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答应她的条件。
王结香双手捂住嘴,以“断胡萝卜汁”作为要挟。
“既然你这么坚决,不喝就不喝吧。”
他淡淡一笑,举着榨汁机出了屋。
当她的面,他把榨好的胡萝卜汁全部倒进了门前的水沟。
“你、你。”
王结香指着他,手指发抖:“胡萝卜是钱买的,榨汁机又耗了电!我们电费每个月多贵啊!你太浪费了!”
殷显耸耸肩:“你不喝,我有什么办法?”
“……”
她郑重警告他:“下不为例,明天别榨了!”
第二天,殷显照常早起。
被胡萝卜粉碎的“咔咔”声吵醒,王结香没好气地对他说。
“你知道我不喝对吧,你榨了自己喝。”
按停电源键,殷显只回了她一个字。
“哦。”
她眼睁睁看他拿起榨汁机,竟然再度朝家门外走去。
丧心病狂的殷显啊!
“你别倒!”
王结香尖声阻止他:“我的杯子呢?我要喝!”
“行,喝吧喝吧。”
恶魔殷显飞快地为她满上一整杯胡萝卜汁。
“不够还有。”
成功试出了让王结香乖乖摄入维生素A的方法,殷显每天省了不少事。
还真别说,这胡萝卜汁吧,起初王结香喝不惯,喝到后面她接受了那味道,越喝越爱喝。
她不光早上喝,上班还得装一个保温杯,带去工厂喝。
同事问她喝什么喝得这么开心。
王结香回答他们:“美味的胡萝卜汁,我男朋友亲手榨的。”
第50章旧时信
天天喝胡萝卜汁,王结香竟能渐渐地品出每杯味道的不同。
有的甜味浓一点,有的淡一点,还有的味道是涩的。她更爱喝甜的胡萝卜汁,于是她自己买了一包白糖带回家。
白糖的包装外壳是纸,放在灶台不方便保存,王结香翻箱倒柜想找一个能够装它的容器。
她在家中大柜子的最顶层,掏出了一个被塞在角落的铁罐。
铁罐的外包装写着“奶酥酱”,那个“酱”字的下半部分因为磨损已经看得不太清晰。王结香晃了晃罐子,居然挺有重量的。
打开它,一整个罐子被许许多多折起来的纸填满。
王结香随意地抖开了其中的一张纸,那是张信纸。
信上的字迹陌生,不属于殷显。
【岛,展信祝佳:
夏天真是烦闷,太阳好大,我的窗户坏了打不开。呆在屋子里一上午,趿拉着鞋走来走去无所事事,所以又来给你写信。
你在寄宿学校过得好吗?你那儿有电扇吗?
前两回你的信提到童年,我放不下心,最近总是频频想起。
我的童年过得也不怎么开心。
记忆中也是这样热的夏天,小伙伴之间流行吃一种“鼻屎糖”,说白就是酸味的黑色圆丸梅子糖。我看他们砸吧着糖,吃得津津有味,不禁馋得口水直流,可是不管怎么求我妈,她都不肯给我买。有次小伙伴大方地倒了几颗鼻屎糖给我,我攥在手心里不舍得吃。等到了家,糖被热化了,我摊平手掌使劲地舔。这一幕恰巧被我妈看见,她骂我没出息,脱掉我裤子,她狠狠打了我一顿。
打那儿之后,我愈发惦记着鼻屎糖。走进小卖铺,我表面上看文具,实际上在偷瞄卖鼻屎糖的零食柜。趁着老板没注意,我悄摸地顺了一盒鼻屎糖,藏进裤子口袋。我成功走出了小卖铺,老板没叫住我,揣着那烫手山芋,我不敢去学校,也不敢回家。跑到学校后门,那儿有个被树荫遮蔽的小巷。我颤抖的手拆开鼻屎糖的包装,见四下无人,不管不顾地仰起头,将它一股脑地倒进我的喉咙。
你一定想不到,它是什么味道的,我敢说那是我吃过最难吃的食物。
明明一小颗吃起来酸酸甜甜,一整盒嚼起来却真的像在嚼鼻屎,又干又臭,酸气冲天。回忆起我的童年,大抵也是这样的滋味吧。我囫囵吞枣地将它过完,期盼早早地与它摆脱干系,它却在我肚子生了根发了馊,我消化不良,长久地因它感到身体弥漫着骚臭恶心的气味。
岛,我感到我们能成为朋友,是因为我们身上有相似的部分。
PS:给你寄的书希望你会喜欢。
祝
生活美满
你的笔友:阿儒】
王结香看完了第一张纸,再也没法停下来。
她接着打开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最后,所有的信纸都被她展开看了一遍。
这里的信纸,是笔名叫“岛”的人收到的,来自他笔友们的信。
他们在信里,聊心情,聊生活,聊童年;聊他们对于事情的看法,对于爱情亲情友情的定义;聊他们的梦想,看过的书,最爱的电影,聊上个月的一件憾事……
“岛”是如何回信的,王结香无从得知。
但从信中充沛的情感表达,他们必定是互相地坦诚地,在通过信件交流着。
经由信里零零散散提及的信息,她的脑海中拼凑出一个高中少年的模样。他成绩优秀,生活乏味,学校与寄宿学校两点一线,他有着不快乐的童年。
那是殷显不曾与她分享过的,他的过去。
王结香按照信的折痕,将它们恢复成原样。她把铁罐摆在显眼的地方,收拾起今晚要吃的菜。
鸡蛋打发。
洗白菜,切白菜。
掰蒜,剁蒜。
她做这一切这么熟练。他们在一起快一年了,她知道做每道菜殷显爱吃什么样的口味,要放多少辣,多少盐。
回到平日的状态中,王结香的心情稍微地平静下来。
殷显下班回家。
他一进门,王结香便冲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今天工作顺利吗?”
殷显冲她笑了笑,脸上的倦容被微笑高明地掩了下去。
“顺利。”
他洗干净手,做好了吃晚饭的准备,坐到桌前。
每周难得的一天,他俩能一起吃晚饭。
见殷显没察觉,王结香主动跟他说了铁罐的事。
“对了,今天我买了白糖,想要装罐子里,在家只找到一个奶酥酱的罐子,被你放柜子上面的。”
殷显顺着她的目光,瞥了眼那个铁罐。
“嗯,”他点点头,表情没变:“它能用吗?比较久的罐子了,你要洗干净。不能用的话,我吃完饭再给你找找别的。”
王结香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说她想说的。
“罐子里有信。”
“信?”
殷显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我高中时流行交笔友,是当时写的信。那个没事,你随便找个文件袋收起来就好。”
她盛出两碗米饭,他们开始动筷。
王结香道:“其实,我看了信……”
“哦。”
他舀了一勺子白菜到她碗里。
“你看那个干啥啊?”
王结香抿抿嘴,问了另外的问题。
“显哥,你笔名叫岛呀?”
“对。”
她看向他:“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殷显筷子没停,语气稀松平常,给出的回答有些没头没脑。
“因为,我一直是一个人。”
饭后。
殷显去洗碗。
王结香把铁罐放回原位。
她忍不住打开床头柜,去看看他的烟和打火机还在不在。
殷显把它们夹在几张报纸的中间,他大概以为她不会发现。而王结香自从第一次撞见他抽烟之后,就已经找出了它们的藏身地。
烟少了半盒。
是昨天,还是前天,哪一个她睡着的夜晚,他又爬起来,独自坐门口抽烟。
王结香确实地感受到某一种缺失,存在于她和殷显之间。
他们同吃同住同睡,说彼此是世上最亲密的人,毫不为过。
他们的感情真的很好啊,虽然不时小吵小闹气气对方拌拌嘴,但那些隔天王结香就把它们抛在脑后了。跟殷显交往以来,这个城市对她有了意义,未来变得值得期待,王结香无与伦比的快乐。
只是,会有一些时刻,她突然感觉两人的距离被拉远,当她追过去,看见他用一道墙将她挡开。
是错觉吧?那种距离感,那道无形的墙。只要当做错觉处理,那么他们依旧亲密无间……直至今天以前,王结香正是那样做的……
这天睡前。
殷显背对王结香躺着,她挪过去,抱住他。
“显哥。”
用浓浓的撒娇口吻,她对他说。
“跟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好不好,我想知道我认识你之前,你的人生是什么样子。”
殷显干巴巴地拒绝了她。
“没什么好讲的。”
王结香不依不饶,像平时一样积极又话多。
“挑你想讲的,你讲什么都好,我都愿意听。”
“我遇见你太晚啦。你的幼年、童年、少年、青年,那些时期我都没有参与过。那时候的你是什么模样?你的性格和现在的一样吗?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跟我说说吧。”
她抛出这样多的问题,他一个都没接。
“以前的,全部已经过去了。”
王结香咽了咽口水,小声嘟囔。
“过去了也可以回忆啊。怎么可以因为我遇见你比较晚,你就都不告诉我?”
接连被打击,她兴致未减,飞快地又出了新主意。
“不然你讲讲最近发生的事情!今天碰上什么样的客户,谈了几个业务……”
殷显打断她,拍拍她搭着他身上的手。
“好晚了,睡觉吧。”
漆黑的房间陷入一片静默。
王结香再没眼力见儿也看出了,他不愿意说。
收回她硬要抱着他的那只手,她躺回自己那边。
眼睛睁着,王结香借着窗外的月光,望向殷显的后背,只能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隆起。
这个形状,让她想起殷显的笔名:岛。
他说,他一直是一个人。
他在她触手可及的距离,仍是独立于她的一座岛。
换作平常,王结香一定在此刻就会停下脑中的胡思乱想,锤锤自己的胸口,问问自己:为什么要把事情想得这么消极?
不过,今天和平常不一样。
王结香今天看到殷显旧时的收到信了。
看了第一封信,她就再也停不下来,王结香很嫉妒。
她嫉妒他的笔友。
殷显能无保留地与他们交流,谈他的心情,谈他的童年;他跟他们讲了烦恼的事,讲起他亲近的姥爷。
她嫉妒,他和他笔友的相处形式。
嫉妒信的字里行间,透出的轻松随意的氛围。嫉妒他们从不吝啬情感的表达,不畏惧细致的故事叙述,哪怕是那是一件旁人眼中的“错事”,他们信任对方是能够理解,能够感同身受的。
王结香嫉妒得发疯啊。
她想不通,能够存在于陌生人间的交流,为什么不能存在于他和她之间?
如果将殷显的心灵看作一座岛。
王结香多么想去他的岛上,尽自己的全力去填补他们感情中缺失的部分。可惜,她越走近就越是鲜明的发现,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做到。
填补,是先去岛上,再修复缝隙。
而那座岛,殷显的那颗心呀……至今没有对她开放。
即便她带着诚意前去,即便她看到进岛的大门近在眼前,她不拥有访问的权限。
第51章分手吗
最近的王结香不对劲。
她会盯着一个地方,眼神放空,突然地开始走神,光殷显碰见的都好几次了。
第一次,王结香在煮粥,殷显闻到焦味过来,发现她撑着头坐在椅子上发呆。
第二次,他接她下班,拐弯之后她人没了。殷显返回找她,她低着头,看着地板的砖往前走,全然没有察觉自己走错路。
前两次,他以为她身体不舒服,王结香总回答他:没有。
第三次,殷显半夜醒来,旁边没人。
打开灯,他看见王结香抱着膝盖坐在床的角落。
“你怎么不睡觉啊?”
灯光和他的声音将王结香从恍惚拽回现实。她看向他,松散的神情突然紧绷。
“你去哪?”她如临大敌地问。
“我没去哪,”殷显不解她为何露出这样的表情:“你做噩梦了?”
王结香摇摇头。
她重新躺下。
在殷显入睡之际,她冷不丁地说了句。
“显哥,你喜欢我吗?”
他转过身,哄小孩似地抚了几下她的后背。
“喜欢吗?”王结香的声音听上去毫无睡意。
殷显叹了口气。
……
让他没想到的是,王结香竟然带着这种状态到工作中去。
听到开门声殷显吃了一惊,不该是早下班的日子,她提早回家了。
戴着忘记脱下来的海鲜厂的工作帽,王结香的神色颓靡。
他问她出了什么事。
手揪着背包带,王结香结结巴巴地说。
“今天分类海鲜,我把好的海鲜和淘汰的两堆弄混了,没检查就给了顾客,被顾客投诉。老板说我心不在焉,让我回家休息。”
殷显没安慰她。
“你确实心不在焉。”
他眸子冷着,看上去一脸的不近人情。
“走路想心事,晚上不睡觉。这样的状态,能上好班,做好工作?”
王结香的嘴扁扁的,逐渐抿成一条直线。
沉默半响,她重新开了口。
“显哥,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我之前问你,你喜不喜欢我,你没回答。”
殷显蹙紧眉头:“现在我在和你谈你的工作。”
“嗯,”她垂着眼,闷闷地说:“你在和我谈工作,我知道。可是我最近就一直想不通啊。我更早的时候,想和你谈感情,你不愿意和我谈。”
“王结香。”
他罕见地连名带姓喊她,她的肩膀一抖。
“你是不用吃饭不用有地方住,靠爱情就能活下去是吧?”
“如果被辞退,你再去哪里找工作?你明白工作多难找,自己都说过自己是初中文凭,农村户口,年纪轻,又是个女生,稍微好点的单位都进不去。找海鲜厂这个工作也找了好一阵子的,你很感激老板录用你,人家相信你,给你工打,你反而懈怠了是吗?”
gu903();王结香眼睛酸酸的,他说中她的痛点,让她心里掩藏的自卑全部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