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鱼抬起眼睛看着池小盂,嗯了一声。
池小盂:...聊不下去了!
“小盂?我还能这么叫你吗?”这次却是蔚鱼先开口了,“池砚是不是没回来。”
他用的陈述句。
池小盂看不下去别人露出这种低落的神情,这往往让他因为不知如何安慰而更加暴躁。但看到蔚鱼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知是不是内心的内疚感发作,它头一次软了声调,“嗯,没回来。”
“哦...”蔚鱼低低地回应了一声。确实,若是池砚回来了他肯定会来找自己的,只是前段时间自己一直守在含谷阁门外确定这屋里是没人,那池小盂的出现要么是串通来骗我,要么就是池砚...有危险?
“哦什么哦?他个提上裤子就跑的渣攻你不生气啊,他没回来,我们就去找他去!”池小盂有些急了,他实在是看不惯堂堂陵鱼族长之子怎么就这么乖顺好欺负的。洁白的翅膀一扇就飞到蔚鱼面前,“我知道他在哪里,我们去把他抓回来!”
接着池小盂就将之前池砚所告诉他的去掉那些可能会让蔚鱼担心的细节通通说了一遍,可即使它小心地避开那些危险,蔚鱼的眉头却皱得越来越紧。
“...虽然池砚没有告诉我地点,当我想他们现在应该是在进桑附近。”
“进桑?又是进桑...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蔚鱼轻轻摇着头,那种突然发现自己整个童年青年都是虚幻的感觉非常不好受。
凤头鹦鹉忽然又腾起飞到刚才踩住的那本古籍上,褐色的爪子灵活地翻动起书,“哗哗哗—”很快停在了某一页上。
“你在搜集关于‘生阴穴’和‘陵鱼’的资料吧。这些书虽然瞎写了一大堆不过还是勉强能找到点隐藏的线索,你看这里写的:‘陵鱼,人面,鱼身,在海中。’陵鱼一族的确生活在海中,却不是你们人类意义上的海。陵鱼最后的所居之处其实是一座山——东海流波山。”池小盂的声音少见地变得严肃,去掉它跳脱暴躁的语气听着竟是有些苍老。
蔚鱼认真地凑过去听,不过池小盂的声音怎么总觉得有点莫名的耳熟。
“还有关于陵鱼一族的陨灭,这里写着说是‘...随遁入海,山崩地裂,海浪恸哭,风雨大作,不复出焉。’呵。”池小盂冷笑出声,“他们躲在海里再也不出来了?还搅得海面大风浪?甚至还会有人为他们哭?没有。”
“山的确是倒了,东海被搅得一塌糊涂,数以万计的漩涡同时攻击而来,你说他们如何能挡得住?他们根本挡不住!因为这从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池小盂的眼神透出愤恨的悲伤。
“再看这里,‘生阴穴阵法可怖,危害甚远,传曾现于东海,因地处偏远加之能人异士前赴后继最终遏止于此,未曾再生’。好一个能人异士前赴后继遏止于此,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人帮助陵鱼。他们用全族人的性命才抵住了恶意引过去的‘生阴穴’,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你相信这只是巧合吗?”
池小盂别过身,闭上了眼睛,湛蓝色的眼圈变得沉重。
蔚鱼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过古籍仔细地读着一字一句,心中的寒意越来越重。
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生阴穴”就是害陵鱼一族灭族的源头,而这个阵法并不是那么容易被炼成的,或许有人在过程中已然察觉但不敢阻止,一个两个都想着躲避到最后这个定时炸弹就被毫无犹豫地抛给了一直默默无闻但能力强大的——陵鱼。
震惊和恶心同时涌上心头,无形的妒忌真是最致命可怕的东西。
“而进桑,就是陵鱼在去东海前所居住地最久的地方,那里同时也是生阴穴阵眼所在。如果李申明想要复制重唤出生阴穴,为了稳定这第一阶段的暴动他除了回去老巢别无选择。”
“嗯,他家的地牢里面有一道很微弱的青色火焰,顶部已经开始泛蓝,那应该是生阴穴分出来的一个吧。”蔚鱼接上话,他这段时间关于“生阴穴”了解了不少,知道生阴穴阵眼即是老巢本体一般的存在,而每个引子所在的附近都会牵引出一个“”,拥有随时补充上供的灵魂和加强羁绊。
这番话说出来,连池小盂都转过来意外又肯定地看了一眼,蔚鱼不免苦笑了一下,“天知道前几个月前我还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呢。”
“好了,既然差不多确定是进桑,那我们立刻出发。”蔚鱼用手拍了拍脸拿过手机就准备订票。
“好,我也等不及去抽那个兔崽子了。”池小盂又恢复了之前高傲活泼的语调,昂着头飞到蔚鱼手臂上。
这声音一转变,蔚鱼忽然就明白为什么觉得正经说话的池小盂声音很耳熟了,这不就是之前自己半夜被水鬼敲窗病急乱投医给池砚打电话接电话的“大师”嘛!
他忽然有些哭笑不得,原来从头到尾这个店都是池砚一个人在忙活。
...算了,也挺能干的。
蔚鱼将从地牢房间拿出来的东西放进了包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走时抬头一下子瞥见了镜子,镜子里他几个月没剪的头发长得有些遮住眼睛,宝蓝色的羽绒服和毛衣看着他有些臃肿加...老土,就连胡渣也略长出来了些。
尽管这些都遮掩不住他的好看,但蔚鱼的内心还是深深地被自己的邋遢震撼了。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愣愣地看了两秒后突然将羽绒服和毛衣全部脱掉,去衣柜里翻箱倒柜找出一件马赛克格纹的卫衣和全黑色的冲锋衣全部换上后赶紧去厕所好好地刮了胡子做了清理,最后拿起剪刀咔嚓几下剪短了刘海。
“好了,我们走吧。”这才满意地关上家门,手臂上托着一脸无语的池小盂打车直奔机场去。
与此同时,某个山洞里,
“我说还要在这儿耽搁多久?为什么不直接过去?”池砚背上的伤已经好得相当不错,他翘着腿吊儿郎当地问,手指微微打着转。
“方少爷这是细皮嫩肉受不了了?”李申明今天心情似乎不怎么好,从一回来就只顾着和虚成忙活平时还会和池砚装装样子,今天却是说话都带着直白的刺。
池砚挑挑眉更放肆地躺着不打算帮忙,“那可不,我背上的伤还疼着呢,是吧虚成。”
虚成充耳不闻,只是亦步亦趋跟在李申明身后走向山洞深处冒着青色火焰的那处,不知道李申明说了些什么,只能看见虚成时不时点头应声。
“靠..虚成这没良心的玩意儿...”池砚嘴上骂道,心里却是替他焦虑,该怎么才能让虚成恢复神智?有虚成反水,事情就好办多了。他悄悄地往那边挪了挪,眯着眼打量起那团青色的火焰,这也是一个小的“”。
他已经跟着他们走了三个月,却总是在不同的中打转,数来已然有二三十个之多。一个引子竟然分裂出这么多个,李申明到底想干吗?况且,这么久以来还未曾去过阵穴,生阴穴可撑不了多久了。
“方少爷,现在好好休息一下养养伤,今晚我们就要连夜走了。”虚成忽然出声,在洞穴里激起阴冷的回音。
“走?这就要去阵穴了?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池砚想着,面上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方大少爷不用浪费脑力瞎想,我们要去的地方是——”
“进桑。”
李申明也转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池砚。
第61章重逢
三日后,进桑
“哗啦——”木质的厚隔板被拉开,厚厚的尘土从缝隙中窸窸窣窣洒落露出底下的黑洞,虚成站起身子退到李申明面前恭敬地点了点头直到后者示意他可以才又往前准备直接翻下地窖。
“等等。”李申明忽然用一柄拇指粗细的玄黑短棍拦住了虚成的动作,“不用你去。”接着那根约莫三寸长的玄黑铁棍便指向了池砚。
“方大少爷跟着我们这么久好奇心迟迟没得到满足,是我们怠慢了,这就让方大少爷先去看看宝贝。”
竖着耳朵偷听的池砚:......
他皮笑肉不笑地打着哈哈,“别了吧别了吧,虚成反正都是死的让他下去呗我这身肉还宝贝着的呢...”心里却知道这是明写着的试探,李申明这个老狐狸从来就没信任过他。不过今天刚到进桑,李申明直直地就往这栋小楼来,这下面肯定是有东西的。
又故意让池砚看...
人只有在两种情况下会放松警惕,极端自信和极端自卑。前者是迷惑,后者是臣服,他想让我看到什么?
池砚闭上眼飞快地盘算着各种可能,再次睁眼就做出了决定。
地窖很深,按理说这边陲小镇的少数民族不会有这种习俗,对于大自然他们的勇气全都具化为虔诚。两边的石壁很湿润,也不会是来积蓄过冬粮食,地面又是硬的,“咚!”池砚落地的瞬间立刻弓起身子用膝盖缓冲,啧,还是有点痛。
池砚站起身来有些嫌弃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抬头便愣在了原地。
这个地窖非常非常的大,比之前李申明别墅下的空间还要大,不,已经不能再用“地窖”来形容了,几乎让人怀疑这片山是不是都被挖空了,层层叠叠的小楼危险地建筑在薄薄的地面上。
池砚怔愣在原地,他的脸在蓝色的冷光下显得无比脆弱。
“地窖”为什么会有光?
池砚的瞳孔清晰地映出眼前的景象,偌大的地下洞穴深处一丛直冲顶部的蓝色“火焰”蛰伏着,两边分出大大小小的分支,和本体一样恶劣地扭曲着发出无声的嘲笑。
底部还有一点很浅的青色,上面的那种蓝不会让人想到大海或者星空,而是透着一股渗进骨头的冰凉绝望。“火焰”顶端尖锐卷曲的分支正在那顶部的土地上不停地抓挠着,若是靠近看便能发现那顶部已经被抓破,泥土像血液一样灌入这巨大的“火焰”。
同时在这石壁上密密麻麻被划分了无数个格子,每个格子都被特定的符号归类束缚,每一个格子都曾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池砚这才明白进桑的人都去了哪儿,为何一路畅通无阻不见人影,这可不是那一只画皮鬼就能做到的。
“艹...”
池砚昂起头正好对上李申明站在地窖门口居高临下的视线,不知为何那双刻着笑意狭窄的长眼也隐隐透着点...蓝。
“欢迎来到我的陈列馆,哦,用另一个名字称呼是不是更熟悉?”
“——生阴穴。”
李申明轻松地跳下洞穴,他的动作竟然十分熟练。
池砚往后一退,又警惕了一分。
“不用那么紧张,你猜也猜到了吧,嗯?方大少爷。”李申明手里把玩着那根玄黑短棍,眼神聚焦在洞穴深处的生阴穴本体上痴迷地望着。
这可是他辛辛苦苦用了成千上万个灵魂献祭才达到的成果,褪去最初的青色逐渐变得蔚蓝等用新的引子引渡到完成阶段,那时没有人能看到它而不跪下,所有生灵都会为之臣服。
这也是他们延续的心血,如若当年的第一代没被那该死的陵鱼一族拼死抵挡元气大伤最后又被人间的方家斩灭,甚至只要让他找到生阴穴凭空消失的那部分魂力,都不至于直到现在还没完成这个伟大的阵法。
李申明想到这里怨恨地看向池砚,虽然不知道生阴穴为什么会选中他,但我这就把方家的独脉给你们报仇雪恨。
“不,还不是时候。”
“杀了他!现在就杀了他!”
“断头割耳撕裂他的灵魂!现在就动手!”
“还需要他,不行。”
......
好几种尖利的声音在混沌的脑中争吵,李申明感到一阵头痛欲裂,又开始了吗?
“你早就不再拥有自己的意识。”
“哪又怎样?脱离意识而活的,也只有他!”
李申明扯开扶着额头的手顺势间“砰”地砸向墙壁震起一阵灰尘,这一下砸地相当重手背流出血来,疼痛似乎使他脑中的喧嚣停了些许。
李申明甩甩头转身,“出来。”留下一句便自己上去了。
等他回到地面脑中打架的吵闹才终于停歇了下来,刻在眼角的笑意也跟着松下,“怎么回事,从来没出过这样的情况,这小子,又动了什么手脚吗?”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刚露出一个头的池砚,用了很大自控力才不至于把他一脚踩下去。
“嘿嘿,虚成快来拉我一把!!”池砚随口逗着却是飞快地从地窖出来,“我出去转转。”
“虚成,去看看,跟远点。”李申明不知道在想什么随意嘱咐一句又站在那地窖口发愣,接着再次跳了下去。
这边,一直走出好几栋小楼七拐八拐后池砚才停下来,脸上的表情跟着垮掉。
李申明带着从山里抄小路进的进桑山区,这里的小楼都是依山而建的吊脚楼,因为热情封闭的民族风俗更是一栋连着一栋连着修了一大片,竹子上被刷上古老的红漆经过风吹日晒变得斑驳,从低矮处往上望却还是能感到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生活的热气。
池砚背靠着一座小楼想摸烟,回想到几个月前的匆匆一瞥,那时他没能想到这里早就空了。
相似的人去楼空的场景像一块大石头死死压在他心上,吞噬一切的火焰带着疼痛和尖叫穿越而上,猝然变成冰冷的蓝色!
他又想到蔚鱼,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等等,池砚看了看天色现在还亮着,上次蔚鱼带他回家时池砚有记下路线,这边李申明也有点心不在焉的,自己就去看一眼,一去一回时间应该差不多。正好画皮鬼那边也要再去确认一下。
池砚振作起来,此刻他无比想要有一个能去的“家”,无论是不是,无论是谁的。
冬天暗得很早,不到六点外面就一片漆黑了。
gu903();一把手电筒被绑在高处充当光源勉强能照清屋里的陈设,尽管池小盂再三强调鹦鹉夜视能力很棒不需要光亮蔚鱼还是找出这珍贵的手电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