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狗总比狼好驯服。
林溅又一只狗,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寂寥境。
他竟然拥有一只狗。
小胖子心里愤愤不平的想着,凭什么林溅这杂种竟然能拥有一只狗。
要知道,在寂寥境因为炼制恶金,除了人之外的生灵,全部都抓来祭炉,所以动物痕迹罕至,而林溅拥有一只狗,这是多么稀奇而又珍贵的事物。
他一定要把这只狗夺过来,可是当小胖子打听到是谁送给林溅这条狗时,他又犹豫了起来,钟镜和那天卸掉他哥左右臂膀的情况他还历历在目。
但很快,他身边的朋友不停地来找他,也许是无意的,向他诉说这条狗有多么的可爱。
“他笑起来好甜!我心都化了!”
一条狗笑起来有什么好甜不甜的。
“他尾巴摇的跟朵花一样!”
那也就是狗尾巴草结出来的花。
“他小爪子上的肉垫怎么会这么可爱!”
小胖子终于忍不住了,他要去看看,这条狗到底何德何能把所有人的魂儿都给勾走了。
林溅那月牙泉旁边破屋本是门堪罗雀荒无人烟的,现如今却是门庭若市起来。
“林溅我能摸摸他吗?”
林溅点了点头。
小狗伸出舌头舔了舔那人的手,那人几乎兴奋的快要昏厥过去,“他,他舔我了,他是不是喜欢我!是不是喜欢我!”
“林溅我也想摸!”
“林溅我可以摸摸吗?”
“林溅我呢”
“林溅!”
小胖子看着那一群人围着一条小灰狗,这狗确实长了副讨人喜欢的模样,怪不得大家都喜欢它。
他也好想摸摸。
身边的人看他这幅踟蹰的模样,顶了下他的肩,“想摸就摸呗,林溅大方的很。”
好软。
比大漠冬日落在黄沙上的新雪还要柔软。
小狗摇着尾巴舔了舔他的手。
小胖子丢出块牛肉干来,故作大方道:“赏你的。”
小狗兴奋的两只前爪扑在他的腿上。
“小狗好聪明啊。”
“下次我也要喂!”
“我也要!”
“我也!”
一人撸着狗,对林溅羡艳道:“林溅,你哥哥对你真好。”
听闻这话,林溅罕见的笑了。
林溅虽和钟镜和为同父异母的兄弟,但林溅全然不似钟镜和那般剑眉星目,他五官更柔和,并不是那么棱角分明,只是他常年不笑,眉眼间染上阴郁,显出一种冰冷晦暗的美来,他这一笑有种春雨破冰之感,整个人都明艳轶丽了起来。
那人看呆了。
小胖子心里暗淬,这杂种又在勾人,跟他那做娼妓的妈真是一个样。
很快,钟镜和有个幼弟之事便轰轰烈烈如火如荼的在整个寂寥境传了开来。
钟镜和是谁?是钟方卓的儿子,钟方卓是谁,是整个寂寥境的城主。
钟镜和幼时经常受人欺负,这些钟方卓都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那些人欺负一次钟镜和看钟方卓不管,便有了二次,三次,多次。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传的可是钟方卓自己。
钟方卓走近月牙泉旁边的破落院子之时,林溅手里正拿着钟镜和的乌金雁翎刀。
林溅对这上面蜿蜒复杂的血槽,对这多面开刃的锋利几户着了迷,他不用想都能知道用这把刀将猎物开膛破肚时该有一种怎样惊心动魄的血腥美感。
“父亲”
钟镜和看见钟方卓从门外走进。
“混账。”
钟方卓扇了钟镜和一巴掌,“谁让你把刀给他碰了?我说了多少次,人在刀在,人亡刀亡?!”
“听说境内最近在传你多出来了个弟弟?”
钟镜和本就束身自好,沉默寡言只知练剑,对于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一概不知,所以并不知道小胖子那帮人把钟镜和夸的多么多么好,他们有多么多么羡慕林溅。
“我只有你一个儿子,你记住了,以后少说不该说的,少做不该做的,别再让那些莫须有的传闻传到我耳里。”
钟方卓说了钟镜和一遭,全程视林溅于无物,话罢转身离开,只留下不知所可的钟镜和和面无表情的林溅。
第二日,钟镜和进门时看见林溅正在拿着一截枯木练剑。
林溅狠狠的抽了一下小灰狗。
“再来!”
林溅很有天资,但也可能更多是的是心中怨气激发,即便手中的剑是一截枯木,也进步非凡,足以招招制敌。
林溅一招展旗势,刺的小灰狗四脚朝天,刺的他肚皮朝天还不够,还要再刺几下,小灰狗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瑟缩着靠近林溅,林溅再刺,如此几番,小灰狗仍然战战兢兢的挨着林溅。
“点到为止。”
钟镜和将手中的食盒放在石桌上,“水晶糕。”
林溅一边漫不经心的用脚踩着小灰狗柔软的肚皮一边掀开盖子。
这水晶糕晶莹透亮,色白润滑,糯软耐嚼,食之甘美,清凉爽口。
林溅心里知道,自己再想摸钟镜和的刀是不可能了,他便用手狼吞虎咽的抓着吃那水晶糕泄愤。
“你不喜欢它吗?”
林溅抬起头来,嘴角还沾了几块细微的水晶粉末,“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林溅才反应过来钟镜和的它说的是小灰狗。
林溅放下手里的水晶糕盯着自己脚下的小灰狗看了一阵,答非所问笑道:“你看,无论我如何打骂,它仍然对我不离不弃。”
“但就是贱了些,见谁都能摇尾巴。”
林溅踩着小灰狗的肚子稍微用劲了一些,小灰狗立刻在他脚下哀哀的叫了起来。
钟镜和皱了下眉,但没说什么。
“吃不下就别吃了,都是你的。”
林溅应了一声,仍然埋头于水晶糕。
“我明日再来看你。”
之后几日钟镜和再去看林溅,在墙角只看见被摔烂的食盒和粘着尘土看不出原来模样的水晶糕。
“不喜欢水晶糕?”
林溅一招腾蛟洗打的小灰狗口鼻出血,“别再提这三字,以后别再给我送这些糕点。”
钟镜和点了点头,过了半响又道:“别这么对它。”
林溅收了枯枝,像脚踩一只蝼蚁一样,来回玩弄着小灰狗,,“你把它送我,它就是我的了。”
小胖子一直猫在门口,待钟镜和走远之后才敢进来。
“你还练剑?就凭你?你这蓝眼睛的活死人也配拿剑?”
林溅径直出门不语,小灰狗基本被打的口鼻出血,依然努力站起,快步跟着林溅。
“别跟着我。”
林溅厌恶的看了一眼身后跟着自己的小灰狗。
小灰狗明显瑟缩了下,爪子收了收,待林溅转身复又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
“喂!”
小胖子冲狗喊道:“他都让你别跟着他了。”
林溅厌恶的把小灰狗踢进门内,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小灰狗被一脚踢回门内,半天都没动弹。
小胖子连忙跑过去几步把满身尘土的小灰狗抱在怀里,“乖啊,没事了,林溅不要你我要你啊。”
林溅站了片刻,没有回头。
他走到月牙泉旁边,对着光鉴的水面,清晰可见的映出林溅的脸来。
你这蓝眼睛的活死人也配拿剑?
一语点醒梦中人。
原来这蓝眼就是他遭受这一切的原罪。
林溅对着水面抚摸着自己蓝色的右眼,片刻之后,一阵血雨滴落在水面之上,荡开血色的涟漪。
☆、悲从中来
“你的眼怎么了?”
林溅低头,“不小心伤着了。”
林溅又往他面前站了站,“除了我少了只眼,你还能看出我与常人有无不同之处吗?”
钟镜和看向他的眼周,并不像为利器所伤,霎时间一个瘆人的念头涌上心间,让他在旭日烈阳之下无端端的打了个寒颤。
“看不出来。”
这简直不像是钟镜和他自己的声音,而是那种强行从喉咙中挤出来的喑哑和干涩。
林溅笑了一下,用脚继续碾着小灰狗柔软的肚子。
他碾的力气一次比一次的大,小灰狗从原来的不断哀鸣渐渐转向无声口吐白沫。
“够了!”
钟镜和将林溅推到在地。
“你推我?”
林溅跌倒在地不可置信的仰头看着钟镜和。
“你为了只狗推我?”
“狗也是条命。”
林溅眼神狰狞,“狗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
他冷笑一声,一脚作势要狠狠踩到狗肚之上。
钟镜和一脚把林溅踹开,若是这一脚踩实,这狗当场就会口鼻喷血,爆体而亡,“你的命是你的命,狗的命是狗的命,你身而为人,又何必与一条狗去挣个高低。”
林溅被踹倒在地低笑,神色疯癫,“好,好,好,我知道了……”
一阵清脆的驼铃忽远忽近的传来,钟镜和敛眉,猛然睁开眼来。
这是哪?
“你醒啦?”
少女的声音如银铃般悦耳,“看见你们几人倒在沙地之中,不像是坏人,我和我母亲就把你们驮了回来。”
一匹骆驼温顺的趴在少女身旁,骆驼的脖间还系着银色的驼铃,原来梦境之中忽远忽近的驼铃是从这里传来。
看来是他们几人陷入了蜃楼幻境。
钟镜和看了看四周,果然其余四人都在,自己是最先醒来的,他点了点头,“多谢。”
钟镜和稍稍一动便头疼欲裂,他看了看四周,是一个普通的毛毡屋,并不是林溅那间房屋。
真的是幻境。
林溅
林溅
在他踹完林溅那一脚之后,林溅像是蒸发了,连带着那条小灰狗也不知所踪。
“要喝水吗?”
钟镜和摇了摇头,他们几人早已辟过谷。
“我叫红绫。”
少女一身红纱,与红绫这个名字确实相符。
钟镜和微微低头,忽然看见少女脖颈之间的一抹红线,他揉了揉眼睛,那根红线又消失在脖颈的红纱之间。
“你们怎么来到此处荒无人烟的地方?”
“寻药。”
红绫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寸芸?”
也只有寸芸长在这荒无人烟,干燥恶劣的地方了。
“你们呢?”
“我们是为了寻找新的草场而迁徙。”
钟镜和点了点头,与自己所料并无二致。
不远处的池雨唔了一声,慢慢转醒,钟镜和看了他一会儿又转过身去。
池雨浑浑噩噩的伸了个懒腰,“我们这是在哪?”
钟镜和回道:“在毛毡屋里,一位好心的姑娘把我们捡了回来。”
池雨对眼前的姑娘笑了笑,“谢谢你。”
“你的眼睛…?”
池雨看着红绫的神情,迟疑的点了点头,怕吓到她。
红绫倒吸了口气,寂寥境地广人稀,蓝眼睛的尸鬼少见,蓝眼睛的活死人就更为罕见了。
自己竟然捡回来了个活死人?
池雨再少不更事看红绫这番犹豫难言也知道自己是给她添麻烦了。
“我...”
池雨进退两难不知所措,若是以往祝落在时,他定会替自己四两拨千斤的圆回去,现如今祝落没醒,池雨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如何是好。
“罢了罢了,你...别出这间毛毡屋,若是要出去,一定把眼遮上”,红绫又自言自语道:“不好不好,把眼遮上,这岂不是掩耳盗铃,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姑娘别担心”,钟镜和看了眼低落的池雨,“我们不会在此久留,待同伴醒来我们即刻启程。”
池雨懵懵的感激着看向钟镜和。
林溅就从来不会露出这般神情,钟镜和无意识的在心底里将这两人相比较。
红绫有些为难,“我不是赶你们的意思,只是....只是我们好多人都没见过尸鬼,更别说活死人了,我怕他们为难你们。”
这时一位年长的妇人推开毡帘,红绫冲他们比了个嘘的手势,急急忙忙的迎了出去。
见红绫出去,池雨喉间那口气才松了下来,“他们几人还没醒吗?”
“他们几人还在自己的幻境之中,最迟明早就会醒来。”
池雨点了点头。
还是别给红绫他们添麻烦了。
外面热闹非凡听起来是载歌载舞,火光光怪陆离的映亮在毛毡帘上,帘外与帘内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篝火宴”
钟镜和对他道,“牧民为了庆祝打猎满载而归,便会手拉手在火堆且歌且舞。”
池雨捏了捏手中的衣袖,又小幅度的点了点头,不知别人在这蜃楼幻境里看见了什么,他是只有白茫茫,大雪纷飞的一片,现在想来反而身心交瘁精疲力竭。
他眼睛一阖一阖的朦朦胧胧枕在祝落肩上。
就在快要睡着之时,祝落的肩乍然抖动了下。
池雨还未睁眼,嘴角却是不自觉的弯了起来,“你醒啦,干嘛看我。”
“看你好看。”
池雨睁开眼睛,拉住祝落。
“我想起来了。”
池雨:?
“我想起来你身上这块无事牌是从何而来了,你想起来了吗?”
池雨摇了摇头。
“那好吧”,祝落把玩着池雨手指不再言语。
“你倒是说啊”,池雨不轻不重的推了祝落一下。
“你想听啊。”
池雨点了点头。
祝落用气音附在池雨耳边,“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池雨咬着嘴唇看了下四周。
一个男童从成堆的毛毡之后怯怯的探出头来。
有人!
池雨的耳尖儿迅时染上一层薄粉,他推了一把祝落,向小男孩伸出手来,才想起这里人人皆畏惧活死人,又讪讪的把手收了回来。
没想到这男童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主动抱住池雨。
“不怕我吗?”
男童摇了摇头。
“你是谁家的孩子啊。”
男童咿咿呀呀的指了指胸前挂的小木牌,池雨这才发现这小孩胸前挂了个小木牌,上面写着红绫的弟弟。
“原来是红绫的弟弟。”
“你怎么在这儿?”
小孩打着手语比划了一番,祝落和池雨二人都没有看懂。
这是个哑童。
弟弟见这二人并不懂手语,呆呆的坐在一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饿啦?”
池雨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小袋饴糖递给他,“吃吗?”
gu903();“这糖你留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