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只会越来越热。”
沐棠欲哭无泪,“那我们岂不是要被烤熟?”
“过山。”
沐棠啊了一声。
“山背风面为焚风,迎风面定为湿风。”
二人且行且停,狼群眈眈的跟在身后。
“他们怎么还跟着我们?他们也要去背风面?”
钟镜和摇了摇头,“他们在等你的破绽。”
走了一阵,沐棠便开始气喘吁吁,睫毛上挂了一排的汗珠,糊的他视物不清。
“我不行了”,沐棠哽咽了一下,差点一口气没喘的上来,他宁愿被冻死也不愿被活活热死,“我不行了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钟镜和扶住沐棠。
沐棠嘶了一声,紧接着贴了上去,“好凉快好舒服。”
“奇怪,按理说普通铁器应该是吸热的,你这恶金怎么这么冰凉。”
沐棠紧紧的挨着钟镜和,钟镜和沉默不语任由沐棠靠在自己身上。
“终于,终于快到....”
沐棠还未说完,便一个不小心栽了下去。
这沙子细滑,又是陡坡,沐棠不受控制的向下滑去。
狼群一拥而上,撕咬着沐棠的衣襟,他心知自己今日势必是要交待在这里了,自己死了便死了罢,何必再拖上钟镜和。
沐棠手中花枝如剑将狼头刺了个对穿,“别下来!快走!”
钟镜和拔刀从山顶之上一跃而下,如天降雷霆,以万钧之力砍断狼身,狼血喷射到恶金软甲之上,滴滴答答的下起了血雨,他提起沐棠衣襟,借着迎身扑来的孤狼一踏,复又跃上半腰。
“走!”
钟镜和一掌把沐棠推出,同时一脚蹬在想要冲上来的头狼,他穿的是宝字头雁羽帮牛皮军靴,靴底附有三排靴刺,直扎狼眼,头狼呜嗷一声滚下沙丘。
钟镜和直接从沙上滑下,而沐棠就较为狼狈,从沙上翻卷而下。
沐棠咳嗽几声,从嘴里吐出几口沙来,又笑了几声,“好凉快啊。”
背风面微带水汽,完全不似迎风面那般灼热。
沐棠复又挪动几步,瘫在钟镜和身上,汲取着凉意,“你说你这么能打,在寂寥境为何还要受那些人的欺负,还要我出手替你出头。”
钟镜和不语。
沐棠长长的哦了一声,“扮猪吃老虎是不是?”
“没想到没想到,深藏不露啊。”
“不是。”
钟镜和回道。
沐棠疑问的啊了一声。
“我只是觉得他们无聊,不值一提罢了。”
沐棠长长的哦了一声,“原来你是目中无人,空无一切啊。”
“不是。”
“也不是?那你…你受伤了?”
恶金软甲护的了全身,但唯独护不了脖颈,钟镜和脖颈一侧似是被撕咬下块皮肉来,上面还沾着细沙。
沐棠赶紧起身,“你让我看看。”
钟镜和犟着脖颈。
“哎呦,祖宗,我的小祖宗,你快点吧。”
钟镜和一副不情愿的模样转过身去,沐棠一见伤口,倒抽一口冷气,他后脖颈一块皮肉完全被撕裂开来,上面覆满沙粒显得十分狰狞,但所幸伤及不深,不然非得当场血溅三尺,血流如注不可。
“疼不疼啊”,沐棠往伤口上轻轻呼了几口气。
“怎么办这里也没水清洗伤口。”
“无碍,习以为常了。”
“诶”,沐棠拉住钟镜和,“别走啊,没水我吹吹,看能不能把沙子吹掉。”
钟镜和让沐棠吹了几口又忽然挣脱开来。
沐棠跟了上去,“你怎么走了?不吹了?”
“耳朵怎么红了?”
沐棠笑着揉了揉钟镜和耳垂“这么热吗?”
沐棠虽然比钟镜和年长一岁,但钟镜和的身量却比沐棠高出一筹来。
钟镜和低头看着沐棠,他本就生的剑眉星目,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脸上无甚表情,所以时常显的有些冷峻,沐棠不自觉的心里有些发怵,嘴角的笑也渐渐敛了起来,沐棠干咳了一声,“咱们走吧,去寻个地方给你洗洗伤口。”
钟镜和哦了一声,跟在沐棠身后,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二人走了一阵,钟镜和的伤口渗血,引来了几只摇摇晃晃的尸鬼。
沐棠觉得新奇笑了一声,他在春风里被爹娘保护的好,只闻未见过尸鬼,这还是他第一次见。
“眼睛真的是蓝色的啊。”
沐棠感叹一声,“这蓝色眼睛其实也挺好看的。”
不知是不是尸鬼也觉得烈日炎热,行动比以往都沉缓了许多,钟镜和也没拔刀斩杀,任由这么几只尸鬼跟着。
“我觉得还好,尸鬼好像也没外面传的那么可怕啊。”
沐棠絮絮叨叨的说着,“再说我们本来就居住在这片土地之上,为什么是尸鬼把我们给围起来,不是我们把尸鬼给围起来,给他们划块地,让他们在里面自生自灭去。”
“啊,不对,自生自灭都便宜他们了,冤有头债有主,一命抵一命,得让他们给咬死的那些人偿命啊。”
有一只尸鬼终于忍不住了,发动灵力幻出把冰刀要砍向他们。
沐棠惊奇的哇了一声,“真的有灵力。”
他伸出花枝一卷直接把尸鬼手中的冰刀夺了过来,“是真的冰!好凉快!”
紧接着下一时他又紧张的想到,“我摸了这冰不会感染寒毒吧。”
钟镜和看着他道:“不会”
尸鬼乍一被抢走手中的冰刀不知所措,过了片刻竟然转身离去。
“诶诶,他怎么走了?算了算了,他想走就走吧。”
沙漠气候炎热,沐棠把这冰刀握了一会儿又没有灵力的续撑,这冰刀就开始往下渗水。
沐棠把水捧在手心,“这水能不能给你清洗伤口啊?”
钟镜和一愣,他还真没想到。
“快快快,我要捧不住了。”
钟镜和矮下身来,任由沐棠帮自己冲洗伤口。
这水却是很冰,冲到钟镜和脖颈上他整个身子都被冰了一下。
沐棠看他身子抖了一下还以为是他疼,“疼吗?一会儿冲完了,我给你吹吹。”
钟镜和把原本要答的不疼二字咽了下去,点了点头。
伤口表面的沙粒被洗掉,露出血红的肉来。
沐棠自责,都怪自己没有随身带药的习惯。
钟镜和一身恶金软甲是不可能扯下来包扎的,沐棠把自己的衣袖撕了一圈系在钟镜和脖颈上。
只见钟镜和原本一身素黑,如今颈间多出了一抹绿来,沐棠哈哈的笑了几声。
“你忘了。”
沐棠啊了一声,“我忘什么了?”
“忘了给我吹吹。”
沐棠恍然想起,自己刚说完的话,前脚说后脚忘,“但都系上了啊。”
钟镜和又把颈上的绸缎拆解开来。
“好吧,我再吹吹。”
钟镜和不说停,沐棠便当真一直吹,吹的腮都有些发麻。
“不行了不行了,我真吹不动了”,沐棠捏了捏自己的脸,真的好麻。
钟镜和哦了一声,又把那墨绿绸缎重新系上。
“这些尸鬼还是挺有用的,干脆别杀他们了,把他们圈养起来,让他们为我们制冰算了,不像春风里,本来就从不下雪,只能在冬日最冷之时冻水成冰然后放到冰窖里储存到夏天,等到夏天打开冰窖一看,那么大的一个冰窖,冬天冻了那么些的冰也就剩一部分了。”
沐棠见钟镜和不答,心知自己想的也是离谱,娘就经常说自己异想天开。
“我就是胡说罢了。”
“有理。”
☆、沙梁
沐棠以为自己幻听了。
钟镜和见沐棠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又重复了一遍,“有理。”
沐棠顿时喜笑颜开,“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前面有羊!有羊!还有草场!这儿是不是有人!”
滩羊拱着沐棠咩咩咩的叫着。
“天啊!”
沐棠摸着羊毛,“好软好可爱啊啊啊!”
“为什么有的羊有角,有的羊无角啊?”
“公羊有角,母羊多无角或小角。”
沐棠拉着钟镜和,“我们去这户人家问问,有没有金创药。”
寂寥境多游牧,而游牧多是穹顶圆壁毛毡屋。
“有人吗?”
沐棠喊了一声。
“打扰了!”
无人应答。
“没人吗?我们路过此地想要讨碗水喝!”
依旧无人应答。
“没人吗?”
钟镜和敛了敛眉,“不应该,按理说会有人留守,也可能就在附近。”
“那我们再去附近找找。”
二人在附近转了一周竟一个人影都没看见,倒是有很多羊如云朵一样呼啦呼啦的往外跑。
“去那边看看?”
钟镜和点了点头随沐棠一齐过去。
二人拨开羊群,就见地上一路的零星血迹,越往深处走这血迹越浓,还有稀稀拉拉的肝脏一类,这肝脏应当是被剥开扔出来很久了,血迹凝结成深红,上面还有些蚊蝇。
钟镜和和沐棠对视一眼,羊群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了一样一副势必要冲破牢笼羊死网破的怪相。
羊群深处,一人正跪地生啃一只弱小羔羊,小小羔羊已被开膛破肚,肠子流了一地不说,不远处还有几只被掏空内脏的羊倒地抽搐。
那人满脸羊血抬头看着沐棠和钟镜和二人,沐棠一愣,钟镜和直接拔刀而出。
刀起头落。
一双蓝眼沾满羊血神情贪饿怔怔。
是尸鬼。
“我们...我们走吧。”
钟镜和点了点头,而后倏地转身拔刀斩首,动作干净利落毫不留情。
又一只尸鬼。
沐棠喉结滚动,吞咽了口口水。
这..这也太快了。
不论是钟镜和,还是这只尸鬼。
“此地不宜久留。”
二人越是想要拨开羊群,却越受羊群阻塞。
这游牧部落里感染尸鬼的明显不是一两个人,而是整个部落全都变为了尸鬼。
普通的游牧部落一般有一百五十多人,而这个部落显然是个大型部落,沐棠一眼望去,尸鬼浩浩荡荡竟然望不到边。
钟镜和把沐棠提起,两人直接踏羊而过,羊群在脚下咩咩的叫着。
尸鬼也跟着在羊群里左冲右撞。
“他们..他们行动的速度怎么这么快。”
“食饱喝足,自然便快了。”
“食饱喝足还要吃我们,也不怕噎死。”
二人踩着羊群踏出绿地。
“怎么办?这四周空荡荡的都是黄沙,也没有遮蔽物,我们非得被包围不可。”
“不会。”
钟镜和的回答坚定有力,沐棠也跟着平静下来。
尸群跟着冲出羊群之后行动速度更是快了许多,沐棠一鞭抽倒前排一片尸鬼,后排尸鬼又如海浪涌上,前赴后继,滔滔不绝。
钟镜和领着沐棠往西深入大漠腹地,赤红色的坚硬土丘拔地而起,如伞如柱,形状似狼似虎。
“这是人为雕刻的吗?”
“是风化形成的。”
微风拂过,空中的声音仿佛银瓶乍破水浆迸,钟镜和显然对这里熟悉的很,带着沐棠轻车熟路跃上顶端,颇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势。
尸鬼远远而至。
“我们就站在这儿?”
“等。”
尸鬼甫一踏入这地,竟如沙漏里的沙粒一样争先恐后的往下下渗。
“这是....”
“流沙,尸鬼越挣扎,流沙下陷的速度便会越快,直至淹没。”
怪不得钟镜和带着他从侧方而上。
风渐渐大了起来,原来银瓶乍破水浆迸的清脆之声逐渐转成了铁骑突出刀枪鸣,再随着眼前尸潮不断下陷减少的场面,沐棠一个寒颤。
钟镜和转过头来看他,“怎么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声音?”
“这里是风都城,风携卷着沙粒吹过这些石柱,风弱则似风铃摇动,而风强则如马嘶虎哮。”
“那这些流沙会带这些尸鬼去哪?”
“下陷过程中,这些尸鬼可能就会被沙粒淹没窒息而死,有些沙子底下还是沙子,有些沙子底下可能是地下暗河。”
沐棠脚底一滑,差点滑下去,钟镜和紧紧抓住沐棠,让他站到自己身后,崖上脱落的碎石块随着尸鬼淹没至流沙之中。
“那如果...如果人陷进去了还有生还的希望吗?”
“陷下去时不要慌乱挣扎,尽量让身体平躺接触沙面,然后再一点一点的挪动,只要足够耐心,就能出来。”
待尸鬼们差不多被这流沙吸走,二人才从顶端而下。
两人走了一路,沐棠见到了不少早已风化的房屋,有些甚至被风沙掩埋了大半,成为了沙漠的一体。
“这些都是寒毒爆发之后,有些部落全族尽没,这些房屋就逐渐荒废了。”
沐棠稍微一碰那房屋的墙壁,整个墙壁瞬间化成一堆沙尘,房屋失去墙壁的支撑,也跟着到落下来。
沐棠目瞪口呆,钟镜和屏息替他捂住口鼻。
“不是吧”,沐棠咳了几声,“被风化成这样?”
夕阳西斜,沙梁如海潮般被风吹拂的连绵起伏,落日的余晖照在沙面之上粼粼波光。
沐棠喘了口气,“终于到了。”
寂寥境,境如其名,虽然坐落在一大片绿洲中心,但凄清寂寥,人烟稀少不说,也无甚生灵驻足。
寂寥境为土城,土城外有重木城,木城,用大小木为之,每扇阔五尺,高堞五尺,滚木二道,赘大竹钉,浮于栓上。约可二人负之而行,轻重适均。在城上,则立在垛口,防夜袭登;在手兵中,可肩而下营,立成营盘,从木城中射,颇杀伤外人。
二人穿过重重城墙,来到宫内。
钟德泽见到他们二人先是一怔,而后又换上一副春风和煦的笑脸来,他拉过沐棠,“看看这一身土,钟镜和没少带你去野吧。”
“哪有哪有,都是我拉住镜和的。”
“你爹正找你呢,你快找他去,别让他着急了。”
沐棠作揖告退。
待沐棠一出门后,钟德泽立刻换了副脸色,“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我不是说让你在外面就解...”
钟镜和沉默不语。
“罢了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孽就留给沐舟吧,借刀杀人,哼。”
“对了”,钟德泽又道,“你不是一直想找个人陪着你吗?”
钟镜和抬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你很快就会有个弟弟了。”
待尸鬼们差不多被这流沙吸走,二人才从顶端而下。
两人走了一路,沐棠见到了不少早已风化的房屋,有些甚至被风沙掩埋了大半,成为了沙漠的一体。
“这些都是寒毒爆发之后,有些部落全族尽没,这些房屋就逐渐荒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