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意惨白着一张脸,原本红润的嘴唇此时血色褪尽,眼中俱是茫然无措。
克里斯大发雷霆后迅速冷静下来,他撞见卫意的眼睛,偏开视线,紧抿住薄薄的嘴唇。
落针可闻的沉默过后,克里斯一言不发地站起身,离开了客厅。
卫意像终于回过了神,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背,心绪已经彻底乱成一团麻。
本把卫意送到房间门口,站在门边没有立刻走,而是缓声说:“威廉,今天是克里斯说话太重了,你不要自责。”
卫意低头沉默半晌,忽然问:“是真的吗?”
本迟疑没有开口。
卫意看向本,认真又问了一遍:“舅舅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本斟酌地说:“威廉,这件事很复杂,我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和你解释。但是有一点你需要知道,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卫意却固执地说,“克里斯曾经说我爸爸毁了卫家和埃文斯家,我那时还不相信。后来达莉亚也告诉我,爸爸的公司运转不良,所以欠了一些钱,我就把所有的钱拿出来给了克里斯,我以为这样会帮到他——但是其实我一点都没有帮到他,是吗?”
本微微躬身,把手放到卫意的肩膀上,“你能够陪伴在他身边,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爸爸他到底做了什么?”卫意声音不稳,“他真的……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吗?”
本说:“不是这样的,威廉。”
他越想越恐惧,连呼吸都变得不畅,“那场车祸,难道不是一场单纯的交通事故?”
本抓紧他的肩膀,沉声道:“威廉,那场车祸的确只是单纯的车祸,我们一开始也怀疑是有人陷害,但是我们检查了现场所有细节,查过卫先生和海伦出发前的所有通讯记录和行车记录仪,还有货车司机的身份,那确确实实只是一场意外。”
“卫先生和海伦……”本艰难地咽了咽嗓子,涩声道,“他们在开车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争执,海伦一时情绪激动,没有注意前方……”
卫意喘息片刻,一想到这件事,他仍然感到痛苦。本见他脸色很差,柔声安慰道:“都过去了,威廉,这些都过去了。”
“你不要骗我,本。”卫意颤抖着嗓音,“不要再瞒着我任何事了。”
本说:“我发誓不骗你,威廉,我怎么能拿海伦和卫先生的事开玩笑?”
本耐心哄着卫意回房,直到把卫意渐渐安抚下来,才安静合上门离开。
深夜,陈纪锋洗完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从浴室走出来。他赤|裸着上半身,腰间围一条浴巾,脖子上挂一条银质项链,项链底端缀一块长方形吊牌,吊牌小而薄,无字。
陈纪锋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看,没有未接来电或未读信息。
他划出短信界面,点开最顶部的聊天框,之前发过去的几条消息依旧没有得到回复。
陈纪锋走到窗边,低头打字。落地窗外夜色静谧,城市楼宇街道灯光星罗散落,陈纪锋的身影倒映在窗边。他懒得继续擦头发,便随手把毛巾丢在桌上。水珠顺着锁骨滑下,一路没进浴巾边缘。
他比五年前肤色更深了一些,瘦了,却依旧健壮,肩背宽阔沉厚,手臂和长腿的肌肉修长饱满,每一寸皮肤下都蕴含着力量。他这些年保持锻炼,且强度很大,肩膀和背部的线条鲜明硬朗,腹肌更是突出,三十出头的男人,腰部劲瘦得像一张绷紧的弓。
消息发过去:——睡着了?
别墅里灯光俱熄,卫意坐在床上,被子松松搭着腿,侧头看着窗外远方山上明明灭灭的灯火。
手机又响了一声,卫意转头看了眼亮起的手机屏幕,拿起来,点开短信通知。
——到家了吗。
——在吃晚饭?
——睡着了?
卫意垂眸看着消息,看了一会儿,打字回复过去:我快睡了。
新的短信几乎下一刻就来了:是吗?我倒是有点激动得睡不着觉。
卫意情绪很差,但他难以自控地被这几条短信兜住了下坠的心情,即使陈纪锋离开了他整整五年,即使他至今没有得到任何解释,即使他为此几度崩溃不能自抑。
卫意按着键,打出来几行字,删掉;又打出一排字,删掉;最后手指停滞很久,才慢慢在聊天框里输入:很晚了,我要睡觉了。
过了一会儿,那边才回道:好,你睡。
卫意盯着那几个字,感觉眼睛有点酸涩。他缩成一团坐在床上,抱着手机茫然在心里问陈纪锋,可以说声晚安吗?
柔和的月光洒落在床上,手机紧接着轻轻一震。
聊天框弹出一条新的消息。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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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了一哈评论,原来哥哥会撩让你们这么惊讶吗!
但是其实哥哥就是这样的呀,很皮又很会哄人,成熟又会照顾人,只不过之前一直把卫意当作弟弟看待,当然就不会去撩啦
比如哥哥不是老喜欢逗卫意玩儿么,正经男人会做这种事吗!对吧(*/ω\*)
修改了一下文里所有的国家代称,懒得用代称了,看着别扭
三人晚餐
上午的时候卫意去了帕因兰学院隔壁的综合大学参加最后一门主修课的结课考试。
从四年前考进帕因兰开始,卫意就过上了一边在帕因兰学琴一边在隔壁大学补文化课的两头跑生活。克里斯嫌弃他十三岁以后连学都没上过,帕因兰校方也考虑到他十三岁到十九岁之间完全空白的学校履历,最后克里斯和校方与另一所大学联系,破格让卫意进入学校就读,并且给他单独开了一个班,请来几位老师专门给他讲课。
从那以后卫意一下子从散漫自由的人生状态转入常人的正轨,忙得天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练琴读书,并且随着布莱曼教授指给他的演出越来越多、文化课的论文和考试越来越重,卫意到后面每天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被迫缩短,更别说留给他胡思乱想的空闲。
直到今年即将毕业,几场重要的演出结束,文化课的作业和复习进度推进到末尾,卫意才终于渐渐放慢马不停蹄的脚步,得出空闲时间出来。
考完试后,卫意又回到帕因兰上课。今天教授在学校,特地喊他去练习室,卫意小跑着跑到练习室,生怕自己晚了一分钟要挨骂。
好在教授今天似乎心情不错,连练琴的时候都没怎么教训他——实际上,到了卫意成为他学生的第四个年头里,这个老头已经极少对卫意提出什么建议。
“今天的练习完成没有?”下课后,布莱曼坐在练习室的沙发上,惯例询问卫意。
卫意乖乖回答:“上午去考试了,晚上回去练。”
“嗯。”布莱曼点头,“就算快毕业了,练习也不能松懈,不要一离开学校,心就飞了。”
卫意老实点头。
老头又问:“听说前几天的演出结束后,你跑了?”
卫意一愣,忙局促道:“是……我当时忽然有些事……”
“这么紧张做什么?”布莱曼奇怪看他一眼,说:“采访而已,参不参加都无所谓。你那天晚上的演出很不错,各方面比从前都有很大提升。”
能从这位严格的教授口里听到这种话,与天大的夸奖也无异。卫意得了赞赏,忍不住露出笑容,说:“我会继续努力的。”
布莱曼“唔”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总算肯笑了,从进门开始就一副被人欠了钱似的表情,看得人心堵。”
卫意没想到自己都二十四岁了,竟然还是这样容易被一眼看穿。他深感白长了五岁,无力道:“对不起,布莱曼。”
老头随意一挥手:“道什么歉?不过你偶尔也要好好休息,让自己放松放松,别总是独来独往的。行了,走吧。”
卫意抓着双肩包的带子慢吞吞往外走,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脸,心想他看上去真的像被人欠了钱吗?
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匆匆响起:“威廉!”
卫意转过头,见高子源几步朝他跑来,也不知是从多远的距离看到他跑过来的,人到面前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脸颊通红。
“好,好久没见了。”高子源紧张地说。
卫意想起来自己之前还答应人一起吃饭,结果被中间几件事打了岔,一时忘在了脑后。他顿时感到十分歉疚,主动开口:“你好,之前说好一起吃饭,我忙忘记了,抱歉。”
高子源傻傻看了他一会儿,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提起吃饭的事,一时间幸福得满头开花,飘飘忽忽,“啊,没关系,那个,要不,就现在?我们可以一起吃个晚饭。”
卫意一愣:“现在是不是有点早?”
高子源抬起手臂,手指在空中无意识地转了一圈,“我们可以……走过去,然后坐下来,呃,聊、聊一下毕业演出什么的,你觉得呢?”
卫意觉得也有道理,正好教授特批他可以放松放松,他不必急着赶回去练琴。于是卫意点头:“好的。”
高子源在暗地里用力一握拳。
他们并肩往外走去,高子源这是认识卫意以来第二次和他挨得这么近,整个人差点飘起来。他一旦紧张或者兴奋就会话多,此时他紧张又兴奋,话多加倍。卫意与他不熟,还以为他原本就是这个样子,便安安静静走在他旁边,礼貌地听他说话,不时回应几句。
经过蔷薇花墙的时候,熟悉的浓郁花香飘来。高子源看着满墙艳丽的蔷薇花,又小心看了眼卫意,努力作出自然的样子,说,“这面蔷薇真好看。”
卫意闻言也看过去一眼,点头:“的确很美。”
“这朵白蔷薇……”高子源抬手隔空轻轻一指,视线落在花墙群芳中独独生在一小片空白绿叶簇拥中的白色蔷薇花,又不禁转头看向卫意,脱口而出,“就像……”
卫意察觉到他的视线,也转过头看向他。
高子源被那双清澈水润的眼睛一盯,剩下的话卡进了喉咙。
卫意有些疑惑:“像什么?”
高子源口干舌燥:“像,像……”
他们不知不觉走过花墙,卫意眼角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蓦然看过去,就见花墙前的一圈长椅前,一个男人坐在人群中,他那么显眼鲜明,让卫意甚至没看向他,就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陈纪锋今天换了身白色衬衫,袖子卷至手肘,领前开一颗扣子,露出一点锁骨,和脖子上隐约的银色项链。他戴着一副墨镜,一手搭在长椅背,一手随意转着手机,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的姿态帅气随性,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愈发利落俊朗。
如果说昨晚第一次遇到陈纪锋是一场冲动混乱的梦境,那么现在第二次遇到陈纪锋就是梦成为现实。卫意怔怔看着阳光下的男人,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陈纪锋是真的来了。
他真的在失去联系后的第五年,重新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了。
卫意看向他的时候,他远远笑了笑,然后好整以暇站起身,朝他们走过来。
高子源还在抓耳挠腮地想要不要把话说完,就发觉卫意忽然停下了脚步。他跟着停下,转头问他:“怎么了?”
卫意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看着陈纪锋一步一步朝他走来,一直走到自己面前,站定。
陈纪锋摘下墨镜,低头看着他,目光温柔,“下午好,卫意。”
“卫意?”高子源莫名道,他看了眼陈纪锋,又看了眼卫意,总觉得两个人的气氛有些奇怪,于是小心地问,“威廉,他是你的朋友吗?”
他这么一问,陈纪锋就露出十分有兴趣的表情。卫意再次感到在他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只得避开视线,仓促应道:“从中国来的朋友。”
陈纪锋微一挑眉。
“你好。”陈纪锋主动朝高子源伸手,“我叫陈纪锋,你和卫意是同学?”
“你好,我叫高子源,我与威廉同是钢琴部的。卫意?这是你的中国名字吗,威廉?”
卫意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闻言点头:“不怎么用。”
高子源抓抓头发:“噢,难怪我没听过。”
陈纪锋与他打过招呼后,就继续看着卫意,问:“做什么去?”
“吃饭。”
“你们一起?”
卫意抿住嘴,高子源在一旁答:“对,我约了威廉吃饭,你也一起吗?”
他问最后一句不过是基本的礼貌,被问的人通常会客气一番然后礼貌拒绝,毕竟在偶然碰到的情况下加入两个人之间的聚餐,听上去总是有些突兀。
然而陈纪锋却笑着说:“好啊。”
高子源:“?”
河边一家泰式海鲜粉店,窗外河水粼粼,灰白鸽群在岸边行走盘旋。
窗内桌边,三人对面而坐,气氛莫名诡异。
刚才入座的时候,高子源原本想和卫意坐在一边,谁知卫意刚坐到沙发里面,他还没抬脚过去,原本一直懒懒走在后面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晃了过来,用一个高子源完全反应不过来的速度和自然姿态插队坐到了卫意身边。
高子源一头雾水,坐到两人对面。
“一份牛肉海鲜河粉,一杯珍珠绿奶茶。”高子源把菜单递给服务员,问,“你们呢?”
卫意扫了一眼菜单,随口说:“海鲜河粉就好。”
陈纪锋:“和他一样。”
高子源指着菜单上一个标了大拇指记号的菜品,说,“他们家的炒年糕也很好吃,威廉,你可以尝尝。”
卫意还没说话,坐在他旁边的男人就笑眯眯地说:“卫意不喜欢吃年糕,抱歉。”
gu903();高子源:?他不喜欢吃年糕,你和我道什么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