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张以归开车的方向,楚非骄就知道是要去那栋别墅。
多可笑,兜兜转转四个多月,他从地狱中滚了一圈回来了,张晋谦还想在那栋别墅中见他。
楚非骄对着窗外的夜色,勾勒出一个轻蔑的笑。
到了地方,楚非骄拉开车门向着别墅走去。
他在这里住了七年,就算他不怎么出门,可是也对这附近无比熟悉。
别墅的大门没关,楚非骄很自然的拉开门,踏上旋转楼梯,来到二楼的落地窗前。
就像楚非骄走时一样,落地窗前挂着纱帘,张晋谦坐在椅子上,像是凝固多时的雕塑。楚非骄走过去,在躺椅上坐下。
夜色弥漫,这不是阳关充足的午后,漫天星光被纱帘遮挡,房间中没有开灯,张以归也没有跟上来。
这里,只有他和张晋谦。
张晋谦坐在椅子上沉默着,楚非骄坐在躺椅上肆无忌惮地、用放肆的目光打量着他。
七年,都不会改变这个男人多少,更何况是四个月?
张晋谦还是如同当年一样,他穿着改良后的中山装,十指交叉,一双完美的手,永远不流汗也不发抖。他抿着太过薄的唇,那唇薄的太锐利、太无情。他像是荒原上的雪松,永远挺拔长青,无论是多大的雪,都能在永寂的荒原中存活。
楚非骄看着张晋谦,想起他的师父曾经为他描述过的纯白荒原。
他的师父说,在过去的过去,在靠近长白山脉的原始森林中,气候严寒,树木十年才能张高一寸。无数年月过去,古木参天而起,更遮蔽了仅有的阳光。
雪山中,最传奇的就是白鹿。白鹿头生双角,上面生长着冰蓝色的鹿茸,那是可以生死人而肉白骨的绝世奇珍。它就像是沙漠中的白骆驼,看到它的人,才能在大雪封山之时从原始森林中活下来。
这里人迹罕至,只有一群老猎人在林子里活了一辈子。
一到这林子最冷的时节,老猎人闷上一口自己酿的烈酒,回忆着年轻时遇到的雪鹿,像是惊鸿的爪印一般不清晰。
时光慢慢来,慢慢走。那一圈圈极细的年轮,是时光的刻痕。这里没有倒下的树木,冰冷生硬的空气,将所有的树木冰冻的如铁石一般僵硬,最粗的树,长了千年了。哪怕是一年寸许,如今也高达百丈。
老猎人感到自己大限降至的时候,他就到这颗树底下,慢慢的,拄着年轻时的刀弓跪下。念叨着求树舍给自己一截木,好做成了棺材,就埋在树底下。做了它的养料,报答这片林子百年的养育之恩。
然后老猎人小心翼翼的在木头上锯下最后一刀。
这是规矩。千年的铁寒木是砍不动的,他们从踏入这片林子起,就选定了一颗树,日日年年,每天锯上几刀,到老了,刚好就锯断了。
猎人们守着这个规矩,他们一生从这片林子中取走再怎么多的食物和宝物,也只会锯下一截棺材木。
世世代代,皆是如此。
而林中最高的那颗树,岁岁年年的看着来人跪在自己脚边,看着一处处孤坟,葬在树根。
那棵树,就被称作守棺人…
第四十七章春华秋实,结束了
楚非骄对于这个故事,原本也是不信的。
长白山上,哪有什么千年铁寒木,哪有什么原始森林,哪有什么雪鹿...
想来是他偏颇了,如果这世上真的有活在雪山中的人,那一定是张晋谦这样的人。
如松如柏,傲雪凌寒。
“你让张以归带我回来,是想要知道什么?”
张晋谦看着楚非骄慵懒而漫不经心的面容,他叠着腿,靠坐在躺椅上,跟他说话,眼中却没有他。他将楚非骄送走之后,就没有想过两人还会再相见。所以,他也从未想过两人再见之时是什么场面。
即使是让张以归将人带回来,他也只是在看到楚非骄时,反射性的觉得这个人是他的,这个笑容是他的!七年来日日夜夜,刻入骨髓的意识让他想也没想的下了命令,直到两人相对而坐,他才意识到,他眼前的人,再也不会把他放在眼中了。
“你是怎么从死囚牢中出来的?”张晋谦僵硬地开口问道。
楚非骄恶劣地笑了笑,他说:“你应该查到了吧,我是易罗越的情人。没有他,我怎么可能可以离开死囚牢,张晋谦,你以为那是什么地方?离开那里,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楚非骄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自己的唇,冲着张晋谦笑着说:“易罗越可是真的器大活好...不逊于你哦!”
楚非骄神态魅惑的说着,张晋谦眸色募得一暗。
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曾经的禁脔,跟你讨论另一个男人是不是器大活好!
楚非骄只是在恶心张晋谦罢了,他故意做出一副被滋润的样子,一双眸子朦朦胧胧,像是想起什么,欲拒还迎。
“易罗越真的是很棒呢!比起死囚牢中那些发情的公狗我更喜欢长相和能力都对我胃口的男人。毕竟,一位富家少爷,怎么能从那堆人渣中活下来呢?”
“张晋谦,你知道那些人渣是用什么眼神看着我吗?下流、垂涎、肮脏、恶心!想要从那种地方保护自己,我只能选择一个人依附。毕竟,撅着屁股给一个人操,比撅着屁股给一群男人操要来的划算多了!”
楚非骄恶毒地说着,他用最下流、最恶毒地语言去形容死囚牢。
他没说错,如果他没有自幼习武的身手,如果他没有京门楚氏的势力,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富商的儿子,进入死囚牢,他说的就是他的下场。
他会被一群男人玩,轮着玩,直到被操成一滩烂泥就此腐烂在满是污浊的囚房里。要么他就必须依附一个男人活着,不是易罗越,也会有别人,或许,就是那个被他踩碎内脏的‘公狗’。
张晋谦目光黑沉的看着楚非骄,楚非骄对于他这种刺探的目光不屑一顾,他大大方方地伸展自己的身体,向两边岔开大腿。
“看到了吗?我就是这样自己张开腿,躺在易罗越的身下让他操!只有这样,我才能不被其他囚徒欺负!哦...对了,易罗越他不喜欢正面上我,他喜欢让我趴着,像母狗一样撅起屁股让他操!”
“够了!”张晋谦狠狠地皱了皱眉。
楚非骄嗤笑一声,他说:“怎么,不爱听了?你把我扔进死囚牢,不是早该知道我会遭遇这些吗?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下贱、特别淫荡,自己张开腿、撅着屁股给别的男人操?”
楚非骄迎着张晋谦的目光,双眼中光芒涌动,他说:“别用那种眼光看我。只要能离开死囚牢,不就是被男人操吗?我都被你操了七年了,不差这一会儿!”
“不要闹了,楚非骄,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假的!”张晋谦薄唇轻启,吐出的话语无情地仿若利剑一般。
“我查到了你的资料,我只问你,你是谁?”
“我是谁?”楚非骄嗤笑一声,对张晋谦的问题感到可笑。
“你不是已经查到了吗?我是谁?我以前是你张晋谦的禁脔,现在是易罗越的情人,我的回答,你满意吗?”
看看张晋谦,即使他说了那样的话,他却轻飘飘一句假的就完全否定了。他根本不知道,楚非骄如果没有他身后的一切,那么他说的就都是真的!薄情寡性,他不是早就应该知道张晋谦是什么样的人了吗?
张晋谦不想和楚非骄绕弯子了,他沉声说:“那京门楚氏的二少爷,为什么和你同名同姓,还和你长着一张脸!”
“你在质问我吗?我可以告诉你啊!”
“那也不是我。”楚非骄脸上浮现猖獗的笑容,他说:“即使我和他长着一张脸那也不是我,张晋谦!我从来,就不想做什么二少爷!那不是我!和你在一起,我才是我!”
张晋谦看着他,目光沉沉,他显然是不信的,楚非骄之前说的那些不堪的话,他也是不信的。他认定楚非骄就是楚氏的二少爷,楚非骄用不知名的方法骗了他。
张晋谦当年,是调查过楚非骄的,结果是他只是富商的独子,他身后一连串的势力并没有被查出来。而楚非骄能瞒天过海,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阿命!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分身术,但是阿命却是楚非骄的半身。
无论张晋谦的人怎么探查,探查出的消息也是楚家二少爷在何处、做了什么,而楚非骄却睡在他身旁。
楚非骄压根就是京门楚氏的二少爷,‘北太子’楚非泰唯一的弟弟!
七年,楚非骄就这样整整骗了他七年!
知道张晋谦不信,楚非骄撇开目光,看着这栋他住了七年的别墅,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生活的痕迹。他就知道,他当年的担心是真的。一旦扯上京门楚氏,张晋谦一定会怀疑他接近他是别有用心,他的那样纯粹而赤诚的爱,就会那样轻易的被否定,被猜忌,被轻视。
可是即使费尽心力遮掩自己的身份,他的爱还是被轻视、被慢待了。
“我的初衷没有恶意,我知道你不信,那我们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张晋谦,这一切都是你、也是我的选择。是你选择舍弃了我,也是我选择舍弃了你。张晋谦,曾经的我爱你,现在的我不爱。曾经的你不爱我,现在的你依旧不爱。”
“张晋谦,我知道你不后悔,我只能告诉你,我也不后悔。”
楚非骄看着张晋谦,这样说道。
他知道张晋谦不爱他,也不后悔将他当成替死鬼送入死囚牢。他只能说他也不后悔,不后悔一厢情愿的爱了他七年,不后悔最后决绝的离开。
他们之间,没有抱歉,也没有后悔。
因为所有的选择,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张晋谦不爱楚非骄,也仅仅是不爱,他没有做错什么;楚非骄爱张晋谦,也仅仅是爱,他也没有做错什么。一切的欺骗与慢待,错的都不是彼此。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张晋谦问道:“你是楚氏的二少爷,楚氏不会允许你留在易罗越身边。”
楚非骄摇了摇头,他笑的靡丽而绮艳,他说:“有一点我没有骗你啊!易罗越他,真的是器大活好啊!离了他,我上哪去找那么棒的炮友!张晋谦,你管不到我...”
张晋谦看着楚非骄熟谙情欲的神色,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眼前的人,已经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开始展现真正属于一个男人的魅力。他从明媚青涩的春季,走向甜蜜茂盛的夏季。他不是当年那个诱惑他都诱惑的稚嫩青涩的少年了,现在他的熟谙情欲,神色靡丽,像是开到荼蘼的花朵。
他那么美,美的惊心动魄。
但是,拥抱这具美丽身体的人不是他了。
楚非骄站起身,他说:“易罗越和你终有一战,张晋谦,不要小看易罗越。他是个枭雄,一个彻彻底底的枭雄。准备好吧,期待下一次交手,我该告辞了。”
张晋谦知道,楚非骄说的对,他和易罗越终有一战。而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扣下楚非骄,以此来要挟易罗越,但是他没有。
那个说‘告辞’的人的背影,一步步走出房间,这个背影和四个月前的他重叠在一起,仿佛一步步走出他的世界、他的人生。
张晋谦知道,真的结束了。
七年,从十八岁到二十五岁,这七年的时光听起来漫长的犹如一生,可是对于二十五岁的楚非骄来说,他的人生刚刚开始。楚非骄头也不回的告辞了,离开他的世界、他的人生。
他曾经拥有那个少年那么美好的心意,只是这份心意,早已如同冰雪,在夏季的阳光中消失殆尽了。
楚非骄大踏步的前行,他从当年走出别墅起,就不会回头。
事实上他也是个不会回头的人,不要了就是不要了。
他只留下张晋谦一个人,留下他在料峭的春寒中,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
回到流火玫瑰,百千洺被送到医院中疗伤,易罗越拉着阿命去了顶层他们常住的房间。
易罗越对于楚非骄擅自离开还不带护卫的行为弄得满心怒火,这家伙不知天高地厚,真到危险降临的时候,谁能救他?
易罗越拉着阿命,随手将他往床上一扔,自己俯身悬在他身上,双臂撑在他脸颊边。
“知到错了吗?”
第四十八章因为我是你
阿命不说话,他只是睁着自己的眼睛直视易罗越。他的双眼中,一样隐隐有光华流动,只是更晦暗,更让人不易察觉。
阿命和楚非骄的双眼,都有迷惑人心的作用。
易罗越只知道楚非骄的眼睛有问题,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是不是被那双眼睛影响了。而阿命,也就是用这种影响蒙蔽易罗越,让他分辨不出身下的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楚非骄。
阿命隐晦的运用着自己的眼睛,易罗越没有察觉,他俯身,鼻尖点上楚非骄的鼻尖,说:“不说话,就是不认错了?这次你只遇上了三个死卫,如果是四个?五个呢?你是不是也要像百千洺一样躺在医院中?嗯?”
易罗越的气息喷吐在阿命的脸上,阿命却依旧没有说话。
楚非骄看着阿命无声却透出傲慢的眉眼,就自动将阿命的沉默理解为抗拒了。
易罗越都被楚非骄气笑了,他一把抓住楚非骄的脸,拇指和食指掐住他脸颊两边,厉声道:“我看你就是倔,不给你点惩罚,你就永远记不住教训!”
阿命没有躲,易罗越的手劲很大,而且因为愤怒一点都没有留情,阿命脸上当即就被掐出两道红痕。
阿命甚至伸手,沿着易罗越的腰线向上抚摸,一双眼中流露出无声地诱惑。
楚非骄是阿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