刺史衙门本身的仵作一起,在钦差卫军以及监察御史贾平夫的监视底下,先行给赵之正验尸。
结果当天就出来了,赵之正是他杀。
被人用了迷药以后,再灌进毒药的,同时抓获陈炎放置在赵之正身边多年的贴身仆役一名。
严刑审讯,最后供认不讳,得出口供并人证物证若干,签字画押。
与此同时,萧迟率人直奔东郊大堤。
一声令下,砸开堤坝,内里空空如也。
质疑声愤怒声戛然而止,闻声而来的人群死寂几息,继而爆发更大的惊声怒骂。
群情汹涌,幸好早有准备有州兵在,这才控制住了。
连续几日,官府遣人,民间自发,掘了数十个位置,空的,全都空心的。
之前有多么拥戴赵之正,现在就有多么地恨,恨不得生啖了肉,活嚼了他的骨头。
萧迟站在大堤上,居高而立。
他先宣布了赵之正死讯。
但赵之正死了,并不能抹平老百姓们愤恨和恐惧。
他们的堤坝怎么办?废了这么多银子和时间的新堤是假的,他们就剩下一个已大决过一次修修补补的旧堤坝。沿河都是新堤坝,就剩他们这一块是老堤,承受的压力会不会更加巨大?
有沿河居住的乡民已经哭了出声,悲声四起,勾起丧亲回忆,堤坝之下瞬间哭成一片。
“诸位乡亲们!!”
萧迟抬手压了压,喧哗和哭声渐渐停了,他朗声道:“乡亲们难处本王都知道,本王深有体会,亦忧乡亲们所忧,急乡亲们所急!”
“在此,本王向乡亲们承诺。回京以后,会全力周旋,争取能再次拨银为鄣州重筑大堤!!”
鄣州大堤就这样肯定是不行的,后续该怎么解决?萧迟和裴月明商量过,也和葛贤蒋弘等人开过小会,一致认为这样最合适。
哭声一下高了,这次是喜悦的哭泣,一阵喜极而泣的欢声之后,“谢王爷!”
“谢王爷千岁!!”
“宁王殿下千岁!!”
……
百姓情绪激动,纷纷跪地伏拜,萧迟叫起,又吩咐卫兵去扶人。
他往右下方望了眼
裴月明在那。
六月阳光灿烂,她仰着一张脸正看着他,隐约见到她的笑脸,见他望过来,她翘起大拇指冲他比了比。
意思是说得很好啊!
他心情一下子就飞扬起来了,犹如这暮夏的晴空,一望无云湛蓝湛蓝的,阳光万里。
他比了个手势,等等,我马上就好,待会咱们一起用午膳。
裴月明好笑,指了指边上的凉粉摊子
行吧,你慢慢来。
我边吃边等。
……
凉粉吃了。
就是不大痛快。
因为才吃一半萧迟就叫人来阻止她。
这路边摊本来就不卫生,平时也就算了,今天人这么多,尘土飞扬的。
人家的凉粉都盖子盖着的好不好?
裴月明不听,要继续吃,王鉴苦哈哈,就差跪下抱着大腿哭求了。
虽然他家殿下言简意赅,但伺候了这么多年,他直觉,这差事办不好他会遭殃。
至于吗?
对着这么一张脸,裴月明不怎么能咽下去,才搁下碗打算和王鉴讲讲道理,不想桃红吃完自己那碗还不够,端起她放下的碗问声“主子不吃了吗?”
然后快快乐乐把那半碗也干掉了。
“……”
好吧。
那就这样吧。
裴月明休息了两日,原地满血复活。萧迟让她多养养的,她不乐意了,又不是生大病,养什么养,整天闲着才难受呢。
接下来,两人就一起忙碌起来的。
出面的事情萧迟去做,其余搜集证据封存账册之类的事情就裴月明做。要是恰好换过去也没关系,反正彼此都很熟悉对方的工作。
两人一内一外,分工合作,到了六月末,鄣州诸事已经理顺了。
很快,就十天八天的功夫。
既然妥当了,两人也不久留,下令次日登船,离开鄣州。
在离开的前一夜,萧迟和裴月明才有空去审审陈炎。
陈炎一直被关押,严格看守着,受过刑,但治伤和汤药都很及时,小命好好的。
沿着窄小的青石阶梯往下,一股森寒之气立马笼罩全身。
这种地方,即便灯火通明也驱不散阴冷腐朽的气息,六月炎夏,挥之不去的森森寒意。
萧迟接过披风,抖开披在她身上。
裴月明冲他笑笑,系了系银扣。
二人沿着阶梯而下,往大狱里头而去。
在最里头的一间独立牢房,裴月明见到了陈炎。
一身单薄白色囚衣,沉重的手镣脚铐,半口牙被敲掉了,这是为防他咬舌自尽。
不过,他姿态却不见狼狈,闭目盘腿坐在牢房的中间,听得脚步声和锁链拉动的哗啦声,他睁开眼睛。
这人眼神居然还很清明,很沉着,没有露出半点事情败露阶下囚的惊慌之色。
陈炎睁眼,看见裴月明,目光掠过萧迟落在她的脸上,定了片刻,“宁王妃?”
这位就是坏了他事,让他功败垂成宁王妃?
沙哑的男声,很缓慢,有些刺耳,配合着通红的眼睛有点儿渗人。不过裴月明去不惧,阶下囚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笑笑:“是我。”
“有什么要说说的吗?”
比如,他是怎么受朱伯谦安排潜伏在赵之正身边的?
他和朱伯谦是怎么联络的?
想来除了赵之正之外,朱伯谦还有其余地方亲信吧?都有谁?
“想见你的家眷老小吗?她们正在另一边的牢房待着呢。”
裴月明问他:“要看看吗?”
她侧头,陈云领命儿而去,没多久,便领着一圈哭哭啼啼的男男女女大人孩子过来了。
哭声震天,哀哭苦求,陈炎闭上眼睛,不为所动。
啧啧,看来,妻妾孩子是没法打动他了。
裴月明真有点佩服朱伯谦了,这人手底下真够忠心的,心腹养出来的心腹也忠心,比如搜捕她的那个追兵首领。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上硬的吧。
萧迟冷冷一挥手。
冯慎立即上前,将陈炎押出,拖上刑架捆上。
萧迟低声问她:“要不你先回去?”
裴月明摇了摇头,既然要审人,那就不回避了,她来之前就有心理准备。
那只好随她。
萧迟吩咐取香炉来,两把楠木太师椅放在有小窗口的上风位置,两人坐下。
刑拷的过程很血腥,但这个陈炎却愣是不开口,被打成个血葫芦一般,他也没有吐出一字半句。
晕厥过去,萧迟吩咐泼醒。
哗啦一盆盐水下去,陈炎痛醒过来,他身体还在抽搐着,倏地抬眼,死死盯着萧迟和裴月明。
呸一口浓痰落地,他喘着,冷冷道:“想要从老子嘴里撬出一句话,白日做梦!”
“那你就把话留在肚子吧。”
看来,今日继续审下去也没什么结果了。
裴月明拍拍手站起身,微笑对陈炎道:“你不说也无所谓,反正,朱伯谦是死定了。”
就鄣州这茬,朱伯谦族诛已妥妥的了。
陈炎眼睛一下子红了,神色狰狞镣铐铁链哐当作响,裴月明不再看他,拉着萧迟走了。
审问没什么结果,裴月明也不影响心情,她嗅了嗅袖子:“咱们回去吧。”
她感觉身上都沾有牢里的腌臜血腥味儿了,得赶紧洗涮洗涮。
回去就叫桃红打水,痛痛快快从头洗到脚,出来萧迟早就洗好了,贾平夫有事求见他出了去。
裴月明吃了点夜宵,然后趴在美人榻上让桃红给她擦头发。
趴得舒舒服服的,有点昏昏欲睡,直到身下的垫子沉了沉,她睁开眼,萧迟回来了。
“贾平夫什么事?”
裴月明坐起身,看看滴漏都亥末了,她让桃红先回去睡。
“没事,就他折子的事,有些情况不清楚的来问问。”
“哦。”
桃红福身,退下了。
裴月明就把她递过来的棉巾子接过来,萧迟垂眸,看她一头乌黑柔润的长发,这么披着,衬得她脸格外小,也格外柔弱。
“擦头发?”
他低声说:“我给你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