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着屋子里闹腾成这样，童老爹怒了。
这像什么话？
一场打闹，就在童老爹的喝斥下结束了。
童老太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累得慌。
童老大一家作看戏态。
二房一家，却是沉着脸，主要是米娟沉着脸，童兴一副无奈的模样。
童老爹这时说话了：“老二，你们要分家？”
童兴：“阿爹，我和娟子结婚十年，一直都没有孩子，自从收养囡囡后，也总惹阿娘生气，我想来想去，还是把家分了，免得再惹阿娘生气。”
童老太：“怎么？你这是在埋怨我对你老婆孩子不好？在逼你，你这是拿刀子戳我的心吗？哎哟，我的老天爷啊，我怎么生了这么个讨债的儿子，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我……”
“行了，别嚎了！”童老爹喝斥，童老太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突然没声了。
童老爹：“老二，这不是你分家的理由。”
童兴：“阿爹，不管怎样，我都想分家。”
童兴说不出理由，干脆就不说了。
他也知道分家难，爹娘肯定会拦着他。但他已经答应娟子了，那就一定要分的。
老实人一根筋，认定了，那就坚定不移地贯彻执行。
“如果我和你娘不同意呢？”童老爹面无表情，沉声问道。
童兴：“那我去跟支书他们说，让他们主持把家分了。”
“混账！”这次换童老爹一巴掌打在了童兴身上，“你这是想造反？”
米娟张嘴想说什么，却被童兴以眼神阻止了，他朝童老爹笑道：“阿爹，我从小到大，没有什么事情反抗过你们。你们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不管是以前我想上学，你们说上学没什么用，愣是把我从学堂里赶回来，我也没一句话。后来我跟娟子相亲，结婚，那都是你们同意了的。后来囡囡来到我家，我想收养，你们反对，这是我第一次有了跟你们不同的声音。还有这次，阿爹，我觉得分家了，对咱们都好，我不想让老婆孩子再跟着我受苦了。”
童兴说得句句在理，他没什么口才，也从来不会说好听的话，但只要说，那都是大实话。
他从来就没有跟父母说过半个不字，除了跟沁沁有关的。
他觉得，自己真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
他要做好儿子，就把自己的小家给抛弃了。
米娟说得没有错，这些年她受苦了，他再不能这样了。他得为老婆孩子着想。
想想，沁沁过得是什么日子？老太太一有不顺心，就不给饭吃，总是打骂。后来还让她把珍贵的金锁片交出来。那是人家爹妈给她的念想，童家怎么能够要？
他每次看到孩子在那里委屈的掉眼泪，他这心里也跟着难受。
“阿爹，你也得为我想想，你有老婆孩子，我也有啊。”童兴心里苦极了。
童老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抬起的手掌里握着那个老旱烟管子，却怎么也敲不下去。
儿子眼里的悲伤，他看得真真的。
他突然想起，儿子从小到大，似乎没有什么大事反抗过两老。
总是凭劳任怨，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就分吧。”童老爹觉得累了。
童兴眼睛一亮。
米娟也站直了身子，脸上闪过喜悦。
童老太：“凭什么分家？我不答应！”
童老爹：“行了，孩子都大了，成家了，按理确实是要分了。树大开枝，正常的事。村子里像我们这样还挤在一起不分家的，少。”
童老太咬牙：“反正我不答应。”
在村子里谁不夺她教儿有方，两个儿子成家都十几年了，照样没分家，村子里哪一家能比得上她？
可如今，提出这个要求的，竟然是最老实的二儿子，童老太受不了了。
童老爹：“老伴，心散了，是拢不起来的。他们想分，那就分吧。我想老大肯定也想分，对吧，老大？
“阿爹，我没有……”童高正想说没这样的事，袖子却被宋来娣悄悄地攥了攥，他住了口。
这一幕，童老爹看得真真的。
他又再次叹了一声：“那就分吧，老伴你别说了。”
童老太“呜呜”地哭了起来：“我这日子过得咋就这么苦？儿子不孝顺，一定要分家，这是在割我的肉吗？这是割我肉啊。”
童兴脸涨红，“阿娘，你别这样。”
童老太还在那里哭着：“老天不公平啊，儿子大了，就不要老娘了，我老了，以后还想吃儿子的饭呢，指不定要被赶出来了。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呢。”
童兴：“阿娘，我不是……”
童老太继续哭道：“我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还不如死了。儿子娶了那样的媳妇，十年了，连个蛋也生不出来，老二这是要绝后啊。我这做娘的心疼啊，就想给他把着点家，不让那坏良心的女人把他祸害了，可是儿子他怨我啊，他觉得是我这做娘的对不起他啊，我这苦啊。活着真没意思，我……”
“阿娘！”童兴急了。
童老太继续哭。
米娟冷笑：“那你去死啊！嘴里嚷着要死要活，也没见你要去死！”
童老太怒了，从地上跳起来，就要去打米娟，米娟跑开，“我说错了吗？你口口声声骂我不下蛋的母鸡，你看到我不会生了？我告诉你，我去医院查过，医生说我健康得我，相反……”
“娟子！”童兴涨红着脸吼。
米娟住了嘴，再没往下说。
童老太：“相反什么？你倒是说啊！你这没人要的东西，一肚子坏水的东西，你这是要绝我老童家的后，你还有理了？离婚！老二，跟她离婚！”
童兴：“阿娘！”
米娟的心凉了。
知道这离婚，一时半会，是不可能的。
米娟：“童兴，你老娘叫你跟我离婚！我答应，我们明天就去把手续办了！”
童兴急了，红着眼睛吼：“分！我分家！”
米娟却站在那里，不吭声，只是看着他。
童老太：“老二，跟她离婚，这样的儿媳妇我们要不起。还怕没有媳妇吗？赶明儿，我再叫人给你相一个。”
童兴将童老太拉在一边，小声地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声，童老太的眼睛睁大了。
“这……这不可能吧？”她被吓着了。
童兴红着眼睛，点头：“阿娘，这是真的。我不离婚，我真的不离婚。阿娘，我求你了，让我们分家吧，求你了。”
一个大男人，竟然急得眼眶都红了。
童老太沉默了，再没有像之前那样的大吼大叫。
她突然就心虚了起来。
之前还嚷着要老二一家离婚，儿媳妇还怕找不到，到时候有的是。现在她再不敢嚷嚷这句了。
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儿子竟然有病，生不了孩子的人竟然是儿子，而不是儿媳妇。
这让她怎么说？
以前她怎么骂老二媳妇的，现在这话就得骂回到她身上。
可是……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生不了儿子的人会是她家老二啊。
这可怎么办啊？
“是不是检查错了？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她和老头子都是好好的啊，怎么儿子会得那个什么弱精症？
第12章
童兴摇头。
童老太整个人都崩溃了。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的嚣张跋扈，她再没有理由去骂米娟是不下蛋的母鸡了。
但是分家这事，她又不甘心。
这是她坚持了一辈子的事情，怎么能说动就能动呢？
“不离婚可以，但不能分家。”童老太还是觉得，分家这事太大了。
米娟转身就走，觉得跟这个老太婆没什么好说的。
她就不明白了，死攥着不分家，这是为什么？
童兴急了，跑过去拉住米娟的手：“娟子，我们说好的，不离婚的。你相信我，相信我好吗？”
米娟叹了一声，心有些软。
她倒不是真的想离婚。她和童兴的感情是真的，只是受不了童家苛待沁沁。
她自己苦点没事。
这样的日子没法是个头啊。
她抱上孩子，对童兴说：“你什么时候把事情解决了，我什么时候来。”
童兴回头望向童老太，眼里满是哀求：“阿娘，分家吧。”
童老太咬了咬牙。
她知道儿子有这样的病，儿媳妇自然不能放她走。
更不能离婚，否则谁嫁给她儿子？
但是，此时她要服软了，以后这娘们只怕要骑到她头上拉屎了。
这可不行。
她当家做主了一辈子，临了老了，却被一个小娘们骑在头上，这日子以后可咋过？
一定要下下她的脸，杀杀她的威风，以后不能让她再嚣张。
童老太打定了主意。
童老太：“老二，让她走！走了就别回来了！，还有——”童老太抱过去，一把夺过米娟怀里的苏沁沁，“把孩子留下。”
人老成精，她看得真真的，米娟的软肋就是孩子。
只要孩子在她手里，不怕米娟能翻出天去。
米娟眼见着孩子被她抢了去，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吼道：“把孩子还给我！”
冲上去就要朝童老太拼命。
他们不让她活，那就都别活了。
可是她扑不过去，有人拦着她不让她过去。
“你不是要回娘家吗？那就滚回你的娘家去！”童老太冲她吼。
童老太太了解米娟了，知道她的性格，绝对狠不下心。
孩子绝对不能还给她。
到时候，她还不得乖乖地再回来。
童老太打定了主意。
米娟想要过去抢，却又被童高拦住了去路。
童兴看着，整个人都痛苦死了。
米娟哭了。
这一刻，她崩溃了。
从来没有的恨，恨透了童老太。
这就是个吃人肉喝人血的老太婆。
在她眼里，没有什么是对的，千条理万条理，只有她自己才是最对的。
自己早就应该想到的，哪能那么容易？
她很想狠狠心离开，去娘家，但此时孩子就在老太婆手里，她动不了。
她不能放开沁沁自己回娘家。
她更知道，就算自己回了娘家，娘家也不会护着她，还是会劝她回来。
娘家的日子也过得没那么容易。
这一刻，她整个身子都瘫软在地上，无声地痛哭着。
苏沁沁被童老太抓着，想要挣脱老太太的控制，但是她人小力薄，挣不开。
只能这样看着养母哭倒在地上，无助极了。
苏沁沁喊：“阿爹，阿爹……”
童兴：“阿娘，把囡囡给我。”
但是童老太却发了狠，怎么也不愿意松手。
她本来就想从苏沁沁手里拿到金锁片，此时又遇上这事，她就更发了狠。
这事闹到最后，分家的事，最后又不了了之。
这一切，都是钱闹的。
二房一家想要自由，童老太又想攥着钱不放手。
如果钱没了，那些好事都没了，或许她就不会这么坚持了。
这是认定了，那个矿石开发的事能够成功，认定了将来会跟城里工作的人一样，每个月都有几十块工资。
眼睛红了，眼里全是钱。
攥着那点权利，愣是不甘于放手。
钱要是没了，也许就不会一直攥着不分家了。
……
从童老太手里接过苏沁沁的刹那，米娟眼泪像不要钱似的掉了下来。
紧紧地抱着不松手，耳边是童老太的声音：“你要是想回娘家，现在就可以回，但是沁沁不能跟你走。虽然她只是抱养的，但终究是我们童家的孩子，姓的是我童家的姓。”
米娟知道，童老太绝对做得出手，也知道童老太绝对不会任由她把孩子抱走。
她一定会看着她。
她曾经想过偷偷地逃跑，但是每回都让人追了回来，什么也没跑成。
童兴也在那一刻颓废了。
他向她保证：“娟子，我会想办法分家的，相信我。”
他从来没有见过娟子这么悲伤过，他害怕了。
米娟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她已经不抱希望了。
白天，夫妻俩下地，孩子就会被童老太禁在家里，再不允许他们带走孩子，就是害怕米娟抱着孩子跑回娘家去，就没了控制她的手段。
而且，童老太还是想从苏沁沁手里拿到金锁片的。
其实，并不是谁都像童老太那样，不想分家。
这里就有大房一家。
宋来娣做梦都想分家。
现在一大家子，都凑在一起，经济大权被童老太拿着，自己一点权利也没有，买点儿东西，还得问老太太拿钱。
吃个饭，还得老太太掌勺分饭，就怕他们自己多盛了饭，浪费了粮食。
这样的日子，她早就过腻了。
之所以没有提出来，只是因为老二肯干，工分多，老二媳妇又会干家务，老太太疼孙子，自然会多点儿东西给他们。
但是跟分家掌权来说，这就微不足道了。
特别是，想到了以后利用女儿去冒领苏沁沁的身份，那就更加的想要分家。
现在村子里马上要办矿厂了，以后还能少了钱？
这不分家，钱还是落入了老太太的口袋里，宋来娣怎么想怎么不划算。
她小声对童高说：“当家的，我想分家。”
童高：“谁不想呢，你也看到了，老二想分家，被阿娘那个揍，阿娘是不可能同意分家的。”
“难道我们就这样一辈子不分家？”宋来娣心里很不爽，“咱们得想个办法，把家分了，以后矿厂办了，有工资了，难道咱都不自己攒点钱？”
“那你说怎么办？怎么说动阿娘？”童高心里也想分家。
宋来娣皱着眉头在细想。
此时，童芷从外面跑进来：“阿爹阿娘，我听说那个地质学家姓苏，会不会是苏沁沁的亲人啊？”
宋来娣心里“咯噔”一声。
“芷芷，你打哪听来的？”宋来娣呼吸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