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申明…!你答应过我的!我们的约定。”深棕色的鳞片破败不堪地附在瘫在一边儿的尾巴上,原本可以斩断山脉的尾巴此刻却反常地失去控制,和一滩烂肉相差无几。
在马上就能报仇雪恨之时,电光石火间他的连着脊椎被一股熟悉的力抽了出去!
能做到这个的只有他…
剧痛和震惊双面冲击而来,天生以遵守承诺为族训的陵鲤,背负着家族血恨独自飘零人间后遇到了自称可以帮助他的男人。
陵鲤本是不愿意再相信任何的人类,他只想要找到那方家,用方家全族之血给自己族人陪葬。但他太容易被说服,在这人世间遇见的第一人更是容易心软,竟是大意地跟着他走了。
那个人将他带到了此处向他展示这里藏着的几十个妖怪灵魂,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想用我的灵魂去造生阴穴?!不行的!”虚成还不适应穿衣服,赤裸着身体作出进攻状警惕地望着这个总是挂着一脸笑的男人,他讨厌人类。
“小陵鲤,不要紧张,你只说对了一半。”
虚成很意外,人类那么弱小,但面前这个男人却用着长辈似的高人一等的语气和他讲话,更讨厌了。
“你的灵魂不会被用在这里,它是很重要的。”男人淡定地走近虚成,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腕。
霎时虚成便感觉到对方血脉里涌动着不同寻常的气息,逆流的血液并不是从这具肉体中孕育而来的反而是将原本的血液抽干后再换血的结果。虚成猛地抬头才发现,李申明的眼里满是混合的妖煞气,他竟然下意识发起抖。
“你帮我做事,我替你完成愿望。”男人带着万千压力盯着他的瞳孔,嘴里富有技巧地引诱着。
…
在这个漆黑的洞穴里,虚成将自己的交付了对方。
这是陵鲤一族缔结契约的方式。
将自己的交付对方就相当于把自己的控制权甚至性命都交了出去,如果对方不想伤害你这将只是象征性的“”,但如果作为交易这就是最脆弱的软肋,对方可以随意的“抽出”甚至是“安上”。
尾巴被斩断似的痛苦都不算什么,虚成怒吼着不知从哪里发出一股力猛然爬到李申明面前,“忘恩负义!我就不应该再相信你们人类!你以为这样就能保全他了?”
他忽然扯出一根细丝,交缠着用尖爪试图碾断。那根细丝却异常坚韧只是泛出越来越亮的紫金色。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不好!”李申明对虚成的震怒置若罔闻跨步就想往池砚那边走,“你就给我站住!……”
“你给我闭嘴!”李申明终于舍得给虚成一个眼神,他的手指低垂着上面全是疤,接着快速地凌空勾了几下后大拇指毫不犹豫地摁住食指的第二指节。
“咔!”其实应该是无声的,但虚成却感觉自己听到了他的彻底断裂粉碎的声音。即使是契约的主人,也无法再生。
他居然,他居然毁掉了……
虚成充血的竖瞳因震惊和无措而瞪大,山顶里一时间只有李申明匆匆走向池砚的脚步声。
“嗞...有点痛啊...”池砚的手不动声色地往下摁了一下,那里是被抽走蝇苟的地方,他脸色有些不太好。
蛊毒发作了。
蝇苟才刚离体本还能再撑一段时间,但虚成刚才的恶意破坏让陌生危险的妖气渗入蝇苟提前唤醒里面沉睡的蛊虫…
但他已经无暇再顾忌自己的蛊毒,山洞里回荡的凄惨悲鸣让洞穴中央摇曳的光束也发起抖来,这里是生阴穴,下面藏着的数之不尽怨恨毒辣的魂灵。
霎那间万鬼同哭,山崩地裂。
第55章威胁
凄厉的怨号中金黄色的光束疯狂地颤动着不停扭曲成诡异的形状,紧跟着那光束沸腾成青色的火焰,最尖端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出来径直抻向洞穴最顶端!
洞穴的地面也震动起来,黑漆漆看不清楚的顶部跟着洒下碎石,整个空间都犹如在海上遭遇风暴的船摇地天翻地覆。
虚成濒死的嘶吼终于唤醒了这生阴穴的怨灵。
“虚成!”池砚甩开李申明,忍住腹中疼痛走到虚成身边查看情况。然而虚成已经不成人形了,就连妖兽的模样也崩散下去,陵鲤几乎两米长的尾巴此刻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就像已然沙哑停止的喉咙。
池砚沾着血的手从黯淡无光的鳞片上依次摁下去,一节,两节...缔结契约之事池砚略有耳闻,显然虚成吃了亏定下这完全不对等的契约,对于陵鲤来说这尾骨就是最重要的一扣,断在这里这条命也相当危险。
池砚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胸前却摸了个空,对了,昼吹交给哥了,想到这里又忽然感到一阵轻松,“还好还好没让哥过来,千万得保护好自己啊。”
尽管虚成停止了嘶吼但怨灵却已经被唤醒,摇晃的感觉愈来愈强,池砚有些焦急地唤着,“虚成,虚成,穿山甲?你感觉自己魂力怎么样??”他没有责骂虚成的嘶吼,毕竟被自己相信之人欺骗,没有谁能真正做到平静。
“...滚!”浓重的血腥味让虚成的声音含糊不清,“不要你在这里假惺惺...你这个...”
“我这个杀人凶手对吧?你的脑子真特么是个装饰物吧穿山甲!现在还认为是我们...”池砚被自己下意识脱口而出的代称吓了一跳,僵硬地扭开,“是方家做的?傻逼穿山甲!”
他是什么意思?虚成的下半身已经完全麻木不受控,整个身体也在肉眼可见的缩小直至变成一只半米不到真正的穿山甲,这是灵魂枯竭的前兆。
这种时候还有必要骗我吗?不,没必要。
真的不是...方家?
那李申明为什么要骗我呢?
“穿山甲?穿山甲?!虚成!”池砚的声音隔着许多层远远地传来,好像很焦急。
虚成的意识逐渐远去,四周朦胧地压到海底就像许多年去他曾想要自溺身亡,却被一个人捞出水面。
“你会帮我报仇吗?”
“会。只要你帮我做事。”
“是方家做的吗?他们最崇拜陵鱼,痛恨其余种族。”
“你都说了,他们的神是陵鱼,神是高贵而唯一的,别的都是亵渎。”
“那,你想当神吗?”
浑身湿透的少年蜷缩在河岸边,单薄皮肤下还不善隐藏的鳞片若隐若现地泛出异样的光泽。那象征着神秘、伟大、取之不尽的非自然力量就在他的旁边,年轻的李申明眼底浮动着兴奋的光,他伸出手。
“不,我不想当神。”
指尖触碰到陵鲤的皮肤,那似妖非妖的触感,为心中的构想即将实现而颤抖着的心脏。我当然不屑当神,那种东西虚妄地没有存在的必要。
我要当践踏伟大圣洁神的卑贱人类。
“我是特别的吗?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不该于此。”
...
“我答应你。”
虚成绝望地想到,他怎么能算骗我呢?他的每句话后面都带着交换的代价只是我从来不想去听而已。
意识逐渐远去,山崩地裂摇晃不止的四周让他忽然有种时空错位的感觉,他的四周不再空荡,而是长成了流波山脚的样子。
巨石跌落,他如愿以偿的躺在族人的尸体旁,在众人冰凉却温暖的包围中缓缓闭上眼。
对不起了,池砚,好像真的不是你。
对不起,蔚鱼...见到你见到真正的陵鱼,才知道,我们真的是不一样。但是,我并不嫉妒你们,就连羡慕也只有一点点,我很喜欢作为陵鲤的我自己。可是我们也将要断了,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至少陵鱼不能再消失...你一定要握好我给你的东西。
“虚成!”池砚低垂着头,放下已然缩成不足半米,完全化作动物原形冰冷的虚成尸体。
“方大少爷真是人善心软。”李申明微笑着鼓了两下掌,事不关己地略过虚成来到池砚身边。
“给我闭嘴滚远点!”池砚愈发觉得李申明这冷血笑面狐狸恶心地不行,“活得太他妈不像个人。”
李申明只是无关痛痒地继续笑着,“方少爷,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蛊虫再不回到宿主体内,到时候蛊毒崩发连我这生阴穴也都救不了你。”
他悠闲地抬起手,拇指和食指中捏着一只深紫色泛着金属光泽的小虫。那只小虫极其袖珍,头部鼓起一个包上面密布排列着五只黑点大小的眼睛,颈部连接到硬壳全是一圈坚硬的刺。
“艹!”池砚无声地骂了一声,同时他忽然发现摇晃震动的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碎石子、崩塌的山洞、都好像是一场幻觉。
他猛地望向洞穴中间的光束,只见青色的火焰招摇地升到了顶部,细细的火从地面一直通向顶部就像是凌空活生生撕裂出了一个口子!暑热腥臭的气息蒸腾着,不知道会爬出什么东西。
不是简单的幻觉。
看到青色的火焰池砚就明白刚才的震动的确是真实存在的,这生阴穴已经到了冲破的边缘,李申明突然活动就是要替生阴穴寻找新的引子用更纯粹的灵魂冲破目前的状态,直到炼出真正的生阴穴。
整个引子的目标不言而喻,池砚瞬间变了脸色转身就想走。
“方少爷,这就要走了,你的朋友刚还有话要对你说,还是听了再走吧,嗯?”李申明笑着站在他身后侧身让什么人走近池砚,紧接着一股熟悉又诡异的气息蔓延出来。
“方...池砚。”池砚瞳孔瞬间放大,这个声音不会的?刚才是他亲自感受到灵魂彻底消散的啊...那怎么会又再次活过来?!
除非...
“虚成。”池砚转过身看清眼前的景象后,瘆人之余反而心里落下了一块石头,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很遗憾,你就安静地死吧,别活过来了,别来招惹我俩了,我会给你做法叫饭的。”
“虚成”显然没想到这么他这么说愣在了原地许久才像是又转上齿轮的机器,咯咯地发出声音,“方池砚,方池砚...我要你们血债血还!”他又化作了人形,两颊密布着青色的血管,金黄色的竖瞳早已变成了青色和那凌空的裂缝辉映出妖冶的光茫。
池砚忽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忘了虚成本就是妖的。
这边他没能多想因为那布满鳞片坚硬的尾巴再次将他劈来!经过生阴穴再造出来的妖兽完全沦为傀儡,体格和妖力都大增到他完全无法抵挡的地步!
“靠!”池砚勉强躲过攻击单膝跪地摔倒在地,然而就在这个当口池砚的腹部忽然发出撕裂般的剧痛和之前一阵一阵的疼痛不同这下就像是无数小虫钻进血肉撕咬开来让他几乎连腰都直不起来。
这下没能躲过,足以劈断山脉的鳞片猛地抽到背上,“啪!”池砚吐出一大口血。
“蔚鱼...”池砚脑子不停地嗡鸣着,恶心的呕吐感升起的同时脑海里忽然闪过目前独自一人呆在房内的蔚鱼,“不好!不应该让他一个人待在那里的!”
池砚踉跄地撑起身,血从嘴角溢出一直滴到石壁,“你...我不会让你碰蔚鱼的,你不会成功的,所有事情。”
“方大少爷,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我在想着你的小情儿吗?”李申明轻轻抬手阻止了要往前的虚成,后者麻木地停下,那根尾巴焦躁不自然地在地面甩动着。
李申明踱步到池砚面前仔细地盯着他的脸,“我要的是你。”
“生阴穴一旦炼成,所有冤魂都会从每个缝隙爬出来渗入人类的生活,让我想想,就像前段时间那只水鬼。说起来方少爷,你还要感谢我给你们牵线,要是没那只水鬼,你就遇不到我亲爱的蔚鱼小同学了吧。”
池砚微微瞪大眼睛,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是他的计划了吗?
说实话,尽管他很了解生阴穴的恶但他并没有要去解决的想法,因为他是池砚。那个世代以守护为命脉的方家已经死了,方池砚也死在了火里。他本能地对这些伟大的守护感到退缩。
显然李申明精准地把握到他的心里弱点,“还有,蔚鱼手腕上的伤是因为我取走了一点他的血肉,你要是不同意也没关系。”
李申明压低声音,盯着池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就把他的血肉丢到生阴穴里!你说那里面藏着的上万只饿魂会不会喜欢这陵鱼的血,会不会认他做主人!到时候,我再让他杀了你,吃掉你,你们也算是彻底融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另一边,一片死寂的房屋里,
铁架床头的手铐早就被解开上面还残留着暗色的血痕,一个清瘦的背影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双臂交叠,一只手里死死拽着什么东西。
他上半身弯曲着,因为瘦弱后背的蝴蝶骨夸张地凸出来就像是剜去什么而留下的触目惊心的伤疤,整个人就像是被沉进一片黑潭里的一抹洁白月亮。
低垂的头下面是一滩水渍,明明落在地上又澄澈地沾不进一粒灰尘。
他在哭。
gu903();第56章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