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抱着自己坐在人群之中,低声在他耳边问:“威利,你看,妈妈在聚光灯下的样子是不是很美?”
小卫意抱着爸爸的脖子,眼睛看着灯下的妈妈,用力点头。
现在他看着陈纪锋,温柔的晚霞笼罩下来,将陈纪锋漆黑利落的短发和英挺的眉眼染上一层粼粼水色,光的温度清浅,卫意却感受到了手心升起的热度。
“他们俩已经在店里等着了。餐馆离这儿不远,咱们走过去就行。”陈纪锋与卫意并肩走着,说。
“嗯。”卫意点头,又意识到自己有些太沉默了,忙提起话头:“那,裘杰哥哥和他的女朋友住在哪里?”
“亚源酒店,离咱们这儿也挺近的,方便。”
卫意忍不住看向陈纪锋。他们的距离还是像从前一样,适度中带着亲密,就像真正的哥哥和弟弟一样。这让卫意多少感到一点安心。
他们约在一家火锅店。裘杰和他的女朋友罗达尔早早点好一桌菜,就等着他们俩来。裘杰的个子和陈纪锋差不多高,块头却还要大上一些,相比之下,卫意和罗达尔就像两个小孩似的。
“这就是你那邻居弟弟?”裘杰对卫意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你好,我叫裘杰。”
“我叫卫意。”
“纪锋,你从哪遇到这么个神仙弟弟?”罗达尔瞪着眼睛看着卫意,“弟弟,你是明星吗?”
卫意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解释这个问题:“我不是。”
“叫我达尔姐姐。”罗达尔帮卫意摆好碗筷,又拿过他的调味碟,“弟弟喜欢什么蘸料?姐姐帮你去调。”
裘杰在旁边咳嗽一声:“罗达尔同志,请你矜持一点。”
卫意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调味碟,说,“我自己去调就好了。”
他又拿过陈纪锋的碟子,说:“哥哥,还是芝麻酱加香油?”
陈纪锋笑眯眯看着他,说:“对。”
卫意起身走了。罗达尔转头看了看他的背影,又回过头来认真对陈纪锋说:“什么时候咱弟弟被星探发现出道爆红了,别忘了我和老裘。”
裘杰:“我谢谢你还记得我。”
陈纪锋煞有介事:“排队想做他哥哥姐姐的人太多,号码牌都发不过来了,你还是别想太美。”
很快卫意端着碟子回来,陈纪锋和裘杰边吃边聊上,两人聊着各自做刑警的经历,没一会儿就扯到陈纪锋的伤。
“锋哥,不是我批评你们,你们这出任务的机制就有问题。像咱们东北那边,一百个警察出动,就抓俩人,站最前边儿的还必须是局里最高最壮的那群人,连警犬都必须高大威猛,为的是什么呀?还不是为了保护小命。”
陈纪锋:“可不是吗,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对面。”
裘杰一脸不屑:“我就说你们这边人员太少,这种带枪械刀具的都得让武警冲前边,哪还轮到你一刑警受伤。”
“那我能怎么办,还不是因为你锋哥我能力太强被选上当队长。”
“你就吹吧你。照你这么拼,别说找媳妇了,连身体都够呛......”
卫意坐在一边默默吃菜,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有些难受。罗达尔给卫意夹菜,低头问他:“弟弟,你怎么了?”
卫意刚要开口,这时一双筷子伸过来,夹走了他碗里的年糕。
罗达尔瞪着陈纪锋:“干嘛呢,怎么还和你弟抢食了?”
陈纪锋哭笑不得:“卫意不爱吃年糕,你别什么都往他碗里夹。”
“哦。”罗达尔讪讪地说,“不好意思啊弟弟。”
“没事。”卫意忙回答。他见陈纪锋自然地把自己碗里的年糕夹走吃掉,心情就像不定的钟摆,随着陈纪锋的一举一动升高降低。
陈纪锋和裘杰的话题已经换了一茬,裘杰一脸八卦地问:“还没情况呢?”
“我有没有情况你还不知道么。”
“锋哥,你这也太不争气了,当年好歹是咱们警校一只草,把咱校花都迷得不要不要的,怎么工作了以后反而还沉寂了呢。”
“瞎说什么。”
卫意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过去,校花是之前提到过的那个个高腿长姐姐吗?
“本来么,要不是你丫榆木脑袋,你俩早成了。”
“我那叫专心学业,你懂什么。”
“唉,说真的,我现在还有她联系方式,她偶尔还会朝我问你。怎么样,哥们儿重新给你俩牵线搭个桥?”
卫意肉也不涮了,捏着筷子不动。
陈纪锋乐:“这桥横跨几个省,有点废材料啊。”
罗达尔也在一旁说:“你要是不想异地恋,我也认识几个大学同学在吴河工作的。”
卫意心下开始着急。
陈纪锋作出投降手势:“我知道你俩自己快结婚了就产生见不得身边有单身狗的心情,但是我目前真的没有谈恋爱的打算,麻烦二位放过我。”
他都这么说了,这个话题也就被带过。卫意松了一口气,心里却慢慢攀上一种不舒适的感觉。
吃完火锅后,裘杰和罗达尔打算回酒店休息,陈纪锋便带着卫意回家。四人两两道别,约好第二天白天见面。
晚上的街道没有白天那么热,风吹在卫意的脸上,令他被火锅的热气蒸得微微发热的皮肤逐渐降温。
“哥哥。”卫意喊陈纪锋。
“嗯?”
“你打算什么时候谈恋爱?”
他还是对之前的话题十分在意,犹豫再三,最终问出了口。
“我不着急。”陈纪锋打趣他:“小朋友想谈恋爱了?”
“我,我没有。”卫意低下头,好在夜色深深,掩住了他脸上的红,“我只是问问你。”
陈纪锋一手放在口袋里往前走,闻言低头看了卫意一眼,目光沉静,看不出情绪。
沉默一阵,陈纪锋忽然开口:“我虽然不着急找女朋友,但是如果碰巧遇到合适的,也愿意去试试。”
卫意一愣。他的心脏上好像被一根细针轻轻扎了一下,不是很痛,但是有些呼吸不畅的难受。他平静了一下,问:“试试……和那个女孩谈恋爱吗?”
“嗯。”陈纪锋顿了顿,接着说:“可能直接就结婚了也说不定。毕竟缘分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
针就这样突兀刺进很深的地方,卫意开始觉得痛了。
他缓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缓过来,只好勉强点头,“嗯,说不准的。”
微热的夜晚,嘈杂车流声被绿化带隔在马路上,到不了他们所走的安静街道。
陈纪锋感觉到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孩忽然就安静了下去。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我想待在你身边,哥哥
裘杰和罗达尔在吴河各大商圈吃了一轮,最后嫌换来换去就那几样,嚷嚷着要陈纪锋亲自下厨。陈纪锋拗不过他们,只得打发这俩活宝去买菜,自己在家准备做饭。
卫意听说陈纪锋要做饭,练琴也坐不住了,跑到陈纪锋家里来给他帮忙,生怕他伤着手。
“哥哥,还是我来做饭吧。”卫意想把陈纪锋手里的刀接过来,“你的手还没有好。”
陈纪锋抬起胳膊挡住他伸过来的手,“别闹,小心碰着刀了。你就在旁边给哥打下手。我手快好了,没事。”
卫意只好继续站在水槽边剥豆角,剥完一盆后拿到一边,注意到陈纪锋放在洗衣机上的手机一直在震。
“哥哥,你的手机在响。”
陈纪锋两只手都在忙,头也不抬地说:“帮我看看是谁,不重要的话就不管。”
卫意擦干净手,解了锁,看到是罗达尔发来的一串消息。
“是达尔姐姐。”
“说什么。”
卫意点开对话框,看到罗达尔发来一张照片,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下面附上文字“我大学同学,身高一米七,怎么样,这么好看,够格做你女朋友吧”。
卫意:“……”
陈纪锋:“怎么了?”
“达尔姐姐给你介绍女朋友。”
“什么?”陈纪锋无奈,“亏了她一边买菜还一边操心我的女朋友。不用回了,来接着帮忙。”
卫意放下手机,慢吞吞过去。
都说了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干嘛还要给哥哥介绍女孩……卫意低头洗菜,眉毛有些气闷地皱在一起。
晚上吃饭的时候,裘杰直接拎上来五箱啤酒,一边嚷嚷着“好久没和我锋哥斗酒了”,一边迫不及待给往桌上摆酒杯。
罗达尔也开始卷袖子:“今天不醉不归!”
卫意端着碗出来都傻了,他忙拉住陈纪锋:“哥哥,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喝这么多酒。”
“没事儿,不喝多。”陈纪锋把卫意推到桌前坐下,“他俩好酒,闹我而已。”
陈纪锋做了一大桌子菜,还没开始动筷子,地上的啤酒箱子就莫名其妙空了一箱。裘杰和罗达尔吵吵闹闹拉着陈纪锋喝酒,陈纪锋也随他们开心,陪着喝了几罐。只有卫意坐在一边越看越着急,一会儿看陈纪锋手里的酒,一会儿看他手臂上的绷带,好几次想说什么,都插不进他们的话里。
“哥哥,少喝一点。”卫意拽了拽陈纪锋的袖子,小声说。
“嗯,没事。”陈纪锋这么说着,还是放下酒罐,把桌上的菜往卫意面前挪了挪,“你吃菜。”
“弟弟,你别担心他。”裘杰大剌剌一笑,“他身体好着呢,别说带伤喝酒了,直接把酒往他伤口上淋都不带喘气的。咱们这种人,体格硬得和头牛似的,再来五箱酒都没问题。”
“老裘,吹牛风采不减当年啊。”
“可不吗。”
卫意终于意识到在场几人一个比一个神经大条,尤其几杯酒下肚后闹起来根本拦不住,只有他一个人干着急。眼见他们又要去开第二箱酒,卫意忍了又忍,心里终于窜出一点恼火的情绪。
不管是陈纪锋伤没好就喝酒,还是那张女孩的照片,还是那天晚上陈纪锋对他说的话——
无论哪一件事都是小事,可他们一齐涌进卫意的心口,涨得他酸涩难受,不知是生气还是委屈。
卫意弯下腰,从酒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啪”的一声扯开环扣。
其他三人被这一声吸引,纷纷转头过来看他。
“哇,弟弟,你也会喝酒呀?”罗达尔已经喝得有些脸红,十分高兴地说,“来来,一起!”
陈纪锋有些惊讶:“你还会喝酒?”
卫意听了这话却更不快。陈纪锋的语气分明就是把他看作一个小孩,他都十九岁了,会喝酒又有什么奇怪的?
“喝吗?”卫意没有看陈纪锋,对裘杰和罗达尔说:“裘杰哥哥,达尔姐姐,我可以陪你们喝。”
裘杰笑起来:“你一个人怎么陪我们两个人喝?”
“能陪。”卫意这么说着,也不解释别的,转头与罗达尔碰了碰杯,“达尔姐姐,你要喝多少,我今晚都陪你。”
罗达尔登时兴奋起来:“弟弟这么乖呀,来,姐姐就喜欢和你这么爽快的人喝酒!”
裘杰扯扯陈纪锋:“还不拦着你弟,达尔一上头,我都喝不过她。”
陈纪锋只得拉住卫意的胳膊:“你达尔姐可是东北高粱界女子队扛把子,赶紧把酒罐子放下……”
卫意挡开陈纪锋的手,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着他:“你又知道我喝不过了?”
这一眼看得陈纪锋一愣,下意识就闭了嘴。
没了陈纪锋阻拦,卫意和罗达尔很快就喝上了。
一箱喝完,卫意的脸色一点变化没有,眼睛也清清亮亮的,没有一点醉意。
又一箱空掉,罗达尔开启话痨模式,裘杰本就爱酒,这会儿也再克制不住,加入战局。
两个小时后,餐桌上下堆满酒罐酒瓶,门口门铃响起,第二波送酒的人来了。
风水轮流转,头大的人变成了陈纪锋。
“卫意。”陈纪锋小心观察卫意脸色,“不喝了吧?”
“喝!”裘杰满脸通红一拍桌子,差点把满桌剩菜拍得飞起,“今儿个必须与咱弟弟喝个痛快!”
罗达尔不知什么时候脱了针织衫,长发卷成一个团子立在头上,醉醺醺把刘海往上撩,原本就乱了的头发生生被揉成稻草,“谁说不喝?陈纪锋,你走开!别打扰我们和弟弟。”
罗达尔把卫意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弟弟,你别理他。”
卫意点头:“好的。”
陈纪锋:“?”
他狐疑看着卫意,这小孩喝酒一点不上脸,这会儿那两个大的都快群魔乱舞了,小的这个还依旧顶着一张白净的小脸,眼睛里看不到一点醉态,说话也吐字清晰,甚至还能慢悠悠拿着筷子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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