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捡回个小哑巴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2 / 2)

经年累月不开口,肖一偶尔出声也会把自己都吓一跳,他已经不会连贯的说一句话了,声音还沙哑的可怕。

年岁渐长,他对自己的性别也有了越来越清楚的认知,心中的耻辱便也越是汹涌澎湃。

肖一慢慢发现,自己总是一天比一天出离的愤怒,好像有一把火要烧的他五内俱焚。任何的事情都能让他感到愤怒。不过两三年的时间,他甚至梦过这些人都死掉了,一把火烧光,干干净净的。

醉欢坊客似云来,络绎不绝,肖一打听过,很多人失心疯之前也是这样,噩梦连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于是他越发觉着自己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越是长大,他越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愤怒,他怕自己再呆下去早晚会疯掉。

以前父亲母亲相继离开的时候,做小叫花在狗嘴里夺食的时候,他在那样的艰难里卑微而努力的活着,可不是为了活着做个疯子。

也是听那些来往的恩客说过,这世上有一群仙人,可以数个昼夜不食不眠,上天入地,呼风唤雨,捉鬼降妖,无所不能。

动动手指便会城倒山倾。

肖一向往极了,总觉得自己如果可以做那样的仙人就不会再觉得饿觉得冷了,也没有人再能欺负他,逼他扮女孩,在他身上胡来,惹他生气。

一颗心关不住了,人也就再也关不住了。

什么关在柴房里放大狗的骗小孩子说辞,肖一也不再放在心上。

起先本也有两分忌惮,但多跑几次,多挨几顿揍也就明白了,不过是些皮肉伤,他们不敢真的拿他怎么样,毕竟还等着他赚钱的。

这想法能宽解了自己的恐惧,却消弭不了自己的愤怒。

这天,肖一又跑了。

这一次他从恩客口中得知镇上来了一班仙人,便打算去碰碰运气。这回铁了心不再回去,要不被打死,要不回去被逼疯,他觉得自己可能情愿被打死。

他如往常一般逃了,园子里养的护院莽汉也很快追了过来。

街上兜兜转转了好多圈,肖一看到了一群人围在一个客栈门口,他隐隐觉得仙人肯定就在里面。

肖一只能在人群里上蹿下跳的躲着棍子,绝望的发现人群中并没有恩客口中那样的仙人。

直到有人一袭淡蓝色宽袖锦袍出现在人群里。

踩着铃声,不染纤尘。

肖一觉得那人身上拢着一束光。

不知道到为什么,经年积在胸口里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愤怒好像散去了大半;趴在那人脚边连挨打都感觉不到疼了。

肖一已经不记得已经有多久除了愤怒怨恨再也感觉不到其他任何的情绪了,可这一刻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心里藏不住的那一丝渴望。

他想了好多花言巧语想让仙人带他走,可是张张嘴却连话都说不利索,只能结结巴巴吐了几个字,急的想哭,眼睛却好似经年的沙漠,挤不出一滴水来。

魏寻,你可知道,只要你伸出手来拍拍我的背,那些整日纠缠我的愤怒怨恨便好像能烟消云散,不留半分。

魏寻,你可知道,我只要在你怀里,就睡得踏实安逸。

魏寻,你可知道,那日你从地上捡起了那张宣纸,看着我在纸上胡乱画下的一笔,唤了我一声肖一,我心内有多欢喜。

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再也不是丫头,不是小兔崽子、小叫花子那样的符号,而是一个是你赐予我的名字。

我终于可以让你记住我的名字了。

第8章山中寒暑

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

这天当魏寻御着剑回山,抬头望天,才猛然忆起,那天他怀里抱着肖一走在路上,也是这样的天光。

他想找个驿站给肖一避避太阳,然后就遇到了师父,便把肖一带回了山上。

不知不觉已是三个年头过去了。

这三年,魏寻真的太忙了,忙的他无暇顾及当时为什么师兄一定要把肖一抢了去;忙的他现在想想,反倒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委实太忙了。

灵脉全通之前师父极少放他下山,除了清修就是侍奉师父左右。可现在他大半的时间都不在山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得抓紧时间闭门苦修,毕竟他答应过师父,要护一派周全,也不能落下了。

这样想来,若不是大师兄把肖一抢了去,自己倒真没时间像之前说的那样“日夜看顾周全”。

这一次师父要他去办事的地方在极南之地的不暮海深处,属实是远了些,即使以他的本领,御剑归来时竟也已是月挂中央。

魏寻进山门第一件事就是想着去井边打口清凉的井水喝,不暮海湿热的天气让他这副在山中清凉惯了的身子委实不太舒服。

他人未走到井边,便瞧见井边倒着个少年。

借着月光大致能看清,一个清瘦的身躯穿着派内统一的浅碧色内门弟子服,背靠井边,怀里还抱着挑水的木桶,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魏寻心下微微一颤,心内已是猜到了八/九分,肯定又是肖一。

不知道又被谁罚来挑水,竟累得在井边睡着了。

这几年,虽然他人不常在山中,但哪怕闭关修行,或是办事路过,只要得半盏茶的功夫,他便会抽空看看肖一。

他知道大师兄对这个弟子算不得太好。

这个弟子也确实不太合他大师兄心意。

起初江风掣对肖一很是紧张,日日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即使对他的亲外甥都不曾如此上心。

但很快,他的耐心就磨光了。

最先他是交给肖一一些简单的入门修习心法,丢给他好几天竟是没有半点长进。

偏偏这孩子又不肯说话,江风掣脾气暴躁,觉得这徒儿是为了魏寻的事故意忤逆自己,没少打骂体罚。

闹了好半天才发现这孩子大概除了名字不认识别的字,那些心法秘术当是半个字也没有看得进去。

好不容易又花了大半年的时间,从山下请了个先生,比对待上京赴考的举人还严厉,说是头悬梁锥刺股都不足以概括,才总算把肖一前面缺的补上了。

教会读书习字,肖一也开始慢慢能说话了,沟通起来便容易了许多。

江风掣觉得,该是这孩子以天赋异禀报偿自己的时候到了。

却不料,日日教导换来的是这个孩子并不开窍,精进甚缓,竟是毫无慧根。

自己座下随便一个小徒三五日便能习得的一个简单招式,肖一竟是月余也练不好;就更别指望着他有魏寻当年那样过目不忘的本事了。

加上肖一性格冷淡,寡言鲜语,从不主动与人亲近,更遑论巧言蜜语,功于心计的去讨江风掣欢心。

时日一长,肖一便被江风掣丢在了一旁。

江风掣原就见不得他那张妖孽的脸,每每看到就觉得是魏寻在嘲笑自己。既然现在不但招人讨厌,还百无一用,索性除了刁难他就不想再看到他了。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师父自己的心思没有用在正路上,也就连带着教出一帮拜高踩低的徒弟来。

肖一刚拜入门下的的时候,很是得江风掣青眼,同门师兄各个眼红嫉妒,却碍于师父不得发作。

现在见肖一被弃之如敝履,师父时常刁难于他,这些师兄也没一个能跟这个性情冷僻的师弟修出什么同门之宜来,就正好都从善如流的加入了刁难报复他的行列。

魏寻平日里有耐心,脾气又好,待晚辈也很和善,算是能与这些师侄们打成一片,因着年纪小,人也随和,人前人后晚辈们都唤他一声小师叔。

这些师侄们也都知道这个小师叔的好本事,明里暗里也都想巴结着他点,盼着能得小师叔指点一二。

魏寻长在那样的深宅大院,看着夫人姨娘们争宠斗法长大,一点不亚于看着朝堂上的风云机变,因此早谙人情世故。

对着这帮晚辈只力求一碗水端平,不亲不疏便好,断不敢厚此薄彼,让哪个孩子成了大家的眼中钉。

偏偏肖一又是魏寻带回来的,魏寻就更怕他若是对肖一照顾的太明显,反让肖一在一众晚辈中更难做人。所以他闭关修炼也好,或者是抽时间回来看一眼也罢,都是借着夜深悄悄的来去。

肖一被罚要劈完所有的柴才能睡觉,魏寻就晚上出来偷偷帮他劈柴。

师兄们把肖一赶出来没地方睡觉的时候,魏寻会把靠在廊上睡着的肖一抱进房间,早上再提前半个时辰悄悄把人抱出来。

冬日里师兄们要洗澡,肖一就得独自给所有人烧水,魏寻看着他执着蒲扇守在火炉边,耷拉着脑袋一边睡觉还一边摇着扇子的模样,只能无奈的聚一口灵气瞬间让水沸腾起来,再轻拍他的后背告诉他水滚了。

又或者好像今天这样,肖一肯定又不知做了什么,被罚要挑满所有水缸。

魏寻无奈的摇摇头,走上前去,伸出两指,轻启唇齿,瞬间就满上了所有大缸。

其实挑水劈柴这些事,对有些许修为的人来说本都不过是动动手指的小巧,留给这些晚辈弟子来做无非是想锻炼他们体魄,也教他们体会生活不易,更加潜心修习。

这本是门派前辈传下来的好意,却变成了同门师兄弟间互相挤兑的工具。

其实魏寻刚入山门的时候也没少遭这样的罪,只是他的修为精进的太快,这些事对他来讲很快就只需要动动手指了。

然而看着靠在井边的肖一,魏寻只能无奈叹气,将人从地上打横抱起。

这些年肖一也慢慢长成了少年,魏寻也没法子再像以前一样把他抱在怀里了。

起初带人回山时,魏寻以为他不超过十岁,其实当时肖一已经十二了,只不过是常年饿着肚子,看着矮小罢了。

这些年在上山再怎么被欺负,也总比当初的日子好过许多,加上年纪到了,个头也是一天天的见长。

魏寻知道,江风掣半生争强好胜,肖一这不成器的样子的确做不了他中目的好徒弟;偏这孩子的性子又冷清,在同辈的师兄弟里也交不到半个朋友,不禁小声叹了一句:“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不知是说话的声音,还是走路的颠簸吵醒了肖一,魏寻见他醒来了,索性把人放下地,和他就这样靠着石阶并排坐下,闲聊了起来。

“说说吧。”魏寻伸手掸了掸肖一后背在井边沾染的灰尘,问道:“今日又为何事受罚?”

“哥哥。”肖一还是如小时候一样,只管抬眸盯着魏寻,“我什么时候才……”

“是七师叔——”魏寻打断了肖一的话,语气里没有责备,倒是上扬的嘴角噙着点无奈的笑意,“当年一共也就喊了两声,到现在竟是三年了还改不了口。”

肖一也不管魏寻说了什么,还是把人装在眼睛里盯着瞧,“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不再为人欺辱?”

“唔……”魏寻怜惜的抚了抚肖一的发顶,“小肖一跟七师叔说说,怎么了?”

肖一微微的摇摇头没有说话,他心里一直有一个秘密,即使跟自己最亲近的小师叔也不知道从何道起。

当年于妈妈把他关在馆子里的时候,他每每出离的愤怒,都会做一个梦,天上下起了火雨,把他讨厌的都烧了个干净。

可不论梦醒还是梦中,竟也没有丝毫复仇的快感,反倒觉得胸中怒意翻滚的更厉害了,像是要撑破这具瘦弱的躯壳。

他那时觉得自己可能是快失心疯了,才会一次次不计后果的逃跑。

后来上了山,他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可是噩梦还是没有离开他,他还是总能为着身边的任何一件小事发怒。

尽管他外面冷淡,却把恨意都埋在了心里。

他很怕自己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失了心智。

他想问问魏寻,若我疯了你可还会管我?若我铸成大错你可会原谅我?

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终还是怕被那人嫌弃。

心里只想着能跟小师叔多呆一会就好,只有在小师叔身边的时候能稍稍平息他的怒意,也只有在小师叔身边睡觉时噩梦才会暂时的放过他。

“哥……小师叔,我困了。”

不愿再继续想下去,肖一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那走吧。”魏寻也从石阶上起身,“水也打满了,七师叔带你回去睡觉。”

“哥哥……抱。”

魏寻起身站在肖一面前,抬手在肖一的头顶和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多大人了,今年该有十五了把……说到年纪,为何从未见你过生辰?”

“爹娘死的早,我也只知道大概的年纪,不知道生辰。”肖一说地淡淡。

魏寻没有马上接话,径自往前走了几步,看了看天色并不回头,口中道:“那就从我把你捡回来的那天算吧,今年我抽个时间,给你过个生辰,行个束发之礼。看看你这头发,这些年来都没有扎好过。”

见魏寻边说边往前走去,并没有打算回头搭理自己,肖一似乎对生辰的事不感兴趣,只喃喃道:“哥哥我腿疼……”

“是七师叔……”魏寻嘴上又纠正了一遍,身子却往前弓了弓,拍了拍自己后背,示意肖一自己上来。

其实那夜带小肖一看大夫的时候,魏寻虽然为了避嫌尽量没看大夫检查,但余光还是瞟到了肖一那一节弯曲变形的小腿骨。

这仿佛成了魏寻的心病,每次只要肖一说自己腿疼,就能在魏寻面前无往不利。

肖一好像也把这点吃的很透,清冷的性子撒起娇来也毫不含糊。

他这会两步就窜到了魏寻背上,这一套动作看着已经很是熟练。

魏寻把人背在背上走了一会,嘴里嘟囔着:“这几年个头是长了,这分量怎么也不见涨啊,还是这么轻飘飘的,跟我刚把你捡回来的时候好像没什么两样,没一点肉。硌的你师叔我后背生疼……”

肖一并未答话,他只觉得这熟悉的感觉里好像少了什么,“小师叔你的脚铃呢?”

“大半夜的敛去了声响。”魏寻脚步一顿,答道:“怕扰人休息。”

“既如此麻烦,还要耗损灵力施术法敛去声响,何不取了。”肖一重新把头靠回魏寻背上,“反正你绑在那脚踝上,隔了裤子袍子也没人瞧得见。”

“这是我出生时一个云游的修士所赠,当时他对我阿娘说与我有缘赠我一护身符便走了,看材质应当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只是我阿娘看着这东西模样精巧便一直给我带着。”

魏寻一边迈开步子,一边解释道——

“这么多年下来也不知是何时开始,这东西便有了灵气,自是我取下来,睡醒它也总会回到我脚踝上,连你太师父也说不清为什么,只道是此物有灵可能已经认我为主,如此便只好带着了。”

肖一声音懒懒,“那也挺好,哥哥把法术撤了吧,这里没人,我喜欢那个声音。”

魏寻亲启唇齿撤了术法,嘴里念叨着,“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等来你唤我一声七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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