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荀北尘却不由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色,开口又道,“二位也知南青门行事隐秘,且受到应天皇家的绝对重视。仙迹难寻尚且不提,就连能否安全抵达,也都是个未知数。”
“我倒是觉得,这个南青门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才是个未知数吧。”
江济亭却不以为然了起来,满脸都写着拒绝,不想去,不看好的表情,就连语气中也有了几分反讽的意味。
不知怎的,尽管江济亭对南青门是有实打实的好奇的,但她总觉得,越是在这种摸不清的情况下,越和那来路不明的南青门扯上关系,都不是什么好事。
“存在的。”
洛行澈忽然郑重其事地开口,语气坚决不容置疑。
气氛一时间变得十分诡异的安静,就像是凝空术停下了他们所有人的时间流动一样。
除却偶尔听到的一两声沿街小贩的叫卖声,以及春日微醺的清风声,吹得就只剩下了满满的谜之尴尬声了。
江济亭突然就觉得很莫名其妙。她实在是,太小看玉帝老爷给她请来的这尊神了。
大家都是文明人了,说话做事要讲道理的是吧?
可是这洛神仙,平常该他发言的时候做冰山,不该讲的时候乱开口,简直就是他本人了。
讲道理,在边上喝你的破茶保持中立不香吗喂!当众拆台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说话,算怎么回事啊!
江济亭实在有点面子上过不去,气急败坏地反问道,“哈?你怎么知道?”
当然,气人这种事情既然有了,绝对不会就此止步,还会有更气人的。
就比如她和洛神仙,绝对是当下最好的例子。此刻洛气人一开口,江济亭就知道,那必然就会是雷人的典型发言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六一快乐呀~今天双更^^
第22章远山长二十二
果不其然,洛行澈开口只说了两个字,直直差点没把江济亭气吐血。
“直觉。”
“你你你……”江济亭指着他,桃花秀眼都瞪圆了。
直觉这个桥段,她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套路与反套路?
就在此时,正主洛行澈却转而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全然不觉自己有说错了什么话。
“……”
江济亭只能含泪望天,此时的她,更无力回天。
不由得由衷感叹一句,怎么也不会想到,身为套路王的她,竟然也会有今天。不仅有被反套路的嫌疑,还有被内伤到。
一旁看戏的荀北尘,着实被名场面逗乐了,不由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从他的视角来看,确实能真切地感受到,这是一段十分有内味儿的对话。
看到荀北尘的这个十分没心没肺的反应,这下子本就十分郁闷的江济亭,直接化成了满格的郁结,一腔难言说不出口,只能委屈巴巴地做无谓的反抗。
于是,这时的江济亭一时间更是气从中来,于是转而对着荀北尘,又是爆出一声惊天震地的怒喊,“你干嘛啊!”
有一说一,就连她男神都没这样取笑过她的好吗!
“噗……抱歉抱歉,是在下失礼了。”
荀北尘抿着唇,努力忍笑。但表情的笑犹未尽,却依旧还是出卖了他。
不过为了防止江济亭再次发难,而自己成为下一个众矢之的受害者,荀北尘正了正色,继续又道,“不过,在下此行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小公主,也不是为了景殿下。而是,为了实现友人阿潜的愿望。”
嗯?阿潜?
……哦豁,来了,是熟悉的甜腻腻称呼。江济亭不由心下又是一阵的啧啧啧。
这文化人就是和他们一般人不一样呵,化用诗句撩妹,那绝对属实是一等一的厉害。
但是你撩完就跑算什么大丈夫啊,真是看透你了,渣男。江济亭瞅着荀北尘,继续暗自疯狂吐槽着后者的劣等行径。
“上次,由于文卿的炁法修为尚不精进,因此幻形虚境的术法无法维持太过长久,使得许多事情并未及详谈,便只能暂且搁置。由是,便有了此次的再叙,多有叨扰,还请见谅。”
荀北尘垂眉拱手,神情谦恭逊致,活脱脱像是个刻出来一般的温和有礼公子哥儿。
除了一旁凶巴巴的江济亭,洛行澈还是十分善解人意地点点头,表示并不介意,并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这时,荀北尘却忽然低了低头,凝视着不知何时溜进茶碗中青碧的浮叶,有些出神。
“所言之事譬如千里烟波,更胜万里楚天般的汪洋辽阔,百般愤怨罄竹难书,一时竟是不知从何处开口。”
不论怎么说,江济亭也还算得上是个明白事理的人,知道玩笑话终归不能开过,在说正事时,自己再抖机灵那就不太好了。
她也很清楚无论是诸葛涣也好,小公主也罢,亦或是他荀北尘,都不过是个天涯苦命人而已。
如果连仅剩的一点呐喊倾诉的权利都不能够尊重,那江济亭该骂的首先就是自己了。
于是,有些想通了的江济亭,忍住没有继续对荀北尘的渣男行为追责落难,而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道,“不着急,可以慢慢说。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
“仙君倒是位至情至性之人。”
荀北尘却像是有些释然了一般地笑笑,但是看着她的眼神,却些微地变了。
这时,江济亭在他那双浸满忧郁的眼眸里,像是看到了沉淀着深深的无望。一时间,有一种奇妙而又陌生的感觉在她心底开始滋生蔓延。
不知道这样的眼神,是否正与涣涣当时,是如出一辙呢?
“那必须的!”
尽管江济亭本人看起来,是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一脸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
翘起的尾巴像是要为架起通天大桥积极做建设一样翘得老高,就连语气都是一颠一颠的。
不论如何,或许江济亭都是唤醒了那一点已然沉沦希望的人,是让他最后一点的希望死灰复燃的人了。
“那就这么问吧,这个神秘的南青门,究竟是个什么说法?”
江济亭本人一直觉得,夸奖会使人神清气爽,就连脑阔都会变得神思敏捷。就像现在,她就觉得自己又又又可以了。
在有了切入点之后,荀北尘也不含糊,展开了他的叙述。
“公主殿下之前所言,绝大部分也算属实。当年紫微帝君在请来陆漓之后,确实引发了不小的骚乱。
“高阶天师本就世间罕见,阿潜的自幼便身患重病应天几乎也是世人皆知。在那次病愈之后,朝野内外一片哗然,更是坐实了她有所谓‘起死回生’的妙法。
“而因为星司大人与陆漓约定,绝口不向任何人提及有关她的身世一事,更是引起了应天君的关注。
“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本就趋于没落的巡天司,根本无法承受朝野无尽的弹劾,与市井沸腾的舆论,这些也都是不争的事实。”
“是是是,这我们都知道,拣重点说。”
江济亭朝荀北尘摆了摆手,她知道要开始听一段很长的故事了,于是十分配合地,不知道从哪里的乾坤聚宝袋中掏了一把宝贝瓜子,有些颇为炫耀地在喝不到甜茶的洛茶痴面前嗑了起来。
“应天君在位数十年,已然是桑榆暮景,日薄西山。而他为求长生仙道,不入轮回,便在巡天司安插了密探。
“从那些探子口中,应天君得知了陆漓并没有离开诸葛家,并且还是青门柳派的门生。于是,便暗中动了心思,以妖女之由从七巡司劫走了陆漓。
“而陆漓原本并不愿屈就于皇城一隅,就此囚禁自己的一生,更不屑于应天君开出的荣华富贵也好,封户万侯也罢的条件。
“但是后来,不知是那应天君使了什么手段,她最终却仍是答应了。这便是南青门的设立。
“不过,仅仅只是‘南青门’一事的实际知情者,却是寥寥无几的。世人只知,为了与北方旧土的青门区分,才把应天再设的青门称之为‘南青门’。”
“等等等等!你是说,她是柳派的门生?还是高阶的天师?!”
江济亭的宝贝瓜子仁又吓摔了。
妈诶,这个南青门的门主陆漓还真的不是一般人。
柳派门生原本就并不多见,至于精于医道,有着治愈法炁的高阶天师,那就更是像国家保护动物中的濒危物种一样罕见了。
荀北尘微微颔首,默认了江济亭的一连串疑问,并继续说道,“槐木为阴,柳木为阳。青门二流,名士宿柳。”
青门二流,一脉为槐,一支为柳。二者相生相克,阴阳共存。
在赤明之变后,主要的仙途之路,是要通过可以说是正统机构的“青门”。
青门初设,是在较应天偏北一方的北地姑灌山。不过那里在赤明之变后,就开始终年漫雪,寸草不生。
不过,据说那里曾经是华胥的王都。只是后来在赤明之变中,历尽浩劫,最终破败。
而在那场变乱后,得以幸存的龙汉人与华胥人,最终选择摒却纷争,背离旧土一同来到南境,从而也就有了后来的应天。
但是,不乏有选择继续留在姑灌山的部分华胥人,也是他们成立了较早的青门。而在他们中,大多是除祟修道的槐木一派。
槐派的人认为,人生病是因为脱形之炁的“鬼”附体所致,所以要拿写着主神名讳的符箓来镇鬼,或者是通过三尺长剑,来斩断除去吸炁之物的“妖”。
所以,其门徒多以木中住“鬼”的槐木作为法器,后来也有一些门徒铸有更为强大的剑作为自己的利器,但仍配有槐木枝,作为自己身份正统的象征。
在北青门中,同时还有一派是以柳木为材,作为其主要法器的一类门徒,因此被称为“柳派”。
与槐派不同,他们认为,人生病是由于阴阳不和,所以需要炼丹用药补益,同时并以精湛的草药医术,闻名于世。
其中也有部分门徒,选择用与槐派截然不同的方式祛除邪祟,不过由于这一脉门生较少,且并不为人所知,所以术法疑似已经失传。
到了后来,由于这代柳派的代表陆漓另立门户,也就是后来南青门的成立和兴起,使得南青门,渐渐成为了柳派中的另一个重心。
因此,有不少知道了这一内情的修士们,都想拜入南青门的门下,却一直苦于没有门路。
“名士宿柳,名士宿柳……”
江济亭喃喃,她对这句在修士中广为流传的谚语行话,还是有一些印象的。她也确实好像听说过,有不少修仙界知名的尊者,都是柳派的。
就在这时,江济亭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骚包的青华老儿,他好像也是光耀了柳派一脉的风光人物吧……
想到这里,江济亭不由打了个机灵,吸了吸鼻子,没敢继续往下想。
那毕竟,也不是谁的舌根都能嚼的。
她嚼自己的顶头上司,青华老祖宗的舌根,还是不了叭,光是想想都已经挺要命的了。
“等等,那如果说雪公主她的记忆受到了缺损,那么相应的,事情的事实也必然会有所偏差的吧。这么来看,当年的涣涣被赐死真相究竟是什么?”
后知后觉慢半拍的江济亭,似乎突然又又又悟到了什么没用的东西。
荀北尘有些无奈,却也能够理解江济亭思维的跳脱,耐心解释道,“有关罪名一说牵扯甚多,但却绝非是‘叛国’这样来得莫须有。”
作者有话要说:这更写了好多关于青门的硬货,可能会比较枯燥~
p.s6.2修改捉虫><
第23章远山长二十三
诸葛涣其实一直都很清楚一件事。
那就是不可以对人太过坦诚,凡事都需要留有余地。
他可以对父母说他一切安好,可以对荀北尘只谈起一些趣事,可以笑着对阿景与公主说他没关系。
他可以什么都不提,只是暗暗将一切支离破碎的情感,一片一片地拾起,扫落在一个并不起眼,却也无法遗忘的角落。
诸葛涣也一直都明白,父母也好,文卿也好,阿景或是公主殿下都好,或许每一个人活着都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是光彩照人的罢。
又或许,其实他们在心底都会是像自己一样的,把所有的刀剑相见都对向了自己,而不是朝着他人罢了。
可是,将所有一切情感都统统藏起之后,剩下的部分,真的还会是自己吗?
他不明白。
不过现在,托白泽魂炁的福,诸葛涣可以更清楚地看到,远天那片无人知晓的壮阔星海了,也能够更加深切地理解叹息之流的低语了。
到了后来,荀北尘曾经这样对他说过,外有奇门遁甲中的观星术作为旁依,加上他自身的天赋,他或许可以成为三历“星辰之子”中,最为出色的一位。
诸葛涣曾经也问过自己许多次,究竟想要些什么,想得到些什么,或是想实现些什么。
但是就结果而言,无论是出于怎样的发问,他的回答却无疑都是同样的——
他在本质上,或许并不真正在乎这些虚无的名誉。
究竟为什么呢?
按理来说,他本该是十分渴求得到那些绊身虚名的。可是走到了现在,诸葛涣却发现,就连他自己,也开始逐渐有些看不清了。
无论如何,独独那一份心思,是自始至终都是不会变的。
他想要争得的,是那一方得以安栖的天空。而在那样的穹顶之下,能够容得下所有弱者的叹息与乞怜。
诸葛涣本以为,他可以像这样依靠着自己这份永不会干涸与枯死的夙愿,就此长久以往地走下去。
哪怕仅仅只是当年母亲披金甲,踏银鞍,铁蹄碎冰河那般的半分英武荣光就好。
就像是一个战无不胜的将军那样,心无所恃地走下去。哪怕他或许,根本从未深爱过任何。
只是,在大是大非面前,诸葛涣终究还是犹豫了。
他时常会回想起,那日在大殿之上,自己的慷慨陈词。
应天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可是他那不容置疑的气场,甚至在十丈开外都可以感受到一种极其强烈的威压。
诸葛涣当时便深切地感受到了,那双不可直视的眼眸,远比鹰隼,更胜虎狼。
而他脑中不断重复着的,是那条自己逆水行舟多年的准则——不可以对人太过坦诚,凡事需要留有余地。
或许,对应天君,这条准则只会是过犹不及的罢。
只是,在谈起应天将来的变数气运一事上,诸葛涣确实犹豫了。
他虽不过弱冠之年,但几经飘萍沉浮,也尝过了尘世寒凉,同时也是明白了几分事理的。
若是此时他有意隐瞒,必定欺君重罪;若是直言进谏,必定触怒君颜;而采取中庸之策,几乎等同于欺君。
gu903();其实诸葛涣在觐见之前,就已然想得十分明白。但即便如此,他仍是依理凭据地指出了应天的星运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