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华庭低着头说:你们杀了我吧。
江裴遗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林匪石则哦?了一声,饶有趣味地说:你想怎么死?你们沙洲以前是怎么对待卧底的?给他注射安非他命,让他一直保持清醒状态,把他打的皮开肉绽、体无完肤,最后再一寸一寸敲碎他的骨头,扔到荒山老林里,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食肉动物吃干净你觉得这种死法好不好?适合你这种坏人吗?
贺华庭垂在地上的手指颤了一下。
哈,想什么呢,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们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搞你们动不动就抽刀见血的那套,林匪石忍不住笑了起来,又认真道:如你所言,现在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能够直接证明你参与过什么犯罪活动,一时半会儿确实不能拿你怎么样,不过鉴于你的身份特殊,肯定是不能在外面抛头露面了说起来你也是卧薪尝胆,被我藏了三年居然都能忍下来,沙洲到底给你什么好处?
贺华庭轻轻咳嗽了一声,他的肋骨刚才被江裴遗打伤了,嘴里都是血腥味,他几不可闻道:没什么好处,我就是舒子瀚的一条狗而已,哪有什么
最后几个字听不清了。
林匪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说:我还是有点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山的这么像我的?除了某些不好动刀的地方比如你的睫毛比我短、头发没有我浓密之外,其他的都几乎跟我一模一样,山的我本人都认不太出来,哪家医院做的整容?给我介绍一下呗?
贺华庭不能理解为什么林匪石在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和目的之后才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他自认假如他信任过某个人,又被这个人从背后捅了一刀,是做不到这么平静洒脱的。
贺华庭犹疑不定地看了他一眼。
林匪石很友好地冲他一笑:你不用怕我,刚才我就是吓你的,我又打不过你,就算有心想把你大卸八块,也拿不动刀。
江裴遗不想听他在这忽悠人,起身把贺华庭双手反背在身后,铐在床头柱上,然后走出卧室去厨房给林匪石弄吃的去了。
江裴遗离开房间之后,压在贺华庭头顶上的压力明显就小了一层,江裴遗给人的压迫感总是沉重而强势,压的人连脖子都抬不起来,而林匪石带来的压力往往是心理上的,说不定一不小心就被他兜到坑里去了。
林匪石走过去,单手端起他的下巴,注视着他轻声问:华庭,你还记得你以前的样子吗?
贺华庭喉结一动,闭着眼说:不记得了。
你能被选中当代替我的人,一定是在某个特征上很像我,林匪石若有所思地顿了顿,话锋忽然一转:据我所知,沙洲里留下的都是大奸大恶的人,而你一个干干净净的案底,甚至本性也不坏,是怎么到舒子瀚手下工作的?
贺华庭疲惫不堪地说:反正我已经落在你们手里了,研究那些毫无用处的过往还有意思吗?要杀要剐随你们便,别跟我用虚情假意的那一套。
抱歉,我不太擅长刑讯逼供,可能不能满足你的心愿了。林匪石说:我一向不太喜欢跟无可救药的人浪费时间,之所以愿意来见你一面,是因为我觉得你还没坏到无法挽回的程度事实上你也确实没做过什么
贺华庭突地打断他,嘲讽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杀过人?难道世界上每一场谋杀你们条子都能找到真相吗?我的案底是干干净净的说不定是意味着在哪里埋着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林匪石的瞳孔微微一缩。
贺华庭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舒出一口气,冰冷又讽刺地看着林匪石:时间过去那么多年,当年的证据都化成灰了,就算有我本人的口供,也不能当做定罪的证据,所以现在告诉你也没关系,我确实杀过人,是我的继父。
贺华庭恶意地冲他一笑,一字一句清晰道:用手术刀肢解的,我把他拆成了很多块,装在麻袋里,然后坐在河边一下午,把那些骨头肉块一点一点扔进河里喂鱼了。
林匪石:!
他万万想不到眼前这人居然还有这么一段光荣历史,脑子里极速运转,随机应变地轻声问:你继父做了什么,让你用那种手段杀了他?
林大忽悠是这样一个人他尖酸刻薄的时候,能把人气的三尸神出窍,恨不能一脚把他那张讨厌的嘴脸跺成饼,而当他眉眼与语气温和下来,徐徐不疾与人交谈的时候,又像一个抚平伤痕的温柔乡,让人愿意把所有不为人知的心事与伤痛都毫无保留地倾倒给他。
他是媒人介绍跟我母亲认识的,看起来憨厚老实,不像那些凶神恶煞的坏人,结婚之前装的人模狗样,我母亲带着我嫁过去,才发现这人其实是个穷困潦倒的烂酒鬼,精神分裂,不喝酒的时候,是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的窝囊废,稍微沾了酒就开始家暴,没轻没重地打我母亲、打我,贺华庭半垂着眼皮,几不可闻地轻轻呓语,像是陷入了某个深沉的梦魇中,我亲眼看到过他拖着我母亲的头发把他从卧室拖到门口,又一脚把我母亲踹出了大门,最后把我从衣柜里拖出来,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拿着头往墙上撞。
酒对他来说就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打开所有人性的罪恶与丑陋,他喝了酒之后还经常婚内强|暴,甚至在我面前
说到这里,贺华庭说不下去了,偏过头去低声干呕起来,溅了一地的血沫。
林匪石听懂了这个短暂的故事,他看着眼前的贺华庭,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个无助少年的身影。
他小时候或许没有足够的力气,可能等到长大才学会了反抗其实世界上真正罪有应得的人没有几个,更多时候是应了那句社会不让好人有出路,他们的脚步不由人,而是被命运的手生生推着,不得不走上了那条难以回头的路。
天底下或许有无由来的一腔热血,但是没有无由来的恶意沸腾。
毕竟人都是有弱点的,坚守本心不容易,走上歧途却轻而易举,所以坏人大都是我曾经善良过。
江裴遗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进来,看见贺华庭旁边的地方一摊星星点点的红色血迹,以为林匪石凭借一口毒舌把他气的吐血了,额角青筋一跳,低声质问:你又跟他说什么了?!
林匪石茫然又无辜地看着他,下意识地辩解:我什么都没
这副做贼心虚的表情江裴遗太熟了,每次林匪石背着他闯了什么祸,估摸着要挨打被骂的时候,就摆出一张可怜又纯情的脸,试图装痴卖傻萌混过关,江裴遗屡次心软,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跟他说,基本上都被他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