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砰咚”一声,卫意的心脏被这熟悉的低缓嗓音平地铲起,高高抛向空中。
陈纪锋牵着他离开学校,走上车水马龙的大街。街道旁橱窗林立,五光十色,两人的身影穿过一片又一片窗户,留下倏忽消逝的痕迹。
手腕的温度热烫真实,卫意的大脑却完全停止运转,无法判断前方牵着自己不知要去哪里的人究竟是否也真实存在。
五年前没有理由丢下他的陈纪锋,五年后还会没有理由地捡起他吗?
如果要卫意无数午夜梦醒后的痛和失望来作答,答案是不会。
离开帕因兰音乐学院所在的长街,就会拐上一座横跨宽阔河面的大桥。桥下流水不息,桥上游人入织,河两岸城市夜景繁华如梦,一座巨大的摩天轮矗立河边,昼夜不歇地发光轮转,像嵌在兰城中间的一只眼睛。跨越长长的大桥,沉默肃然的城市钟楼高耸入夜空,时针指向九,分针指向十一。
桥下是地铁站,陈纪锋牵着卫意下楼梯进入地铁,却没有进站,而是在错综的地下通路中穿梭,最终又从地铁站的另一个出口离开。
再出来时人烟已经有些稀少,路边一个不起眼的酒吧挂着一个光线昏红的广告牌,木制大门窄而破旧,陈纪锋走上台阶,推开门将卫意拉了进去。
酒吧里人很多,音乐声充盈柔和,人们只是或坐或站地聊天,大笑,没有人唱歌跳舞。屋顶只寥寥挂上几个摇摇欲坠的照灯,光线勉强停在人们头顶,再往下则是模糊不清的黑暗。
陈纪锋走到吧台前,放下一张纸币,“两杯威士忌。”
酒杯很快递来,陈纪锋随手拖到面前,脚下一勾,从卫意身后勾过来一只高脚椅。
“走累了吧。”陈纪锋看着卫意,“坐。”
卫意几乎是被陈纪锋托着腰坐上高脚凳。
“要甩掉你家司机可真不是件容易事。”陈纪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接着低头看了眼,笑着问:“抓着我衣服做什么?”
卫意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紧紧攥着陈纪锋的衣角不放了。
他烫到一般缩回手,陈纪锋的衬衫都被他从裤子边缘拽出来,陈纪锋也不介意,只随手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问:“怎么一直不说话?”
他一直看着卫意,目光在黑暗中深不见底,面色却十分温柔,“生哥哥的气了?”
卫意被他看得大脑一片空白,半晌才慢慢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陈纪锋说:“来找你。”
“找我做什么?”卫意茫然问,“有什么事吗?”
陈纪锋顿住,半晌露出一点无奈的表情,“没有什么事。”
他站在卫意面前,说:“只是来找你而已。”
卫意脑子里的火车终于开始艰难前行,他被抛向空中的心脏直至此刻才重重落回胸腔,骤然开始无规律加速,运送着体内血液四处奔涌,连带引发指尖都细微发抖。
酒吧里的人摩肩接踵,卫意不防被经过的人轻轻撞到了背,陈纪锋看见,便抬手扣住凳面边缘,将卫意连凳子带人往自己的方向又拖过来一点。
卫意被惯性一带,本能抬手扶住了陈纪锋的肩膀。
两人的距离变得极近。卫意可以在昏暗的光线中清清楚楚地看进陈纪锋的眼睛,看到他薄削的眼睑,暗如深海的漆黑眼珠。
卫意颤抖着手指揪住陈纪锋的衣领,他松不开手,反而越抓越紧,像是猛然间抓住了什么求而不得的宝贝。在血液流速加快的眩晕和不真实感中,卫意不敢相信地念出了那个五年没有说出口、掩埋在内心深处不敢捡起的称呼,“……哥哥。”
温热的呼吸交错,陈纪锋低声应道:“我在。”
他的视线落在卫意的嘴唇上,忽然抬起手,在他的嘴角边轻轻一抹。
“口红。”陈纪锋声音微哑,“有点花了。”
他们不知何时近到鼻尖相碰,呼吸纠缠重叠的程度高到令人惊心,卫意头晕目眩,浑身发软,音乐与人潮全部成为背后幻觉,他哆嗦着手指抚上陈纪锋的脸,身体不由自主前倾——
下一秒陈纪锋按住他的腰,偏头吻了过来。
高热的情绪催化下一切流逝的时光和挣扎不得的思念与困苦砰然化为齑粉,卫意跌跌撞撞离开高脚凳,陈纪锋力气大到几乎把他的腰勒断。吻只温柔了一瞬,紧接着所有理智抽离,火星爆起燎原热焰。
陈纪锋的吻太凶,几乎要将他咬碎入腹。卫意张开嘴任他闯入自己的口腔,直到咬得自己嘴唇发疼麻木。火热的舌尖每一次舔过上颌的触感都引得卫意浑身战栗,难以呼吸。
黑暗中无数人身体相触,传情调情,他们不过是其中的一对。陈纪锋箍着卫意吻了很久,直到怀里的人喘息急促,才慢慢放缓节奏,温柔地将卫意唇上残存的唇釉一点点吃进嘴里。
陈纪锋的嘴也沾上了唇釉,舌尖尝到水果香的味道。他低头在卫意的嘴上轻轻一吻,拉开一点距离。
卫意抬头怔怔看着他,嘴唇被亲得水润通红,眼中盛着情|欲的水光还未完全消散,在晦暗光线下浸透出干净诱人的意味。
陈纪锋目光不明,他依旧搂着卫意的腰,另一只手抬起来轻轻一捏他的脸,“怎么还是傻乎乎的。”
接着又说,“手机一直在响。”
卫意缓慢地反应过来,这才感到口袋里的手机一直震着他的大腿,但他竟然完全没有感觉。他稍微松开陈纪锋的肩膀,陈纪锋却已经探手从他的口袋里拿出手机,低头看了眼,这才递过来,“家里人找你。”
卫意接过来一看,司机,本,克里斯,还有几个乐团认识的人给他发消息,打电话,但是他统统没接。
卫意这才意识到问题好像有点严重。他从音乐会上下来,原本是要去接受采访和拍照的,却在上了个卫生间后彻底没了踪影,现在所有人都在找他。
“……怎么办?”今晚的突发事件实在太过爆炸性,卫意已经彻底陷入混乱。
陈纪锋却似乎游刃有余,一副全然不在意这些事情的样子。他随意理了理卫意有些凌乱的头发,说:“你想要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手机再次响起,卫意慌乱拿起来,这回是克里斯打过来的。
铃声一刻不停,像一道催命符打进卫意的大脑。他看着克里斯的名字不断闪着,有些无助地看向陈纪锋。
陈纪锋也看着他,说:“想接就接,不想接就挂掉。”
卫意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在铃声快结束的时候咬牙接起了电话。
“威廉·埃文斯!”克里斯的怒火几乎隔着屏幕冲出来,“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我在……”卫意努力平缓情绪,说,“我在……街上。”
“你一个人在街上做什么?为什么没有等司机一起走?”
“我……”
克里斯的声音猛地提高:“那个姓陈的警察是不是在你身边?”
卫意一顿。
只不过是一个短暂的停顿,克里斯就得出了答案:“他果然找到你了,那混蛋——你现在立刻联系司机,让司机送你回家。”
卫意惊疑不定:“‘果然’找到我了?”
他握着手机,再次看向陈纪锋。高大的男人始终静静站在他的面前,黑发,黑衣,连眼睛都黑得惊心,他像一只沉默蛰伏在夜里的黑色猎豹,耐心守在唯一的猎物面前一动不动。卫意看向他的时候,他甚至回报了一个笑容。
克里斯在电话那头一字一句地命令:“我让你立刻、马上、离开那个男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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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不要我的吗
卫意说要回家的时候,陈纪锋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离开酒吧,站在街边。一阵风吹过,让卫意烧得高热的大脑终于渐渐恢复正常温度。
“换手机了?”陈纪锋问他。
卫意点头。
“新的手机号给我吧。”陈纪锋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递给他,“联系不了你,怪麻烦的。”
卫意接过他的手机输入自己的手机号,还回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陈纪锋站在他身边看着街上来往车流,说:“如果你希望,明天我来找你。”
卫意看向他,男人的侧脸俊逸英挺,下颚线条锋利到无情,夜色为他染上一层无形的隔膜。
“……我可以相信你吗?”卫意收回视线,喃喃自语。
陈纪锋微微一怔,低头看向他。
五年前的冬夜,寒冷逼仄的老旧楼道里,陈纪锋用几乎冷酷的声音问卫意,“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卫意?”
五年后的夏夜,陈纪锋吻了卫意,卫意的心里却依旧深深烙着那句话的印痕,为此画地为牢,半步不敢僭越。
陈纪锋停顿半秒,从口袋里拿两样东西,放到卫意手里。
一本护照和一张身份证。
“我身上就剩酒店房卡和银行卡了。”陈纪锋摊开手,“银行卡也给你?正好有理由找你一起吃饭。”
卫意反应过来,忙把东西递回去,“不用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自己留着。”
陈纪锋却按住他的手,“拿好。”
卫意攥着他的护照和身份证,不知道他这样做究竟是什么意思,疑惑问:“为什么舅舅会知道你来?”
陈纪锋也没想瞒他:“本来两个星期前就来了,你换了所有联系方式,我就先找了你舅舅,不过他似乎不大喜欢我,我一来就把你看得那么紧。我没办法正式登门找你,只好半路打劫。”
他说得一脸自然,好像真的是被逼得实在没办法,才从他舅舅眼皮子底下把人拐跑。卫意看着他:“你和舅舅认识?”
陈纪锋点头:“有过接触。”
“为什么……”
陈纪锋十分有耐心地打断他:“卫意,我们这么多年不见,你一定要刚见面就聊这些吗?”
卫意没说话。
小孩长大了,高了一点,还是瘦,面容褪去十九岁的青涩和稚拙,从内里透出果实日益成熟的信号。这信号一天比一天渗入致命的因素,如果说曾经的卫意漂亮得像一朵含苞欲放的稚嫩的花骨朵,如今的卫意则在岁月的浇灌下绽放成纯情到诱人的花,美得惊心动魄,毫无自觉。
喉结不动声色地一动,陈纪锋刚要靠近一步,就听卫意说:“。”
陈纪锋顿住脚步。
“卫意,我……”
一辆黑色轿车驶来,停在两人面前,打断了陈纪锋的话。高大的司机很快下车,他看了陈纪锋一眼,微一点头,然后走到后座拉开车门,对卫意说:“埃文斯先生,请上车。”
卫意把护照和身份证往陈纪锋手里一塞,一言不发地转身坐进车。
“卫意……”
车门关上,引擎发动,轿车很快离开了街道。
一楼主客厅,克里斯面色冰冷端坐沙发,身上还穿着西装,显然刚从公司回来。
本领着卫意走进来的时候,他峻声开口:“过来。”
一老一小对视一眼,卫意走过去坐下,本生怕克里斯发火,十分不放心地也跟过去。
“见过那个警察了?”
卫意规规矩矩坐好,点头“嗯”了一声。
“你当时明明在学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怎么带你走的?”克里斯语气不善,“司机没看到?”
卫意没说话,克里斯就猜到了。
“你自己跟着他走的?”他隐隐有发怒的趋势,“他随便朝你一勾手指,你就跟着他跑了是吗?”
卫意握紧手指,“……是。”
“你有没有廉耻心?一个男人,还大你那么多岁!你们还跑去酒吧——要不是我打电话来,你们是不是立刻就要滚上|床了?!”
本立刻说:“克里斯,冷静点。”
“我在和他说话!”
卫意忽然开口:“对,就是这样。”
克里斯简直被他气昏了头:“你——”
卫意却抬头看着他,目光倔强,同样带着愤怒,“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你知道他来了英国?为什么他来英国找我,你却不让我们见面?你甚至什么都没有和我提起!”
“因为你不该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男人女人有什么分别?”卫意说着,眼眶忽然泛了红,说:“这就是五年前你一定要把我带走的原因吗?你七年不让我回家,然后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就突然出现把我带回来?”
克里斯冷笑一声:“你错了,我七年不让你回家,不过是因为我从你生下来就讨厌你,不愿意见到你而已。”
本头疼地扶住额头,叹了口气。
卫意眼中流露出委屈的神色,却依旧不甘示弱地瞪着克里斯:“那你为什么又要接我回来?”
克里斯冷冷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和陈纪锋五年前就认识了。”卫意皱起眉,“你们为什么会认识?为什么你们都没有告诉我?”
克里斯十分不耐烦,“你什么都不懂,告诉你又有什么用!”
“你什么都不说,又怎么会知道我懂不懂?重要的是,你不能一边瞒着我,一边又限制我的行动!你这样是不对的!”
“我需要你来告诉我对错吗?威廉·埃文斯,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克里斯彻底被点燃了怒火,“你爸妈出车祸以后,你为这个家做过什么?你不过是逃到一个远远的地方过你的潇洒日子去罢了!成天除了弹琴就是弹琴,你那该死的爸爸做了什么好事你知道吗?你们卫家把我们埃文斯家拖成了什么样子,你又知道吗?卫霄把我的家整个都毁了!姐姐没了,妈妈也走了,就剩我一个还要成天被他招惹来的虫子围着嗡嗡地吵,我费了多大力气去解决那些垃圾,这些你都知道多少,啊?!威廉·埃文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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