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童兴很诧异，她没有想到，米娟竟然会提出来分家这事。
他以为，最不会提分家的人是她，毕竟这些年过来了，虽然阿娘在有些事情上很苛刻，但是总体还是好的，也没有对他们怎样。
至少对他这个儿子好，也没有苛待过他。
“你是觉得，我不应该提出分家吗？”米娟问他。
童兴：“没，没有这意思，我就是好奇，你为什么突然提出来。”
“你还是觉得，我不应该提是吧？”
要说心里无怨，那是不可能的。
以前，米娟觉得，婆家看轻自己，那自己就努力点，多干点活，也没什么。谁让她和童兴没孩子呢？
后来收养了沁沁，看着沁沁在家里受苦，她心里难受。
她和童兴吃点苦没什么，但是不能苦了孩子。
对，沁沁不是她生的，但是这些年来，她付出了感情，已经把沁沁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她看不得孩子受委屈。
平日里，她少吃点没什么。但每次婆婆觉得沁沁做了错事了，就惩罚她，不给她饭吃。
她心里就不舒服。
孩子怎么能挨饿？沁沁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要是饿了，长不高怎么办？
她心里比谁都急。
今天沁沁问她，以后会不会不要她？她心里就难受得要命。
孩子这是有多没安全感？
这孩子从小就被父母扔了，被他们收养，如果连他们都保护不了她，孩子心里得多苦？
她就想到了分家，只有分开来，离开这个家，她和孩子才能够活下去。
否则被他们弄死了都不知道。
“你看你，这又生哪门子的气，我没说你提出来不好。”童兴举双手投降。
在妻子面前，他几乎都没有自己的意见。
“那你怎么看待？我想分家，你同意吗？”米娟又问。
童兴：“这不是我同不同意的事，是阿爹和阿娘会不会同意的事。只要他们同意了，我没意见。”
米娟顿时生起气来，“你爹你娘当然不会同意，要是同意，咱早就分家了，也不会等到现在？村子里，有哪一家像我们家似的？两个儿子都已经结婚，我们结婚都十年了，还凑在一起过日子。这以后孩子大了，难道还跟咱们一个屋子吗？沁沁是个姑娘家，以后长大了，还能住一起吗？还不得给她单独弄一个房子？可是现在我们没分家，家里有多余的房子给我们吗？”
童兴：“……”
米娟：“大房那边当然不会同意分家，家里总共五间房子，大房那边就占了两间，两个孩子有自己的房子，可是我们呢？三人都挤在一起，沁沁连自己的小床也没有，只能跟我们挤在一张床上。沁沁快六岁了，她以后难道还能一直跟我们挤着吗？”
童兴：“娟子，你心里有怨？”
米娟：“当然有怨，我又不是铁打的心，更不是泥巴人，哪能没火气。”
童兴：“你后悔嫁给我了？”
米娟：“我要早知道你这么窝囊，我当初干吗嫁给你。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嘤嘤地哭了起来。
童兴没有任何反驳的话。
他知道，这些年让她受苦了。
这都是他窝囊。
他但凡强点，哪怕给她一个孩子，她都不会过得像现在这么憋屈。
“童兴，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如果你再不打算分家，那我们就分开过，我带着沁沁过日子。”
“胡说什么呢！”童兴也生气了，“我是不会跟你分开的，打死都不会分开。”
米娟：“那你就分家。”
童兴沉默了。
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全部化为一声“好。”
之后，就再没说话。
米娟顿时高兴起来，抱住童兴亲了一口，“童兴，你太棒了。”
童兴老脸一红，朝她看了一眼：“沁沁也在，都老夫老妻了，你整这些做什么。”
米娟实在是高兴，这才忍不住亲了他一口。
要换平日，她也不会这么做。
她的脸也是一红，后面再做不出这么孟浪的事。
“等阿娘他们回来，我去说说。”童兴在心里一叹，其实他心里没抱多少希望。
他知道阿娘肯定不会答应的。
但是他看不得妻子生气，妻子要真的跟他离婚了，这日子还怎么过？
养父母在那里，又哭又闹又笑又亲的样子，苏沁沁没搞明白。
但是苏沁沁听懂了一点，养父同意分家了。
苏沁沁心里很高兴。
能分家好。
她和养父母是不是就可以单独拥有自己的房子了？
不用再跟童家其他人住到一起了？
苏沁沁忍不住就幻想起了，以后分家之后的日子。
她一定会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吧？
就像童芷和童旺那样，不用跟父母住在一起。
不像她，只能跟养父母挤在一起，连张床也没有。
就连他们三人睡的床，都不大，每次她都害怕掉下去。
也不敢睡在养父养母的中间，怕被挤着了。
床太小，肯定挤得慌。
曾经好几次，半夜醒来，她都看到养父只能压在养母身上睡。
养母都被压得呻.吟起来了，肯定很痛苦。
一家子正高兴间，就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童兴去开了门，外头站着童高，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阿娘让你去上房，要开家庭会议。”说完，童高就走了，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听到了他们说的话，还是本来就不高兴。
童兴尴尬地关了门。
米娟问：“他们让我们去开家庭会议做什么？”
童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听到咱们的话了？”
“那就去，正好借这个机会，提出分家。”见童兴一脸尴尬地站在那里，米娟问，“怎么？你又反悔了？”
童兴：“没，没有，我答应了你的事，自然会做到。”
米娟嗯了一声：“希望你当时别又被你娘说动了，不分家了。今天我把话说在前头，不分家就离婚，你二选一。”
童兴有点不高兴：“你看你，又提离婚了。”
米娟：“童兴，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忍了你十年，就是再泥的人，她也够了。”
童兴：“我知道，我会说服阿娘的。”在心里叹了一声。
苏沁沁说：“阿爹，要是分家了，我和阿娘就能吃饱饭了。”
一句话，把童兴那个大男人心里的酸水给逼了出来。
他想到了苏沁沁挨饿时，哭得泪汪汪。
他一个大男人，连一点自主权也没有。
手里没有一个子，别说给孩子买一颗糖了，竟然还让家人瞄上了孩子的金锁片。
那不是他和米娟的东西，是孩子自己从家里带来的。
他竟然还差点保不住。
他确实窝囊。
怪不得娟子埋怨他。
他只不过怕看到娘伤心，毕竟爹娘把他拉扯大，还给他娶了媳妇。
他不能不孝。
两头为难，真是苦如黄连。
这会，他没办法再两头选择了。
娟子说，不分家就离婚。
婚肯定不能离的，那就只剩下分家了。
爹娘不只他一个儿子，还有大哥，分了家，爹娘的日子也不会苦。
他只能在心里对不起爹娘呢。
不孝就不孝吧。
他的小家总要顾吧？
“走吧，咱分家去！”童兴不再纠结了，整个人都明朗起来。
米娟多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丈夫哪变了。
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
此时，上房一片寂静。
童高坐在童老太和童老爹的对面，宋来娣就站在他身边。
两位老人就坐在麻上，童老爹在抽着汗烟，一声不吭。
童老太盘着腿，双手扒着脚，也不作声。
就只有这四人，两个孩子并没有在场。
对于什么家庭会议，童芷并不感兴趣，童旺更是早就跑没影了，不知道上哪玩去了。
童兴和米娟过来的时候，房间里谁都没说话。
童老太抬眼看了他们一眼，见到米娟也来了，还有张沁沁，她怒道：“把她带来做什么？像什么样子？”
米娟是牵着苏沁沁过来的，沁沁个子小，看起来像只有三四岁的样子，米娟偶尔会抱着。
“怎么不能来？是不是连我也不能来？”米娟这次打定了主意要分家，语气也硬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啥也不敢说。
人都是会变的，再善良的人，被逼急了，都会变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何况是人。
“你是借了天胆了，敢这么跟我说话？衣服洗完了，没洗完，接着洗去。”童老太瞪她。
“衣服是洗了，但今天我也把话提前说好。以后家里的活就各干各的，因为我们二房要分家！”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童老太的眼睛都瞪直了。
童老爹抽旱烟的动作一顿。
宋来娣“呀”的一声怔住了，童高更夸张，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只有童兴最平静，这是他和米娟在房间里商量好的。
以为得由他开口，没想到娟子直接就说出来了。
……
海省。
军区大院。
苏老爷子正在跟双江省的大儿子苏长征通电话。
苏大伯苏长征在双江省国土资源厅工作，从事省内各地土地资源方面的分管工作。
“老大，听说你们要下乡勘察地质工作，可有这情况？”苏老爷子直接了当地问。
苏大伯倒是不奇怪父亲怎么会知道这个消息，毕竟以父亲的人脉，要知道这些消息，并不奇怪。
他说：“确实有这情况，不只我们双江省，其他省都有这方面的情况，国家要抓经济，就少不了矿产资源。”
这一点苏老爷子自然知道，他说：“你会亲自下去吗？”
“我让阿威下去了，我暂时不会下去，得组织专家组，到时候等那边落实了，才会组织人员下乡。”
苏老爷子说：“我和你妈商量了一下，觉得沁沁有可能会被卖到乡下。你去乡下勘察的时候，顺便打听打听这方面的情况，看有没有沁沁的消息。”
第11章
“我早就想到这点了，阿威下去的时候，我就把这方面的情况跟他说了。阿威没见过沁沁，我就把沁沁的照片给了他。”
苏老爷子：“沁沁当时脖子上戴着一个金锁片，是当年沁沁过两岁生日时，我和你妈特别打来的。那金锁片上雕着一个小猪，还有沁沁的名字，我等下把金锁片的图案给你寄过来。”
苏大伯：“就一个金锁片，能当证据吗？万一金锁片落入了别人手里，这不是找错了方向？”
苏大伯也提了一个苏奶奶当时想到的问题。
苏老爷子：“这个我也想到了，这只能作为旁证。我听说现在国外已经有一种技术，能够查出亲人关系，不怕他们冒充。”
苏大伯点头，“我把这消息，到时候跟阿威说，他现在已经下乡了。——还是等我亲自过去吧。”
苏大伯心里有些不放心，阿威毕竟年少，又没见过沁沁，还是他亲自过去保险。
“你们这次是去哪个乡下？”
“上阳县东临坡一带。”
“上阳县东临坡，是不是有一个砩矿，曾经被倭寇占过？”这方面的消息，苏老爷子还是知道的。
苏大伯：“对，现在砩矿回到了国家手里，但那里已经被开产了大半。厅里考虑，那里既然有砩矿，那相临的几个村子是不是也可以勘察勘察，有没有砩矿的存在，这才有了这次考察的项目。”
苏老爷子对矿产也不懂，术业有专攻，他不是研究这块的，这方面难不倒老大他们父子。
“这些你去研究就行，我主要是担心沁沁的事。”苏老爷子说，“这事你记着就行，一定要打听清楚。”
心里却想：上阳县？这地名太熟悉了，记得好像有个老家伙就曾经在那里改造过。要不要去问问？
又一想：算了，这事既然老大会过去，就不去问那些老家伙了，人家也未必知道。
苏老爷子放下了要去其他老伙计那打听沁沁的情况，成功的与薛老爷子错过。
……
上岗村。
童老太怒了。
她的权利受到了威胁，有人要从她手上夺权。
分家，想都别想，这是不可能的！
童老太本就是个爆脾气，看到自己最看不上眼的儿媳妇，竟然在这个时候，竟然提出了分家。
她以为提分家的，怎么也不可能是二房，会是大房。
没想到，终日打雁的她，竟被雁给啄了。
她从床上跳了下去，伸手就往米娟的手上抓去。
“打死你这不要脸的！”童老太骂。
童老太能不生气？
这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像城里人一样当工人赚工资的机会，到时候童家所有的钱都会掌握在她手里，那种掌握着大钱的滋味她还没有享受到，竟然听到了二房要分家。
她恨不得把这个女人打死。
她亲自上手打，米娟自然不会让她打。
童老太：“老大老二，把这女人抓住。”
童高去抓了米娟，童兴自然不肯。
米娟是他妻子，是跟他同张床睡了十年的女人，他的心里对米娟的喜爱都不用说。
但他对童老太和童老爹又有着孝意，他自然不会跟着米娟一起顶撞童老太，但不妨碍她保护米娟，不让她被打。
“老二，你滚开！”童老太气势汹汹。
童兴却一直抓着童老太的手不肯放。
童兴：“阿娘，那是我媳妇，我结婚十年的媳妇。”
童老太“呸”了一声：“媳妇，有这样不生蛋的媳妇？有这样动不动嚷着分家的媳妇？竟然还跟婆婆顶嘴，这样的媳妇不要也罢！”
童老太简单气坏了。
她一直以为，谁都可能反抗她，就老二不会反抗。
唯一一次反抗也就是当年收留苏沁沁的时候，但那个时候也不算真正的反抗。
可如今，他是吃了龙胆了，竟然敢阻拦她！
娶了媳妇忘了娘，这混账东西！
“你要敢阻拦，你就不是我儿子！我就去政府告你这混账东西！”童老太怒极。
童兴的手顿了顿，就看到米娟也朝他看了过来。
童兴苦笑着：“阿娘，这不是孝不孝顺的问题，你得讲些道理啊。”
“你这混账东西，是说老娘不讲道理？你这个坏心肝的东西，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个东西？我当初怎么就不把你溺死算了，让你在这个世界丢人现眼！让你来气我！我打不死你！”
从打米娟，变成了打童兴。
一开始还用手打，这会去拿了她那个拐杖，用力地敲在童兴的身上。
童兴也不敢躲，任由童老太这么打着。
童高一副看好戏的态度，也不上前去劝说。
这时，只听“呯”的一声，所有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望过去，是童老爹沉着脸，一巴掌击打在了床沿上。
“闹！再接着闹！”童老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童老爹平日里很少吭声，但是每次吭声的时候，不管是童老太还是两个儿子，都会自觉听他。
他的威严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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