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查什么?一件案子最少有个受害者罢?敢问易公子,是宫里哪位娘娘出了事?出的又是什么事?”
“人命。”
萧予戈在墙上靠了许久,直到身影停在门前时才回过神。他按了按酸疼的脖子,看向入内的女子,这女子生得高壮,看着像是比萧予戈还要高些,低头看人时有种强势的压力。
“依娜在苏姐面前说了你许多好话,你这才有糕点吃。”她的声音酥酥甜甜的,萧予戈辨出是先前另一女子的音色,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两句。
“吃。”
高个女子有些粗暴地把盘子推到他面前,顺势盘腿坐到他面前,恰巧挡住铁牢外的光芒。萧予戈两眼一抹黑,在前头摸了半天,执起一个圆饼握在手中,礼貌道:“敢问姑娘芳名?”
“什么方不方,圆不圆的。叫我梦娜就好,依娜是我的妹妹。”
萧予戈猝不及防,被她捶了下肩膀,“你生得的确不错,像我们草原上的男儿,依娜的眼光很好。”
草原?果然是他们。
“阿歌,我问你,你喜欢依娜吗?”阿歌?萧予戈着实被这个名字惊住,阿歌,阿哥,还真是容易听岔。
“我有未婚妻了。而且我对依娜姑娘并无男女之情,还请梦娜姑娘莫要乱点鸳鸯谱。”
“鸳鸯?”梦娜用力一拍掌,“就是一对花里胡哨的水鸟?好吃吗?”
“尚无这样的口福。”
不远处像是有人走近,不多时,眼前重返大片光亮。萧予戈适应好突然回归的光明,抬眼瞧向外头,梦娜正与一名打扮精致的女子交谈,她的身子半弓着,看上去有点辛苦。
“计划成功了?”萧予戈悄悄贴近时,听到这样一句。
依娜之前跟他说过,如果计划成功的话就会放他走。究竟是什么样的计划?
“县衙里现在乱了套,苏姐这招还真是狠。”梦娜笑着说。
县衙?
等萧予戈反应过来,他已站在两位女子面前,迎面而来的是她们吃惊的目光和梦娜伸来的大手。萧予戈当即挡住,同她过了两招,梦娜力气很大,但没有正经学过武功,很快就被萧予戈发现破绽,击中后颈倒地。身边女子大叫一声逃出地牢,萧予戈双手合十冲着梦娜鞠躬道歉,飞似的跑了出去。
逃跑的女子自树后走出,望着他疾风般的背影对身旁之人恭敬抱拳,“苏姐的命令,属下已执行完毕。”
“嗯,我看到了。”苏玉缜的回语里夹着笑意。
“但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劲才抓到萧予戈,苏姐何以又放他离开?”
“没了主角,我这戏可就没法唱了。”
作者有话要说:案子案子案子!
☆、疑云丛生
萧予戈几乎是一路跌撞地赶回县衙,入门时还不留神掀倒准备出门的周嘉海。他赶忙扶对方起身,连声道歉。
周嘉海忙摆手,疑惑问道:“大人方才不是说要到刘掌柜家看大乌龟么?怎的这样快就回来了?”
乌龟?萧予戈一时语塞,乌龟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去观赏李掌柜家的鲤鱼,没准儿能瞧见它们跃池上小门。
“难不成是那乌龟生得丑陋,惊着大人了?”周嘉海凑过来轻笑问道。
这回困惑的人变成萧予戈,他动动嘴,说道:“本官听说县衙里出了事,可见你这闲适模样,想来应当是本官被人戏耍了。”说着,他抬手抚了下自己的额头。
周嘉海跟着他笑,“县衙一切都好,只是南三姑娘方才还在抱怨公文太多,要累坏咱们的师爷。”
萧予戈摸了摸鼻子,摆手让周嘉海忙自己的事去,自个儿快步前往书房。
方在长廊走了几步,将路过前头的厢房时,房门忽地打开,南楚柳端着个托盘轻手轻脚地出来,萧予戈粗略一看,上头堆着几团带血的纱布,忙问出了什么事。
南楚柳见到他,面上又急又气,双颊红晕越发加深,伸出指头戳他的肩膀,直将他戳到身后的廊柱上,恼道:“大人这是跑哪里玩去了?乐得连县衙都不愿意回了么?”
萧予戈万分不解,忙道:“这事稍后我会同你详谈,且先告诉我是谁受伤了?又因何受伤?”
“多说无益,大人还是自己进来看罢。”
萧予戈跟在她身后进屋,房内存着淡淡的药味,再往前去,见一人正仰面躺在床上熟睡。
“这……”萧予戈大吃一惊,转头去看南楚柳,“你在同本官开玩笑罢?”
在他眼里,南楚杉强得像个怪物,怎会像现在这般面色苍白地倒在眼前?
“姐姐是遭人暗算。大夫来把过脉,说是伤在琵琶骨,虽说伤口不深,但还是得悉心调养,以免落下病根。”
南楚柳的话并未说尽,但萧予戈还是暗暗在心里补充完整。
对于习武之人而言,被伤到琵琶骨算是件大事。或许不令武功全废,但还是需要长时间的静养。对于身怀武艺且总是闲不住的南楚杉来说,这无疑是个晴天霹雳。
“可有查到行凶者?”
南楚柳摇头,“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只见到娘在为姐姐止血,其他的一概不知。”她垂下头,紧紧咬住下唇,“如果我那时执意跟着姐姐一起来的话,她是不是就不会受伤了?”
“你莫要这样说,”萧予戈在床边坐下,凝望南楚杉的脸,低声道:“若你也因此倒下,小杉儿定然内疚不已。”
南楚柳沉默半晌,而后吸了吸鼻子,“既然大人回来了,那我就先去厨房同大哥交班。”
“去罢。”
门被轻声合上,脚步渐行渐远。
萧予戈紧握住南楚杉垂在身侧的手,另一手的食指举在半空,细细地描绘她面庞的轮廓。从弯弯的柳眉到有点圆润的鼻头,又从苍白的嘴唇到小巧的耳垂。
上回做这种事还是在南楚杉伤风时,算起来,其中的间隔似乎并不长。萧予戈在心中苦笑。
“小杉儿,一向健朗的你,在遇上我之后就开始生病、受伤。我有的时候在想,究竟是我与环海不合,还是你与我八字相克?你知道的,其实我不信命,可经过这几回的事,我不敢不信了。”他的声音沉而哑,就像是座沉寂许久的古钟突然被敲响一般。
“若真是因我而让你受到不应有的伤害,那么,我会放手。即便力量微小,我还是想保护所有我在意的人。”
他低下头,将脸贴在二人相交的手上,看向眼前恬静的睡颜。
“我是认真的。”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推门进来,萧予戈当是南家兄妹之一,不多理会。
来人停在床边,说道:“子彰会来看护。萧三,我有话要同你谈。”
是南夫人的声音。
萧予戈连忙用袖子抹了把脸,将南楚杉的胳膊收进被里,跟着南夫人出门去。刚走出不久,与前来交班的南楚枫打了个照面,对方不冷不热地寒暄两句,又乖巧地听从南夫人的嘱咐,放慢步子入屋。
二人在花园小亭里坐好,南夫人扫一眼空空如也的圆石桌,笑道:“这环海县衙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清贫。”
“南夫人稍等,我这就让他们去烧水。”
“罢了罢了,只是说两句话,犯不着这么大阵仗。”她打量一番正僵直着身子的萧予戈,“你在紧张?”
萧予戈摇头,“许是少穿了衣,眼下觉着有点冷。”眼前妇人是心上人的母亲,于情于理,自己都该有所敬畏。
“手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经她提醒,萧予戈这才发现自己左手虎口处有一大块青紫。
是在地牢里弄伤的么?他心中疑惑。
“知道我要同你谈什么吗?”
“愿闻其详。”
南夫人牵了下嘴角,淡然发问,“是你的主上命你对小杉儿下手?”
“夫人此话何意?”萧予戈顿时蹙起眉,“我没有理由伤害她。”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是这个道理罢?”南夫人投来询问的目光。
萧予戈拳头松了又合,“君不曾言此。”
“你背后的人,果然是他。”
南夫人的身子稍稍放松下来,支着一边脸颊望着越发不安的萧予戈,“若我告诉你,害小杉儿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人是你。你会作何想?”
“力证清白。”撂下这话,萧予戈又忽地睁大眼睛,“难不成……”
“此事暂时只有我一人知晓。子彰脾性太烈,不等真相大白就先揍得你哭爹喊娘。小柳儿武功不佳,但鬼点子多的是,自然不能多言。”南夫人的话如密集的鼓点般砸在萧予戈身上。
萧予戈抿唇须臾,心中五味杂陈,说道:“多谢夫人。”
“要谢就谢你的家族罢。萧家不出无信义之徒,愿你不要让我失望。”言罢,她起身朝外走。
萧予戈急问道,“您与那人交过手么?”
“脸与武功路子很熟悉,与那日在院子里与我切磋过那人如出一辙。且还负了伤,恰在左手。萧三,话已说得这般明白,想必你心中应当有数。”
是自己,不,应该说是假冒的自己。苏玉缜这计谋用得还真是狠毒。
“她就是想用反间计挑拨你跟南家的关系,一旦南家对你完全失去信任,那你真的就是孤立无援了。”姜昴打好漂亮的结,松开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萧予戈瞧一眼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无奈道:“我只是有淤青,你何必弄得这样夸张?”
“挺好看的。诶,别乱动,我这结可练习好久了。”
“你说苏玉缜这是打算做什么?”萧予戈拿过糕点,恶狠狠地咬进一口。
姜昴施施然回答,“事出必然有因。你用你这大脑袋好好想想,有什么事是离了南家办不成的?”
“萧家的后嗣?”
“我看你是想死。”
萧予戈闪躲着袭来的巴掌,“眼下来看,似乎只有环海的公务。”
“在百姓面前,一切私仇都是狗屁。”姜昴用手指戳着堂弟的额头,“萧三啊萧三,如果哪天我死了,那一定是被你笨死的。”
“我这不是在想呢嘛?”
“成。”姜昴叹气,“你在这儿慢慢想,我下楼去让小二送点饭菜来,这大中午的,你不饿我还饿呢。”
“我想吃醋溜鱼段和炖土豆,让他们别放蒜。”萧予戈冲着门外大喊。
“知道了少爷。”
用过午饭,姜昴立在窗前直打嗝,偶然转身瞥一眼趴在桌上装死的萧予戈,“我说少爷,你想了这么久,想出什么东西了么?”
摇头。
“一点都没有?”
还是摇头。
姜昴暗暗翻了个白眼,“那我便给你个提示罢。《梦川集》。”
“大姐倒是留了字条让我把它带来给你。”萧予戈从怀里取出书放在桌上,“现在倒想着要读书了?”
“干正事。”
姜昴拿过一边纸笔,坐到萧予戈面前开始翻书抄写。两盏茶后,搁笔递上纸张。
萧予戈细细读过,诧道:“怎的都是人名?曹秉璋,这不是北都所的官员么?还有这位钟思源大人和魏君鉴大人,皆是朝中重臣。昴哥,你这是在做什么法?”
“这份名单是我依照这份读本摘录而来的。”他三言两语告知南家的事,萧予戈愕然,“照你的意思,至少有两家拿到了不同的书?柳先生是想同我们玩猜谜游戏么?”
“南家是日子,萧家是人名。不过,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萧予戈问何处有惑,姜昴回道:“中间多是官员的名字,但前后均是陌生的,还出现了从未见过的姓氏,你不觉着有点奇怪么?”
“你的意思是,可能还有其他的解读办法?”
姜昴点头,想到什么问道:“舅父临终前可有交付你什么东西?”
“他只是嘱咐我好好照顾母亲和大姐,还让我好好练曲子。”
“什么曲子?”
萧予戈在姜昴陡然瞪大的目光中摸出埙吹奏,在曲子过去一半时,对方抬手制止,回道:“怎么还吹上了?这么着,你受个累将谱子写下来,我瞧瞧能不能用。”
又过去两盏茶,姜昴放下纸张摇头,“反而更奇怪了。”
“你没想过是解读本的问题么?”
姜昴睨他,“怀疑过。但它能将南家《梦川集》中隐藏的年月日解读得一字不落,我便又不敢再生疑。”
“也许,各家有各自的解读法子?而南家那份恰巧能解出萧家的一部分内容?”
“现在最大的困惑是,这《梦川集》里隐藏着的到底是多大的秘密。倘若能协助我们翻案,固然是好事,可若是不成,岂非白白浪费工夫?”
萧予戈垂眸思考小半会儿,“这《梦川集》是在爹下狱前一月送来的,我寻它多年,就是想弄清楚它跟我爹的案子到底有多大关联。”
“所以,这就是你让智桥进宫偷卷宗的理由?”
听得问话,萧予戈和姜昴一齐转头,俱是怔住,只见一男子正立在不知何时大开的门前冷冰冰地盯着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南夫人真的是个明白人。
萧三啊萧三,真是特别轴的人。
☆、千虑一失
萧予戈急慌慌上前迎他进屋,倒茶奉前赔笑问道:“二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事先告知小弟一声,我好去码头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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