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那天给我那包黄鹤楼……”赵英博似乎有点紧张,好在昏暗光线掩住了他的神色,他轻咳一声,说:“哪买的?味道不错。”
那一刻孙晓川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和兴奋,陈纪锋敏锐捕捉到他神色的变化,接着重新垂下眼,低头给卫意发消息:到家没有。
“比一般的烟滋味好吧。”孙晓川凑到赵英博面前,“哥们特地塞给你让你尝尝鲜,怎么样,得趣不。”
赵英博眼神复杂地看着孙晓川,他原本心存侥幸以为孙晓川也是被人糊弄了,谁知他竟然真的是故意做出这种事情。赵英博当下捏紧了拳头,生出了想揍人的冲动,然而他的小腿被轻轻撞了一下,赵英博回过神来,知道陈纪锋在提醒自己,便暗暗深呼吸,回想起他们两人之前商量好的说法,开口:“什么尝鲜,老子抽两年了都。”
孙晓川十分惊讶:“靠,真的假的?没听说过啊,你他|妈深藏不露啊你。”
“不是和你们一起玩的。”赵英博抬起下巴一指陈纪锋:“这哥们还不是抽。说得像就你会玩似的。”
陈纪锋见手机上消息发了出去却迟迟没收到回复,只得按掉手机,顺势坐起身,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你们说什么?”
卫意被送到楼下的时候,还是乖乖下车进了门。
他不至于任性到半路又特地跳下车跑走,之前与陈纪锋那样置气,也是因为心里实在憋得难受,见到罪魁祸首后便忍不住发泄出来而已。他慢吞吞回到家里,换鞋,脱衣服,洗澡,洗完后站在镜子前拿吹风机吹头。
结婚,生子,女孩,年龄相仿……吹风机嗡嗡地响,卫意被头发上被吹下来的水滴甩了一脸也不在意,脑子里无法控制地反复闪回陈纪锋对他说的那句话,吹完头以后小心脏也差不多被扎成一团蜂窝。他十分没精神地扔下吹风机溜达回卧室,趴进床里拿被子把自己结结实实裹进去。
一个人的房间里很安静,卫意蒙在被子里自闭,耳朵却总是听到隐约有什么声音在断断续续地响。
半个小时后,卫意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他只好下床到处找,最后在洗衣机上的一堆杂物里翻出自己的手机,屏幕显示几条未读消息,都是陈纪锋发来的。
——到家没有。
——还没到?
——不要闹脾气了,回个消息行吗。
卫意捏着手机,心里又泛起一点酸涩。他想赌气回过去一个“没到家”,手却抬起来又放下,最后还是回过去三个字:到家了。
接着陈纪锋的消息几乎下一刻就来了:好,早点休息。
卫意重新窝回床上,眼睛盯着手机,消息框里的字滴滴答答打出来又删掉,删掉又重新打。卫意闭上眼深呼吸平静情绪,最后只编辑出短短一行字,点击发送。
陈纪锋已经回到公安局。他站在档案室的书架前一本一本翻资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本来不想去理会,却在动作顿住几秒后,还是伸手把手机拿了出来。
手机解锁后,屏幕的画面还停留在他与卫意的聊天框上。
——喜欢你就是我一生中的必经之路。
白炽灯下阴影静立,陈纪锋站在两列资料夹之间,良久未动。
卫意关了灯,在星光夜色下把脑袋埋进枕头里,轻轻将右手的戒指递到唇边,吻住那一点冰凉。
我们来接您回家
林明心亲自带着卫意去东乐乐团面试,她腿脚不方便,也坚持在会客室等着,直到卫意面试完推门进来,与她说:“奶奶,他们决定录用我了。”
“哎呀,太好了,我就知道小意是最棒的。”林明心伸手拉着卫意坐在自己身边,“累不累?来喝点水。”
一个身穿白衬衫黑西裤的男人随着卫意一起进门来,客客气气地喊了一声:“林老师。”
林明心转头看过去,微笑点头:“瑾睿,很久不见。”
刘瑾睿彬彬有礼坐在林明心身边,笑着说:“林老师,您这回可为我解决了燃眉之急,我怎么从没听说您有位这么厉害的后辈?”
林明心答:“小意之前一直在国外,也是去年才回的国。刘总监对小意的水平还满意?”
刘瑾睿笑起来:“惊才绝艳,玲珑剔透,琴音宛若天上来。卫意年纪轻轻能有这种造诣,未来前途无量。”
他说着又转头面对卫意:“这次音乐会演出结束后,乐团有心请你正式来做第一钢琴手,不知卫同学有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卫意原本听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唱歌似的夸他就有些不好意思,只默默坐在一旁喝水,闻言放下水杯,说:“我会考虑,谢谢刘老师。”
“正好今天有空,可以将音乐会流程大致与你介绍一下。”刘瑾睿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叠文件,将流程稿指给卫意看,“我们预计出这七首曲子,只有开幕和谢幕两首是钢琴协奏,开幕《梁祝》,谢幕《月光奏鸣曲》,这两首对你来说难度不大,现在你需要的就是适应从独奏到协奏的变化。这样吧,这两首排练的时间按你的节奏来,不过一个星期至少来两次,一次3-4个小时,然后我根据你的时间再让指挥来安排你每段时间内需要完成进度的详细计划,如何?”
卫意忙说:“不用这么客气,我听你们的安排。”
两人一齐商量半天,最后敲定出一个排练计划。刘瑾睿还要去监督其他乐器的面试情况,亲自将林明心和卫意送到车上后,便与他们告别离开。
林明心上了车以后,对卫意说:“小意,你先不要急着答应他进乐团做第一钢琴手。奶奶对这方面也有些了解,那交响乐乐团大都以管弦乐为主,钢琴本来更适合独奏。他急着想拉你进乐团,是看准了你以后会成名,想先抓着你挂上他们乐团的名号。你呀,临时帮帮他们就行,可别被套进去了。”
卫意忍不住笑起来,说:“知道了,奶奶。”
吴河市公安局,陈纪锋等人围坐会议桌一圈,每个人面前都放好几叠文件。
夏徐来翻着文件,说:“端掉的都是几个小的,这事还没完。纪锋,说说你的看法。”
陈纪锋把手里转来转去的笔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综合嫌疑人的口供和团伙交易记录,他们手里的货有百分之七十以上来源于同一个组织之手,我们暂时把这个组织称呼为914。914在二十年前活跃于海外,尤其集中在欧洲一带,犯罪活动多为非法集资、进出口非法货物等,涉及金额巨大,甚至名下拥有多家上市公司,至今还在运转。”
周延补充道:“而且这是个华人组织,几个头目二十年前就已经被列为海外通缉犯,只是那几个人逃得太远,面上又走的白账,逍遥法外这么多年咱们都抓不住他们的把柄。”
陈纪锋点头,面目沉肃:“重点是,他们现在回来了。”
红哥说:“还没有查明他们回国的原因,回来了多少,回国后的活动轨迹。但是据目前证据显示,914在海外的活动涉及违禁药物交易,我猜测他们回国以后搞的这些小动作,很可能说明他们想把业务转到这个上面来。”
会议桌上沉默一阵,夏徐来平静开口:“继续翻他们的案底,不要松懈,我会把这件事上报省局,届时可能启动专案调查。辛苦了,兄弟们。”
散会后,陈纪锋拿着手机到走廊上拨了个电话,很快那边有人接起来。
陈纪锋开门见山:“成山,给你派个任务。”
电话那头被称作“成山”的男人懒散道:“你说。”
“我等会儿给你发几个人的资料过去,帮我查一下他们近十五年的海外账目。”
“陈队,这么久远的事,还是海外,你这不加钱说不过去吧。”
“行,平时都是亲情价,这回走客户价。”
“给您根竿您还顺着往上爬呢?”成山笑骂一句,“行,你发我。”
“之前给你介绍那小孩的事怎么样了?”
“你说包养情妇那个啊?三天就给他查出来了,你还别说,那小子大方的很,付钱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查的还是他爸,也是个狠人。”
“知道了。”
陈纪锋挂了电话,回到办公室继续工作。
卫意第一天排练结束,回家的路上惯例给陈纪锋报告一天的活动和心情,也照例没有收到回复。他哥和他高冷,他就和他哥硬磕,看到底是他先把人暖化,还是自己先被冻起来。
他刚走到家楼下就看见一辆熟悉的跑车,还是张扬的蓝色,大剌剌在停车区域霸道占着位,就差在车窗上贴大字喊他过去。
卫意只得走过去,车窗降下来,赵英博对他打了个手势:“奶奶让我接你回去一趟。”
卫意问:“有什么事?”
赵英博看他一眼,眼神带一点复杂,“有人找你。”
卫意没明白:“有人找我,怎么去你家?”
赵英博不耐皱眉:“你家那边来人了,找到我们家。”
卫意愣了很久,才走到副驾驶座边,拉开车门坐进去。他在听到赵英博的话之后脑子便陷入一团混乱,家里来的人……是舅舅来找他了?时隔七年,舅舅为什么还会来找他?
家里又出事了?卫意顿时一阵心慌,如今他太害怕失去,在经过两次抽筋碎骨般失去挚亲的痛苦后,他几乎罹患相关记忆应激症,直到现在才渐渐学着去接受一切。舅舅成了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即使两人关系再不好,可如果舅舅出事了……
卫意不知何时握了满手心的汗,他颤抖着嗓音开口:“他们……有说是什么事吗?”
赵英博听他语气不对劲,转头看了眼他,“不知道,我直接被奶奶打发出来接你了……你怎么了?脸白得像见了死人一样。”
卫意深呼吸几回,努力克制下翻涌的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到了赵家后,卫意难得有些急切地进了门,一进客厅便看到奶奶坐在一边沙发上,另一边坐着一男一女,男人看上去年纪有些大,鬓边已经露出白发,却西装革履,从上到下一丝不苟。女人则更加年轻,留一头十分柔软的金色卷发。
卫意一看到男人,眼眶便不自觉红了。
男人也看到了卫意,他当即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个温柔却带着一点伤感的笑容:“威廉。”
男人微微抬高双臂,卫意便走过去,小孩一般埋进他的怀抱。男人抱着卫意,大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久不见,威廉。”
林明心年纪大了,此时忍不住抹起眼泪:“见到就好,见到就好。”
一旁的女人见气氛有些沉重,主动开口道:“这位就是埃文斯先生的外甥?我的天,你可太漂亮了。”
卫意这才离开男人的怀抱,主动与女人握手,“你好。”
女人客气笑道:“我叫乔安娜,目前担任埃文斯先生的秘书一职。”
卫意又望向男人,犹豫道:“本,我舅舅他还好吗?”
本在卫意三岁的时候就进入埃文斯家做管家,如今已有整整十六年。在卫意小的时候,除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和外婆,最疼爱他的就是本。
本微微颌首:“克里斯他很好。”
卫意终于松了一口气。
“好了,各位都不要站着了,我们坐下说。”林明心这才开口,几人便纷纷坐下。卫意坐在本身边,本凝视着他,末了说:“威廉长大了。”
话里带着怀念和失落。卫意点头:“总要长大的。”
本苦笑道:“我想我一生都无法弥补与你分开的时光。”
卫意轻声说:“没人需要弥补,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一旁的乔安娜开口:“本,如果你真的想要弥补,现在机会不是来了吗?”
卫意一愣,本这才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他点点头,伸手轻轻握住卫意的手指,深蓝色的眼睛温柔而充满期待地看着他:“威廉,我们来接您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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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线收束!(真是缓慢悠哉的收束呢
雨季暴雷
“我……”
卫意竟然陷入了犹豫。
他一时思绪纷涌,长开嘴却说不出话。他当然是想回去的,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家,原本如果不是舅舅不想见他,他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回去。可如今时移事迁,他从13岁时离开家乡,在陌生的大地辗转来回,到后来几乎是流落到中国,原本也以为自己已经是个断了根的旅人。
可他遇到了陈纪锋,他不想再离开,他走不动了。
爸爸和妈妈去世的时候,为了躲避媒体的围堵和骚扰,外婆带着他离开K国;外婆去世的时候,舅舅不要他回家,他又被扔到奶奶这边;赵家没一个人喜欢他,他只能离开那个家独自寻一处地方生活。
卫意七年的人生里每一步离开都非己所愿,每一次前行的方向都不受自己掌控,他一度以为自己没人要了,或许有一天他的灵魂会默然冻死在心中世界的大雪里,一切都寂静无声。
可是他舍不得陈纪锋。他还没有追到他的哥哥,还没有说过很多遍我喜欢你,他不想再被迫离开了,即使离去的方向是他心心念念的家乡。
本敏锐地发现卫意的踯躅,主动开口:“您不想回去吗?”
卫意不想对本有隐瞒,只好说:“我现在还不想回去,本。”
本注视着卫意,斟酌地说:“威廉,我猜您是在顾忌克里斯对您的想法,是吗?实际上您大可不必有这种顾忌,因为我们这次来,正是克里斯让我们来接您回家的。”
卫意有些惊讶地抬起头:“舅舅不生我的气了?”
本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他说:“我想,克里斯从来没有生您的气。”
卫意却低下头。他不知道该如何和本解释自己还不想回去的理由。林明心见状,说:“其实卫意这阵子正在为一个音乐会做准备。”
本和乔安娜都露出有些讶异的表情。卫意这才想起这件事,忙说:“是的,我现在在乐团里排练,我……我已经答应别人出演音乐会了,我不能反悔。”
本显然有些为难,乔安娜在一旁问:“那么这个音乐会在什么时候举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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