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分毫不让的流逝在掌心里,外滩的景色变化看起来却不大,兴许是政府要保留这种老上海风情建筑。
吹着海风走在岸边,他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很快就走到了自己预定的酒店,前台接待帮他办理入驻,空隙间刚好看到他抬手拿房卡的时候裸露在外的一小段白皙手腕。
仔细看了两眼,这位客人右手手腕稍稍上面一点的位置,好像是个牙印,深青色的两排牙齿痕迹,看起来伤痕斑斑,触目惊心。
她于是试探着开口询问:“先生,您的手腕……要不要帮忙叫医护人员?”
闻言,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伤口似的,陆忍偏过头看了一眼,对着她礼貌地笑:“不用,是纹身。”
说完便拿着房卡,转身朝酒店电梯的方向走了。
前台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站在原地想了半天都想不明白,真的会有人在自己身上纹个牙印吗?
看起来只觉得痛,一点都不美。
之前在网上预定房间的时候,陆忍特地选了带阳台的吸烟房,此时此刻房门一关,他把行李箱随手往角落一放,打开阳台的玻璃门,坐在白色椅子上。
坐了会儿才想起来,手往外套口袋里摸,没多久就摸出来半包烟和打火机。
抽出一支烟咬在嘴里,他垂眸,“嚓”的一声,打火机上的火苗便跳跃在漆黑夜空底下。
他无比熟练地为自己点烟。
白色月亮高高悬挂在夜空中,温柔冰冷,不声不响。
而风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吹过来的,远远就听见了呼啸杂音,却好半天才盘旋着擦过他侧脸。
圆桌上的手机在急促震动。
他拿起来,看到亮着光的屏幕上跳出来的微信信息。
点进去,看到林叙发过来一长串略显神秘的感叹号,觉得有点无聊,他刚想合上手机,下一秒,干干净净的聊天界面就出现了另外一段话:
“我碰见周周了!!就今天下午五点左右的时候!”
皎洁月光里,他看见自己的指尖在颤,停了会儿又下意识紧握成拳。
深呼吸,他为自己点上今晚的第三只支烟:“所以呢?”
“你还有时间问所以呢?赶紧把人追回来啊!”
吐出来一口长长的烟圈,他盯着这句话反反复复在看:“追回来又能怎么样?我跟她……不如不见。”
原来,十年的时间,真的足够将热烈化解成平淡,将相爱写成相爱过。
十年前的那个平常暑假,她一去就没有再回来。
每天恨不得把自己当作两个人用,夜里瞒着她偷偷跑出去接活,唱歌唱到嗓子完全哑掉,就这样才勉勉强强租到了满意的新家。
而新家的女主人,只在这张床上睡了一晚。然后就是十年的空白。
等她一天两天三天,等到第十天,他终于等不下去,一张机票回了上海。
原本以为永远都不会回来的上海。
整整三天,他不眠不休四处打听,她却好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亦或是从未存在过,一切只是他的臆想。
微信注销,电话也变成空号,之后的时间里,他再也没见过她。
手机又开始震动,陆忍微微垂眼,看到林叙应该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才编辑好的消息:“怎么是不如不见呢?就算只是见过一面的朋友,十年后在街头偶然碰见,也要打招呼说声好久不见的。”
在脑海中虚虚模拟了一下那副场景,比起“好久不见”,她更有可能装作不认识,然后跟他擦肩而过吧。
手机另外一段的林叙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你该不会……心底里其实还是在介意上一辈的事情吧?”
“就算曾经在意,现在也不在意了。”
弹了弹烟灰,陆忍面上情绪很淡,无论吸烟还是打字都很安静,“在意的时候,也从没想过要跟她分开。”
林叙发过来一个无语的表情:“既然不想分开……当初为什么不先办休学回国找她?”
视线停留在这句话上面,透过手机屏幕光又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曾经被她描述为最爱的,眼睛。
不再回答,他关了手机丢到一旁。
就在刹那,轰隆一声,有道白色闪电如同昙花盛放般划破漆黑夜空,很快又如昙花般凋谢。
又要下雨了。
思绪忽然有片刻恍惚,今天上海雨下这么大,是因为谁特别难过吗?
作者有话要说:是HE,而且(应该)不太虐~感谢在2020-06-1422:21:18~2020-06-1623:1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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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有些事情跟自己原本想的有些不一样,你……会后悔喜欢我吗?”
“怎么可能!就算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只要你还是现在站在我面前的陆忍,我就会一直喜欢你的。永远都不后悔。”
“你要记得这句话。”
“忘记是小狗。”
……
大汗淋漓地从噩梦中惊醒,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一片漆黑。
心神不定地重新躺回床上,周燃青看着天花板发呆,过了好久才记得伸手擦自己额头的汗。
回想刚刚的梦,其实自己也没有失信吧。
于是尝试心安理得地重新入睡,但怎么都睡不着。
最后,只好伸出手,在床头摸索着找到手机。她滑开锁屏,点进相册里自己很久之前收藏的一个视频。
调整了一下音量,她摁下播放键,把手机放在自己耳边,重新闭上眼睛。
视频里传来的声音非常嘈杂,要竖着耳朵去听才能分辨出其中轻轻细细的歌声——
“翻着我们的照片,想念若隐若现,去年的冬天,我们笑得很甜……”
她觉得自己心安了一点,于是再次尝试入睡。
然而眼睛闭上,为什么又看到爸爸失望愤怒的脸。
那张脸上平静的面具在她愈加激烈的指责声里,从边缘开始不断碎裂。
最后,她说他是杀人犯。
最后,他身子晃了晃,像是气极,把她手里拿着的手机摔得粉碎。停了停,觉得不解气,又一巴掌挥在她脸上。
他的手很明显在抖,脸上没有半点血色,没等她伤心指控,就已经先倒在妈妈的怀里。
那一刻她好像身处十字路口。
有人往左走,有人往右走。唯独她无路可走。
她侧身,双手抱住膝盖,不知道把视频听了多久,终于睡着。
睡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时分。
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原本是可以继续睡到天昏地暗的,但是周燃青要去赴一个很重要的约。
久违地画了个精致的妆,她吹了吹长卷发,穿着一件长长的白色大衣,拿了把伞出门。
一出门就看到雾蒙蒙的天空中从四面八方聚起乌云,然后飘落下细细密密的雨点,无休无止。
街上每个人都撑着伞快步往前走,行色匆匆。
她挤在人潮里,慢慢走进地铁站。
到达约定好的法国餐厅的时候,时针刚好滑过中午十二点。
她早到了半个小时。
走到餐厅旋转门外,周燃青下意识把正在不断往下滴水的雨伞甩了甩,没有接受服务生的帮助,很自然走到一旁的伞袋机,为自己的雨伞套上白色塑料袋。
自从离开父母独立生活之后,这种高档餐厅她再也没来过,看着餐厅里面隔很远的大理石餐桌,waiter手上端的红酒和高脚杯,有片刻恍惚。
跟随服务生一路走到预定好的包厢,她低头道谢,坐在餐桌里面,用桌面上的纸巾擦了擦手。
等了没多久,就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以为是对方来了,她看也没看就接通。
“在干嘛?”
“妈?”她有点惊讶,“没干嘛……跟朋友吃饭。”
“我上次跟你说的,魏阿姨的儿子,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呀?”
她沉默片刻,“妈,我暂时还不考虑结婚,而且,魏阿姨的儿子比我还小一岁,你觉得靠谱吗?”
“没说让你结婚,就是先跟人家男孩子处处嘛,年纪小一点又怎么啦,现在姐弟恋很流行的。”
夏秋说完,又叹了口气,“宝贝,你现在不是小孩子了,不同年龄有不同的事情要做,你现在该做的,就是把婚姻大事提上日程。到现在连个朋友都不愿意交,该不会是因为——”
“不是,怎么可能。”没等对方揭晓答案,她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立刻反驳,“都多少年了,我怎么可能还想着他。”
听筒里陷入长久的沉默,良久,她听见妈妈有些疲惫的声音:“是不是还想着那个谁,你自己心里清楚。”
顿了顿,又状似无意地提起,“说到这里,我前几天听朋友说,他从国外回来了,现在在上海。”
陆忍回来了?
这个问句只是脑海中一瞬间的念头,随即便觉得自己可笑,他在国外过得很好很顺利,为什么要回来。
况且,就算回来,已经过去十年了,说不定他早已结婚生子,在学习如何做一个好丈夫好爸爸,自己已经是先离开的人,就别再做先联络的人,给他平添困扰。
“好了,妈,我跟朋友在一起呢,晚点再聊。”
……
挂断了这通电话,她坐在空空荡荡的餐桌前,继续发呆。
然后——
“周周!”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亲昵地叫她了。
还未回头就已带笑,周燃青弯了弯眼睛,起身去为她拉餐椅:“来啦。”
“上海雨太大,我在高架路上堵了好久。”沈瑜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皮草,长发染成棕灰色,脸上妆容很性感,稍微笑一笑,还是从前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脱下皮草大衣,沈瑜没有坐下,而是走过来,紧紧抱住了她。
她抱得实在太紧,周燃青有点喘不过气来,只好拍拍她的手示意。
对方乖乖把手松开了一点,却还是抱着不放,很久,才闷闷开口:“你也太狠了吧……这么多年,音讯全无。”
其实已经在脑海里排练多次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但话到嘴边,却还是一句干巴巴的“对不起”。
“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咱俩谁跟谁。”
沈瑜终于把她放开,这才仔仔细细看她的脸,“你……变了好多。”
“是吗?”周燃青不在意地笑笑,“点餐吧。”
看出来她不想聊,把一肚子话都咽回去,沈瑜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只聊一些好玩的事情。
阔别十年,却好像只是在熄灯的宿舍里互道了一句“晚安”而已。
天色亮起,她们打着哈欠,睁开眼,又相见。
还是可以说着别人的糗事一起笑得前仰后合,还是可以聊着无聊的琐事从白天到黑夜,还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好像什么都没变。
就在这一刻,周燃青终于放任自己,只在这一刻,回到十年前。
等最后一道甜品被端上桌,她拿起盘中精致的银色小勺,停留了半天,终于听见自己的声音:“陆忍……过得好吗?”
像是为这句话已经等待了很久,又像是生怕她后悔发问,没等说完最后一个字,沈瑜就迫不及待地回答:“当年那个暑假,你走了就没再回来,陆忍变了个人似的,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一个月暴瘦十公斤,还请过假回国找你。”
“他……回来找过我?”
点点头,沈瑜回想着说:“大概就是开学后第二周,陆忍请了三天假回上海找你。”
她轻轻开口,声音好像在抖,“后来呢?”
“后来……他回来了,什么都没跟我们说,只是跟以前一样,继续生活。”
十年没有从任何人口中听到过他的名字,提到深埋心底的往事,明明才刚说了几句,她的眼眶就已经酸涩难忍。
沈瑜说到这里,好像也觉得唏嘘遗憾,半天,才轻声说:“周周,其实以前,我最羡慕的就是你的勇敢。”
嘴角弯了弯,她开口,没有犹豫:“我从来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天真而已。”
天真地以为这个世界永远会围着自己打转,天真地以为自己想要什么就一定会得偿所愿。
但是时间唯一教会她的,就是跟自己和解。
“周周,作为朋友,我真心觉得你们分开很可惜……”沈瑜急急打断她,“其实你当时应该跟陆忍说清楚,也许他并不在乎上一辈之间的恩怨呢?”
她神色有些恍惚:“本来是要回去的,后来爸爸被我气得一病不起,妈妈整天坐在医院床头哭。一切好像由不得我来选。”
垂眸,杯壁边缘映着淡淡的红色唇印,她看得出神,“在医院陪护的时候,好几次想找他,却又开不了口,觉得自己是罪人,觉得自己不配。当时年纪太小了,什么都不懂,只懂逃避。”
“一避就是十年?”
“中间……也想过再找他,但又觉得,说不定他现在过得很幸福,我这一页早被掀过了,不该重提。”
沈瑜不说话了,空气陷入一阵长久的寂静。
终于还是忍不住,“我当年大学毕业就回国了,不知道后来陆忍过得怎么样,但是起初三年,他一直都在等你。”
说完,又觉得她应该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重新挂起笑容,转移话题道,“还没说正事呢,我大老远飞过来,主要是想跟你说,下个月初我就要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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