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潜过来的时候,宁浮思正好抱着他那坛酒往外走,两人再次撞了个对脸。宁浮思仍然是点了个头便半垂着眼从边上绕过。
可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再次停住了脚步,这次不是被叫住,而是被拉住了肩膀。
不会吧,来算账的?
宁浮思侧身偏头看着秦潜,等着他狗嘴吐大蒜。
“晚上,”秦潜颇有点不情愿,像是被逼着挤出这句话一般:“一起吃个饭?”
第22章
说是一起吃饭,其实就是点了一堆外卖凑在一张桌子上吃而已。
区别在于,秦潜讲究且有钱。不知道是不是特意让人家换了包装,看上去还颇为高档的样子。看上去不像外卖反而像是酒店大厨做出来的东西。
宁浮思不记得配送范围内的店有这么精致的东西,想了想,大概是自己没注意吧。
毕竟这几天,因为忌口,他多数是喝粥。
两个人坐在方形木桌的两端,各自埋头吃着眼前的饭菜。二十分钟过去了,秦潜不说话,宁浮思也没话说。
就是一起吃饭,很字面很直白。
看着一桌子鸡鸭鱼肉,宁浮思食不知味地夹了块鸡蛋放进嘴里。一起吃饭什么的以后还是别了,尴尬得他都快脱发了。
看来,他们之间还是适合互不打扰。
从一见面开始,宁浮思就知道秦潜不喜欢他,甚至到了排斥的地步。印象中,秦潜虽然二了点但绝非一个无礼之人。宁浮思也仔细想过,是否自己在不经意的情况下做了什么事,又或是当时的反应有哪里不妥,才导致人家不加掩饰的厌恶。对于他人的态度,宁浮思向来是敏感的。面对旁人的嫌恶,他总会本能去远离。
喜欢或是反感,随便吧。
可眼下这情形他就看不懂了,除非这个人有自虐倾向吧?可显然,秦潜不属于会自虐的人。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为了虐他……
安静的空气中,只有细微饭菜咀嚼声显示出厅里的生气,又过了十分钟,宁浮思瞅了眼中午抱回来的酒坛子,应该空了吧?他中午就尝了小半杯而已,刚才又倒了一杯,剩下的……全进了秦潜的肚子。
这让宁浮思不得不怀疑,对方说一起吃饭如果不是为了虐他,难道只是想解决掉他这坛酒?
害他白白坐立不安忐忑了一下午,胡思乱想了一通,猜想对方要整什么幺蛾子,究竟是下泻药还是聋哑药。直到傍晚时,秦潜过来向他借手机,说是要点外卖,宁浮思才算是放下心来。
能不乱想吗,前些天明里暗里叫你滚远点,今天冲动之下损了他一句,人家反而说要和你一起吃饭……怎么想怎么诡异。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厅中飘荡着饭菜香还有浓郁的酒香,若是忽略掉徘徊在两人身上的尴尬气流,还真是岁月静好的画面。
这么一想,宁浮思又忍不住撩起眼皮看了对面一眼,只一眼他立马否定了前面的想法,尴尬的分明只有他一人。人家慢条斯理地享用着晚餐,一边惬意地自斟自饮,一边向他展示标准的餐桌礼仪,即便吃外卖也吃出一副法餐的架势来。
宁浮思张了张口,一句“秦潜,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差点就脱口而出。好在忍住了。
秦潜什么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真的饱了。
“咳,那个,”宁浮思终于出了声,打破厅中的静谧。秦潜一听他开口立马抬起眼,深邃双眸望向宁浮思的方向,似乎……亮了亮?
宁浮思一句“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刚要出口,秦潜就先一步举起了酒坛子说:“哦,不好意思,酒被我喝光了,要不你再去隔壁拿一坛?”
果然,就是为了喝酒的……
宁浮思松了口气。
“哦,行,那我再去隔壁拿。”说着宁浮思起身出了院门。
见宁浮思瘦长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秦潜也松了口气。
他明白黄文景今天过来的用意,也不是不知道唐桢的顾虑。如果不是一开始他钻了牛角尖,本不需要有这一段。如今该买单的人也该是他。可给别人递台阶的事他生平还是第一次做。不对,是第二次,连着都用在这个人身上了。
这要是个女人还说得过去,一个男人…太亏了。
换做其他人,早该屁颠屁颠欢欢喜喜接过去。哪像这人这么没眼力见,一次两次的,真是蠢出境界了。
宁浮思这次抱了两坛酒回来,自然,他是不知道人家是在别致地递台阶,否则非得吐血身亡不可。
他把酒坛往秦潜面前一放,随后转身到对面,收拾起自己吃剩的饭菜。
秦潜正打开酒坛,刚要给自己的杯子满上,就见他一副要走了的模样,立马冷下脸,连出口的话也跟着沉了几分:“你要干嘛?”
“哦,”宁浮思没有抬头,自顾收拾着眼下的东西,客气地说:“我吃饱了,晚餐……谢谢你,你慢慢喝。”
他话音一落,秦潜立马蹙起眉宇,特么的宁浮思你是猪脑吗?
“坐下!”嘭的一声,秦潜将酒坛放下敲响桌面。
秦潜的声音向来低沉,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倦懒,可这两个字却锋利异常。宁浮思一听他这带着命令的口吻,手上的动作一顿,憋了一下午的怨气刹那间齐齐冲向脑际,也跟着不客气了:“凭什么呀?”
“凭我请你吃饭!”
“秦潜,你怕不是有病吧?”宁浮思勾着嘴角却勾不出笑意。
特么的,你是想横切还是竖砍倒是直接点啊!老子又不是你那些三陪女郎。
就算他只是块泥,但泥人到底还有三分性。
秦潜绷着脸冷冷瞟了眼对面这个不识好歹的人,一股想把杯子往对方身上摔的冲动蓦然升起,最后,他按下不快,沉声说:“宁浮思,你是不懂说人话吗?”
“那得看对着什么人说,你喝酒就喝酒,非拉我坐这看着你,很有意思?”
所有的闷气都在刚才那句话里,此时他说这话时慢慢的也淡淡的,有那么点心不在焉,只想着赶紧走人。
可这样反而让秦潜更加恼火。他终于明白,这个人不是蠢,而是蠢得无可救药。
难怪之前会被整,完全就是活该。
人家都是想方设法活命,你怎么就天赋异禀只知道找死?
两人一站一坐,四目相对,又是剑拔弩张的画面。
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宁浮思想。
他挺直腰杆,半垂着眼一眨不眨对上秦潜那对幽深的眸子。
客厅里面,这下彻底没了声音,真正安静了下来。
半晌后,宁浮思暗自叹了口气,抬起手欲挪开身前的椅子,心想:算了,看你喝就看你喝吧。别浪费了一桌子菜……
秦潜的视线从对方浅淡疏离的眸色中移开,含在口中一句“你先坐下,不是看我喝,是我们一起喝”正蓄势待发。可就在他启唇的瞬间,咿咿呀呀的歌声蓦然响起,打破一室肃静。
宁浮思刚抬起的手瞬时转了个弯,从裤兜里掏出手机。铃声骤然更响了些,熟悉的旋律把空气中无形的气流冲得四分五裂。
瞥了眼屏幕上的陌生号码,宁浮思按下接听键,一句“有多少错误重蹈覆辙有多少苦痛还不是都过来了”正好唱完。
宁浮思另一只手拉开椅子顺势坐了下来,不咸不淡道:“喂,哪位?”
“是宁浮思吗?”陌生的柔美女声。
“嗯,是,请问你是……?”
“哦,没打错,我家小潜……秦潜在吗?”对面的声音极其悦耳,应该是个美丽的年轻女子,但宁浮思听得出来,这并非是章卉的声音,“能帮忙把电话给秦潜吗?”
宁浮思说“好,稍等。”的同时,秦潜已伸出手,静谧的厅中,他能清楚听到电话里面的内容。
宁浮思将手机递给秦潜,想着对方如果不买新手机的话,以后是不是谁想找秦潜都得先打到他这里,想想还挺操蛋的。
可是他这电话号码也没几个人知道,究竟那个女的是怎么知道的,想来想去似乎最近知道他号码的也只有唐桢而已,其他那几个肯定是不可能和秦潜认识的人有接触。
没想到唐桢对秦潜倒是挺好的,连人家的地下情也帮着连线……
宁浮思收回漫无边际的神思,就听到秦潜一句带着明显不悦的话语:“别想了,我真没时间帮你带孩子。”
没有走神,宁浮思坐那也同样能够听见电话里的女声。秦潜话音一落,对方立马机关枪似地不满道:“什么帮我带孩子?之前小宝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是谁劝我不要打掉,是谁叫我一定要生下来,说什么两个小孩才有伴,又是谁说要把他养大成人的?是不是全是你说的?”
秦潜:“……”
宁浮思:“……”
卧槽!有点劲爆。宁浮思抬眼对准秦潜的脸,难以置信。
然而秦潜只是淡定地转动把玩桌上的酒坛子。他半垂着眼,自是没看到宁浮思那混杂着惊诧的微妙眼神。
还真是天雷滚滚啊!宁浮思直觉自己不小心听到了圈中第一八卦,看样子秦潜不但有私生子似乎还不止一个。
那……问题来了,究竟是这个女人被绿还是章卉被绿……
虽然,他原先就知道秦潜渣,可没想到竟然这么渣,连自己的孩子也可以不要。
这料,若是爆给狗仔的话,怎么着至少也能赚它个几百万吧……
“我是这么说没错,”秦潜食指在酒坛子上一下一下地叩着,冷淡说:“但我确定没说过要帮你带,好让你有时间出去乱搞。”
“什么叫出去乱搞?我这叫寻找真爱!”
好吧,原来是双方都渣,渣男配渣女,也算是为社会除害了。
宁浮思脑中灵光一闪,看样子是这个女人被绿了,毕竟章卉微博小号的探洞一问还挂着。
没想到秦潜还挺敬业的,装的一把好纯情,连上床这档子事也得演技加持。
这么大的八卦……宁浮思站起来,缓缓推开椅子,尽量神色平静步履如常地走进自己房中,再拿出睡衣和洗浴用品前往卫生间,轻轻关上门,紧接着打开水龙头。
还是不要继续听下去的好,毕竟知道太多真没什么好处。
“就两天,就放你那两天,听唐哥说你这半个月没什么其他事……姐这次真的是遇到真爱了,而且,你说巧不巧,我现在就离你不到50公里……”
听到突然间哗哗啦啦震耳的水声,秦潜瞥了眼浴室门,这是得开多大的水!洗个澡又不是杀猪……
秦潜站了起来,走出客厅,直到院子中的枯井边上才停下。对于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秦潜向来无奈,当初她怀着二胎时死活要离婚,孩子都五个月大了硬是要打掉,不管别人怎么劝都没用,最后在他姑妈的委托下,他不得不出面规劝,没想到就此被赖上。
“两天?你还当我三岁啊?”秦潜嗤笑一声,毫不留情拆穿:“哪次不是两天变五天,什么真爱?你这辈子怕是遇不到了,就你这种朝三暮四的女人能遇到真爱那可真见鬼了。还有,别和我套近乎,我没你这种渣女亲戚。”
“靠!给你个梯子你就想上天了是吧!你还真以为我想让你这个无礼又粗鲁的人帮忙带啊?要不是他们脑袋进水哭着喊着要见你,我还担心他们跟你呆一块后变成像你这样只知道乱叫的……”
秦潜不等她喷完,拿开手机一按,直接把电话挂断,再顺手关机。
虽然,两人互怼只是寻常项目并非真的就怎么样,可刚才好不容易酝酿好的情绪被她这一打岔,这下,他也提不起兴致再喝什么酒了。
回到厅中,秦潜把刚开的酒坛子重新封上,再将饭桌上的东西一齐清理掉。见宁浮思还在洗,便把手机放在餐桌上,提起垃圾出了厅门。
第23章
铃声执着地响个不停,宁浮思闭着眼循声往身旁摸索。
“喂?”他半眯着眼没好气地接起电话,半个月来第一次失眠,才刚睡了几个小时,就被这无休止的铃声轰醒,实在很不美妙。
“宁浮思,秦潜在吗?”柔美的女声,宁浮思一听,半睡不醒的脑细胞一激灵齐齐清醒了过来,又是昨晚那个,疑似秦潜的前妻,也可能是姘头。
不过,对面一副老朋友的口吻,倒叫他不好发作,宁浮思拿开手机看了眼时间,九点半,猜想这个时间秦潜应该已经去隔壁学习“淘米煮饭”了,便懒声回道:“他应该是不在。”
“哦,那就是在了。”
“……”宁浮思刚想说“他真不在”,他字才出口,对面立马像机关枪似的又自顾发话了:“能帮我传句话给他吗?就说唐桢托我把剧本带给他。”
“剧本?”宁浮思一下子坐了起来,揉着干涩的眼睛问:“什么剧本?”
“傻啊你!当然是你们的剧本,我就快到巷子口了,一会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