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老宅里,炭火烧得正足,和臻双目紧闭躺在幽暗的床帐之内。
顾鸾弯腰拿着帕子细细地替他擦着额头的汗,和四的脸色已比方才好上许多,顾鸾将帕子放进盆里,回头苦闷地看着昏睡不醒的和四。
好看是真的好看,但是这身世和身子也的确愁人,老督主也是好狠的心,明知他早晚会这个样子,还就这么把东厂丢给了孤零零的一个他。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端着水盆出去,一出门吓了一大跳,连退几步差点没被门槛绊倒,忍不住娇娇气气地骂道:作死哟你!忠忠,吓死人家了!
赵精忠面无表情地堵在门口:督主怎么样?
就那样吧,顾鸾唉了一声,你放心,他这病一时半会要不了他的命,不过再过些时日就难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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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择选将才
赵精忠望了一眼房内,将顾鸾手上水盆抓了过去随手一丢,伸出跟手指将人提溜到一边,周身气压和声音一样低:督主这病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老厂公走前从未提起过,以前也没见着他发过病啊?
顾鸾嫌弃地拨开提着自己衣领的那只粗糙黑手,矜持地扶了扶发髻:这事儿吧具体我不大清楚,听老厂公说是小主子他骨血里与生俱来的,之前没发作那是没到时候呗。
赵精忠越听越怪异,两掌贴着搓了搓:我怎么听着不大像是病了,反倒像是他琢磨了半天,找出个略合适的词,中毒了?
顾鸾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个傻大个看着人粗心倒是挺细,他不耐烦地伸手将赵精忠旁边一搡,走过去抱起自个儿的盆:你发癔症了吧,都说了天生的毛病,在娘胎里中的毒?行了,你有空瞎琢磨,不如赶紧联系你们东厂的人。少主子这一病得病上个几天,没他在,东厂和宫里的天不得塌了一半。
赵精忠瞅着他一扭一扭去打热水的身段,心里头隐约还是觉着哪里不对。他溜到和四的房间里,瞅着自家督主昏昏沉沉,沉浮在噩梦里的苍白脸庞,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朝着不见五指的夜空里打了个飞哨。
很快,一只不起眼的小黑鸟扑腾着翅膀飞来了。
督主病了,北疆的战事起了,即便是赵精忠也已嗅到了一丝山雨欲来的味道。
宫里头小皇帝足足愣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消化了陆铮鸣说得每个字,他呆呆地看着教授自己武艺的师父,不知所措道:让,让朕决定人选?明天早朝,让内阁的辅臣们一同商议不就好了吗?他看着陆铮鸣无动于衷甚至带着一丝嘲讽的脸庞,更慌得摸不到边,那,那还有厂臣呢?他不是一直帮朕批红吗?他应该清楚谁能带兵去北疆啊?
陆铮鸣望着年纪小小的皇帝,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恨其不争,他蹲下来,稍稍抬起头看着小皇帝:陛下,你要记住你才是大燕的皇帝。你不能永远时时,事事都依赖和臻帮你做决断。先不提他手握批红已经招了多少人眼红和嫉恨,你可知道光是宦官干政这一条,放在太宗皇帝那时是千刀万剐之罪。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宦臣,他能陪你解闷,帮你料理一下见不得光的腌臜,但不能代替你做这个皇帝。或者你愿意像先帝一样,干脆什么都撒手不管,放任这座江山一点点衰败垮塌下去?
小皇帝眼圈渐渐红了,陆铮鸣淡漠的语气没有多少指责在其中,却令他突然无地自容起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和臻太过依赖,甚至把他当成主心骨,不论是内宫杂务,还是外朝的纠纷,都希冀由和臻代他一一解决。
他不喜欢自己的父皇,甚至恨着自己的父皇,可陆铮鸣的话让他意识到,自己竟然走在一条和先帝一模一样的道路上。
其实这不怪小皇帝,早在许多年前,大燕的皇帝就已经习惯性地依赖东厂,依赖自己的司礼监掌印了,否则也不会将批红这么一项大权交到他们手上。
小皇帝失魂落魄地坐在那半晌,终于抬起眼红红的小脸,双腿一蹬跳了下来,郑重其事地对陆铮鸣一弯腰一拱手,磕磕绊绊:朕,朕对朝中军务并不多了解,不敢擅作主张,若是师父有所了解,还请指点一二。
他平时习武时也会叫陆铮鸣师父,尊师重道嘛还是和四叮嘱他的,可平时里的千百声都没有此时一声来得分量重。
这一幕传出去可笑得很,大燕的帝王居然向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请教军国大事。但小皇帝十分清楚自己几斤几两重,哪里独担调兵选将的重担,和四的意思他隐约明白一点,朝里的臣子包括内阁的辅政大臣们都不能尽信,眼下他实在找不到一个可信能帮自己的人。
小皇帝的心思很简单直接,陆铮鸣既然与和四有一些牵连,那他就是和四的人,信他总没错的。况且锦衣卫与东厂一样,平时耳目遍布朝野,时刻盯着朝中动静,想必多少也了解一些朝中状况。
陆铮鸣心道这小混球有点眼力劲儿啊,知道找和四无门,居然求到自己这儿来了。他来回踱步了两回,站定在小皇帝面前定定地看着他,仿佛审视着他的诚意。
小皇帝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努力绷直了身体面对陆铮鸣的视线。
行吧,陆铮鸣心想,怎么说也是他家臻儿呕心沥血,当儿子拉扯的小兔崽子,现在要是不帮上一把,回头指不定在和臻那吃刮落;陛下既然问了,那么臣斗胆胡言两句。陛下应该知道北疆边防一般是由宁王和驻僵守军负责,实际上还是由宁王做主导。现在宁王伤重,北疆驻军便是群龙无首,故而才要由陛下选派一员得力大将及时赶去驱逐蛮人,收复云州。
小皇帝一脸严肃地点头。
陆铮鸣继续道:要说朝中将领,其实不在少数,像靖武公,袁志杰等将军都曾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当初的瓦木堡之变,靖武公曾一人率领一万兵马击退了北蛮五万大军,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是现在这几位将军都已廉颇老矣,陛下要他们领兵上阵不是不可以,但是为免强人所难,也会受人指摘,说你苛待老臣。说实话,以臣的了解,朝里正是青黄不接之时,武将中多半是玩世不恭的世家子弟,放在军中挂个虚职,有将帅之才者寥寥,所以
小皇帝的脸被他越说越白,揪紧衣角,结巴着问:那,那朕要派谁去?
陆铮鸣略一思忖:真要找出个合适的人选,也不是没有。陛下有三个选择
小皇帝瞪大了眼睛,眼巴巴地盯着他。
一是择一个中庸之将,派靖武公挂元帅之名,实为监军,一同赴往北疆。北疆驻军常年与北蛮和流匪打交道,本身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干之军,又有靖武公坐镇军帐,按道理来说,收回云州不成问题。
小皇帝思量了片刻,觉着这个法子似是能行得通,但是他仍是好奇地问:那其他两个法子呢?
陆铮鸣顿了顿道:陛下别忘了,除了宁王之外,其他藩王也有勤王守疆之责,靖王他们旗下兵马虽不多也不如北军实力强悍,但合者势众,只是
不容陆铮鸣道出可是之后的话,小皇帝自个儿先喏喏道:可是朕觉着王叔们可能不愿意派兵
毕竟这北蛮只入侵了云州一州,离京师尚有十万八千里,远不到勤王的地步。
陆铮鸣点头,又道:不仅靖王他们不愿意,陛下你想过没,靖王他们从南方发兵,必定会途径京城
之后的话,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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