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男朋友啊,平日里特别害羞,什么都不好意思跟我说,我想听他跟我说两句心里话,林匪石实在不像一个劫后余生的病人,刚一睁眼,一肚子心眼就能满血复活似的活蹦乱跳,老神在在道:只要听他跟我说两句肺腑之言,然后我马上就醒,可以吗?
小护士不赞同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还是道行不足,没抵得住千年狐狸精撒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关上门走了。
林匪石还是感到有些累,他的四肢现在都提不起什么力气,就连眨眼的动作都觉得费力,眼前也总是天旋地转的,后脑勺疼的发麻,于是把沉重的眼皮盖上了,视线重归黑暗,他才觉得好受多了。
过了一会儿,房间门轻轻咔哒一声响,一阵轻柔的风随声而来,掠过林匪石的脸庞。
林匪石心里微微一动,平稳着呼吸开始装死。
没多久,他的脑袋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一下,很凉,玉石似的温度,是江裴遗的手指。
按照狗血小说的套路,他离变成植物人只有最后一天了,这时候江裴遗应该会对他说点掏心挖肺感天动地的情话,什么要去纽约巴黎结婚扯证,跟你去坐着热气球看海,去西伯利亚岛上旅游可是这些都没有,从始至终江裴遗都很沉默,林匪石装了十分钟的死,空气里静悄悄的,愣是没听见一个字儿。
林匪石:
果然是江裴遗,是我印象里那个清纯不做作的钢铁直男没错了。
忽然,气流陡然波动,江裴遗的手臂放到了林匪石的腰上,停了一会儿,然后像是不敢惊动似的慢慢收拢,将林匪石一寸一寸纳在怀里,动作小心而温柔,仿佛在对待一个脆弱易碎的瓷器。
林匪石心尖一颤,满怀期待地想:终于要开始了吗?
可他还是没有听到江裴遗的甜言蜜语,只能错觉般感受到,从两人接触的地方传来一阵细微的颤抖然后那颤抖更加厉害了,浑身都在哆嗦似的,林匪石的耳朵里终于传来声音,却是语不成调,像是哽咽的哭声。
林匪石心脏不颤了,直接裂开,道:完蛋!
江裴遗的感情总是很克制,他从来不会说不痛不痒的情话,山呼海啸似的情绪都能无声无息淹没在心里,一个人扛了。
林匪石一秒钟都装不下去了,倏然睁开眼,看到江裴遗像个无处可归的小孩似的伏在他身上,嶙峋凸起的后脊梁一抽一抽地发抖江裴遗不会期许那些不着边幅的未来,也不擅长表达过于浓烈的感情,林匪石长睡不醒,他只能感到无力、痛苦与绝望。
林匪石的声音像是含着一把沙,带着一点含糊不清的语调:裴遗
江裴遗听到这一声恍如梦境的声音,猛地抬起头,对上林匪石清明的眼睛,眼里都是震惊与难以置信,更夹杂着某种死而复生的喜悦:你醒了?!
林匪石看着江裴遗发红的眼尾,求生欲让他没敢说真话,憋了半秒钟,活生生憋出了一碗深情眼,怂里怂气地说:我听到你在喊我,就醒了。
江裴遗只觉得他的反应有点不对,然而林匪石醒了这件事对他的冲击太大,心脏上蹿下跳,让他完全忽视了那些不起眼的异常,他握着林匪石的手,温声道:你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林匪石现在浑身上下都不太舒服,好像被那巨型大摆锤duangduang来了两下似的,全身骨头疼的跟碎了差不多,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没表露出太多难以忍受的痛苦,只是含蓄地表示:唔,头有点疼。
江裴遗凝望他一会儿,感觉这人的眼睛很亮,剔透而有神,不像是回光返照那样枯败,于是放下心来,道:我去找医生过来。
林匪石嗯了一声,恋恋不舍地看他走了。
路过护士站的时候,江裴遗跟护士说了一句:你好,804床的病人醒了。
谁知护士一点不惊讶,反而冲他挤眉弄眼道:他听到你跟他说的真情告白啦?
江裴遗没听明白这意思,脚步停顿一下:什么?
小护士以为林匪石奸计得逞,想也没想顺口秃噜说:他刚才就醒了,不过他跟我说,想听你跟他说两句好听的才如愿以偿,让我先别告诉你他醒了的事。
江裴遗:怪不得他刚才觉得哪儿不对劲。
挺好,刚醒就能坑蒙拐骗,长出息了。
江裴遗面不改色地点点头,走到主任办公室,推门走进去,刚才不住噗通噗通跳动的心脏也不跳了,他心平气和地说:周主任。
周主任推了一下镜子:江队?
他醒了,应该是刚醒不久。江裴遗惜字如金道:身体情况可能不太好,总是觉得哪里疼您有时间去看看吗?
周主任是医院出名颜狗,从来没见过那么一张如花似玉的脸,恨不能天天过去观赏两眼,见状当即起身:好。
林匪石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妙计全然兜了个底儿掉,半真半假地装着病美人,听到江裴遗进来,长睫低垂,还虚弱地冲他一笑。
被放大招的人没觉得怎么样,周大夫先被这笑容迷的五迷三道,陶醉地欣赏了好半天,看到林匪石苍白的肤色,才想起正事,道:卡着死线醒过来,也算是逢凶化吉,相比来说皮肉伤算是轻的,在医院躺几天就好了,你的后脑勺被硬物撞击过,后遗症暂时没有发现,至于脑子里有没有血块,这个还要后续观察,最好是没有,有的话就得开颅进行手术,风险太大了。
林匪石三句话不离江裴遗,拿灵活的眼珠子在江裴遗身上转了一圈,看着他额头上的白色纱布,好似并不在意要不要撬自己脑壳,只是问:他怎么样?
周大夫从这四个字里听出绵绵情意,那一点刚发芽的觊觎之心只好含恨而终,道:他什么事没有,眉骨附近被石头边缘割了一下,缝了八针不会毁容,以后恢复了连缝合线都看不出来。
林匪石这才放心,四肢麻酥酥的疼,他稍微动了一下头,台风结束了?那些村民们还好吗?
江裴遗低了一下眼睛,道:有一定伤亡,但是大多数人转移及时,有幸没有被波及,有三个没来得及组织村民转出的村子发生了山体滑坡死亡人数还没有完全统计出来。
周大夫觉得自己跟房间里的气氛格格不入,不方便当锃光瓦亮的电灯泡,打算告退,道:你现在腿脚也不方便,身上的管子暂时不用撤下来,既然现在人已经醒了,可以自主进食,就不用打营养液了,我去给你换药。
林匪石眼角一弯,虽然肢体尚且不能动,但是那一双眼就能表达出丰富的语言,大概意思是好走不送了。
周大夫离开之后,林匪石才放下普度众生的身段,哼哼唧唧地撒起娇来,好像是终于知道害怕了,犹犹豫豫地说:要是我脑袋里真有血块,要给我脑壳开瓢,怎么办呀?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