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张嘴。”
祝落做着啊的口型。
小傻子依然不张嘴。
“怕有毒?”
祝落笑了下,眼尾上挑,“你这会儿倒精明起来了,看着。”
把这瓣糕点喂到自己嘴边,小傻子突然着急了起来,作势要去打祝落。
“没毒,干嘛打我。”
小傻子着急的指着盘子。
祝落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舍不得吃?”
“吃吧吃吧,红豆糯米糕这种糕点有的是,想要多少有多少。”
祝落又掰了一瓣,捏住他下颌直接喂了进去。
他倏地睁大瞳孔,在火光映衬下,像一汪月亮搅碎在池雨眼中。
“明珠这二字是有点窠臼”,祝落低声笑了下,“但放在你身上不落俗。”
祝落靠回软垫上,看池雨小口小口吞咽。
祝落逗了逗池雨,池雨无暇应付祝落,依旧自顾自的塞着糕点,看样子可能是真饿极了。
祝落看着池雨吃了两碟还没有停势,便把盘子举了起来,“都吃了两碟子十六块了,不能吃就别吃了,别吃积食了,这些都是你的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池雨懵懵的抬起头来,嘴角还粘了几粒米。
祝落一手举着盘子,一手冲池雨摆了摆,“不能再吃了。”
池雨慌忙之中比了一个一。
这几日的默契,祝落瞬时就懂了池雨想要再吃一口。
“不——能”,祝落放慢了说话的速度,“不——能——再——吃——了。”
池雨显然懂了,一头愤怒的拱在祝落的胸膛上,因为还不太会说话,所以喉咙里发出嘶嘶呵呵的气音来,像只刚刚生出利爪的小奶猫,爪子还没磨利就迫不及待的要去抓人,呜嗷呜嗷,奶凶奶凶的。
“你生气也没用”,祝落漫不经心的道,“愤怒是无能的表现。”
池雨转而又改变了策略,不再撞向祝落胸膛,转而变得怀柔起来,用额头顶着祝落胸膛,发出了种黏黏糊糊类似于奶猫撒娇的声音,像把小钩子一样,一下一下勾着祝落的魂,即便叫着,还不忘抬眼看下祝落,时刻注意着祝落面部的细微表情。
祝落被池雨磨的没了辙,“好吧好吧,再吃一口。”
谁知池雨心中的一口是剩下三块一齐塞进嘴里。
祝落突然胸中的闷气不打一处来,“看看你这幅样儿,有奶就是娘,有食就是爹,别人给你块糕点你会不会就跟着别人跑了?!”
池雨吃惊的睁大眼睛,嘴里鼓鼓囊囊的看着祝落。
过了一会儿,祝落拈了小半块红豆糯米糕边尝边道:“跑就跑吧,跑了就别回来了。”
极夜这两天一过,天空中又慢慢能见了点儿光亮,一有点光亮,下阙的人们又忍不住出门在街口瞎侃。
“听说咱们这儿失踪了的那几十个人,都死了!猜猜是怎么死的?”
赵三娘又压低了声音,“被剥皮抽了玄脉而死!”
麻子脸自嘲道:“只有中阙人和上阙人的玄脉才叫玄脉,咱们的那叫髓。”
赵三娘呸了张麻子一声,继续道:“往常那些作案的立即就能被抓着,不像现在这个死了几十个人都不知道,你们说,这不会不是人吧,是不是城墙哪破了?尸鬼偷偷溜进来食人了?还是以往哪个在人鬼斗中惨死的冤魂回来复仇了?!”
另一大汉道:“嗐,这城墙外阙每日都有士兵巡逻,若是破了也会及时补上,再者若是这城墙真破了也就破了,反正先死的肯定也是我们,谁让我们在最外面呢?咱们啊,也就是这贱命一条,不过话说回来,这抽髓魔若是人倒也真不是个东西,为了进入中阙竟甘心踩着周围乡里乡亲们的尸骨上去,大家都住这一片儿,平时有个什么困难,乡里乡亲谁不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哪个不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乌鸦反哺,羔羊跪乳,动物尚懂报恩,更何况人?依我说,这抽髓魔若是个人,当真是畜生不如。”
赵三娘揪着那大汉耳朵道:“你又知道了,你又行了,你又能了?!还不赶紧去练功,你看看,隔壁老王,多积极,一天到晚瞑目静坐打气练功。”
大汉委屈道:“我又不是那块料儿,我们这些下阙人能进入上阙,不亚于天上掉馅饼,肯定轮不着我们家的,再说我帮你下地干活不是挺好的...”
一个面容可怖的少年神色平静的端着食盒经过,周遭顿时安静下来。
这少年的脸简直不能称作是脸,用面目可憎来形容也毫不为过。少年的脸可能只有巴掌大小,但大大小小的疤痕以及糜烂的水泡布满了整张脸上,最可怕的是,他的右眼被什么利器划过一样,竟然没有瞳孔!
直到他走远周围人才逐渐又重新讨论起来。
“这人要在这儿住到什么时候?我可受不了!”
“是啊是啊,每次他经过我都不敢直视他那张脸,太可怕了!”
“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我连续做了一周的噩梦都没缓过来。”
“这人还护那李老太护的挺紧的,跟李老太门前一条看门狗一样。”
“诶,你说丽娘不也经常去找李老太,怎么近些日子来都没见到她?”
“不会....不会丽娘也?”
那女人猛抽了口气,“被抽髓魔给抓走了?!”
麻子脸道:“你可别瞎说!”
“那你们说是这少年可怕还是那抽髓魔可怕?”
赵三娘道:“我看啊,这俩一样可怕!”
“奶奶,我来了。”
少年人的嗓音本该清圆玉朗,可他的声音就如同被砂纸磨过一般粗糙。
李老太眼盲,背对着门低声絮语道:“啊渐,好孩子,不用再来管我这老太婆了。”
啊渐并不回答只是把食盒打开,先端出了碗糙米粥,一口一口喂着张老太。
“奶奶,吃。”
“奶奶老了,不中用了,连牙齿都掉没了,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落叶归根……”
啊渐突然停在那里,拿勺子蹭了蹭碗沿,“别这么说,奶奶,你救了我,是我的恩人,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不会让你饿着。”
“好孩子,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好的差不多了。”
啊渐喂完最后一口粥,把碗放回食盒里。
“让奶奶摸摸你伤好的怎么样了?”
李老太还没把手放在啊渐腰间,就只见啊渐一反波澜不惊的模样,目光狠凌厉的看了过来,随后又不露痕迹的后退了几步。
啊渐在一旁注视着李老太伸手直直的摸到桌角。
这才缓缓开口道:“奶奶,真的都好的差不多了。”
“那就好,奶奶就放心了。”
啊渐的神情又松懈下来,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奶奶,你……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日子。”
“以后?”
李老太哂笑了下,“我行将就木,还不知道能不能见着明天的日头,谈什么以后啊。”
啊渐迟疑了一下道:“我……”
李老太张了张嘴,有点费力的出声道:“我知道,你本不属于这里。你打开靠左墙边儿上的柜子,第二阁白色褥子里面有个东西,你帮奶奶拿过来。”
啊渐谨慎的开了柜子摸了摸,摸出来一块令牌。
这是块木质令牌,上面刻画了紫色的火焰。
啊渐拿到奶奶跟前,放进她手里。
没想到奶奶推回给了他。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啊渐摇了摇头,又想起奶奶看不见,道:“我不...”
“这是紫焰令牌,拿了这个令牌便可在下阙和中阙之间通行无阻。”
啊渐眼神怔了下,难道那几个来李奶奶家借李奶奶眼盲意欲杀害李奶奶便是为了这块令牌?!但她们又是如何知道李老太手里有这紫焰令牌的?
李奶奶虽然眼盲,但心中仍猜出啊渐所想,“你想的不错,周围邻坊那几位总是天天拜访我的妇人便是为了这块令牌。”
啊渐缄默,李老太一个其貌不扬毫无灵力的普通妇人是如何拿到这块令牌的?
啊渐把令牌推了回去,“奶奶,你捡了我,给了我第二条命,我是不会抛弃您的。”
李老太停顿了一下,“我有预感,最近几日我大限将至,你拿着这块令牌,只要进了中阙,只要进了中阙....咳咳咳”
☆、独眼
“奶奶,我....”
其实他都打探好了,依他这种身份,即便不用紫焰令牌也可进入中阙。
李老太把紫焰令牌握在啊渐手心,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背。
“李老太!李老太!”
赵三娘连门都不敲就直接推门而进。
李老太连忙推搡啊渐让他把令牌装好。
赵三娘阴阳怪气的哟了一声,“李老太,这是给他藏什么啊。”
李老太不慌不忙的道:“就是一些碎银之类的,谢谢这孩子这几天来照顾我。”
“李老太”,赵三娘阴阳怪气道:“您可得分清里外人儿啊,谁是外人谁是亲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李老太梗着脖子道:“我虽年老眼盲,但这点儿事我还是能分清,心里铮亮着呢。”
赵三娘皱眉露出了一副鄙夷的神情,但又看一旁负手而立的一只眼少年,连忙又换上了副笑脸,“老太,您坐这么久累了吧,我来给您揉揉。”
赵三娘殷切的走上前去为李老太按摩头部,李老太想要拒绝,但奈何瘫坐在椅子上,赵三娘气势汹汹不容置喙,只是揉了几下,李老太便有些喘不上气来,口角流涎。
啊渐悄无声息的走到赵三娘身后去,“不劳烦您来,我来吧。”
赵三娘被猛然一惊,啊的一声,想要说点什么拒绝,却只见少年看他的眼神有种说不出来的寒峭。
“啊啊,好,好,你来你来。”
赵三娘懦懦的出了门,回到家时才想起来自己竟然被一个少年给怔住了,真是!
这妇人何其阴毒,竟然击打李奶奶的神庭穴。
神庭穴的开闭只在呼吸之间,吸气即开,呼气则闭,随时均可击打。对于身强力壮的人来说,偶尔一次重压可能看不出什么来,但是如若长时间击打,便会头部晕痛,神志昏迷不清,痴呆少语,最后暴毙而亡,更何况李奶奶身体孱弱,只是短时间内偶尔击打几次便会神智不轻,若有下次必定身亡。
最毒之处,是使用这方法在杵柞验尸之时并无其他症状,只当是突发急病,自然死亡。
啊渐因家世之故,也略懂穴位,只是头顶上穴位众多,不知道这赵三娘给李奶奶到底按了哪个穴位,才等了片刻,啊渐给李奶奶用补写手法点按风府、百会、攒竹、睛明四穴,李奶奶这才慢慢缓来过来。
看着昏迷了着的李奶奶呼吸趋于缓和,啊渐陷入沉思。
“我想有必要走访一下这几户人家,虽然下阙户籍地图精准,人口流动少,但不代表没有外来人口。”
祝落道。
钟镜和看了祝落一眼,“你是怀疑捕尸者?”
大部分尸鬼都被挡在了朝天关外,而寂寥境又位于朝天阙斜后方,如果捕尸者们想要以最快的速度且以伤亡最小为代价将尸鬼带回寂寥境,那就得直线穿越朝天阙的下阙中阙上阙。
“镜和!”
沐棠拉住钟镜和。
“镜和,你想多了,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相信捕尸者们。”
有了捕尸者才有了恶金,有了恶金才能铸成保护铠,有了保护铠才能开疆扩土,要是双方相争,无论谁得了口舌之利,都不会得到什么实际的好处。
祝落继续道:“有许多其他城池的商人进行贸易往来却也需要经过下阙。”
沐决明看了祝落一眼。
这是把他们也给扯下水了。
钟镜和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神色淡道:“在这抽髓魔缉拿归案之前,我都会配合查案。”
捕尸者们皆配利刀,若是哪个捕尸者进下阙时拿了人钱财,或是收到了什么不该收到的好处,与这下阙人同伙作案,那真是伤了两地和气。
禁火卫带着祝落一行人来到兰茹街,按照户籍地图找到就近的失踪人家。
禁火卫绕了一圈才在屋后的田地里找到了婆娘失踪的苏三。
“苏三!你婆娘失踪前有没有什么异状!”
苏三瞑目静坐面不改色两耳不闻视若无睹。
禁火卫附在苏三耳边大声道:“苏三!你婆娘失踪前有没有什么异状!”
没想到苏三还是两耳不闻。
“他妈的!”
禁火卫狠踹了一脚正在打坐的苏三,“修炼给练疯魔了吧。”
被踹倒的苏三从地上爬起重新打坐看了那禁火卫一眼捏了个极为复杂的决。
禁火卫吓了一跳猛地向后退去下意识的就要抽鞭打人,结果却也见这苏三捏了个那么长串复杂的决也没捏出什么花来,自己平白这么被瞎了一遭。
禁火卫用力一呸,“什么玩意?”
这刚一出师就吃了个闭门羹。
禁火卫跟在祝落身后道:“祝公子...您看这...”
“诶,官爷,官爷!你们可是来问苏家娘子的。”
赵三娘八卦的凑到跟前。
禁火卫睥睨了她一眼,“怎么?你有线索?”
赵三娘讨好的笑道:“我想问,都传着说下阙有了抽髓魔死了几十个人是真的吗?”
禁火卫看向祝落。
“几十个人?”
祝落轻笑了声,对赵三娘道:“不信谣,不传谣,不造谣。”
赵三娘愣了一下,就听见有人对她喊,“三娘!不好啦,这陶水缸漏啦!”
“什么?!”
这大陶缸是他们几户人家轮流当值舀水,他们这儿没井,几户人家全靠轮流当值舀水灌满这大陶缸蓄水。
“真是晦气,好好的陶缸怎么会漏呢?还轮到我当值这天,这倒好,还要去赵衡庙重新打水。”
赵三娘嘟囔上了一句。
祝落抬了下眉,‘你们要去赵衡庙打水?为何?”
gu903();从刚才禁火卫下意识看向身边这位公子,再根据这公子一身炎色锦袍上带有金色火焰暗纹,便知这位公子身份定然不简单,赵三娘狗腿道:“公子有所不知,那赵衡啊原本是我们下阙人,但是呢,在近些年的一次人鬼斗中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