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长灵道:此事君夫人可以不计较,但我必须要为自己的错事付出代价。我愿意在殿前罚跪半日,向君夫人请罪。
慕华眼里的笑意终于淡去。
他打量着面前的小狐狸,忽问:你的疹子消下去了?
长灵眼睛一弯,道:承蒙夫人关心,已经完全消了。
难怪。慕华叹口气,道:狼族最是冷血无情,你宁愿虎口讨食,在外面受罪,也不跟本宫进去么?
长灵摇头,道:夫人有夫人的选择,我有我的选择。
无妨,你会想通的。
慕华盯着长灵,微微一笑,眉宇间满是自信,只淡淡留了一句:既然你想跪,就先跪着吧。便独自负袖往殿内走了。
等慕华身影彻底消失了,长灵立刻悄悄的往旁边挪了两步,想跪得离某个人远一些。不料刚一动,人便被拦腰捞了过去。
长灵想也不想就往那只可恶的胳膊上咬去。
昭炎嘶了口气,长眉一挑,睨着怀里的小东西道:怎么,才离了本君这么一会儿,就耐不住寂寞,过来诱惑人了?
长灵松齿,推开他,一本认真道:我在罚跪。
哦。
昭炎笑:那你这跪姿可一点都不标准呀,明源到底怎么教的。本君回去得让他加点课才行。
这话踩了小东西的狐狸尾巴,长灵立刻偏过头,恼怒的瞪他。
昭炎手已探进斗篷里,趁机揉了把,要不是周围有一群碍眼的北宫内侍在,他真想扯掉小东西的兜帽,好好尽兴一番。
长灵察觉到他危险意图,立刻又往旁边挪了下。
昭炎笑看着他动作,倒没硬困着人不放,顷刻,饶有兴致的一挑眉:为何要过来陪本君受这个罪?
谁陪你
长灵下意识要否认,说到一半,又停住,道:在青丘的时候,你从祝蒙手里救过我一次,我们两清了,以后我不欠你的。
我说过,以后不会让你有机会再欺负我的。
少年乌眸里又亮起了那束光。
两清?昭炎咀嚼着这两个字,心底某个地方像突然被人用刀子剜去一块似的,那血洞渐渐扩大成无底深洞,好像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填补住。他偏头望着不远处的小东西,双目深处突然涌出股扭曲的猩红,沉声问:到那一天,你也会像他们一样离本君而去么?
长灵不知道他口中的他们是指谁,但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那股猩红里所包含的愤怒、悲凉、不甘,以及扭曲的占有欲。
他怕坦诚的回答会给自己招来十分恶劣的后果,于是脑袋一歪,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弧度,望着对面男子,半真半假的道:你要是待我好些,我就不离开你。
那股扭曲的猩红骤然凝滞了一瞬。
好一会儿,昭炎眼睛轻轻一眯,笑道:本君何时待你不好了?
长灵直视前方,道:你自己知道。
昭炎笑了起来。
好一会儿,他道:以后,本君会好好待你的。
长灵转头看向这个人,心里划过丝异样。
这世上,谁会相信一个暴君的承诺,可这个人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么一句话,倒真有点令人信服的错觉。
幸好,他是清醒的,不会轻易上当。
一直到夕阳落下,夜幕降临,慕华都没有再出现。
长灵悄悄揉了揉膝盖,小声问:你还要跪多久?
昭炎挑眉,半真半假道:只要本君乐意,跪死在这里都无人管。
他没漏过长灵的小动作,问了句:怎么,撑不住了?
长灵辩解道:我的半日已经跪完了。
昭炎笑了声,道:跟本君还装什么装。夜里冷,让阴烛送你回惠风殿吧。
阴烛就侍立在一边,听到这话,紧忙趋上前道:老奴遵命。
不等昭炎吩咐,他就亲自上前将长灵扶起来,并殷勤的为小狐狸拍去膝上尘土,道:少主就随老奴回吧?
语气要多和蔼有多和蔼。
长灵的确有些撑不住了,乖乖点头:有劳总管大人了。
不敢不敢。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
阴烛略牙疼的堆笑道。
他算是看透了,这小狐狸崽子表面瞧着胆小怕事,其实精得很。就说今日君夫人责罚君上,换成别人顾忌君上颜面与君夫人的怒火,避都避不及,未必敢踏进北宫的门,可这小狐狸崽子非但大摇大摆的进来了,还三言两语把君上从君夫人鞭子下救了下来,在君上面前卖了个大大的好。
这等手段,可绝非一般人能办得到。他之前倒真是小瞧这小狐狸了。
阴烛更多的是感到后怕,因为一张血狐皮,新君直接处置了夜狼、褚狼两员大将。他一个内宦,虽连续侍候过两代君王,可身份地位怎能与这些人比。上次北宫之事,新君只罚他一百杖,而没有直接罢免他内廷总管之职,可见真是看在老君上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了。
他须记得这份恩德与教训。
西境昼夜温差大,天刚黑,空气就浮满冰渣子似的。长灵的确感觉有些冷,往手上呵口气,又把斗篷紧了紧,只露一双乌眸望着昭炎,道:那我先回去了。
顿了顿,觉得这样似乎显得有些太势力无情,于是又找补了一句:你、你也早点回去。君夫人说不准已经歇下了。还有你的伤,也需要处理。
这间隙,阴烛已又体贴的将一只手炉放到了长灵手里。
昭炎似笑非笑道:都会主动关心本君了,有长进呀。
长灵抱着手炉转过身,就往外走,不搭理他。
昭炎一笑,示意阴烛跟上去。阴烛视见新君眼底闪烁的警告与冷意,不敢迟疑,更不敢再露出其他杂念,立刻躬身告退。
昭炎不经意往旁边一扫,就见小东西方才跪过的地方留着一束毛绒绒的小绒毛,捡起一看,识出是那件斗篷边缘的点缀物,不由唇角慢慢一勾。
少主?长灵少主?
正出神,忽听不远处传来阴烛的低呼声。
昭炎面色一变,立刻起身,大步流星的循声奔了过去。后面两个内侍连忙抱起君上的铠甲和衣袍跟上。
长灵毫无预兆的倒在了地上。
阴烛和等在外面的石头都吓坏了,两人慌了神,正要把人扶起来,就听一道阴沉的声音问:怎么回事?
君上!阴烛没想到昭炎竟不顾君夫人亲自过来了,忙转身跪禀道:老奴也不知,刚刚还走的好好的,突然就倒下去了。
昭炎没说话,眼神却冷得吓人,双目深处又隐隐浮现出那股猩红的扭曲。直到蜷在斗篷里的长灵齿间忽然溢出丝含糊的呻.吟,他才像从某个噩梦里回过神,越过两人,亲自将地上的小东西打横抱了起来,哑声道:宣医官。
是。阴烛顾不上擦汗,急吩咐后面年轻力壮的小内侍:快,快传医官到惠风殿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