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大哥,坐车累了抽根烟放松放松,能走一路也是我们的缘分啊。”
池砚也不恼,笑得更是挑不出刺来边说边把手上的软中华往前再送了送,借此机会把面前两人的模样打扮看得更加清楚:两人身材高大年纪估摸着三四十,五官平常是一丢进人堆就再也找不到那种。
身高至少有177到180,穿着沾着灰的黑T恤和旧迷彩服脚上踩着老样式的军绿色布鞋,想到之前他们提着的那两个巨大的牛仔袋子和蛇皮口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农户常年下力吃苦的原因手臂肌肉线条也很明显。
池砚的视线悄然转向停留在他们粗糙又伤痕累累的手,眼神忽暗忽明。
正在僵持间,从车上忽然下来了一个人。
穿着打扮和这两个男人相差无几只不过身材略高一些,戴着一顶脏兮兮的帽子遮住大半张脸。他之前只是靠在车门假寐,这忽然一露头那两个男人同时微妙地往后退了一步转而用询问的眼神望向他,显然是很尊敬的样子。
只见那个男人慢悠悠地下了车,眼神扫过蔚鱼肩膀时停留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大概是在车上听到了池砚的话,高个男人径直接过池砚的烟盒抖出三支烟分给那两个男人,自己夹了一只在指间又将烟盒递了回去,整个过程一言不发。
“啊,这位大哥刚才我忘了是我的不对,多担待啊,要借个火吗?”池砚握紧了揽住蔚鱼肩头的手微笑着摸出打火机示意。
“唔。”高个男人嘴里叼着烟发出一个模糊的字节,眯着眼又看了一眼揽在蔚鱼肩头的手,这次多停留了一瞬,被池砚敏感地捕捉到他眼神里的不快。
不快...?
池砚炫耀似的变了个姿势勾住蔚鱼的脖子,侧过脸抬了抬下巴说,“诺,你看我们刚认识的。这下我们也认识了,大家就都是朋友了。”
高个男人听完忽然无声地笑了,仅露出的半张黝黑的脸这样笑着并不好看甚至有点扭曲,身后的两个男人却像是看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般戒备地抬起头。
“上车,开了。”司机低沉的声音特意加重,催促着站在外面的人。
“好啊。”高个男人叼着烟抬高下巴不再掩饰,深深地看了蔚鱼一眼,留下模糊不清的话转身上了车,而那两个男人也赶紧跟着他的步伐。
蔚鱼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对于高个男人的眼神自然也没注意到,这下司机的突然开口才把他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茫然地望过去,“怎么了?”
“没怎么,上车吧。”池砚松开揽住蔚鱼的手改为从背后推着他往前走嘴里甚至哼着童谣,“小巴士开动啦~”
上车后蔚鱼本想回到自己的座位忽然又被使劲握住手腕,“坐这里吧。”
池砚坐在左边第二排,那两个农户打扮的男人坐在右边第四排,高个的男人坐在最后一排闭着眼睛假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到池砚说的这三个人在盯自己的事,蔚鱼偷瞟他们的眼神总觉得有点害怕。
可是他扭头对上一脸无辜的池砚,心里却是翻江倒海的混乱。
“这种时候自己先冷静一下吧。在公共场合他们应该做不了什么,不然还有池砚呢……”他想着,狠狠心拒绝了。
池砚有些惊讶但也没追问发而笑得越发温柔,松开手腕,“那待会儿再一起。”
“嗯。”蔚鱼含糊地答应下来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座位,谁能想到短短十几分钟他竟然开始庆幸自己挑的位置离池砚远了。
汽车也发动起来,窗外的景物缓缓往后退,蔚鱼后靠在椅背上眼神聚焦在车顶一个黑色的小点,“会是那个平安符吗?....”试图脱离出混乱的大脑好好整理一番。
那种压抑的感从一踏上这片土地就如影随行地跟在身后。
当下亦是,看得见的看不见的视线纷纷从暗处生长盯着蔚鱼的一举一动。
不止是对池砚的感情,还有那些一直隐藏在大脑深处不愿去揭开的谜团。混沌和懵懂无知都是逃避现实的借口,虚伪又易破。
陈旧的长途巴士在曲折的盘山公路慢吞吞地前进着,不远处是一个隧道,而通过这个隧洞就踏进了进桑的区域。隧洞陷在巍峨神秘的大山里四周坑坑洼洼地像是从山里从内向外侵蚀出来的一张漆黑大嘴,静静地等待着猎物掉入口中。
但阳光依然明媚,好像能照亮每一个角落。
最后一排老旧颠簸的座椅上打横放着一条长长的腿,高个男人嚣张地踩在上面手臂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右手支着下巴,之前扣低的帽檐微微抬起正好露出细碎刘海下细长的双眼。
出乎意料的,这双眼睛并不似打扮的朴实乡土反而长得是极好看的,即使被细碎的刘海遮住大半也能看出眼尾微微翘起的弧度,似乎永远含着似笑非笑的讥讽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的某个背影,饶有兴趣地敲着下巴却露出一丝温柔像是看见了什么弱小又新奇的小动物。
“好饿啊,哥你是本地人带我去吃好吃的吧!”池砚提着罩着黑布的鸟笼自然地拿过蔚鱼的行李箱一边往前走一边扭头问。
紧张了一路,可等车到站后,那三个人也只是提上自己的大口袋自顾自地走掉,并没有为难他什么。
尽管脑子里还是有一大堆想不通的,没了直接的监视蔚鱼还是松了口气。
“嗯...其实我们这里没什么好吃的,就有一家鱼还不错,去吗?”蔚鱼伸手想把行李箱拿回来却被池砚灵巧地躲过,“又吃鱼啊...”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池砚的脸浮上一丝红大步往前走去,“可以,我都喜欢。”
“诶哥,你们这里风景真好,很适合居住啊。”沉重的行李一点儿没妨碍到池砚,简陋狭小的客运中心只需几步就能走出去。
他站在出口一脸兴奋地四处张望着,大概是穿着打扮在当地算是过于打眼,一群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小孩子靠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他,这些小孩子小的五六岁大的也才七八岁,正是还没上学到处玩儿的年纪。
“哥你看,这些小孩儿穿的衣服都是手工做的吧,这个刺绣做得是真不错。诶,哥,这些个小布包都是什么啊?”池砚身边已经围了几个胆大的小孩儿,他轻轻揉着一个大概七八岁小男孩的头,注意到每个小孩胸前都挂着这样的一个刺绣小布包。
蔚鱼眼神闪烁着,“是家里长辈做的平安符,我们这里有这样的习俗。”
“哦~那哥你也有吗?”池砚又在兜里翻找了半天竟然还让他翻出一小把糖来,“拿好哦。”池砚笑眯眯地俯下身子把手里面裹着五彩斑斓透明糖纸的糖果放到小男孩手里。
蔚鱼本想脱口而出在,但好像想到了什么他又咽了回去,“有,但是没带在身边。”
“去玩儿吧!”池砚站直身子拍拍小男孩的肩膀转向蔚鱼,“走啦去吃饭,饿了饿了我没吃早餐的。再不带我吃饭,就只有把你吃掉了。”池砚脑海里灵感一闪又大笑起来,“反正都是吃‘鱼’!”
“很近的,马上就不饿了。”蔚鱼无奈地笑笑,空着手走在前边也不好意思他低头看见了一直安静异常的鸟笼,“要不我帮你提鸟笼,小盂今天好安静啊。”
“哦哦这个啊,不用管它,它在睡觉呢。蒙黑布就是为了让它能好好睡个觉休息一下。”池砚话锋一转,“你怎么叫它这么亲切?就是只仗势欺人的臭鹦鹉还天天气我,叫我都连名带姓,叫它还这么亲密,不行不行!”
“扑哧!”蔚鱼没想到池砚居然会这么想忍不住失笑道,“那我叫你小砚的话,就能叫它小盂了?”
“小砚...”池砚小声地念着不免一阵恶寒袭来,“算了算了,听着像小猫小狗,这名字本就瞎取的...就叫池砚就好,臭鹦鹉也必须叫池小盂,多好一名字是吧。”
“好好。”蔚鱼眼睛都笑弯了,“到地方啦,池砚砚。”
这家餐馆就是乡镇小本经营的店,大厅里也只摆了四张六人桌,下午两点多也不是饭点,空荡荡的餐馆只有池砚和蔚鱼两人加一鸟。
“好香啊,哥!”圆桌上摆着大大一锅豆腐鱼,一口咬下去鲜嫩多汁的鱼肉混着手工做的包浆豆腐那滋味让池砚瞬间忘掉自己才发过一个月内不吃鱼的誓言。
“慢点吃。”花鲢刺多且细,蔚鱼得用筷子头仔细地将鱼刺剔除干净才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过程中眼神一直没从埋头苦吃的池砚身上移开过。
豆腐鱼蒸腾起香气四溢的白雾,又混着剁椒的酸辣萦绕在两人中间,两个人围坐在桌边时不时给对方夹个菜,恍然间也可以构成“家”。蔚鱼摇了摇头,自己在想些什么。
他伸长手舀了一勺浓郁的鱼汤,轻轻地移到池砚的空汤碗上,不锈钢的光泽被奶白色的鱼汤掩住,“吃饱了就再喝点汤吧。”
“唔,嗯,谢谢哥。”池砚看着鱼汤稳稳地倒在自己碗里,直觉蔚鱼好像有点不对劲。
果真,下一秒蔚鱼慢悠悠地开了口,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会来这里了吧,我不傻,慢慢说,能听懂的。”
第26章相信
池砚刚端起碗的手停在半空中,顿时觉得眼前浓郁鲜香的鱼汤颇有点鸿门宴的意味。
“那个...”他支支吾吾地准备混过去,隔着蒸汽小心地看向蔚鱼,后者捉住他飘忽的视线平稳地回望过来。
池砚瞬间觉得自己不能轻易蒙混过关了。
“哎,哥。”池砚放下碗认输般开口,“其实我也是到了车站才知道那几个人盯上你的。”
“嗯?”蔚鱼轻轻挑了挑眉,端起一旁余热的荞麦茶抿了一口,“你那时候不是装不认识我吗?”
“那是因为我觉得他们图谋不轨想先暗处观察观察好保护你嘛。”池砚狗腿地把自己一口没喝的茶也推到蔚鱼面前,蔚鱼瞟了一眼没动,继续捧着自己的小杯子。
“怎么个图谋不轨?我们这一路也没发生什么事啊,我看可能是你想多了。”
“进桑十天半个月不超过十个人进出,今天一次就五个人,哥你不觉得不对劲吗?况且,你还记得那几个人的穿着吗?”池砚感觉能混过去心里沾沾自喜声音也多了些底气。
“穿着挺普通的,还拿着几个大袋子像是进桑里定期出去买卖东西的农户,嗯,怎么不对了吗?”
“穿着打扮倒是没有大问题,不过,你有看到我散烟的时候吗?我当时拿的是硬中华,进桑可是能产烟草的,他们要真是进桑本地农户平时抽的肯定是自家做烟丝卷来抽的旱烟,那种味醇劲儿大能提神。”
池砚发觉蔚鱼的眼神有一丝变化,赶紧继续说,
“而且比较偏远的小镇一般是没有市面上的烟,我散的硬中华味淡价格在同类算高。一般的老烟民都不会选这个。可是他们后来接过的时候并没有很大反应像是很熟悉,拿烟的人动作也相当随意手背向外夹着烟,这可是一个常被人敬烟的动作。普通农户,也不至于敬烟吧。”
蔚鱼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回想起那时,那个高个男人的确气质看着有些不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他在盯着我看。不过现在,他又抿了一口茶缓缓开口,“就算他们异样,敬烟也是后来的事情了。那你到底为什么会来进桑?还没说。”
还是没绕过这个问题,一时间空气又陷入尴尬。
“这个...”维系在表面的和平岌岌可危,池砚犹豫着用筷子在碗里反复戳弄,他也不是故意想隐瞒蔚鱼的,只是很多事情连他自己都不知从何开口。
许久,茶杯里的热气都快散去,池砚才试探着开口,“哥,我...你别生气啊...”
“我不生气。”蔚鱼放下茶杯,“倒是你,对烟还这么了解,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能告诉我吗?”
“嗯...我也就偶尔很偶尔抽一点点。”池砚拇指和食指合拢比了个一丢丢的手势,“十八九岁的时候了。”
“那你今年多大了?”出乎意料的,蔚鱼忽然这么问了一句。
“...二十三。”池砚在心里飞快地回想了一下,补充道,“虚岁。”
“嗯,多久的生日啊?”
“大雪的时候了。”池砚小心翼翼地看着蔚鱼平静的脸,好像真的没有生气诶,这么容易就不追究了?
“好。”蔚鱼点点头,站起身来,“吃完了吗?走吧,去给你找个地方住。”说完转身去结账只留给池砚一个背影。
“池小盂,你说他有没有起疑心啊...”池砚一手支着下巴一边对着黑布笼罩着的鸟笼嘟囔着,“我这也是想先解决了再告诉他嘛...算了你在睡觉也不理我,晚上还要出去,好好休息。”
特殊定制的黑布把阳光绝对地隔离在外面,鸟笼里面连雪白的羽毛都融进了漆黑一般。一双蓝眼睛睁着静静地听外面人小声的苦恼,微微地转开了头。
有他的味道在,怎么可能睡得着。
“镇上的只有这一家招待所也是自家整理出来的,还算是干净整洁,生活用品都很全,你就住这里吧。”
吃完饭后蔚鱼领着池砚又回到了车站附近说是给他找住的地方,池砚看着面前堆在地上用鲜红的油漆喷上红红的“招待所”三个字的旧木板,常年和各种灵异事件打交道的他愣是装出一副柔弱的表情,站在门口坚决不进去,“哥,这看着好瘆人啊,我害怕我不住!”
蔚鱼差一点就信了,要不是眼睁睁看见池砚在自己面前烧死一只鬼的话。
“只有这一家,没有酒店给你住的。”
“我可以去你家啊,还节约钱。”池砚握紧蔚鱼行李箱的把手,“嗯,我很穷的。”
“这家一晚上三十。”蔚鱼伸手想把行李箱拿回来。
“不嘛,我不想一个人住外面,我真的害怕,哥你看这巷子这布局多招煞吸祟,我阳气又重肯定不能住这里的。让我去你家好不好嘛,你看你昨天都是我收留的。”池砚把行李箱移到自己背后用身子挡住蔚鱼,瞥了一眼身后的楼梯随口胡诌了起来。
“我家在山里很远,现在就出发也至少得晚上十点才能到。”蔚鱼摇摇头拒绝,“我知道你不怕的。”
gu903();“这么远?那晚上多不安全啊,哥你和我一起住吧!有人和我一起睡我就不怕了,正好第二天早上你回家也不会太晚,怎么样怎么样?”池砚忽然想到另外一个方法,缠着蔚鱼念叨着,“一起吧,一起吧,今晚不回去了,陪我一晚上好吗?我明天还能送你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