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岁。赵学义去年带回来的,不知是偷的还是捡的。”
祖星辉强忍住没去看聂诚的眼睛,这个毛飞宇对赵学义直呼其名,而且话还挺多,突破可能很大。
“这次他给你们带的食物还能坚持几天?”
“一天左右吧,他带我们出来时已经……”毛飞宇突然睁大眼。
除了桥墩、凡波、小梅和他,基地里还有五个人,两个小的不满十岁,但另外三个都是十四五岁的男孩,正是能吃的时候,那些食物恐怕撑不到一天。
以前也有没有食物的时候,他们会进林子里打猎,但是前两天有一场大雨,山路湿滑,他们出去太危险了。
“意识到问题了?”聂诚问。
毛飞宇咬着嘴唇。
“你都被关在哪里,或者你知道赵学义的家在哪吗?那些被他抓来的孩子是你的兄弟姐妹吧,桥墩是这么称呼他们的。”聂诚说。
毛飞宇听到桥墩的名字没有惊讶,他知道桥墩被抓了。
“你携带毒品诬陷韩乐安的事,无论抓到赵学以后他会不会供出你,我们都已经掌握了线索。你是未成年人,成长经历特殊,法院会考虑这些的,如果你现在能提供赵学义或者基地的位置,可以算你立功。“聂诚说。
毛飞宇再聪明也是个少年人,而且对于司法运作方面没有了解,平时的机警也许能让他判断出面前警官们的状态,但是他无从判断回答哪些问题对他更有利,哪些会让他失去自由,哪些人是在真的帮助他。
大脑像计算机般飞速运转,却确实最关键的算法,毛飞宇有心无力,只好照实回答。
“从市里开往南青区的那条高速,一直开到下桥,左转,再开四十多分钟土路能到基地,但是具体在哪我不知道。读了,前两天基地下过一场大雨,不知道市里有没有。”毛飞宇说。
“位置太模糊,我们无法开展救援。”聂诚说。
“我真的不知道!我试过偷偷定位,除了换来一顿毒打,没用的,那里太偏僻了。”毛飞宇想起兄弟姐妹,哽咽道。
“赵学义家在哪?”
毛飞宇哽住,犹豫起来。
“他家应该会有基地的线索。”
毛飞宇沉默着。
“你在担心什么?”聂诚问。
“如果你们搜查他家,他会知道是我说的,我就再也回不去了……”
“你没必要回去,”聂诚温和地说,“你还不满十六岁,人生刚刚起步,未来还有很多机会。你可能对未成年人保护相关的事不太了解,如果检察官认为你情有可原,就算你接受了刑事处罚,他们也会封存你的档案,没人会知道。他们会帮助你开始新的人生,你很聪明,明明可以遵纪守法地过上好生活。”
新的人生,这四个字激发了毛飞宇的无限幻想。
他不奢求能成为黄小天、韩乐安那样的富家子弟,也看透了他们生活中的悲哀,他羡慕的是那些在辛苦工作的人,那些放学后为作业多发愁的人,那些为了家人打拼的人。
但是他的生活已经染上了污点,他原以为再没有可能。
……
毛飞宇供认了威胁魏远的经过,至于魏远如何自杀的,他不清楚。
聂诚顺利地拿到了赵学义的家庭地址,是位于海西区的一间公寓。
三辆警车带着搜查令一路呼啸而去,聂诚在车上不由得感叹,小孩子是真好审啊。他遇到的大多数犯罪分子是即使他想提供真诚的帮助,对方还是会怀疑他的初衷,觉得有陷阱,非得榨干他的精力,让他经历痛苦,知道眼前的机会来之不易才倍感珍惜。
监控显示赵学义从地下拳场离开后直接开向外省,没有回家,他家里的资料文件没有处理,留下了大量证据。
他在电脑上找到了他登录境外犯罪交易网站的登录记录,找到了基地的照片,最关键的是找到了一本手写笔记本,里面记录了他接手的详细任务及任务的委托方。
其中威胁魏远和杀害余子轩一家的委托方,是“韩”。
重大发现!
聂诚安排刚把抢劫案处理得差不多的吴泽去根据下雨的地区和照片线索找到基地,留其他人继续搜索,自己返回分局,叫上姜准再审毛飞宇。
毛飞宇看到笔记本其中一页的复印件,盯着在杀害余子轩一家后的“韩”字发愣。
他困惑地思索许久,说:“桥墩撒谎了。”
“哪里不对?”
“威胁魏远这一项我很清楚,因为执行人就是我。赵学义接到了韩奇山的手机短信和转账,正巧他在网上接了一个带毒品陷害韩乐安的小任务,他想这能一石二鸟,一次行动赚两份钱,还跟我感叹韩奇山这孙子怎么样想不到他算计别人时,别人也在算计他儿子。
“他为什么要威胁魏远?”
“不知道,也不关心。但是杀害余子轩一家,这个很奇怪。我们只知道桥墩杀人了,是一个还是几个、杀的是谁、谁让杀的都不清楚。”
“桥墩被捕时,你们谁在监视他?”
“没有人。赵学义对我们看管很严,每次我和那些富家子弟见面时,他都在不远处监视,车接车送,实在有事会把我藏在他公寓的储藏间里。”
这有些出乎聂诚的意料,如果毛飞宇没有说谎,那么打算想要他命的就不是赵学义。
“去过他公寓的只有我、凡波和桥墩,稍微离开过他视线的只有我,照理说他没可能啊。”毛飞宇皱着一张脸。
“什么可能?”
“接私活。”
“私活?”
“我有个猜测,桥墩杀害余子轩不是赵学义的命令。”
“不是赵学义?”
“对。赵学义惜命得很,他养着我们是为了长久赚钱,都是接些偷鸡摸狗的事或者从富二代身上捞钱,杀人的事儿他从来不碰,对毒品也非常谨慎。我估计他刑法法条背得比你们都熟。”毛飞宇说。
他语气不太好,但是姜准觉得他说得可信。
赵学义抓到他后没有给他一枪,而是自己偷偷跑了。一方面因为认出他了,另一方面证明他不是亡命之徒。
“桥墩吹牛时漏过一点口风,说人要往高处走,有能力的人多得事。我觉得他这话奇怪,但是他自己要当大哥了,可能有什么想法。现在看来,他是抱上新大腿了。”毛飞宇冷哼一声。
“是谁让他干的?”
“赵学义不是有推测了吗?”毛飞宇敲敲复印件上的那个韩字。
“韩奇山?”
“可能性很大。赵学义公寓里要是来了客人,我也会被关进储藏间,我听过他和韩奇山聊天,说的是威胁魏远的事,至少证明韩奇山知道他家的位置。我猜桥墩被关在储藏间时,韩奇山偷偷和他接触过。”
“你的推测是他在为韩奇山杀人。”
“只是推测,这中间还有很多问题,怎么把他接走,又怎么把他送回来?桥墩比我一直以为的要狡猾,他也许早就弄清楚基地的具体位置。”毛飞宇沮丧地说。
毛飞宇这已经问不出来什么了,聂诚让大家休息几个小时,天亮后去看守所提审桥墩。
第46章酒庄
“谁让你杀的余子轩一家?”
桥墩满不在乎地说:“你们觉得是谁就是谁?”
“赵学义已经发现了你接私活,也推测出了你的上家。”
提到赵学义,桥墩微微瑟缩,很快又放松下来,“我已经进来了,他不能把我怎么样。”
“我们也会抓到赵学义,说不定你们以后会在一个监狱。”亮子吓唬他道。
他们都知道,桥墩入户杀人,而且连杀四人,死刑基本没跑了,就算考虑到他的特殊成长经历,也是死缓或无期。比起会不会和赵学义在监狱碰见,他更该担心能不能活到那天。
桥墩露出惊恐的表情,“会有人帮我摆脱他的,他答应了。”
“谁答应的?”
桥墩不吭声。
因为他说过一次谎,所以这次聂诚让亮子和祖星辉审讯,自己和姜准隔着单向玻璃观察他。
聂诚在耳机里给祖星辉建议,然后祖星辉说:“如果你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可以帮你在关进哪个监狱这点上争取一下。”
桥墩垂着的眼睛左扫扫右扫扫,在盘算聂诚的话,考虑许久说:“是韩奇山的儿子。”
这个消息让他们有些惊讶。
亮子问:“韩乐安?”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外貌呢?”
“皮肤白,大眼睛,挺可爱的小孩。”
讯问室内外间都是一愣。
姜准让吴钩去准备小孩照片,吴钩打印出十张8到12岁男孩的照片递进讯问室,拿给桥墩辨认。
桥墩一眼就认出了韩乐阳,“就是他。”
讯问室外间,姜准对聂诚说:“申请逮捕和搜查吧。”
聂诚想起含着眼泪求她帮帮儿子的方筱山,烦心起来。
搜查令很快下来,逮捕证比较慢,他们会先拘留韩奇山和韩乐阳。
祖星辉执行任务前,来到聂诚身边,不解地问:“聂队,咱们还能影响分配监狱的事?”按规章都是监狱管理局负责,但他印象中聂队从不说谎的。
聂诚微笑道:“只是争取一下。”
祖星辉愣了愣,忍不住笑起来说:“明白了。”
今天有专案组的会议,聂诚整理好资料去开会,拘留和搜查的事交给姜准他们了,同时申调特警队支援。
依他判断,韩奇山是市里有名的商人,纳税大户,很难轻易撼动,比起抗拒抓捕,他更有可能选择配合警方,然后暗中安排,所以他觉得自己不用亲自参与抓捕。
但是如果赵学义不是想杀他的人,那么韩奇山手下就还有一帮人,而且有武器,叫上特警队比较保险。
聂诚做好安排,到五楼开会,先汇报姜准探查到地下拳场的位置并且抓到了关键人物毛飞宇,结合毛飞宇的供词、桥墩的供词以及对赵学义家的搜查,对案件有了新的推测。
“这么说来,韩奇山是魏远案的主谋,韩乐阳是余子轩案的主谋?一个十岁的孩子?”唐学海问道。
这案子是少有的越办越奇怪,不光是他,大家都议论起来,而且对他们背后的动机有各种推测。
“不能只听那个桥墩的一面之词,韩奇山很可能有大问题,韩乐阳要接触后再判断。他家还有什么人?”邵青云发话了。
“妻子方筱山,韩乐阳同父异母的哥哥韩乐安。”聂诚说。
“这个韩乐安我们之前有过接触……”李穆说起尚丽洗浴的举报案。
聂诚的手机忽然响起,来电人是姜准。姜准知道他在开会,这时来电话肯定有急事。
聂诚顾不得打招呼,稍稍背过身接通电话,“喂?”
“韩奇山跑了。”
“其他人呢?”
“韩家人全跑了,别墅里空无一人。”
“我知道了,我联系火车站和交警排查全市出入境车辆,先在他家里搜查……等等,留一部分人封锁别墅,其他人去查南青区的酒庄,我随后就到。”聂诚说。
会议室里不知何时停下讨论,安静地听着他讲电话。
聂诚汇报到道:“韩家四口都跑了,这几起案子跟南青区脱不开关系,我怀疑跟他们的酒庄有关。”
邵青云点点头,“去吧。”
“是!”
聂诚握紧手机。
这些人找赵学义做事就是为了撇清关系,不让警察怀疑,然而虽然语言具有欺骗性,行为可以混淆视听,但是目的不会变。
案件背后那些影影绰绰的黑暗终于被掀开了一角,幽灵般的人物在尘世中早晚会无法遁形。
聂诚觉得几年前那种每当接近核心就会变得更迷茫的状态出现得少了,对这次案件的预判比之前更清晰。
韩奇山和韩乐阳尚不能被定罪,但是韩家人一定是知情人。
聂诚一路畅通无阻地杀到南青区韩奇山的酒庄外,追上了姜准他们的车。
“你这么慢?”聂诚诧异道。
姜准一指后面警车,“路上遇到几个拦路虎,都是十七八岁有枪。我估计想射杀你的人就在其中。”
“受谁指使?”聂诚边穿防弹衣边问。
“不肯说。”
“进去就知道了。”
韩家的酒庄占地1000多亩,周围还有2000多亩的葡萄园区,主建筑是三层城堡式建筑,两边各有一座塔楼。
他们的□□双双上膛,跟随特警跑到门两侧,其他警员也全部就位。
特警破门,举枪冲入,一层大厅空荡荡,特警们沿着螺旋楼梯冲上二层。
聂诚和姜准在一层搜索,突然从厨房方向传来一声尖叫。
是方筱山的声音!
聂诚朝着声源方向加快速度,端着枪扫视一圈,没有人。
“酒窖的门开着。”姜准说完,朝耳麦呼叫支援。
聂诚绕到酒窖门口,慢慢探身下去,他在楼梯底部看到了瑟瑟发抖的方筱山。
酒窖里红酒满地,不远处倒着一具尸体,衣服上染满了鲜血和红酒,被烛台刺穿胸腹,是韩奇山。
尸体、红酒和颤抖的悲鸣让酒窖如同人间地狱,空气中的酒香混着血腥味让人贪恋又作呕。
“发生了什么?”
聂诚的声音突然在后方响起,方筱山一声惊呼,看到聂诚后泪水夺眶而出,“不知道,我不知道!”
聂诚将她从地窖里拉上来,对特警说:“下面有一具尸体,要小心。”
“明白。”
三名特警下去转一圈,汇报道:“没发现其他人。”
在楼上搜查的特警带来了韩乐阳,方筱山痛叫一声紧紧抱紧儿子。
“韩乐安呢?”
“没有找到。”
“其他人呢?”
“报告,没有其他人了。”
偌大酒庄竟然只剩这母子俩?
“下面情况怎么样?”姜准问。
“韩奇山死了。”
“那么,韩乐安是凶手?”
“不知道。先把他们带回分局,分开带回去。”聂诚说。
“好。”
姜准先行一步,带着这母子俩和那一帮凶手会分局,聂诚留下参与搜证。
韩奇山的书房和韩乐安的卧房里发现的东西比较多,他们找到了韩乐安的病历记录,他之所以不能去上学是因为患上了白血病。其他人几间只有零星日用品和几间衣服,平时明显没有人住。保安室找到了监控,这一天的视频全部被删除,之前的还在。除此之外,他们在另外几间酒窖里找到了大量的毒品。
简单比对监控视频后,他们发现韩奇山一家是万世超被抓捕的转天搬到酒庄的,已经住了五天,这五天中没有车辆和人员的出入。
酒庄成了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这有点像之前聂诚和姜准在雪天旅馆的遭遇,不过现在没有大雪封路,侦查组正带着各种仪器在赶来的路上。
他还专门给邵青云打了个电话汇报情况,请专案组的前辈、市局知名法医许良邦来助阵。
傍晚时分,聂诚才回到分局,对方筱山的审问已经结束,唐学海和齐卓雨作为审讯员,认为这位夫人对于自己先生和两个儿子真的不太了解。
gu903();