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挺喜欢我这样叫他,因为有一次我在他弄我时喊哥哥,他短暂地停了一下,然后弄得更来劲。
嘿嘿嘿嘿!
岳升走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我将脸埋在他腹部,过一会儿又仰起头看他。
大约是背对着光,他的眼神格外深,我将他拉到床上来,骑上去就要亲。
他今天亲我亲得很温柔,我以为我们又要做的,但他只是将我抱在怀里,说下次。
我松了口气。
我当然是想做的,可是我的腰使用过度,真做的话我一定会发挥失常。
“小太阳。”岳升喊了我一声。
如果不是他正看着我,我会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正在说梦话。
小太阳?他居然叫我小太阳!
他从来没有这样叫过我。当初我告诉他,我是一只小太阳鹦鹉时,他还不相信。
我后来都怀疑过,他到底有没有相信我是一只修炼成人的鸟。
毕竟我真的太像人了。
“怎么突然这么叫我?”我在他手臂上拱了拱,“哥哥,你是不是还不信我是鹦鹉?”
他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呢?不信?还是没有不信?
过了一会儿,岳升又说:“是做人好,还是做一只小鹦鹉好?”
他今天真的不对啊。
我琢磨是不是那张碟片影响了他。他不会也觉得,我是碟片里的那个明星吧?
我发动了我的哄人技巧,亲他的下巴,“做你的妻子最好。”
岳升一个翻身,将我罩在下方,定定看着我,“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把我问愣了。
若不是这里只有我和他,我都要以为他问的是别人。
“哥?”我轻轻唤了一声。
他眼神微变,眼睑垂下,片刻后摇摇头,“没事,睡吧。”
灯熄了。可我怎么睡得着呢?
我往岳升怀里挤了挤,闻着他身上香皂的气味。
我到底在做什么?
我没有做什么啊。
可是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吗?
黑暗突然让我清醒了些,一个念头突如其来地冲进我的脑海——
我没有翅膀,我不能变回原形。
小矮子们都说我和碟片里的明星长得一模一样。岳升反常地将碟片收起来。
我从未学过跳舞,但音乐一响起,我就能踩准每一个节拍。
宁曳,我曾经梦到过这个名字,岳升曾经叫过我这个名字。
我,我真的是一只小太阳鹦鹉吗?
25我是宁曳
有些念头压根不能起头,一起头就挥之不去。
在今天以前,我始终坚信我是一只小太阳鹦鹉,修炼了不知道多少年,渡劫时晕了过去,从栖身的神木上一头栽下来,醒来时就已成功化形。
至于为什么化形成功就没法拥有鸟的形态了,我觉得也许是渡劫时出了什么岔子。
但现在,我动摇了。
我一宿没睡着,但我不敢翻来覆去,这样会让岳升知道。
假如啊,我是说假如我不是小太阳,我是个人,比如在电视里蹦迪那个,或者岳升说的宁曳,那我为什么会在别月村呢?
我头好痛,像喝了假酒一样痛。
黑暗里,我看见岳升深色的轮廓。他背对着我,单单是一个侧卧的背影,对我就有无穷的吸引力。
我是被他吸引而来的吗?
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他呢?
为什么在森林里的小木屋,我睁眼见到他时,会高兴得仿佛得偿所愿呢?
天亮之前,我终于迷糊睡去。但和往日不同,这回我因为有心事,而睡得特别浅,隐约感到岳升拨弄了一下我的头发,对我说着什么。
我又听到了“宁曳”。只是我不知道是我在做梦,还是岳升在我耳边叫这个和“山雪”一样好听的名字。
我醒来时岳升已经不在床上了,我没有睡好,觉得浑身都不得劲儿,脑袋也呆呆的。
小矮子们经常说我呆,他们要看到我现在的模样,才知道我以前哪里叫呆,明明叫无敌机灵鬼。
“起来了?”岳升正在院子里绑绳子,现在虽然太阳还没有升到天顶上,但一看就是个艳阳天,可以晒晒被子和冬天的衣服。
他说早餐在厨房,我头一次没有什么胃口,索性和他一起将衣服被子搬出来,往绑好的绳子上挂。
和他干活时,我忧虑了一晚上的心好像平复了些。
我觉得我就像一株植物,而他是我的光和热和氧和水,只要在他身边,我就有生命力。
晾完之后,我感觉好了一点,立即去把早餐吃了。
今天学校是不用上课的,但岳升有的是事情做。我从厨房出来,正好看到他出门。
“哥哥!”我情不自禁喊了声。
他回过头来,“嗯?”
我摇摇头,背在身后的双手紧张地搓了搓,“没,就叫叫你。”
家里只剩我一个人了,我干坐了会儿,又开始想我到底是人还是小太阳。
我发现有一个沼泽正不断将我往下拉,我想挣脱,却越陷越深。
我想被岳升拿走的碟片上或许有我想找到的答案,小矮子们都说像,但我没有看到,到底是有多像呢?
如果我看到了,我一定可以判断,究竟是“像”,还是“是”。
岳升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回来,我们家一共就一个院子四间房,我仔细找的话,说不定能够找到。
大概是岳升对我很放心,打从我被他捡回来,他就从来没有给家里的任何柜子抽屉上过锁。我也确实没有偷看偷拿过他的东西——除了这次。
两间卧室我都找过了,没找到那张碟片,我又钻进旁边的储物间,这个房间比卧室小,箱子杂物却堆得很密集。我在一个箱子里看到了岳升上次从林子里捡回来的奢侈品包包,还有那只被我洗坏掉的手机。
我将包包拿起来,愣了一下。
当时看岳升宝贝这个包包,我还以为他会自己用,后来很久没看到,我便给忘了。没想到他把包包塞这儿藏着。
我继续找,没找到那张五颜六色的碟片,却在墙角一个落灰的小箱子里,找到了一堆碟片和杂志。
看清封面上的人和名字时,我觉得头痛欲裂,天和地仿佛都旋转起来。
宁曳,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宁曳。
我手有些发抖,哆嗦着翻开其中一本杂志。
是五年前的杂志,这个叫宁曳的人很有排面,里面关于他的内容有二十多页。
我背上渐渐出了汗,想集中精神看杂志里的内容,却始终无法专心,字我都认识,可是它们组成句子,我却读不懂了,只知道宁曳是个明星,特别会跳舞,唱歌也好听,还演了一部电视剧,炙手可热,未来无限……
杂志都有点旧了,最近的一本距离现在也有四年。我看着宁曳的脸,越发觉得那就是我。
因为不会有人能像到这种程度吧?
我心跳很快,脑子乱七八糟,不敢往深处想。
我觉得我就不该办岳山雪同学毕业欢送会,我应该安安稳稳地和岳升在别月村白头偕老。
而我现在有了心事。
我将箱子收拾好,唯独拿走了一张碟片,匆匆跑向村长家。
小东西正在门口啃包谷,见到我立即咧开嘴笑,“弟弟,你要啃包谷吗?”
“我不啃。”我说:“我想借用一下你家的播放器。”
看着我将碟片放入播放器,小东西好奇地围着我转:“弟弟,你蹦迪上瘾啦?”
我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根本没有心情搭理他。
很快,电视上出现画面,一开始就是宁曳的脸部特写。
小东西突然跳起来,“弟弟!你看你自己!羞羞!”
我不羞,我现在脑袋是空的。
若说杂志上的照片还没有彻底说服我,那这清晰的影像就完全说服我了。
这不是我,还能是谁?
我失魂落魄地走在小路上,心里很茫然。
我不是小太阳,我是宁曳,可是我为什么记不得了?
岳升早就认识我吗?当我告诉他我是一只小太阳时,他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他?
这么多个日子,他在陪我演戏吗?
他还抱着我,要我承诺一辈子都不离开别月村。
其实,其实他也很可疑啊!
我回到家时,岳升已经回来了,碟片被我夹在裤腰上,他没看见。
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他,但我开不了口,唯恐一问出来,就会有我预计不到的灾祸发生。
也许我可以假装没有看到那些碟片和杂志,我还是一只化形的小太阳,没有办法再变回原形,是因为我遇到了喜欢的人。
这样可真浪漫。
我说服了自己,大声道:“哥哥,我回来了,我想吃泡椒泥鳅,我今天晚上想你扛起我的两条大白腿!”
岳升:“……”
夜里我的腿真被扛起来了,我缠着岳升的腰,一时间忘了白日的所有忧愁。
可是我在怀里梦到了宁曳。
他向我走来,化着精致的妆,比照片和影像上更好看,他朝我伸出手,我的手腕上像绑了一根绳子,也向他伸出手。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照镜子。
然后他从镜子里走了出来,带着柔和的光芒,和我融为一体。
我醒来时一身冷汗。
白天我魂不守舍,只有夜里被岳升占有时,我才觉得自己的灵魂回来了。
我无数次想要问他,但最终都缩头缩脚地放弃。
我变得不那么快乐了。
夏初是山火高发季节,别月村和附近村子的青壮年轮流进山里巡逻。我问岳升要去多久,他说这次路途远,耗费的时间也长,可能要花半个多月才能回来。
他走之前,给我做了挺多吃的,我假装很开心,心里却铺着一层灰。
岳升和黄小野都走了,学校只有小玉老师一个人上课。她很辛苦,我没事就去学校帮她带体育课,减轻她的负担。
小玉老师不像黄小野那样健谈,但也会和我聊天。
她生得比村里的女人白净,不太像别月村土生土长的人。果然,她告诉我说,她生长在一座小城,家里穷,靠助学金上的大学,毕业后想报答社会的资助,所以自愿来偏远地区支教。
“岳老师的情况应该和我差不多。”小玉老师说:“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一直留在这里。”
我问:“你有一天会离开吗?”
小玉老师似乎有些难过,像是不舍,“嗯,我不属于这里,等支教期到了,我可能还会多留一两年,但最终还是会离开的。”
我突然想问,那黄小野怎么办呢,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可比起别人的爱情,我更关心我的爱情。
我又问:“从外面来教书的老师都会像你一样离开吗?”
小玉老师点点头,“是的,我是来接替上一位支教老师的,我刚来时,他还没走。将来我走之前,一定也会有新的老师来接替我。”
“那升哥……”
“岳老师可能扎根在这里了吧,他很值得尊敬。”
我坐在家里的院子想,岳升为什么不和其他支教的老师一起离开?为什么不仅不离开,还让我也留下来?
想不出答案,我越发焦虑。
往日岳升在家,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就抱抱他,现在他已经去山里一周了,我觉得我就要枯竭。
夜里我睡不着,一会儿觉得自己是宁曳,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其实还是一只小太阳。
我已经搞不清楚了。
一宿难眠,我去杂物间拿出岳升捡到的包,在里面放满了食物和水,天刚亮就往村外走去。
那是岳升背我回来的路,我还记得。
我想沿途回去,找到那个小木屋,再找到我摔下来的地方。我得去认真确认,我到底是一个名叫宁曳的明星,还是一只化形的小太阳。
26我哭了
我从山林里出来时,是岳升背着我。那时天很冷,树上时不时掉下一团雪。
他穿着很厚的衣服,我趴在他背上,觉得暖和又舒服。到后来,我直接在他背上睡了过去,醒来时就在家里的床上了。
所以我从不知道,这条进出山林的路那么难走。
天气很热,我害怕蚊虫叮咬,所以穿了牛仔裤,可上身穿的还是岳升的工字背心。我早上就进了山,现在已经是下午,牛仔裤被汗水浸透,贴在皮肤上好难受。但更难受的是手臂和背上被虫咬出来的包。
我低估了它们,以为抹上驱蚊香水,又在走动中,它们就不可能叮到我。
可它们大约觉得自己是这片山林的主人,而我是个不速之客。打从它们看到我,就追着我咬,一咬一个大包,既肿且红,奇痒难忍。
山林里有很多烂泥,我一脚踩下去,摔了一跤,泥巴糊一身,脸也遭了殃。
但我意外地发现,那些痒得我受不了的包被泥裹住后似乎没那么痒了。
一物降一物是自然界的法则,看来烂泥虽然糊不上墙,也不算毫无用处。起码它能给我止痒。
于是我把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敷上泥,觉得自己成了当年女娲甩出来的泥人。
但一般的泥人没我好看就是了。
我记得那天没花多少时间就从山林里出来了,这说明山林虽然很大,但我和岳升相遇的小木屋应该在林子的边缘地带。
可我已经走了大半天,太阳眼看就要西沉,我还是没有找到小木屋,更没有找到我摔下来的那棵树。
换言之,泥人我迷路了。
假如我不是小太阳,而是那个在电视里唱唱跳跳的明星,那很显然,我根本不是从树上掉下来,而是从更高的地方摔下来,中途被树挡了一下。
这棵树救了我一命,我只摔坏了脑子,弄丢了记忆,而没有缺胳膊少腿。
一片云从天边飘过,阴影落在我心头。
我走不动了,找了块石头坐下。
烂泥在地上几十年都不会干,一到我身上,才几个小时就干燥龟裂。我不得不将它们一块一块抠掉。被蚊子咬出的包已经消肿,但是烂泥下的皮肤还是通红,像是过敏了。
我带了足够的食物和水,它们沉沉压在我肩上。可是进山的决定太匆忙,我没有带睡袋和取暖用的工具。
我觉得我一定可以在天黑之前找到小木屋的。
太阳被挡住之后,林间忽然就凉了下来,我不禁打了个哆嗦,站起来继续向前走。
gu903();其实我现在根本不知道哪里是前,哪里是后。山林里的每棵树木看起来都是一样的,我常常在觉得自己走了很久之后,还在原地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