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够?现在你才觉得够?看我耍猴耍了半年终于看够了是吗?”
要不是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宁浮思这下已经一拳抡过去了。他沉了沉,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道:“三宝,说这些违心话有意思吗?说这些你就能好受?”
像只被端了老巢的老虎,刘衡压根听不进宁浮思的话。宁浮思深吸了口气,缓声安抚他的情绪说:“三宝,看着我,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逃避……”
“逃避?”刘衡眨了下眼,把眼中的情绪逼回去,“到底是谁在逃避?思思,我看你还是先问问你自个儿吧!就你跟秦潜那点破事都过去几年了?你放下了吗?”这下换成宁浮思睁大了眼,他猛的一下站起,身体一晃又坐回去。
而对面的刘衡显然已经失去情绪管理能力,盯着宁浮思的脸,不把对方惹怒了誓不罢休:“碰到秦潜你就没脑子了吗?还是你压根不敢面对?你也不想想当年你跟他是在谁的地盘上?自己逃避了这么多年……”
“行了三宝!”虽然刘衡一副想讨打的架势,但宁浮思不但没被激怒,反而很快平静了下来。
他也眨了下眼,接着拉住刘衡控制不住打着颤的手。原来,这些年来,他们都在默默守护对方的秘密。
宁浮思捂着刘衡冰凉的手掌,说:“我不逃避了,你也不逃避了,行吗?”陡然间,他明白了一件事,感情也好生活也好,哪有那么多输赢可顾忌。只要命还在,便永远不会输,因为他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在刘衡木然的眼眸中,宁浮思看到当年的刘毅和刘衡。当年的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连表情和说话的语气也一样,笑着叫宁浮思猜猜他们谁是谁。当时的宁浮思总能一眼辩出,因为眼神做不了假。但是这次,过了这么多年他才发现。
宁浮思掏出一腔真诚,刘衡却不买账,他一下抽回手,笑了下冷着声说:“你逃不逃避是你自己的事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就这个态度,你要是看不下去,大可出去替他讨回公道,去刘家……”
“刘!衡!”宁浮思叫住刘衡。刘衡当场怔住,他的嘴巴还没来得及合上,就跟时间静止了似的。好像“刘衡”两字生生把他的魂给揪了出来,让他动弹不得。
宁浮思眼睁睁看着豆大的泪水眨眼间从刘衡眼眶里溢出,再砸落,他叹了口气说:“不管是刘衡还是刘毅,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刘三宝。他们两个是我的兄弟,任何一个离开,在我这里都一样沉痛。他走了,我也很想他,但是幸好你还在……”
宁浮思的话音环绕在刘衡周身,却像隔了层膜,他一个字都没能听清。他竖起耳朵,他努力集中注意力,他透过朦胧的水幕紧锁宁浮思一张一合的嘴唇。刚才是不想听现在想要一字不落却一个字都听不到,就像突然间失聪了一般。
越是着急,宁浮思的声音越遥远。刘衡像木偶似的空洞的双眼挂着泪,看得宁浮思心里阵阵痛鼻子也跟着泛酸。他上身前倾,把刘衡揽入怀,缓缓怕打着他的肩。
想要长出新的皮肉,势必得先剔去腐肉才行。宁浮思没办法再看他那样继续下去。不管是喜剧还是悲剧,都该有落幕的时候。但是如果一场独角戏需要花费一辈子的时间,那未免也太可悲了。就算聚光灯始终打在他身上,又如何?观众能看到的只有一张戴着面具的脸,至于面具下的灵魂,无人问津。
“那时候你出去接电话很久没回来,他说要出去看看。我,我肠胃不舒服没动。他……”刘衡深深哽了下,用力吸了口气,回忆道:“他已经出门了。天塌下来的时候他跑回来,但是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他”
“我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我被他困着动不了……应该是我才对,本来应该是我,都是因为我,他本来已经出去了,他出去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宁浮思闭上双眼,往事纷沓而至。他说,“我知道,你的平安一定是他的骄傲。”
以前都说刘毅是弱鸡,除了酒量比刘衡好外,其他哪儿都弱。脑袋弱,武力值更是连刘衡一根手指头都不及。虽然他是兄长,但不知道的人都以为刘衡才是大的那个。却没想到,在生死关头,他会如此。
宁浮思坚信,刘毅一定是骄傲的。在失去意识的那一秒,他一定是骄傲的,他终于保护了一回他的兄弟。
而刘衡呢?这个人只知道该死的人是他而不是刘毅,自此,他就该替刘毅活下去。
同样的面孔,同样的个性,他说他是刘毅,他就是刘毅。名字只是一个符号,但是这个符号在这个人的一生中,就是一切存在的证明。
“我是刘毅”,这个ID,大概会占据他的一生。但是刘毅最后的愿望是让他活下去。
这道题宁浮思解不开。他贫瘠的大脑组织不出一句肥沃的语言,他无法也无能告诉这个人,什么样的做法才是最好的。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甚至来说,他只是一个旁观者,这些年来刘衡的内心他亦从未参与过。他只能惭愧又无力地希望着,在刘毅的余生里,会有刘衡喘息的空间。只希望,刘毅的笑意也是刘衡的开怀。
第91章
察觉到怀里的刘衡突然僵了下,紧接着似乎迅速平息了下来。“思思?”宁浮思被刘衡推开了些许,“是你说的不逃避了?没错吧?”
讶异于刘衡异于常人的修复能力,这才两分钟时间他就跟没事人一样了。宁浮思尚且还转不过来,只点了下头,是他说的没错,就几分钟前的事。
宁浮思谨慎地打量刘衡的脸,发现此刻的刘衡同刚才崩溃的样子判若两人。“是我说的。三宝?你……”突然,刘衡抬起手,食指的指腹抵住宁浮思的双唇,堵住他的下文。
宁浮思眨了下眼,心道这演的是哪一出?
“我答应你。”刘衡的眼中还是湿的,却平静得如晨间的湖面,清澈见底,沉沉呼出一口气说:“都不逃避了。”
刘衡的秒变脸搞得宁浮思一头雾水不说,心中顿时更加不安了,就……这么简单的吗?他不信刘衡会凭他的三言两语便放下捂在眼前的手爽快掉头。
正疑惑间,眼中的刘衡突然飞速向他靠近,然后……然后用他的嘴替代他的手指堵在宁浮思的唇上——宁浮思一下懵圈了!不逃避了没错!但是?这是什么情况!
他还没发昏,也压根没觉得刘衡是对他有啥想法,只觉得有些搞笑。就像有人拿着遥控器强行切了频道似的,前一秒还在苦情剧,下一秒就变成了无厘头搞笑言情剧。
宁浮思想看一下亲住他的人还是不是他认识的三宝,然而此刻在他跟前的人是刘衡而不是刘毅,可谓臂力惊人,压根不像病人。
与此同时哐的一声巨响,他听到房门砸到墙上的声音。接着没容他的大脑消化眼前突变的场面,两股蛮横的力道扣住他的肩头和上臂将他向后扯,就跟他有仇似的。
就在宁浮思身体向后的当口,不设防地刘衡的舌尖在他唇上明目张胆一扫,扫完还洋洋得意抿了下嘴……
头上一群不知名的动物奔腾而过,大概是被吓的,惊愕中宁浮思身上的鸡皮疙瘩瑟瑟发抖。
被强行拉了起来,宁浮思忍不住郁闷地骂了句“操”,换作平时他早回身一脚踹出去了。但这会,一站起身,熟悉的味道钻进鼻腔,他抓住扣在他肩上的手,一脸懵逼缓缓转身,看到一个白衣天使……不,白衣男子……不,确切说是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伪装及其失败的秦潜……
秦潜露在外面的两只眼睛充斥着什么东西宁浮思看不真切,但扣在他肩上的手还牢牢扣着,扣得他闷疼。
“秦潜?”宁浮思先开口,“你先放手……”手字才落下,肩上的那只手猛的一拉,宁浮思立马撞向秦潜。
这接二连三的还能不能好了?一个个的,为什么都一言不合就上嘴!还能不能文明交流了?
从刘衡突然切换频道突然亲住他再到秦潜突然下黑手再突然亲吻他,前后大概不到一分钟。刘衡是个人才,特么的秦潜也是个人才,口罩呢?怎么突然不见了?
和刘衡莫名其妙干干点唇不一样,秦潜吻得那叫一个气势汹汹,又是舔又是咬的,搞得宁浮思都要怀疑这个人其实不是秦潜,而是一变态。
嘭的一下,他被变态的秦潜推着撞到墙上。宁浮思皱起眉头,赶紧抬手拍了下秦潜的后背,示意他打住,秦潜没带脑子,他还没忘这是什么地方。
不料这一动作似乎激到秦潜,唇舌的撕咬顿时更加凶残。
里里外外被秦潜横扫了一遍,宁浮思却在心中叫苦,这要是被拍到估计他们都得完,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整得跟狗血三角戏似的……叫苦的同时,宁浮思听到刘衡咳了一声,说,“秦公子,对面就有家酒店。”
显然秦潜也听到的,但是他并没有收回他的吻,而是从狂风暴雨换成了和风细雨,缓缓地吻轻轻地舔,搞得宁浮思情不自禁抖了抖,抖完忙一鼓作气把人掀开……毕竟他们不是在拍戏,有人在一边观看真的很奇怪。况且场合不对,时间也不对,什么都不对。
虽然被撂开了,但是秦潜并没后退,而是以咫尺的距离盯着宁浮思的嘴唇。盯了一会,他才舒了口气后撤一步,心想,这下应该擦掉了!
被秦潜盯得发毛,宁浮思掩饰地清了嗓问:“你怎么在这里?”
“你还敢来找他?”秦潜闷声问。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下来。
四目相对,秦潜眸中暗涛涌动,宁浮思眼睫晃了下努力抚平心跳。特么的!搞得像他来私会小三还被抓个正着似的,他明明是正经来探病的!清清白白的好不好!
莫名地宁浮思竟然被秦潜看得心虚起来,偏开眼,心里跟着琢磨秦潜这句话的意思,转了一圈他瞬时明白了过来。
前段日子,也就上星期吧,他和刘毅的“绯闻”可以说是热闹非凡。起因是刘毅的黑子在刘毅半年前的博文底下找到两条留言,宁浮思的留言:“哥哥我真的好爱你好爱你好爱你”和“哥哥我们下午又可以视频了好高兴哦我好想你啊”……
在那之前,宁浮思本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两条留言存在。看到这两条留言,以及随之而起的口水骂声,宁浮思也是哭笑不得。这明显是小月儿的杰作,时隔半年多竟然能被挖坟。
不过这事还没来得及大面积扩散就被扼死胎中,宁浮思都给忘了没想到秦潜还记着。
一看就是个乌龙事件,秦潜肯定也是知道的。宁浮思一手握拳地到唇上咳了下,本想找回被“抓个正着”的场子,却在此时,秦潜突然转身,对闲闲靠在床头一副看好戏的刘毅说:“没带身份证。”
“……”这下,什么场子都找不回了。宁浮思一阵头疼,心知秦潜的幼稚病又犯了。
回的是刘毅刚才关于酒店的建议。刘毅嘴巴刚动,却有一个声音抢在他前头说:“隔壁有空床,借你急用,不用身份证。”
循声望去,宁浮思才发现这个房间里还有第四个人,袁清。他抱臂倚站在门后,话是对秦潜说的,眼睛却始终对着病床。
这次,宁浮思看懂了。但是看懂了并没卵用,秦潜又来了,他哼了声说:“免了,留着你自己用就行,太小了不够我们翻身。”
“……”此时的宁浮思只想一棒子打晕秦潜再将他踢出门。但是看了眼刘毅,他便顾不上秦潜了。
刘毅回来了,虽然眼前这个刘毅看起来挺正常的,但是宁浮思看得出来,他处在发作边沿,因为他拿起了一颗苹果……宁浮思绕过秦潜,哪知刚走两步,手腕被秦潜拉住。
而那头正处在射程内的人犹不自知,笑着看了眼秦潜说,“那你太高看我了,”紧着又嗤笑了声,“病床,顾名思义有病的人用……”风驰电掣间,刚才飞向宁浮思的苹果现在以同样的速度飞向门后的袁清,没想袁清不躲也不闪,任由那颗苹果撞上他肩头接着弹落到地上。
至始至终,他只是身子晃了下,脸上挂笑,一如当初宁浮思看过的那段刘毅揍他的画面。
不幸的是,这次他的笑容没有维持多久。只见他刹那间脸色骤变,接着抿着唇匆匆往边上躲闪……紧随其后的是一把水果刀,铮的一声从他刚才站的地方飞掠而过,沉沉的一声哐当,直插到门板上,一下下晃动着。
“有完没完?”刘毅瞥了眼一脸狼狈的袁清,“滚出去。”
这话说的就很不刘毅了,包括扔刀子的行为。宁浮思瞠目结舌,要知道想撕下刘毅的面具并不简单。太过意外以至于宁浮思任由秦潜拉着,他忍不住望向袁清,却见袁清重新挂起笑意,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悠哉地拔出刀子说:“行,我先滚,你们继续。”然后拿着刀子拉开门,走了出去。
“思思,”刘毅转过头面向宁浮思说,“你帮我通知小腰,叫她帮我办出院手续。放心,我现在真的没事了,躺了一天一夜再待下去得先闷死在这里。”
小腰是刘毅的生活助理,是个圆圆的女孩子,长得憨憨的人很可爱。宁浮思“嗯”了声,这才抽出手,他看了眼秦潜又看了眼刘毅,直到这会他才真正明白过来,刘毅将他和袁清支开……而秦潜大概是来找刘毅的。
他们能有什么事情谈?没记错的话,他们两人压根就没多少交集。
“宁浮思。”宁浮思走到门后时被秦潜叫住,他回过头,见秦潜幽幽望着他,他才想起似乎应该和秦潜说点什么。
前后的兵荒马乱让他的脑子也乱了,乱得他只能跟着本心走:“秦潜,下次别再深更半夜呆在外面……”宁浮思顿了下,下定决心似地说:“门没锁。”
半月前的一天,宁浮思从梦中醒来,开窗抽烟的时候,不经意间发现仓库对面的马路边停着一辆宝蓝的阿尔法罗密欧。
自那之后,每个夜深时分,他总能透过窗子看到这辆车,以及车里的模糊身影……
从来都紧掩的窗子和窗帘,因为这辆车而敞开后,便没再阖上。
宁浮思也没想到,林思婕纠正了他两年始终纠正不过来的这个习惯,就这样轻易更改了过来。
有时候宁浮思会站在窗子下发呆,发完呆便忍不住走到门后,将它打开条缝。
虽然夜深时分他的猫不会出门。
猫不出门,外门那个人应该是想进来的。
留了条缝,这次你不用敲门,那扇门自会为你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