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紫站在甲板上,看着那小娇子里走出一个娇弱的女子,一身素衣,在人的搀扶下去了船舱。
“是林家姑娘。”仲秋走到洛紫身旁,“刚守完孝,老夫人让接回京城去。”
洛紫哦了声,这就是范阅辰的那位表妹。也怪可怜的,看起来身子不怎么中用。
“哎,人就是这样,谁知道下一步如何?”仲秋感慨,“不过,既然家产全纳入伯府,以后老夫人还是会照顾着的。”
“伯府是什么样的?”洛紫问。
范阅辰说那里的人没有正常的,云姨婆也说那里是虎狼窝子,真那么可怕?
仲秋拽下包袱,眼神中生了一丝怜悯。这位紫姑娘跟去也不知道是对是错,那伯府是吃人的地儿!
不过他倒是也看出来,主子似乎不排斥她。若是主子护着的话,那注定是谁也动不了她。
“伯府有很多人,数不过来。”仲秋道,“姑娘就记住,跟在主子身边,别的人和事不用管。”
这句话说得简单,可是洛紫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什么都不要掺和,谨言慎行!
船开了,往西北的方向,逆流而上。
那位林姑娘的房间在船舱的最里面,一直没有出来过,想来这位林姑娘的身子是真差。
伺候的丫鬟婆子倒是时常跑动,几次下来,洛紫也与她们点点头。
船上没什么去处,洛紫喜欢去甲板上看风景。
如此一路,船终于靠在了离京城不远的码头。
几辆马车行进在官道上,天气比之前炎热了,而这边似乎并不像淄城那边湿润。
一路走来,洛紫自始至终没见过那位林姑娘,说是病了加上晕船,一直养在房里。就是刚才上马车的时候,人家也是戴着幕篱。
作者有话要说:范阅辰:我给媳妇儿果脯吃了,她好乖!
友情提示,公子偷东西,你的人设崩了!
第23章快追回来
马车轻晃,车轮吱嘎,重重碾过干燥的路面,扬起一层尘土。
“京城快到了。”范阅辰瞅着扒窗看外面的人,“看了一路,都不乏?”
洛紫转过头来,“公子,这边的山好高,以前觉得赵家村的山是最高的。”
她心里笑自己,果然就是个没见识的。
范阅辰递了一块果脯给她,“洛紫,三年后你想做什么?”
娇嫩的手儿接了过去,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向他。
“回去找我舅舅。”洛紫道,其实就算得了自由,她好像也只有这一个去处。
“不怕他家再把你卖了?”范阅辰问。
“不会,当年的事舅舅并不知晓,后来知道了,已经白纸黑字了……”洛紫脸上浅浅的遗憾。
“三年!”范阅辰垂下眼帘。
也许就像云姨婆说的,放了她。
“公子,您又拿仲秋的果脯?”洛紫问,她总觉得对不住仲秋。
“他不知道!”范阅辰说的理所当然,“前面是明月观,我们一会儿去那边,伯府的柳夫人在那边等着!”
洛紫嗯了声,当年就是柳敏将她买下的。
明月观,位于京城外的篓山,修建在半山腰处,环境清幽。
几名道姑候在山门前,接待一行而来的车队。
洛紫看着那位林姑娘被搀扶上一顶轿子,被抬上了山,走出好远,还能听见那虚弱的咳嗽声。
她看着身前的范阅辰,这人真的是对谁都冷。表妹都病成那样了,他一眼都不去看。
一早就说,定安伯府的夫人柳敏,专门在明月观接远道而来的林家姑娘。
观中一间厅堂里,正座上是一位衣着华贵的夫人。手中茶碗轻放于一旁小几,笑看着进来的人。
“辰儿一路辛苦了。”柳敏道,“林姑娘来了,老夫人可放心了。”
范阅辰脸上没有表情,“应该的。”
对于人的冷淡,柳敏只是回以一笑,她的眼神落在了站在门边处的女子。
早就有人传回信儿来,说是老宅里的那个童养媳入了范阅辰的眼。说是走到哪里都得带着,更是旁若无人的疼着。
这些,原本柳敏是不信的,那范阅辰这么多年来,她还不了解?送去他房里的美人儿可多了,怎就不见他碰一个?
待看着这童养媳的模样后,柳敏才觉得,原来是人家眼眶子高,看不上自己塞过去的!
也难怪,长着一副妖娆的模样,活脱脱妖精祸水。柳四郎倒是说得一点儿不差!
“老夫人最近身子不爽,我来这里学学道经。”柳氏收回视线,伸手扶了下发上的步摇,“算着日子,正好接一下林姑娘。”
“夫人还要留在这儿?”范阅辰开口,“我却还有事,想尽早回去!”
柳敏眉间一皱,这个逆子什么时候都不给她好脸色。她攥紧手心,又觉无可奈何。若是她能生出儿子,怎会轮着这孽/种坐了世子之位?
但是脸上倒还一片和颜悦色,“倒是也可,就等林姑娘睡醒一觉,咱便一道回去。想来老夫人也开心不是?”
洛紫站在门边,时不时就觉得主座上的柳敏看来几眼。
五年前,正是这位柳夫人从舅母的手中将她买走。至于模样她早已经淡忘,只记得一身华贵,钗环叮当。
“洛紫?”柳敏站起来,走到门边。
她打量着眼前的小丫头,女大十八变,真真修落得如花似玉。
“夫人!”洛紫对着眼前人行礼,不觉身上起了一层细细的疙瘩。
明明是笑着的,她偏就觉得柳敏让人发凉。
柳敏回头看看范阅辰,“辰儿,不介意洛紫跟着我走走吧?”
范阅辰看着洛紫,“去吧!”
离开了堂厅,柳敏沿着一条道走着,长长的裙摆拖着地上的石板。
发髻上的紫梅钗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下垂的串珠轻晃,叫人眼花。
柳敏的眼睛斜了下,看着跟在后面的女子。
“一路过来,是不是很辛苦?”
洛紫双手握在一起,“不曾,在船上,倒看了一路景致。”
柳敏嘴角撇了下,淄城老宅的事也传回信儿来,张家被范阅辰送去了遂城。她知道这逆子想握住淄城那边,可奈何家中的老夫人不说话啊!
说到底还是她自己没有孩子,才在家中落了下处。
“五年前,是我把你带回范家的,你可记得?”柳敏又道,语气可不像在厅堂之时,几分冷淡。
“记得。”洛紫点头。
她怎么会忘记,那寒冷的冬日,别人家都在忙年,而她却被卖了。
柳敏抬手看着自己保养得当的手,鲜红的丹寇与头上的珠钗辉映。
“你以后去到伯府,不比淄城,凡事得想好了。”她笑了笑,好似对自己的手极为满意,“总是有规矩的,等回去我差人过去教你。”
洛紫嗯了声,她隐约感觉到,柳敏是想攥住她……
“走吧,到前面去看看!”柳敏话说的轻柔,但是嘴角毫无温度。
路越走越偏,直到前方出现一座小院儿,黛色的屋顶隐在一片葱郁之中。
只见柳敏仔细整理了衣衫,摸了摸发鬓,看着妥帖,这才走去院门处,伸手叩响了门环。
须臾,一位道姑过来敞了门。
道姑三四十岁的模样,看着外面的人,便笑着往门边让了让,“夫人又过来了?”
柳敏笑着点头,“要回京了,过来与颂安居士道个别。”
“居士正在,您请进。”道姑伸手作请。
柳敏道了声谢,进去院中。
洛紫在门外对那道姑也垂首行了一礼。
道姑以为这是跟着过来的丫鬟,道了声:“姑娘进来吧!”
洛紫走进院子,就站在大门处等候。心中想着一路过来,柳敏所说的话。
离开淄城的时候,云姨婆提醒过她,伯府中的人一个都不能信,那些主子没一个好的;而底下的家仆更是,你前脚说话,他们后脚就会把你卖了!
她看着这院子,墙角栽种着各种花儿,正中一座精致小竹亭。里面坐着一位道姑,背对着这边。
看样子,就是柳敏口中的颂安居士。说那柳敏的态度却也恭谨。
而方才开门的道姑则去到旁屋里,烧水泡茶。
“居士,要不一起回京吧?”柳敏站在小亭一角,对着正在写字的道姑说着。
道姑正好写完,放下手中毛笔,看着纸上的字。
她叹了口气,“这里挺好,安静,会忘了所有的烦心事。”
柳敏跟着叹了口气,“您要是真的忘了,又怎么会写这些?”
“这些?”道姑的手落上还未干透的墨迹,指尖抖着,“我只记得这个了,不写真就忘了!”
“十年了,您看开些。”柳敏继续道,“我前日还看着瑶姑娘,您还不回去看看她?过了年就来了这儿,到底荒山野岭的。”
“瑶儿有人照顾的。”道姑站了起来,“相比……我就在这边清修吧,减轻我的罪孽!”
她身影清瘦,一身素淡的青灰色道袍,道髻上简单系了一根发带,松松的垂于肩上。
与柳敏站在一起,气质丝毫不拉。
“您真要在这里呆上一年?”柳敏摇摇头,“皇上的寿辰呢?”
道姑的身子晃了晃,伸手扶住一旁的柱子,垂下的发带挡住了她半边脸。
“劝了多少次,就是不见您放下。”柳敏无奈,“我家的世子从淄城回来了,还把林家的表姑娘接了过来,这还要赶着回去呢!”
“家里热闹,这是喜事。”道姑嘴角露出一个笑,“我听瑜英说,林家姑娘身子不好?”
“可不是?一路上可遭了罪了。”柳敏一脸的怜悯。
“她十五了?”道姑问。
“对,小小年纪,父母就……”柳敏似不忍心再说下去。
“这么小,该好好养着身子才是。”道姑说着,“别留在这儿耽误你的事儿。忙去吧!”
“正要过去看看那孩子,估摸着这会子也醒了。”柳敏道,“那居士您,好好保重!”
与颂安居士道了别,柳敏走回到大门处。
洛紫亲眼看着柳敏刚才还挂着的笑,瞬间便没了,眼底一片阴寒。
“若是不急,跟我去林姑娘那边吧!”柳敏瞅了眼洛紫,“料想,他不会不乐意吧!”
后面几个字,她刻意加重了口气,不由得洛紫不多想。
果然,猜人心思很难,可是她以后必须学。
“洛紫知道了。”她好听的声音应着,面上恬静乖巧。
柳敏嘴角扯了下,迈步离开了院子。
洛紫也准备转身,却与小竹亭里的颂安居士对上眼神。
看脸是三十多岁,长得极美,却又不显得凌厉。尽管一身道袍,却难掩温婉端庄高贵!
洛紫垂首屈身行礼,一身浅色衬得她安静素雅。
作了礼,她便直接转身,离开了院子。
“吧嗒”,颂安居士手中的拂尘掉在地上,木柄转了转,沾上了石板的尘埃。
“居士,您怎么了?”瑜英赶紧跑过来,捡起地上的拂尘。
颂安居士抓着瑜英的手臂,指着院门的方向,“她……你快去把她追回来!”
瑜英看着空荡荡的院门,再看看丢了魂儿似的主子,追柳敏?
“瑜英,我方才看见琀儿了!”
第24章花容堪绝丽
“居士!”瑜英拉住想往亭外跑的人,心中实是不忍。
颂安身形一晃,手扶着桌面,脸上的悲伤难以抑制。
“是她,我知道。”她声音颤抖,脸上泪珠滑落,砸在冷硬的石桌上,留下一点小小的湿润。
瑜英扶住颤巍巍的身子,将人送回石凳上坐好。
“居士是说,与柳夫人一到来的那个丫鬟?”她轻轻叹息,“您看错了。”
颂安摇头,“不,我没看错,她的额间有一颗红痣,清清楚楚。”
桌上的拂尘轻轻被风扬起几丝,那页纸张悠然随风飘于地上。
“居士该知道,许多姑娘家喜欢在额上贴花钿,或是点上好看的胭脂……”瑜英口气和缓的劝说着,“料想那姑娘也是吧?”
眼见颂安脸上变得暗淡,眼神呆滞的看着大门处,“我看错了?”
“那姑娘进来时,我就在身边,只是十五六岁的样子。”瑜英道,“您就……别再自责了!”
“是我的错,当初不该留在那里,”颂安弯腰,从地上捡起那张纸,上面满满的字,全是“琀”。
“虽说定安伯府的柳敏,是个不能深交的,不过她刚才说的话,我也多少听见了些。”瑜英道,“这么多年了,您该放下了,总还要为家中的瑶姑娘想想吧?”
颂安愣愣的看着纸,泪珠砸在上面,晕染开来,那字便失了原先的样子,糊作一团。
“还有件事,她说的到也在理。”瑜英伸手,试着将那张纸拿到自己的手里,“皇上的寿辰您真该回去。”
颂安手臂支着桌面,手扶着自己的额头,“回去做什么,倒不如留在这里自在。”
“左右还有些日子,您再好好想想。”瑜英无奈,却也不好再劝。
“今年是她及笄,我连礼物都备好了。”颂安道,嘴角的笑温柔苦涩,“多好的年纪,就跟院儿里盛放的花儿一样。你说,琀儿长到十五岁,会是什么样子?”
瑜英心中难受,这么多年了,主子一日都没有忘记过小主子,眼见着这些年来越发厉害,人的身子也弱了下来。
“居士,瑜英从小就跟着您。”她哽咽一声,“您听我一句,小主子不在人世了,以后好好地对自己行不?不是您的错,这都是老天的意思!”
一句话击碎了颂安的防护,她伸手抓起拂尘,站起来不想再听,逃避一样的往外走。
“您这样折磨自己有什么用?小主子知道了也不会开心的。”瑜英对着消瘦的背影道,“放下吧!”
良久,颂安抬头看着天空,深吸了一口气,“我去看道经了!”
眼看着人走进了自己的屋子,门扇紧紧关上。站在原处的瑜英只能无奈的叹气。
这边,洛紫跟着柳敏。
柳敏抬手摸了摸发鬓,瞅了眼洛紫,“世子待你如何?有没有说,想给你什么?”
清风扫着洛紫的发丝,阳光下闪着油亮的光芒,乌缎一样。
“公子未曾说过。”
柳敏笑了声,“男人都是那样,用着你时,什么好听的话儿都能说出来,恨不得整日里赖在你身上,把你耗干净。”
洛紫低了头,这种话她那里听过,只觉得羞赧万分。因着范阅辰和她并未有什么。
“这女人就像花儿,开得最新亮的时候,他把你捧在手心里,疼啊宠啊的!”柳敏继续道,“待着你这朵花儿败了,还有一院子的鲜花呢!”
这话,洛紫听明白了。这是提醒她,别以为范阅辰现在宠爱,最后她就跟花儿一样,会失去颜色。
柳敏站定,回身看着,“所以吧,万事总要留条后路,你说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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