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意终于问出了这句话。这一个星期里陈纪锋每天都提着相机来找他,就坐在那张茶几上,坐在无声的相机后,透过他从前最害怕的镜头看他,将他记忆中的所有恶意、揣测、攻击的隐蔽视线以一己之力生生替换成隐含着另一层意味的视线。
在卫意不愿公之于众的想象深处,这视线满含热度,专注深沉,在他身体每一寸皮肤精密游移,无形的痕迹几乎将皮肤下的血液燎起气泡,沸腾起来的温度高到近似情|欲。
相机无疑是冰冷的,可陈纪锋的视线对卫意来说太烫了。即使陈纪锋无心于此,但卫意年轻健康的身体一点就燃,他无数次拼命克制自己,才不至于在陈纪锋面前泄露狼狈。
从某种方面来说,陈纪锋的确成功了。他轻易让卫意淡忘了困扰心中多年的阴影,因为覆盖上这片阴影的记忆太过特殊鲜亮,一触及就忘记所有,只剩下本能的情绪——喜欢。
卫意对陈纪锋的喜欢。
“你说话,哥哥。”卫意面颊滚烫,连眼睛都被烧得雪亮,“你说,你是不是已经开始喜欢我了。”
陈纪锋不得不把相机放到一边,相机没放稳,顺着沙发背滑了下去。他有些狼狈地抓住卫意的手臂,让两人勉强保持住一个不那么亲密的距离:“这不是简单的喜欢或者不喜欢的问题,卫意。”
卫意挣开他的手,紧接着抬起手臂搂住他的脖子,脚尖踮起,把陈纪锋用力往下一扯——
温暖柔软的触感落在额头上的时候,陈纪锋惊得后退一步,紧接着小腿被沙发扶手拦住,他控制不住向后倒去,失去重心那一瞬间他下意识拦腰把卫意抱进怀里,以免他被自己绊倒。
两人齐齐摔进沙发。
卫意“唔”了一声,陈纪锋忙拉起他:“撞到哪里没有?”
怀里的小孩却支起上半身,双手撑在他的耳边,低着头盯他:“回答我,哥哥。”
陈纪锋很快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姿势非常危险。卫意就这样毫无知觉地分开双腿坐在他身上,两人经过这一番折腾后各自都有些气喘,卫意更是连头发都乱了,原本雪白的脸红得像柔软的晚霞,令人移不开视线。
陈纪锋蓦然抓住他的腰,哑声道:“你先下去。”
卫意却不依不饶揪住他的衣领:“我亲你了,你讨厌吗?如果你不觉得讨厌,那你一定是对我有点喜欢的!”
他话音刚落,沙发猛地发出“嘎吱”声响,卫意还来不及反应,就在天旋地转之间被用力按在了沙发背上。
陈纪锋按着他,深黑的目光居高临下落在他的身上时多了一丝隐忍克制的意味,“是。”
他说,“我承认。”
炙热的呼吸交换之间,卫意愣愣微张着嘴唇,迷茫还没来得及转换为喜悦,陈纪锋就已经松开他,一言不发站起来,转身离开。
卫意连忙从沙发上起来,“哥哥……”
回应他的是门被用力关上的咔哒声。
卫意喘着气跪在凌乱的沙发上。沙发布早就垮下来皱成一团,里面埋着陈纪锋落下的相机。卫意浑身上下从耳尖到膝盖都泛着红,他的衣领不知什么时候被扯得凌乱,露出泛着粉色的纤细锁骨。原本一双清纯水润的眼睛因为眼角染上淡红而平添诱人的意味。
但这些卫意都看不到,他只是呆呆坐在沙发上,心跳一声比一声大,一次比一次快。
陈纪锋说他承认。
陈纪锋承认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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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
“滴滴”一声响,陈纪锋停下手中的笔。电脑右下角弹出一封邮件,是成山发过来的。他点开邮件,将十几个附件全部下载下来。
文件很多,陈纪锋一个个看下来,全都是914组织这十多年来在海外的活动记录和人员列表,明面上的几乎全部囊括,还有许多官方渠道查不到的资料。
陈纪锋的阅读速度很快,他一边看一边不时做记号,再翻到一个文件资料的时候,陈纪锋的动作一顿。
文件名“安晟行集团交易账目相关”。
下标“XX年9月”、“XX年11月”、“XX年1月”……每个日期下都列着详细表格,注明资金和货物的来源、走向、经手法人,有的给出了具体金额,有的只标出一个问号。文件的末尾标注一行字:信息不全,安晟行这边只能查到这么多。
陈纪锋打起精神,仔细查阅起来。
音乐会第一次带妆彩排结束后,卫意在后台收拾背包,刘瑾睿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卫意,你今天表现得真好,之前有一段时间你好像不在状态,我还有些担心你呢。”
卫意点头:“我休息几天就好了。”
“乐团里很多学生也跑来问我你的情况,大家对你都很上心啊。”
卫意微微一愣:“谢谢……不过他们为什么问你不问我?”
刘瑾睿爽朗一笑:“大概因为你弹琴弹得太好了?大家都觉得你很厉害,你平时又不怎么说话,练完就自己走了,所以他们不敢随便找你说话吧。”
“抱歉……”
“没什么抱歉的,各人性格不一样,你不要在意这种小事。”刘瑾睿随和道,“对了,我们现在正在准备印门票,你到时候有没有想请来看演出的朋友?我可以给你留VIP座的票。”
“这样好吗?”
“当然,你可是咱们的首席钢琴手。”
“那……”卫意默默数了数,说:“我想留5张,可以吗?”
“可以,可以,你想留50张都没问题,这点特权我这个小总监还是有的。”
与刘瑾睿道别后,卫意刚走到大门口,就看到一辆熟悉的宏达停在路边,陈纪锋懒懒靠在车边,视线一直放在门口。直到卫意走出来,他才直起身,冲卫意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过来。
卫意迈开腿就朝他跑过去,白色运动外套顿时被风吹得鼓起,连头发都在风中欢快地飞翘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跳到陈纪锋面前,张开手臂结结实实扑进陈纪锋怀里。
陈纪锋差点被扑岔气。他忙提着卫意背后的书包带子把人拎开,“这么兴奋做什么?”
卫意还想往他怀里钻,陈纪锋只得把手里的鸡崽再拎远点。卫意扑不动,只好乖乖站在原地,仰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满眼亮光地看着他:“看见哥哥就高兴。”
陈纪锋被他看得不自在偏过头去,手上不自觉一松:“上车,送你回家。”
卫意像刚放学被爸爸妈妈接回家的小学生一样钻进车里,给自己系好安全带,问陈纪锋:“哥哥今天怎么来接我?”
“回去拿文件,顺路来接你。”陈纪锋目视前方开车,不看他。
卫意盯着陈纪锋,心想端,接着端,那天都承认喜欢我了,还在我面前端大人架子,今天非得让你破功。
“这阵子排练感觉怎么样……你什么眼神?”
卫意一眨眼,把视线从陈纪锋身上收回来,规规矩矩靠在车坐椅上,答:“很好,指挥和总监都夸我了。”
陈纪锋“嗯”了一声,状似无意地问:“我记得你说,你的钢琴都是你外婆教你的。”
卫意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但还是回答:“对。”
“你爸妈呢,他们也会弹钢琴?”
“妈妈会一点,爸爸完全不会。”卫意忍不住问:“哥哥怎么突然问这个?”
陈纪锋神色随意,“没什么,很少听你提到你爸妈,有点好奇而已,你不愿意说就不说。”
卫意想起自己的确很少与陈纪锋谈过从前家里的事,他心想这样不行,想和哥哥谈恋爱的话,不坦白过去怎么行?
“我爸爸从前是安晟行的董事,你可能不知道安晟行,是一家零售连锁企业。”卫意抵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好吧,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对爸爸和爷爷具体的工作内容不太了解,只知道他们是在做一个挺大的生意。”
陈纪锋点头:“安晟行,我知道,以前很有名的一个公司。”
“我的妈妈叫海伦·埃文斯,她是个影星,从前也很有名……她演过《帝国行动》三部曲,女主角就是她。”
“这部动作片我看过,女主角很美,她就是你妈妈?”
“嗯。”卫意想起自己妈妈就轻轻笑起来,“她很美,也很可爱……爸爸和妈妈都很忙,但是他们总是想办法挤出时间陪我玩。”
“那……你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爸爸……”卫意似乎陷入回忆,说话的速度也变慢了,“他不常用语言表达感情,很多时候他都不怎么说话。其实我一直感觉他不是个做生意的人,他更喜欢电影,收藏品,音乐,爷爷很像生意人,爸爸不像。爸爸说他给我取‘卫意’这个名字,因为我永远是他和妈妈唯一的珍宝。”
陈纪锋沉默听着。
“他们出事以后,有人说我爸爸和一个犯罪组织有金钱交易,还说他私挪公款,出卖公司。”卫意说,“连舅舅也这样说爸爸,他说我爸爸是个罪人,毁了卫家,也毁了埃文斯家,那天他真的很生气……我吓得不敢说话,后来外婆把我抱回房间,他们在客厅大吵了一架。”
“然后外婆就带着我离开了家,去了R国。”
陈纪锋低声说:“不说这个了。”
“我觉得爸爸不是罪人。”卫意出神看着车前窗上倏然滑过的风景,“他可能做错了事情,可是那一定不是他的本意。”
陈纪锋重复了一遍:“我们不聊这个,卫意。”
卫意转头看向他,抿嘴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没关系,哥哥,如果是和你说的话,我不会那么难过。”
“你不一样的。”末了,卫意轻声加上这一句。
陈纪锋没有说话,他稳稳开着车,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无声收紧。
到家楼下后,两人一起上楼。陈纪锋走在卫意后面,到了二楼,陈纪锋正准备开门,忽然感觉衣角被轻轻攥住。
他愣了一下,回过头,见卫意抓着他的衣服,抬头盯着他,眼睛清澈明亮。
他轻轻一眨眼,小声问:“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谈恋爱?”
陈纪锋心一沉。
他最担心的问法还是来了。卫意不再只是表达“我喜欢你”,也不问他“你喜不喜欢我”、或者“我们可以谈恋爱吗”,而是问“什么时候可以开始谈恋爱”,这意味着陈纪锋连选择“喜欢或不喜欢”、“可以或者不可以”的权利都没有,他被迫跳过以上步骤,必须直接开始把“和卫意谈恋爱”这件事提上日程。
因为他只能做到逃避卫意的感情,却做不到拒绝卫意的要求。
陈纪锋无可奈何,避无可避,面前的小孩还不依不饶抓着他的衣服不放,喊他“哥哥”,催他快点回答问题。
陈纪锋被逼到门上,背后就是自己家,却有家不能回,心情之复杂无人能懂。他按住卫意的肩膀,好声好气,“你不要靠这么近。”
卫意那表情简直是想咬他:“什么时候?”
到底什么时候开始谈?
两人对视半晌,陈纪锋松开他,说:“卫意,我不像你还二十岁不到,我要是谈恋爱,那都是奔着结婚去的。你难道要和我结婚吗?”
卫意一脸莫名:“我们为什么不能结婚?”
陈纪锋头疼地叹了口气。他们心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卫意的爱情观没有受到过家庭和社会的塑形,也因此更加自由和简单,他觉得喜欢就要在一起,根本不在乎其他因素。但陈纪锋不一样,他出生于一个传统的家庭,二十六年来喜欢的都是女生,又是一名体制内警察,需要考虑的东西远远多于卫意。
但陈纪锋从不打算把这些考虑告诉卫意。他受困于卫意直白纯粹的喜欢,却心甘情愿守着卫意的自由和简单,不要任何东西去打扰那颗透明的心。
“等你演出结束。”
卫意愣了一下,紧接着眼睛瞬间亮起来:“等我演出结束,我们就……”
陈纪锋抬手放在卫意的脑袋上,把躁动的小孩按住,将他微微推开一点距离,然后低头看着他,说:“等你演出结束,我给你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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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辣,flag立起来辣
我让你为难了吗
“陈队,手机震着呢。”
陈纪锋从一堆资料和卷宗里抬起头,扭头看到手机屏幕亮起,来电显示“老妈”。他放下手上的工作,走到走廊上接电话。
“妈,什么事?”
“纪锋,你还记得你那个初中同学丰甜吗?”
“记得啊,怎么了?”
“哦,她妈妈前阵子不知道怎么联系上你姨妈,然后你姨妈又和我说……”
陈纪锋的心中顿时升起不祥的预感,“等会儿,您老打住。”
季冰花并不打住:“说想知道你现在有没有对象,要是没有的话,丰甜……”
“妈!”陈纪锋没被工作闹得头大,却被他妈闹得无语,“不是说不急着跟我介绍对象吗,您身为人民教师的诚信呢?”
“我是不急,可是你姨妈要烦死我了。”季冰花在电话那头不耐道,“她早想给你介绍对象,这回人家一问,她马上就和对方一拍即合,天天往我手机上发照片发消息,我这不少学校的事要处理呢,你自己赶紧想办法解决。”
“我天天都忙死了,你们还给我找事。”陈纪锋哭笑不得,“您直接和她说我有对象不就完了吗。”
“你有没有对象,你姨妈能不知道?”季冰花扔下话,“你不是舌灿莲花么,自己去和她们说,我还要给学生批改论文,挂了。”
陈纪锋被一言不合挂电话,无言看着暗掉的手机屏幕。
“陈队!”办公室里,小楚一嗓子嚎得整个走廊都能听到:“人呢?又跑哪儿偷懒去了?!”
陈纪锋只得收起手机,一头毛躁地转身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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