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这不可能。”出口的声音已经不再哑,但一时间也没有任何冷意,深究的话,大概是称作无奈的叹息。
“我爱…”
“周公子!你给我清醒一点。”突然间,他转过身,扬声打断对方的话。眼中的红血丝退去,换上了怜悯。对上秦潜抬起的眼,他又重复了一句:“清醒一点。”
前一句,对周望先和唐守明,后一句对他宁浮思。都该清醒一点。
第71章
故乡:
夜深,手边新沏了壶新茶,远没有你煮的好喝。我想,定然是水的原因。比起这壶热茶,我更愿意掬一捧井水,哪怕它冰冷,那也是甘甜的滋味。煽情点说,那是故乡的味道。
故乡两字,上次你也提到。说实话,搬来上海的时候我还是个毛没长齐的顽童,后来又去法国许多年。战乱不休故乡于我,只是一个走投无路时才可能想起的名词。
对我这么个俗人而言,动荡年岁中,哪里安全那里便是故乡。
可是现在,那个地方有了你,有了我的无法舍弃。
唐先生,因为你在,我的心在故乡扎了根。
夜长眠浅,念君入梦。
——游子
房间里工作人员正在收拾仪器,小浩在门口探了个头又上道地缩回去。秦潜和宁浮思两人一个坐在床头一个坐在床尾,似乎还没缓过来,两个人就静坐着,各怀心思,谁也没动。
距离镜头的结束过了十分钟,感官的灵敏度才渐渐回拢。一股花香飘进鼻中。宁浮思侧头一看,看到床边案头上那束盛开的晚香玉。
晚香玉的幽香覆盖房中的每一个角度,一整个晚上,他竟然都没有闻到这股香气,丝毫没注意到他视线内的这么一个东西。
原来,还是紧张的。
原来某个人的疯言疯语,还是钻进了他心里。
原来,整个晚上,他的视线范围唯有那张床,以及那个人。
扪心自问,可不是吗?从他认定对方以朋友的名义玩够暧昧,再到下意识为对方的行为开脱,前后也只是两天时光而已。而后,所有的一切反常,他都能名正言顺找出一堆理由来说服自己。进而继续若无其事和那个人友好下去……
挫败,无力。宁浮思敛回神,站起身,随着工作人员往门外走。
“宁浮思。”
一声低唤,宁浮思住了脚,他没有回头,只是停着等下文。脑袋已经够混乱,出于什么心理他不得而知,但他直觉秦潜必定看出了他的心思。
最后一遍的对戏,唐桢没说行不行,但明显是不行的,否则最后也不会加大难度,再加大尺度。剧本留白的好处这会凸显了出来,唐桢灵感一来和编剧扯了两句,说改就改。说是力求为二人分离前来个浓墨重彩的一笔。
结果又多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和秦潜的亲亲摸摸也成了餐前小菜,一场床戏下来,比以往拍的所有戏加起来都累。
“宁浮思。”秦潜又叫了一遍,这次宁浮思歪过头,侧着耳。
每每见对方将欲离开的背影,秦潜都只是下意识叫出口。
和以往不同,现在他叫完后才发现脑袋还处在兴奋中,一时间竟然没想好对策。
算起来,这是他正儿八经第一次追人。经验的缺乏,其中的无措,让他顿时穿越回几年前。宛若一个情窦初开的智障少年,还挺可笑的,明明已经老了。
面上是八风不动的调笑,也只有自己清楚那份提到嗓子眼的紧张。就比如昨晚上,他埋在对方肩上,将人禁锢在怀,掷地有声地宣称自己是宁浮思男朋友。等到了床上辗转反侧时,回想起来才知道多难堪。
他甚至不敢问一句“宁浮思,你对我有没有好感”,应该有的吧,毕竟那个人曾经趁他喝醉的时候偷亲了他。可是仔细一想,人家之前对他可以说是很不待见。之后也只是正常接触。
当然,他更不敢问什么“如果我喜欢你,你怎么看”的话。一旦问题抛出,等待他的百分之五十是否定答案。
最终,他脱口而出的只敢是那一句被对方当成戏言的话。
而对方,果然也只是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他挑破的心思。当他戏言,连拒绝都谈不上。就算他强调自己不是因为出不来戏,就算他表明了真心实意,也只是对方眼中的戏言谬语。
睡前思考了许久,收获也不是没有,起码对方从来没说过不喜欢男人,且那晚试探了,宁浮思对待同性感情并不排斥。
既如此,那他便有了无限的希望。若不试一试就连一点可能都没有,这么一想,秦潜内心扑闪的火苗瞬时更加明亮了。
短短“宁浮思”三个字,被叫住的人自是不知道对方在这三字中经过了怎样的千回百转。他见秦潜站起来后半天没说话,莫名间便再次拔腿。
“这首歌叫什么你知道吗?”电光火石间秦潜冲口而出。
歌?宁浮思懵了下,刚抬起的腿又落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秦潜说的歌,遥遥传过来的歌声,大概是外面哪个工作人员的手机铃声。
宁浮思凝神去听,从“宣白落笔全是你”听到“缘分竟然默许你离去”,他才从迟钝的脑海中搜寻到歌名:“茉莉雨。”
“嗯?”秦潜上前三步,走到他身后。正在这时,音乐声戛然而止。
“茉莉雨,下雨的雨。”宁浮思转身解释,带着浅浅笑意。可对面的人却接收到他笑中的疏离。
“茉莉雨,”秦潜收回停在对方脸上的目光低声重复了句,虽然他听到有音乐声却压根没听到人家唱了什么,但不妨碍他此时诚挚却匮乏的赞叹:“好听。”
“宁浮思,一会顺道捎我一程,我车坏了。”秦潜与宁浮思并肩出门的时候说道。
“坏了?早上不是好好的?”
“嗯,”秦潜坦然地拢了下眉,“中午小浩开回酒店取东西的时候搞坏了。”
正站在门口的小浩咂舌间恰好撞上宁浮思的目光,连忙点头补充:“下午就拖去修了,还没修好。”
宁浮思点了头,说:“行,就是我的车比较破……”
“没事,不嫌弃。就那点路。”秦潜紧着接上,完了又勾着嘴角消遣:“你要不想当我司机的话换我来开也行。”
顿时,宁浮思也跟着笑了:“行了,别卖乖,就那点路。”
两人一起朝换衣间去,见他们一进门,小浩紧跟着拐了个弯,马不停蹄跑进车库,趁着两人换衣服时将车移走。让它进入“维修”状态。
车上,秦潜调节完座椅一抬头,不由提起眉:“这段路天天走,你都能忘?”
听秦潜这么一句调侃,宁浮思立马将刚开的导航关掉。
走了这么久还能忘记,不是白痴就是路痴。喝过酒后除外,他还不算个正儿八经的路痴。只是以前迷了几次路后就习惯用导航,就像他在七拐八弯的车库里习惯拍张照一样。都只是一个习惯性动作。博的是安心,通常用不上。
但是此时他不能这么说,否则会被笑掉大牙。
所以宁浮思在车子滑出的时候可有可无笑了下,说:“夜深,就怕把您带到黑路上。”他瞥了眼不到两臂远的人,“这次怎么不坐后面?后面安全。”
安全两字加了个不算重的重音,让秦潜牙痒痒。“没办法,怪我太信任你。连安不安全都忘了考虑。”他歪头盯着身旁专注开车的人:“你看,命都交给你了,感动吧嗯?”
也不知道话题是怎么从导航拐向这么个诡异的角度。车中还缭绕着秦潜翘起的尾音,巧遇上红灯,宁浮思停下车,他瞟了眼身旁勾着嘴角的人,“真能要命的话,我也不敢让你坐。否则还不被你的千万粉丝给活埋了。”
“我自己的选择,又不碍着别人,关粉丝什么事?”秦潜再次偏头,意有所指。
宁浮思微抿着唇,专注直视前方空旷的路况。“长情的粉丝,听你这么说,要伤心了。”
车子再次启动,越过红线。
“来点音乐?”没等秦潜再扯下去,宁浮思紧跟着问。笨拙的话题转移。
车中光线不济,宁浮思仍是直视前方,时不时瞟下后视镜,没再去看秦潜。而秦潜直勾勾盯着他的脸,若是视线往下移个几寸,定能看到对方紧抓方向盘的手。
“行啊,”秦潜回过头,低笑:“就刚才那首吧。”说完,他摸出今天特意带身上的手机,打开播放器一搜索再连上蓝牙,曲声响起。
音乐一响,宁浮思绷着的肩霎时松了松,他这才发现,和秦潜聊天挺考验人的,考验的是他的耐力。今儿一天下来,他想忽视都难,不管什么样的话题,这个人都可以七拐八拐,将他拐上一条暧昧不清的路。
只可惜没待宁浮思松几口气,他又开始不适起来。见鬼了才会在这种气氛下,在紧闭的车子里,和秦潜一起听什么茉莉雨。
就在“轻弹一首别离还在爱你缘分竟然默许你离去”的歌词合着苍凉的曲调吟出后,他抬手为车窗留了条缝。
缝一开,外面的风灌进来,吹在脸上,他才回复过来。萦绕弦声的悠远绵长,他终于沉下心仔细去欣赏这么一首歌,,一个凄美,孤独,等待爱人回归的悲凉故事,让他再次想起了唐守明和周望先……
“宁浮思。”宁浮思从恍神中拔出,偏头看向秦潜,见对方含情的双眼盛着明月,勾着笑:“你拐错弯了。”
第72章
唐地主:
可恨!你这个麻木不仁的人到底懂不懂信件的格式和美感?算了,你定然不懂,更不懂什么叫做国人该有的含蓄。
好罢!既然让我给遇上了,我且教你一教。
你可要记牢了,我的唐先生。
首先,拒绝的话语绝不能放在第一句,信件首段应当是诉说思念的位置。当比如:许久不见,诸多想念。再不济也当:近来可好。
你试想一想,入眼便是无情的拒绝,我还有心情继续往下读?
下次你还是放中间吧。如此既能给我缓冲的时间也能有读完的勇气。
笔误,我只盼永远没有下次。上面这一段你自行忽略。
其次,我们来评评你这句话,“周公子,恕不能赴约,莫怪。”你自己读过没?什么感觉?反正在我看来,那是既刺耳又无情的话语。你大可改一改称呼,再改一改结尾,当如“我的周公子,希望你千万别怪我,近来忙碌,实在分.身乏术,我们换个时间再约,可以吗?”
你看,这么一改我便能看到你身不由己的苦衷,而不单是冷冰冰的一句相拒。
如何?唐先生?
你若懒得改的话,我可以代劳一二。
不许再拒绝。
——周贫农
桌面上,宁浮思未拆开的信件还有一大摞,他随意抽取了一封,入眼便是周望先洋洋洒洒满纸的不忿,就连往日里力透纸背的端正楷体,这时候也变得仓促和哀怨。
他看得勾起嘴角,这是一个生动的周望先。这样一封信,他能想象得出唐守明读它时,一定会如同他一般弯起眼,情不自禁漾开笑脸。
然而,与唐守明不同,此时的宁浮思笑意还未抵达眼底,很不合时宜地,他想起了往后的剧情,那些烂熟于心的后半部分。更不合时宜地,他想起秦潜,二十分钟前刚从他车中走出来的秦潜。那个时不时直勾勾望向他的秦潜。
嘴角渐渐捋平,本就不轻松的一颗心再度下沉。视线从信纸上滑落,他将信纸按照原有的纹路轻缓折叠,装回属于它的信封,置放到已读的那一摞。
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半,拾起床上的泳裤,宁浮思出了门。
泳池里远远见着只有一个人,那人刚爬出水,游完泳正准备回去的样子。迎面而来的工作人员笑着朝宁浮思问好,紧着熟络地问了句:“又大半夜来练闭气?”
宁浮思点了头,笑着回说:“今天下戏晚。”事实上,他每次来都是大半夜,自然也不是单为了什么练闭气,但他也不可能同别人说具体缘由,太丢脸。
下了水,他没有戴泳镜,只是闭着眼屏息沉下水面。
指尖的烟燃到尽头烫了手,秦潜才悠悠转醒过来,他半睁开眼,抬腕看了下时间,十一点半。竟然坐着就睡了过去,一想昨晚上入睡的点,秦潜瞬间了然。
脑袋清醒,又情不自禁接上一开始的思虑犯起愁。最终他也没想好个策略,接下去到底该拿宁浮思怎么办才好。对方明显的划清界限他不怕,就怕再见到那人不知觉间为难拧起的眉头。
烟蒂捻入桌上的玻璃烟灰缸,视线之中是烟灰缸旁边放着的一枚小巧黑色U盘。这里面装着宁浮思出道后的三部作品,昨天小浩才拿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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