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症状的送入治疗区,有接触的送入隔离区。和港口本国人一样。但是,因为他们不是泰锡人,我们没有义务去承担他们的饮食费用和治疗费用。所以这些人,他们病好了要偿还这一笔债务,没有钱就用劳动还债。”
万一不幸死了就用遗产抵消这一部分损失,除非没有遗产,那没办法。
云泽这个方案完全可行,可以安抚其他国家的人,也可以有效保护自己国家居民的利益。
国王用了两日的时间去思考,最后他同意了。在这个君主视国民如草芥的年代,国王的行为让云泽对他刮目相看。
他以为只有利益能让国王陛下动容,甚至心里已经准备好了投入更少效果也会更差的方案二,这时候却没有用上。
国王像是看出了云泽的惊讶,大笑了一声:“国王要一手握着麦穗,一手握着刀。麦穗让国民饱腹,刀可击退野兽和敌人,这样国民才会愿意听从王的指挥。”
国王同意后,云泽当即回去,督促祭司们制作清洁皂、有助于抑制病菌的药剂、止痒的膏药以及治疗发烧的药物。
神殿方也拿出许多草药制作成清热解毒的草药包。另外他们还一起制作了驱虫驱蚊的熏香和高浓度酒精,因为云泽担心毒虫也是传播途径之一。
运送物资的车队飘着蓝色的旗帜,旗帜上有狮子、飞鹰和云纹,还有一些字,都是云泽写出来的标语:
‘我们能克服蝗灾,我们也能克服瘟疫,没有什么可以打到勇敢的泰锡人。’
‘没有任何东西能击溃我们,只要我们团结一致。’
‘士兵刚刚从南方回来,他们为驱逐外敌流过血,现在他们赶往港口,为守护泰锡人的健康。’
‘神灵和国王,永远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泰锡人。’
……
云泽这些听起来十分羞耻的标语威力巨大,它们像是柔软的刀子戳中了人的心。
之后,听说很多原来要劫掠物资的强盗沉默地守护了这些运送物资的船队和车队一路,意图下手的等不到士兵的反击就被他的同行们干掉了。
‘泰锡人’这个概念似乎有点刺激到他们,云泽突然觉得,其实危机来临的时候,正是加强思想教育最好的时机。
当然,现在最重要的是瘟疫。
云泽认为提升卫生条件也是预防瘟疫的措施之一,所以,沙姆王子,城市卫生系统搞一下吧。
在有瘟疫风险的情况下沙姆王子当然不会自己亲自去,何况这会儿沙迦王妃还怀孕了,他总得留在这里等着他的下一代出生。所以最后还是他那个黑脸的副官走这一趟,拉走了之前负责库里卫生系统建设的官员和云泽准备的东西。
之后断断续续有消息传过来,云泽这边也在持续送出他认为可能用得上的东西。
大概预防的比较到位,泰锡的港口没有大波动。的确出现了一些感染者,但是很快被隔离管理起来,接触过的人也都进行了隔离管理。接触者一般在三日内就能确定是否被感染。
之后他们开始使用石灰粉消毒病人居住过停留过的地方,高温煮他们使用过的衣物,并且进行太阳暴晒。
病人并没有被放弃,药物和食物一起被送进来,用缆绳进行非直接接触。他们居住隔离的地方,食物和药物,都是政府出资,他们的亲人可以远远看他们一眼,这大大安抚了病人。
祭司在照顾他们,在药物治疗之下,重症患者死亡率降低到了百分之十,而轻症患者喝了药汤之后也不再转重症,当他们身上的疥疮变成疤痕掉落,就被允许从隔离区出来。检查过后,除了变丑了,其他没有影响。
这个事实让其他国家的人惊叹。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其他被瘟疫困扰的国家让间谍去打听泰锡国的具体做法。
编成顺口溜的‘卫生歌’,发现病人后有效并且快速的应对措施,对接触过的人群的隔离,缆绳送草药、食物、水……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泰锡神子送来的各种药物,真的很有效。
最近正因为瘟疫蔓延的事情焦头烂额的北国国王摸着自己毛茸茸的下巴:“去把他偷回来。”
下属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您要偷那些药剂?”
别闹了,花钱买不好吗?人家泰锡人难得慷慨大方了一次允许别人学习和购买,干嘛自己作死?而且,人家看得跟宝贝一样,一天两班人看守着,哪有那么容易偷到手?
这年轻国王无奈地看了下属一眼:“不是。”缺心眼吗?偷药有什么用?要偷当然是偷最宝贵的东西。
不是就好,下属的心刚放下去,随后他们国王一句话把他震了震。
“不是让你偷药,是让你偷他们国家的神子。”
这个下属立刻跪倒在地上:“您还是杀了我吧。”
宝贝啊宝贝。
真正遇到事了,才突然感觉到有个神子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你看泰锡,多灾多难,前几年是饥荒,去年遇蝗灾,今年在瘟疫圈的范围内。但是人家愣是一点事没有,还在继续发展。
而泰锡边上这些国家呢?原还在看泰锡的笑话,结果自己不是糟了蝗灾就是糟了瘟疫,北国的王都挂了。偏偏一点应对的主意都没有,眼看着事情越来越坏。
“你说,凭什么他们泰锡就有神子,我们就没有呢?”年轻的北国国王仰望天空。
北国的王城悉德,刚刚举办过国王的葬礼,明明是春天,整个城市却有些死气沉沉。
新王既不是一开始被北国王偏爱的二王子杰拉夫,也不是异军突起表现突出的七王子伊休斯,而是之前一直默默无闻的四王子哈托尔。
北国没有第一王妃,一直是两位高位王妃分庭抗礼,四王子哈托尔就是其中一个王妃的儿子。
他在这次争夺王位中终于露出其真实又凶残的一面,直接带领军队杀死二王子杰拉夫,强制把病逝的国王送进焚烧炉,镇住所有人。之后有条不紊地安排官员控制疫病、粮食,清理散播谣言者,让微微波动的北国很快安静下来。
但是他再有能力,面对疫病也是无能为力。
感觉无力的时候,就特别希望天降猛男,力挽狂澜。降是降了,别国的,想到这件事,简直羡慕嫉妒恨。
“陛下,我们没有神子,偷……也是够呛,可是我们能去借啊。借几个月,等疫病控制住了再还回去不就好了?”不靠谱的下属提议了。
虽然这个年轻国王自己都感觉有点不靠谱,但是想了想,他还是抱着‘万一泰锡人傻了同意了呢’这种想法写了一封信,想要借泰锡的神子。
“我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竟然会提出这样无理的请求。”泰锡王生气地斥责来使这是痴心妄想。他都已经免费送出去很多克服疫病的方法了,还允许其购买药物,他居然得寸进尺?
的确,来使是献上了很多财物,还投其所好地献了许多异国情调的美人,但是国王陛下盛怒,财物收下,美人也收下,答应却是不可能答应的。
这会儿也没有不斩来使的规则,直接把人拖下去关地牢里去了。
回信?不回!让他等着吧。
之后北国新上任的国王又来了信,这一次他没有试图借走泰锡的神子了,他来借医生,借神子一手教导出来的那些医生,还开出了让人难以拒绝的条件。
对此云泽是一无所知的,他最近小日子过得挺自在,这会儿正盯着工匠用滚轮印刷之前编写的儿童故事和之后编写的传奇故事。
如果他暂时无法让学校落地开花,是不是可以先让这些带着后世思想的故事流传于泰锡,进行教化呢?
之前云泽想过弄一个巡回剧组下乡表演传播智慧。但是这样做,成本太高不说,效率也很低。这个时候他就想到了一个本地就有的职业:吟游诗人。
云泽把曾经跟着他去港口的书记官找来。他说自己记录了很多故事,果然有很多,家里放了几排架子,并且什么类型都有。有正经宗教传说和民间故事,有各类粗俗笑话和小黄文,各种小故事,云泽的故事当然也占据了一个角落。
这要是给他出版机会,搞不好是个格林兄弟。
云泽现在就是要给他机会,将一些比较偏教育意义的故事整理出来,编撰成册,交由吟游诗人四处传颂。
这个书记官非常激动,他有署名权,还有润笔费。
这些故事编好之后,开篇就会提到,是他寻找并且编写成一册故事的。而且云泽给的润笔费也很足,差不多是书记官一年的工资,这对他们家庭也算是一笔可观的财富了。
书记官选出三百多篇故事,云泽剔除一部分过于低俗的,性别歧视的和恶意贬低底层人民的,然后删改掉一部分过于血腥暴力的内容,这些故事就被确定下来。
这最后确定的两百多篇故事和云泽自己的两百多篇故事放在一起。他最近还根据南方蝗灾的真实事件写了很多感人的故事,虽然有一点悲剧性,却以小见大,打动人心。
它被分为春夏秋冬四册,春之一册多是歌颂爱情、亲情和友情,夏之一册多是教导人们遇到麻烦如何行事,秋之一册赞颂智慧、勤劳、节俭、勇敢。冬之一册多是对恶人的惩处,和人为恶的下场。
在这些故事里,他第一次提出了‘家国天下’的概念。
第123章
这个时代的国家观念并不强,总觉得国家是王室和权贵的国家,和他们平民的关系并不大。
究其根本,是文化原因。
泰锡少耕地,多牧场,没有农耕民族那种团结一致去克服某种巨大困难的传统和习俗。这一次去南方抗击蝗灾算是极其新鲜的尝试。
新鲜在哪里?新鲜在全民参与,上至国王和大臣,下到平民百姓,全员都在为一件事努力,这个过程中,集体荣誉感就慢慢产生了。而后期他们击退虎视眈眈的敌人和可怕的蝗灾,这种荣誉感一下拔高到了某个层次。
不是说一个能保持生命力的国家,必须要有一个统一的文明。只是说,一个统一的文明更容易生存下来。
这个文明是这样的,这片土地上,他们用着一样尺寸的工具,说着一样的语言,用着一样的文字,学习一样的理论……
他们有一个统一的制度,哪怕换了衣服和头发,一说话就知道你是‘泰锡人’的制度。
他们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一个清晰的概念,就是‘我是泰锡人’。
云泽就想用这种传播故事的方式,让大家加深‘我是泰锡人’的观念。
那之后,云泽决定开设一个免费的‘吟游诗人辅导班’,教学时间确定为晚上,地点则是剧场。他知道很多吟游诗人会进来看剧场,为了记住这些故事,将其变成自己故事储备的一部分,以后带去其他地方赚钱。
云泽需要他们传播故事,他们需要云泽提供的素材,互惠互利。
这些吟游诗人是库里的流浪者,云泽找他们就花了不少时间。主要是询问街面上跑来跑去的小僧侣和巡逻队。
去找这些吟游诗人的是演艺班的孩子们。这些孩子也要跟着学习的,他们在学校主要学习表演、乐器、歌谣等等。他们出来之后若是成为吟游诗人,也是一个出路。
孩子们在士兵的陪同下去寻找吟游诗人。
这些人有活得不错的,也有活得不好的。因为大部分吟游诗人都长得不错,很受女人的欢迎,所以他们部分人还是一些贵妇的情人,日常开销上非常阔绰。但是一旦年老色衰,或者那个金主有了其他新人,他们养成了大手大脚的习惯,又没有其他进账,日子就变得艰难起来。
云泽找到教授孩子的老师里就有曾在街面上混过的吟游诗人,曾经还唱到王宫里去。他们就认真告诫过年轻的孩子,不要仗着自己出色的容貌挥霍光阴浪费大好青春,最后他们会发现,帮助他们存活下去的依旧是手里的琴,嘴里的歌曲和有趣的故事。
那一日,库里的吟游诗人大部分都应邀前来。云泽跟他们介绍了手里的书籍,并且很直白地表示,自己希望更多人听到这些故事,才会找他们来,让他们去记忆和学习这些故事。
而希望这些故事流传出去,是因为想要更多人明白珍惜真挚的情感的重要性,想要更多人克制自己的恶念,发扬自己的善念。人类这个群体,对外要抗争和争取利益,对内要团结和友爱,这才是让生活越来越好的关键。
云泽很坦诚地说了自己的私心,也说这个辅导班不是强制的,也不收取任何费用,他们可以将之看作是同行之间交流的平台。
那之后,这边就交给贝尔负责,云泽偶尔会来几次。悄悄过来,看一会儿再悄悄离开。但是这一次,一个人发现了他。
云泽站着巨大立柱旁,低头看着单膝跪下的男人:“你是谁?”
“神子殿下,我是来自海之国米萨的吟游诗人,我叫塔卡。”这个长卷发披肩的男人跪在地上,一只手放在心口位置,仰头看着云泽,“我一直在这里等您。”
在他和云泽之间,侍卫的长矛交叉在一起,尖端对准了他。但是他面不改色,只是仰望着云泽,仿佛仰望星辰。
云泽有些奇怪:“你为什么要等我?”
男人只是一笑,他伸手拿来放在旁边的月琴,跪坐在地上弹唱:乌云笼罩了我的家乡,母亲将白布铺在父亲的脸上,你怎么不说话,我亲爱的父亲,恶魔可曾封锁了你的嘴唇?……
是一首讲述死亡的歌谣,从孩子的角度,天真地问询,为什么他的父亲不开口说话,为什么他的父亲慢慢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