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宁浮思都觉得刘毅的黑子是一群可爱的生物,因为他们的存在,刘毅似乎找到了某种不为人道的乐趣。虽然他们键盘敲出来的都不是什么好听话,但意外地他并没有难以接受。
两个当事人只当笑话看,却没想到急坏了身边的人。
就拿林思婕来说,那时候宁浮思还没明确提出不再接戏的想法,在她眼里,宁浮思的演艺生涯正是起色之时,有了唐桢的戏傍身还怕接不到新戏?再不济,总比以前那些好,这么关键的时候,一旦被贴上那些乌七八糟的标签,可以说还没起步就先凉凉了。
眼见宁浮思连句话都懒得解释,好不容易靠着他和秦潜的剧照积累起来的粉丝又纷纷喊着脱粉,她又急又愁又没什么经验,最后跑到网上发了段煽情至极的话。
“4月25号,我永远记得这一天,已经过去快五年了。那时候我还读大一,那一天我在尼泊尔。切确地说,我被埋在尼泊尔的废墟中。异国他乡,就我自己一个人,突然间的地震,睁眼是死亡,闭眼是绝望,那种感觉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体会过?
现在回想起来我还能清晰记得当时困在地底的场景,恐惧和后悔不断摧毁我,我连哭都哭不出来,连最基本的求救都喊不出来,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我就想啊,死在那里谁都不认识我,如果死后有灵魂的话我还能不能找到回国的路,我还想看一眼我爸妈,我还有很多事没做,我还那么年轻,我还没谈过恋爱,我一点都不想死在那里。
等待死亡的过程实在太折磨了,刚好我的身边就有一根钢筋,我想过用它结束这段折磨。就在我鼓起勇气的时候,我听到一个声音,是来自同胞的声音,他喊着“你们一定要撑下去!都给我撑下去!我马上把你们带出来!别睡!不能放弃!”
他不断地喊着这句话,我知道这句话不是对我说的,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向别人递出玫瑰的时候我同样闻到了芬芳。天知道,那时候熟悉的中文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强迫自己不能睡,我相信我不会那么倒霉。等我重新见到天空的时候,他已经喊不出声了。但是他还在废墟里不断挖着,两只手都是血,他没看到我,但是我看清楚了他,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叫宁浮思,我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就支撑不住了,等醒来的时候,也没机会了。
我很抱歉,隔了两年才找到他,至今都没和他说过一声谢谢。这件事我从来没提过,我也没问过他的朋友是不是和我一样幸运。
旧事重提并不能说明什么,我只是看不下去你们的诋毁。我只想证明,我对他的认识远比你们任何一个都要深刻。
评价一个人总是比认识自身来得容易,所以大多数人总是乐此不疲。如果我不是认识了宁浮思这么多年,我真要信了你们的鬼话。人品低下毫无节操?我不知道你们是根据哪些标准对他的人品进行评定,但是我知道你们中的大多数根本就只知道宁浮思三个字,压根连宁浮思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诋毁他人的同时并不能高尚自我,你们到底图的是什么?
……”
好死不死,在林思婕发文前没多久,秦潜曾在一个采访中提及宁浮思,当被问到两人私底下的关系时,也不知道有意无意,他暧昧不明地表示两人认识多年,交情深厚,私底下关系很好巴拉巴拉的。说什么宁浮思曾经在他最难熬的时候把他挖出来。
以至于那些无脑嗑糖的西皮粉皆强行认为,林思婕描述里同样被埋在地下的人就是秦潜……那个宁浮思从废墟下挖出的人。
当时的宁浮思也是一脸懵逼,不但因为林思婕,更因为那些西皮粉的脑洞。可怕的是,就连林思婕也是这么坚定不移的认为。宁浮思懵逼之余,不得不稍加解释,表示那个人并不是秦潜,而是刘毅。
自此,林思婕迅速转换角色,成了宁浮思和刘毅的铁杆西皮粉,这事让宁浮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往事于他,他不想多提,但是这一年中,每每被迫忆起。明明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却因为网络的原因,把它们强行拉到了昨天。
此时此刻,想起这件事,他只感叹于人与人之间的因缘际会。
但他还不知道,“缘”字有时候远比他所知道的还要奇妙。多年以后,某次饭桌上,刘毅终于能够坦然将这件事提起。不知道大家聊到什么,他突然问了林思婕一句,问她是怎么找到宁浮思的。他的本意只是想借此嘲讽一下秦潜,嘲他找了那么些年还找不到,远不如人家一个只看过一眼的女孩子。
彼时的林思婕偏头回想,道出一件大家都没料到的事。
原来林思婕的舍友乃是秦潜的死忠粉,那天她陪舍友前往秦潜的粉丝见面会。在拥堵的大门口,她远远瞟见宁浮思的身影,待上前确认时,宁浮思正好撞到边上的人,正微垂着脸向那人道歉。她便是在这声道歉声中认出宁浮思。他的声音,她永远不可能忘记。
听林思婕如此说,秦潜扬了扬眉,心里却是万般情丝缠绕,从未有哪一刻像那时那般感激他的高人气。他一直知道,宁浮思对待林思婕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可见对她有多看重,在他缺席的那些年里,一直是这个女孩子在替他照顾这个人,没想到竟是源于他的一场粉丝见面会。
“粉丝见面会?”秦潜突然意识到什么,忙扬声确认,“你说是在我的粉丝见面会现场?”
原来,这些年来,宁浮思他……一直都在默默关注他吗?这个人,他,曾经悄悄跑到他的粉丝见面会,在拥挤的人潮中,只为远远看他一眼……而他始终一无所觉……
“是啊!”边上的林思婕点了点头。而秦潜则红着眼眶兀自陷在漫无边际的感动和心疼中,压根没注意到坐在他身旁的宁浮思悄悄垂下头,掩饰一脸的无奈。
他知道,秦潜又该死地误会了……
事实上,他压根就不知道什么粉丝见面会,那时候他已屏蔽掉秦潜的一切。
那天,他还是有点印象的,毕竟是多年来离秦潜最近的一次——只因为吴广夏的咨询中心在那栋楼的隔壁,那段时间他的睡眠质量差到不行,他是去找吴广夏的,但是人一下车便被人流冲到大门口,他在人群中才知道原来大楼里面是秦潜的粉丝见面会。
如果林思婕认真回想的话,应该可以看到,他是朝向人流的反方向……
但是这时候林思婕顾着吃,并没有努力回想的意思。倒是秦潜蓦地抓住他的手,满眼的柔情满腔的缱绻低声唤道:“宁浮思……”
宁浮思眨眼抹去脸上的无奈,抽回手,丢了块排骨到秦潜碗里头。秦潜不嫌丢人,他觉得怪丢人的,为什么这个人总是学不会带个脑子出门……
欣赏着两人截然不同的反应,坐在对面的刘毅无声地笑了下,托着脑袋啪嗒点了点,还煞有介事道:“原来如此啊!”
第94章
“原来如此啊?”刘毅看了秦潜一眼,无声地笑了笑,接着将手中的几张纸递还给他。
“行了,”秦潜接过那几张早已被他捏皱了的纸张,口气带着明显的冷淡:“别在我这扮猪吃老虎。你还真行!默默的到底做了多少好事?没想过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
那边的秦潜越想越来气,一字一字就差咬牙切齿了,然而听在刘毅耳中却有莫名的反效果,他弯起眼,一派惬意。
直到被秦潜给看毛了,才坐直了说:“秦潜,我看最怕被发现的人是你吧?”他挑衅地直视秦潜的双眼,笑了一下才说:“否则你为什么先来找我?怎么不直接去找他?”
“……”是啊,为什么要过来找他?秦潜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并不像去深究刘毅的话,但这会他油然而生出一股悔意,他根本不该来找刘毅。
他看不懂刘毅的笑容,更不懂为什么这个时候他还笑得出来。明明在他看来是天大的事,可是在刘毅眼中似乎只是无足轻重的一件小事。
也难怪宁浮思不管遇上什么事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物以类聚,用来形容这两个人简直再合适不过!
“为什么?当然是先找你算账!包括当年闲云居的账。”秦潜哼了声,他可是一笔一笔都记着。本来是没想起这茬,但一见着刘毅那副了然于胸的糟糕模样,他就窝火得厉害!
深吸了口气,秦潜告诉自己:不能跟一个病人计较太多。他睨了刘毅一眼说,“别跟我说你都忘了。”
刘毅偏头想了想,似乎在认真回想秦潜说的是哪件事。
“你不说的话我还真的忘了……不是吧?秦公子?”刘毅恍然道,“你是在转移话题?怎么?被我说中了?”
“……”这下秦潜只想立马走人了,眼前这种鸡同鸭讲的场面他已经很久没体验过,两个人的思维和关注点压根就不在一条线上。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小题大做了?
然而秦潜的沉默落在刘毅眼中便是默认的意思了。
于是他了然一笑——
“你在害怕!”刘毅斩钉截铁。
“你害怕他一旦知道了真相,就再也忘不掉她。你害怕你比不过一个死人。对吧?”
也不知道这对吧问的是谁?被问的人没什么表态反倒是问话的人激动起来,刘毅的嗓音逐渐扬起,他哂笑道:“只有死人才能永恒。如果思思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张星韵这三个字便会像一枚烙印永远留在他心里,她永远占有一席之位,你根本替代不了她。所以就算你现在知道了真相你同样不敢说出来,你比谁都想要捂住它,我没说错吧?”
说话间,刘毅一眨不眨紧盯秦潜的脸,步步紧逼,虽然他坐在病床上,但那副架势,却好似审讯室里面对一个提心吊胆的罪犯。
毫无疑问,他猜中了秦潜的内心。毋庸置疑,秦潜之所以保持沉默是因为他无法反驳。所以,他只顿了一秒,便很体谅地说:“放心吧秦潜!这件事我到死都不会和思思说。再说了,也没人会像你闲着慌去翻这种陈年旧事。别人不会,他更不会。我答应你,让它烂在肚子里,其实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绝不可能提。毕竟……谁能想到呢?”
谁能想到,张星韵当初的弥天大谎,她一手策划出的种种事件,不管是抹黑还是舆论攻击,一切的初衷只是为了让宁浮思远离魔窟!
包括宁浮思自己,或许连他自己都只道当初的他倒霉到家。但谁知道,看似一场祸端,看似厄运缠身,实际上这个“厄运”却助他逃脱过一场毁灭性的劫难。
在断掉一只手和失去一条命之间做一个选择,张星韵自顾帮宁浮思做了选择,选择前者。
张星韵所在的公司,璀璨娱乐,这家公司在圈里头不算大,但好歹也是能排的上号的,在早些年也曾出过几个影帝影后。虽说后来没落了,瘦死的骆驼毕竟比马大,相比起那些野鸡公司可以说很不错了。
特别是对于张星韵这种无依无靠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人来说,能进这么一家公司,对她来说大概是走了大运,八辈子积来的福气。
事实呢?签完卖身契两年后,她才得以认识到,她非但没有行大运,反而是一脚踩进了魔鬼的领地。
璀璨娱乐所签约的艺人,清一色都是张星韵这一挂的,外表出众但教育水平有限,且无权无势,如果再多一项特别缺钱那就再好不过了。
进入公司后,无论男女,他们会统一接受培训,演艺方面,仪态方面,就像流水线上的产品,经过短短几月的包装后,就能上岗。
这个过程其实并不长,因为在一年内,就能看出他们中的哪些人该往上推,哪些人该淘汰下来。
那时的张星韵不管是哪方面学得都快,可以说她在他们那波人中算是顶优秀的。无疑,她是被选择往上推的一个,于是她进入到当时宁浮思所在的剧组。
按照公司给她制定的路线,她该像她那些前辈一样,不管公司怎么安排她只管听话就行。即便不能大红大紫,小有名气又不愁吃穿倒也不成问题,起码现状对于他们来说应该算是不错的。
但是像张星韵这样的人并不少,或者说感情是人之常情。在那个新剧组中,不管是受戏中剧情影响还是真实情感,她有了更多的想法。连公司都知道她喜欢上了宁浮思,喜欢还不算,她无视公司发出的警告,不但不打算回头,反而一意孤行继续往前。
虽然合同上明文规定他们在合约期限内禁止谈恋爱,但亲眼目睹过圈中男男女女的地下情,于张星韵眼中,大概这个规定就像叛逆少年看到“禁止在公共区域吸烟”的标语一样。就算原本并没有多想吸这个烟,但是看到这个警示后偏偏就压不住偷偷试一试的冲动。
刘毅不清楚个中曲折,他只知道后来的张星韵被公司淘汰下来了。而彼时,她才知道那些被淘汰下来的人过着怎样的一种生活,而她将会和他们一样。
在那之前,她只知道这些人偶尔也会接一些边边角角的戏,平时里看起来和她差别不大。直到那天晚上,她被带到一艘邮轮上。
在邮轮上,她见到许多同事,或男或女,都是她所在公司的艺人,有熟面孔有生面孔。他们都拥有出色的外表,他们各个穿得光鲜亮丽,却面无表情。
同样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她,和一干人一起,在寥寥数语的交谈中,她才知道,这艘邮轮里将会举办一场拍卖会。
这样的拍卖会隔三岔五举办一次,场地不变,主办方不变,少有变动的是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和坐拥财富或者权势的买家。
商品们会被精美包装,再一一摆放到展示台上。按照拍卖者的需求,它们需要在展示台上体现出最大的价值。
而她张星韵,便是琳琅满目的商品之一。
只要站上那个舞台,尊贵的买方不管有什么要求,商品只有听之从之的份,哪怕叫你脱光了趴在地上学狗叫,也得照着办。因为商品没有灵魂。
一旦买定,商品的归属权有两天。在那两天里,商品不但没有灵魂更没有生命。他们将成为他或者她的人形工具,或者满足个人的变态喜好或者用来释放他们平时无法展露的阴暗面。
在被看中的那一刻起,作为商品的他们便只是一个低等的奴隶,施暴虐待对于他们来说是价值的体现,外表越是出众美丽的,在摔碎的那一刻越能激发施暴者的爽点。
自然不听话的人也有,但是公司多的是千百种让他们听话的手段。奇怪的是,在他们之中,不听话的人少之又少。
有一部分人,努力想逃脱,但逃无可逃,软肋握在公司的手里,他们只能继续在人与商品之间来回切换,熬着过每一天。
也有那么一部分人,他们虽恐惧,虽痛苦于这样的生活,但同时,甚至不需要用到毒品控制,他们会自发分泌出某种精神毒液以支撑他们继续光鲜亮丽下去,在这部分人眼中,没有任何痛苦能比得上一件昂贵的衣服一套宽敞的屋子。
而张星韵,相较于那两种人,她谁都不是。在第一次成为商品之后,她知道自己根本无力逃脱。她想到第三种办法,只要还有价值,只要她实力过硬,那她还是有可能爬回去。毕竟,公司需要那些被推上去的人在前面帮着洗钱,眼下情形,公司更缺的明显是洗钱的工具,而不是一大堆批发似的廉价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