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金河走了十余日后,前方便传来战报,首战告捷。西夏王见来战的不是赫尔真,便没怎么放在心上,又急着为东宫太子谋求战功。便让太子李让带兵迎战,谁知西夏五万大军,被博金河三万大军合盘吞下,还折损了大将高琪。
蒙哥儿得来好消息,只道让凌宋儿去探探那还在月子中的克烈王妃。好让她宽一宽心。
这日一早,凌宋儿便被那多派人送了回来。出出入入,身后都跟着十余兵士。样子,是做给达达尔和可敦看的。寻来乌云琪的帐子,兵士们围在帐外候着,由得凌宋儿进去探病。
娜布其出了门去给人看病,帐子里只剩得乌云琪照顾着阿拉坦和婴儿。凌宋儿自早让吉仁泰备好了羊奶和奶酪,带着些鲜牛肉,还有一颗家中藏着的野参。一一给阿拉坦送了过来。
阿拉坦还在榻上躺着,见得凌宋儿进来,本要起身作礼的,却被她扶了回去。“可无需多礼节了,你那日生产可受了苦,要好生养一养的。”
阿拉坦道了谢。凌宋儿才将前方战报说给她听,原是她夫君桑坤该是还活着,正被西夏王软禁在中兴城里。阿拉坦听闻热泪盈眶,望向怀抱襁褓中的婴孩儿,才落下泪来,“你阿布还在。我们还有希望的。”
凌宋儿一旁看得有些泪目,芷秋递上帕子来,才好擦了擦眼角碎泪。
乌云琪扶着阿拉坦又吃了药汤。凌宋儿见得阿拉坦该是要歇息,凌宋儿方才起身打算走了。
外头却来了人摇着铃,“乌云琪可在帐子里?姜琴替可敦送些东西来。”
这场景似曾相识,凌宋儿自退到一旁案前,等了等。只见得姜琴嬷嬷带着仆子进来,两个仆子手中,端着的都是衣物和首饰,姜琴嬷嬷自己手里却端着个盘子,盘子里装着两枚精致翎羽。
姜琴笑着对乌云琪道,“这些东西都是可敦赠的。后日达达尔大婚,可敦只望乌云琪你也能来。翎羽也给你备好了,可莫要辜负了可敦一番心意。”
凌宋儿一旁听着,喝着桌上奶茶,清了清嗓子,“姜琴嬷嬷真是辛苦了。”
“上回翎羽送来我房里还没多久,便又物色上了乌云琪了。”
姜琴这才见到凌宋儿也在,想来早前那巫术也是经她手的,心中有虚,便忙着作了一揖,“公主也在。”姜琴笑着,“这可不是因公主嫁了赫尔真,可敦才要急着给达达尔找个好夫人么?不莫他独自孤家寡人的可怜。”
听得那贼人名字,凌宋儿只觉心中作呕。却不再想答话。一旁乌云琪却也几分无奈,只得叹气将东西都接了下来。“可敦的意思,乌云琪明白。还请姜琴嬷嬷给可敦回话。”
姜琴笑了笑,“乌云琪果真是聪明人。”说着,才对案前凌宋儿又是一揖,“那公主和乌云琪慢聊,姜琴便就先回去复命了。”
等得人走了,凌宋儿才从案前起来,先去撩开帐帘看了看,见得人果真走远了,才回来捉起乌云琪的手来,“你当真要去达达尔的翎羽之婚?”
“哎…”乌云琪叹气,愤愤直坐在了案上,“那日家宴之后,可敦日日都给我送东西来,达达尔一开始还并未出现,后来,也来得勤快。这意思再明白不过。我和额吉在汗营还得落脚,万一得罪了他们…不像你和赫尔真,背后还有阿布尔汗和兵士们撑着…”
凌宋儿拧着眉,道:“得罪了就得罪了,你可是大萨满亲点的人。不莫就出走汗营,去神山修行,当上了大萨满再回来。可敦也不敢拿捏你!”
乌云琪摇头,“我额吉从神山出来嫁了人,便不能再回去了。她还得在这里…”
“我总不能只顾着自己?”
“不行!”凌宋儿笃定非常,“达达尔那贼佞,定不会待你好的。他要娶你,不莫是为了大萨满亲点了你的噱头。你这么清清白白的姑娘,不能给他糟蹋了。”
“再有,依吉喜欢他。若你嫁了他,她不知还有多少法子来对付你。”
“公主可莫为我伤神了。”乌云琪说着,松了松脸上神情,又端起来桌上那碗奶茶,扶着她坐去自己榻边上,“喝些奶茶舒口气。”
凌宋儿这才发觉方才忧心有些过头,气息都不大平顺。抿了口奶茶,缓了缓,目光却落在乌云琪枕边。那处放着一根羽毛。白色绿尾,十分别致的,却似是在哪里见过。
“像是箭支后头的…”她自拿起来,仔细打量。却想起家中那箭筒里的箭,支支尾上,都是同样的羽毛…“这种鸟羽,不常见的…”
乌云琪却忙伸手将羽毛抢了回来,支支吾吾,“公主多心了,这种鸟儿在草原上再寻常不过了,到处都是…”
凌宋儿望着她扭捏模样,却更是确定了几分,“乌云琪,你可是…对赫尔真有心的?”
☆、巫山云(二更)
凌宋儿留在乌云琪帐子里说了会儿话,两人又一道儿去了趟乌兰家中。本是去探探新婚夫妇的,谁知被二人留着用了午膳。凌宋儿正好带着那多派来的那行小队,在汗营里招摇过市了一遍。
正午,阿布尔汗正巧在可敦帐子里用午膳,本是商议着隔日达达尔的婚事。草原上接了请帖的部族并不多,多是因为达达尔搏克用了利器一事传了出去,被草原上的人笑话。唯独青茶部族给了阿布尔汗三分薄面,送了个次女过来。
萨仁母族和青茶又颇有几分交情,这面儿定是要给回去的。二人方才商议,妻妾同日纳了也好。
难得夫妻和睦,吃了顿好饭。等得阿布尔汗用了饭后清茶,姜琴嬷嬷正端着两碗冰镇的酸奶进来,“这今日雪山上下来的冰块儿,刚冰好的。可敦特地吩咐姜琴为大汗准备的。大汗请尝尝。”
“好!”阿布尔汗却是难得享着他这正妻的心意,欣慰几分,接过来尝了尝。微微点头。又听得姜琴道来。
“大汗,姜琴今日见着,公主从军营回来,在汗营里走动,却是到哪儿都带着兵的。”姜琴说来还犹豫片刻,“也不知为何,总觉着公主这是戒备着什么。可就怕扰了汉民。”
阿布尔汗顿了顿手中酸奶,又望了萨仁一眼,心中明明白白。果然,无事献殷勤,原是有状要告。阿布尔汗只放下手中碗勺,手撑去膝盖上,叹气道,“若不是早前在汗营吃了太多苦头,她也无需带着这些防备。”
说着,才问一旁萨仁:“可敦,你说是不是?”
姜琴又忙帮可敦接了话,“大汗,大汗莫怪可敦。都是姜琴多嘴了…”
“嗯…你是挺多嘴。”
“倒是深怕我不知道,宋儿今日从军营带了兵回来。”
姜琴退后两步,跪去了地上,“姜琴知错了,大汗。”
阿布尔汗起了身,“既然多嘴,那便该掌嘴。”说完,吩咐了一旁仆子道,“姜琴嬷嬷在可敦身边伺候,却不知道自制,谣言惑众,掌嘴三十,以示警告。”
仆子领了命,便小跑了出去。阿布尔汗径直出了帐子。才又有三个仆子进来,将姜琴拖了出去。可敦忙起身,跟了出来帐子,看得阿布尔汗远去背影,身后响起来巴掌和姜琴的喊声。手中捏紧成了拳头,却不好当众发怒,只好愤愤转身回去了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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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宋儿回来军营,已是傍晚。蒙哥儿今日操练回得早,早在军营外等着。分明只是让她去探探克烈王妃,她却耽搁了整日,等得他几分心焦。见她马上下来,蒙哥儿忙来扶着。“怎的去了整日?”
凌宋儿这些日子在军营,到是养了身上正气,精神足了,答话也爽利了几分,“跟乌云琪一道儿又去探了探乌兰和牧仁,被留着吃了午饭。然后…打了几圈马吊…”
“……”他无奈一笑,牵着人往帐子里去,只做寻常问她,“赢了输了?”
“自然是赢了!”她颇有几分小骄傲,“马吊我可没输给过大蒙的人。也就你赢过我一回!”
“行。”蒙哥儿笑着,“买笋干儿的人回来了,还有你们木南的腊猪肉。鲤鱼不好买,只有鲢鱼。叶婆婆也请来了,给将士们加了两道儿菜。我们也饱饱口福。”
那多一旁听着,小声嘟囔,“这儿哪儿是你俩饱将士们的口福?分明是将士们饱公主的口服。”
“腊猪肉?”凌宋儿听得口水都直往肚子里咽。“可是用笋干儿炒腊猪肉?那可真真是好吃的!”说着走快了脚步,拉着蒙哥儿直往帐子里头去。
方才进来,便闻见腊肉香气。猪肉用柴火熏熟的,和风干牛羊肉的香气不可同日而语。凌宋儿忙坐来案前,等来蒙哥儿入座,才一道儿拿起来碗筷。兀自夹了筷腊肉先放去蒙哥儿碗里,方才自己开动了起来。
笋干爽口,腊肉肥中带瘦。一口下去,唤醒味蕾。差些泪目,“出来木南,便再没吃到过笋干儿腊肉了…”
“这豆酱蒸鲶鱼也是好味道!叶婆婆的手艺真好。”
蒙哥儿笑了笑,一旁闷声吃饭,腊肉夹了一片又一片。三碗米饭吃干,见得碗里却只剩最后一块腊肉。只好夹去了凌宋儿碗里。
凌宋儿却吃得几分腻了。只咬着将瘦肉吃完,又把肥肉扔去他碗里。蒙哥儿只照单收了,一口放到嘴里。
放了筷子,凌宋儿却不觉打了个饱嗝儿,摸了摸肚子,鼓得很…只好拉着蒙哥儿起身,“我们出去走走,我得消消食。”
听他答了声“好”,手便被他一把扣住,又被他牵着出了帐子,走去军营外头,散步。
夜幕方降,还有微光,草木之中,似有鹰鸣。二人寻着军营边上走,也有火光照亮。
凌宋儿这才找着了机会,问问他。
“我今日才听乌云琪说,你十岁来汗营,原是逃难来的。”
“嗯,先是博金河救我,后来,又得了姨娘收留我。”
“那你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她小心试探着。
蒙哥儿却是点头,“一起学搏克,一起学射箭,一起捉夜莺…好事坏事,都是一起。”
“不对…”凌宋儿听得搏克二字,便知道他答成了博金河。“我是问,你和乌云琪,可也算是一起长大的?”
蒙哥儿这才顿足,拉着她手道,“自然也是的。”
他说着却是叹了口气,“说来还是我连累娜布其和乌云琪。我来之前,并未有内外族人之分。可敦也对此毫不戒备,她是为了排除我对达达尔的威胁。”
凌宋儿却道,“乌云琪福泽绵长,是个好姑娘…”
“还是敖敦大萨满亲点的人。”
“嗯。”蒙哥儿叹气,“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却问:“你隔日可会去达达尔的翎羽大婚?”
“不去了,到底可敦和达达尔都不愿见我。不免大喜的日子还徒惹他们不高兴。”说完,继续拉着她散步。
“可若乌云琪要嫁给达达尔,怎么办?”
蒙哥儿回头过来,“乌云琪要嫁达达尔?”
“什么时候的事?”
☆、巫山云(一更)
“我今日去探望阿拉坦和孩子,见着姜琴嬷嬷给乌云琪送了翎羽来。”凌宋儿将家宴之后可敦对乌云琪无事殷勤的话,再说了一遍给他听。
“你也知道达达尔是什么样的人,乌云琪若真嫁给他,也不知会遭什么罪。”
蒙哥儿却是扶着她后背,“你悠着心思。乌云琪自己呢?她怎么说?”
凌宋儿望着他模样,“你可是还不知道。后日就是翎羽大婚,可草原上部族没来几家人肯嫁。唯独那青茶部族送了个次女过来。乌云琪也不是眼瞎的,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对他有心思?”
草原上忽的起了风,蒙哥儿边听她说着,边将人往怀里捂,“可敦送了翎羽,是让她去翎羽大婚的意思?”
说着将人扶着往帐子里去,“起风了,容易着凉,回吧。”
“嗯。”凌宋儿点着头,随他一道儿往帐子里走,“我觉着,你后日还是要去一去的,好给她撑腰。不莫她独自一人对着可敦和达达尔,被情势所逼,挺不过去真嫁了,日后还得日日对着依吉。”
“那,也行…”
凌宋儿听得他应了,才抿嘴淡淡舒了口气。回来帐子,被他拉来案前坐下。又见他去一旁书架上拿了药瓶子过来,要给她上药。
这几日她勤力得很,白日里蒙哥儿军务繁忙,却寻了本匕首招式的武书给她。她依着图谱练得手上都起了水泡。昨日刚被他挑破了,今日便再来上药。
军营里住了几日,到底底气儿足了些。当着他拨开那皮肉,往里头撒药粉,她也没吭声。只定定咬着下唇。蒙哥儿上好了药,边盖着药粉盖子,扫见她脸上神色,忍痛得辛苦。只凑来她唇边,亲了亲。才起身出去打水来,给她梳洗。
将士们次日还要早起晨练,军营里自也歇息得早。二人也早早入了榻。十余日来,蒙哥儿只担心她那日心中阴影未去,却也不大敢碰她,只隔着被褥护着她睡,好让她心安。
凌宋儿今日却是不同往常,往他身边钻了钻,凑来他胸前,轻咬了一口他的下巴,随即埋头进了他怀里,手在他胸前挠得细细碎碎…
蒙哥儿心口痒得难耐,拧眉半撑起头来,“怎的不睡?”
凌宋儿抬眸,却望见他眼中星火,“成亲许久了,我们是不是还有些事情未做的?”
蒙哥儿哼声,笑了出来,一把将她扣紧在怀里,她那不安分的小手也被他一把捉了去,“你想做什么?”
“我…”这哪儿能她来开口…“不想什么,想…睡觉…”
蒙哥儿这才躺回去枕上,“那就睡觉。明日早起练兵完,随我回去汗营。我要去拜访父汗老臣,正好留在汗营过一夜,后日也好如你所说,去达达尔的婚宴。”
“嗯,我也好些日子没见芷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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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蒙哥儿早起练兵,二人军中用过早膳,才一道儿从军营骑马出来,回去汗营。那多给的那十余人分队,仍跟在凌宋儿身后,算成了她的私卫。
蒙哥儿先将她送来自家营帐。吉仁泰正在帐子外头候着。见得凌宋儿回来,领着儿子塔桑,又带着一行家仆作礼。
“公主回家,我等已然重新部署了防护。”吉仁泰这才指了指营帐周边,果真都竖起来了栅栏和铁刺。“我等已将赫尔真家宅圈地守护。日后定不准贼人伤公主一分一毫。”
gu903();凌宋儿知道他们心意,抬手让吉仁泰带着大家起了身,“多谢吉仁泰了,也辛苦大家。今日之功劳,赫尔真自会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